第9章
夏季垂下头,低声道:“与你无关。”方向又逼问:“那与谁有关?你现在是我的员工,你的事就与我有关,今天我还管定了。”说罢,他趁夏季不备,夺过她的背包,往车上一扔,然后转身对她吼道:“上车,快点!你聋了,没听见啊?”她怔了怔,老老实实地上了他的车。她对田麦的顺从是害怕其会离开自己,但对身旁这个男人的顺从,却是员工对老板的服从。
由于目的地不明确,方向带着夏季在街上兜风。火红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来,阳光照耀着城市里的每一条街、每一幢建筑。黑暗渐渐褪去,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一夜未合眼的夏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睡着了,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方向知道自己一定不是进入她梦里的那个人,但能这样载着她已经感觉无比幸福了。
穿过中央大街时,一个急刹车,终于惊醒了夏季。她睡眼惺忪地望着四周,这些熟悉的街道,早上与晚上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眼见有人背着书包走在大街上,夏季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声惊呼:“我快迟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方向不以为然:“我见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偶尔迟到一次,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吧?”可夏季却焦急万分,硬是逼着他闯红灯送她去学校。到了学校,二话没说,她拎起背包就往教室冲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田麦已经回到他的教室,她错过了与他见面的最佳时机。
其实那天田麦根本没去上课,夏季给他打了一整天电话,他始终没有接听。于是,夏季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没心思听课,也没心思看书,被教导主任叫去谈心。与其说谈心,不如说虐心,这位教导主任是出了名的###狂,最爱跟学生谈心,整晚整晚的谈,谈到学生精神崩溃为止。
不过,今天叫夏季去谈心是还有另一个目的,因为她父母找到了学校,希望校方出面说服她回家。教导主任一整晚,使出了浑身解数,把所有绝招都用上了,还是没能说服她。她之所以敷衍地同意回家去住,完全是因为她不答应,教导主任就不放她走,而此时时针已经指向十点了,去lovethis上班的时间已过,她心急如焚,真怕失去这个工作,更怕失去跟田麦见面的机会。
夏季走出学校大门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骗教导主任回家去,实则却背起背包,加快了脚步,赶去lovethis上班。这算是对方向的一个承诺吧!毕竟昨天他才帮了她,她心里对他多少有些感激,别的不说,单单看在那一万块钱的份上,作为老板方向没要求她上交,确实对她宽待有加。
还是昨天化妆的试衣间,那三个小姐仍旧坐在里面打牌,见夏季来了,就散了。夏季把背包塞进角落里,然后换上昨天那件稍稍能看过眼的低胸裙,草草化了妆,就匆匆上台了。她唱歌的水准比昨天要高,声音松弛而青翠,却心不在焉,有好几处都唱跑了调,还好听众们也听得心不在焉,只有挑剔的方向并不满意。
几首歌下来,夏季就示意不唱了。她跑回试衣间,卸了装,换好衣服,拎起包正要出门时,方向挡住了她的去路,言辞犀利地质问:“你说你有职业道德,可今天我没看出来,你在敷衍我,敷衍我的客人。(
夏季正心急火燎地要赶往医院,哪有心情同他讨论敷衍的问题,便又敷衍地点点头:“今天的曲目我都唱完了,我现在可以收工了吧?”方向还是不肯放她走,又道:“我这儿不是寺庙,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穷对付谁呢?谁同意你收工的?”
方向越说声音越大,那三个小姐以为出了大事,马上跑来凑热闹。虽然夏季才来lovethis一天的时间,整间酒吧的人都知道老板同这个小丫头关系非浅,现在两人吵起来,正好给这些不怀好心的人落井下石的机会。
夏季也不示弱,反诘道:“合同上可没规定我要唱到什么标准,只说每晚唱满十首歌就行,今天我已经唱够数了,今天的合同就履行完了,为什么我不能下班?”气得方向直抓头,指着她嚷道:“你行啊,好的不学,坏的学,你刚才叫唱歌吗?你也好意思说,合同是规定你每晚唱满十首歌,可没说允许你把十首歌改成串烧歌?你跟我对付是吧?”
方向说完,身后的三位小姐噗嗤忍不住笑了。自从酒吧开业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搪塞方向,也从来没有人敢跟他叫板,夏季是第一个,而且叫方向有苦难言,用这种方式整蛊老板真是大快人心。
夏季见方向脸色通红,怒火中烧,马上摇摇头,忽闪忽闪地眨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又楚楚可怜地道:“我可不是自作主张,主要是我怕客人们听腻了……更主要的是我今晚真的有急事,要赶快走,最多明天我把今天欠的账补齐还不行吗?”
方向不愿为难她,但自己毕竟是老板,那么多人看着,他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在,便按着夏季的脖子,把她押到一旁,低声道:“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我好歹是这里的老板,一点威信都没有怎么管那些猴子?”夏季道:“这么说我也是猴子啦?”方向道:“你怎么一样,你……”
见方向欲言又止,夏季马上向他请假。方向知道留不住她,便同意了,但又提了个附加要求,就是要送夏季一并去,无论她去哪里。夏季扭不过他,反正自己也赶时间,有个免费车夫也不错,便搭方向的车去医院。到了医院,车还没停稳当,她拎起背包就跳下车,直奔医院住院部去了。方向也一并跟了去,他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夏季这样牵肠挂肚。
加护病房外面,一个少年正垂头丧气的靠墙站着,目光呆滞地望着走廊的尽头。说不清他复杂的眼神中,到底是悲伤还是冷漠。其实,都无所谓了,对于他来说人生从来没幸福过。生长在乡下的他,如果不是凭借自己的奋斗,怎么可能考上城里的高中?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从此被改写,母亲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又把他打回了原型。
乡下人终归是乡下人,在这间省城的大医院里,没有乡下人的立锥之地。此刻的他,深有体会!从入院开始,每天充斥在他耳边的除了钱还是钱,做检查要钱,输液要钱,吃药要钱,连陪床都要钱,没钱就得睡走廊,他已经是连续第十五天在走廊里过夜了。他那不争气的父亲,大字不识几个,站在医院里,他都嫌丢人,早被他轰回家去了。所以,只剩下他自己陪护母亲。
一见到田麦,夏季马上奔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又站在这里?又被轰出来了吗?”田麦已经烦透了,刚刚被小护士训斥了一顿,听到有人这么问他,气就不打一处来,瞟了夏季一眼,冷冷道:“明知故问,我都站在这儿了,你还看不出来啊?”
夏季知道他心情不好,并不生气,又温柔地问:“你吃饭了吗?”田麦火气更大了,吼道:“你不知道我自己在医院看护我妈妈,我哪有机会去吃饭啊?你非得明知故问,你是不是诚心的,这样你心里就平衡了是不是,你以为有城里的父母就神气了?你才离开农村几天呀,说话连味儿都变了?”
田麦把夏季披头盖脸好一顿数落,声音还越来越大,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他们,弄得夏季一脸尴尬。那是方向第一次见到田麦,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情敌天性,他们饶有默契地谁也没理谁,彼此都带着一副不屑的表情,分立走廊两端。尽管在走廊另一头,方向还是清楚地听到田麦在数落夏季,他几次想走过去制止田麦;可又一想,自己跟夏季也并不相熟,何况这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横加插手反而弄巧成拙就麻烦了,干脆假装没听见好了,省得引火烧身。
不管田麦怎样发火,夏季都不会在意,只要能同他在一起,哪怕是吵吵闹闹也心甘情愿。因为在夏季眼里,他永远是那个送给她糖吃的小男孩。“姐姐不哭,给你糖吃”,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牢牢占据着她的心。
然而,夏季的隐忍不但没让田麦收敛,反而使他气焰愈加嚣张了:“你怎么不说话,你现在都懒的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