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进阶之后,个子长高了不少,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以任仲的身高,也只能勉强看见他的发顶。
他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背后,柔顺蜷曲,发尾触及地面,还向上弯起了一个调皮的弧度。身着的墨绿色长袍,花纹厚重繁复,倒是让他凭空多了些稳重之感。
九儿有些不习惯的扥了扥袖口,刚抬起头,便皱起眉头,犹豫地喊了一声,“爹爹?”声音仍是稚嫩的童声,与之前没有一丝差别。
“九儿……”任仲习惯性地接口道,下一刻却因为看清了九儿的容貌而愣在了原地,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干涩地开口,“你这是……”
九儿眨了眨眼,像是在感受什么一般……而后他微微嘟起嘴唇,一把扑进任仲怀中,死死抱住任仲的腰,扬起脸,盯住任仲漆黑一片的右眼,问道,“爹爹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么?”
任仲知道九儿定然已知自己修习魔功之事,他伸手抚了抚九儿的发顶,终于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九儿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了。
他细细看过九儿变得细长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猛地看来确实有些像卓谦之,却比卓谦之的嘴唇更厚了些,轮廓更柔软了一些,毫无凌利之感,反倒是清俊非常,“你这是为何……?”
“啧啧,千年幻梦枝每突破境界,便有一次重塑外貌的机会,不受其自身控制,只顺从于本心,看来……九儿倒是十分崇拜卓谦之呢。”赫胥岚突然不冷不热地接口道,他并未现身,口气中的揶揄却是容不得任仲忽略。
“你是何人!”还没等任仲开口,九儿便已然皱起眉头,瞪向任仲的右耳,仿佛赫胥岚与他有着天大的仇怨,半天,他才咬牙切齿道,“魔头!就是你!你!你为何要引诱我爹爹散功,修习魔功!?”
“九儿!”任仲微微侧头,有些不赞同地低斥了一声。
“哈哈……”赫胥岚反倒是不介意九儿的质问和瞪视,只是张狂一笑,仿佛九儿刚才只是说了个笑话。随后,他自顾自地对任仲道,“自己处理罢,我消耗颇多,怕是要沉睡一段时间。”随后,便再无生息。
“……”九儿听了任仲地低斥,倒是勉强忍住了情绪,此刻他瞪着眼,面上有些委屈,仿佛再等任仲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九儿……”任仲神情复杂,吐出了几字,却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
他心里清楚,九儿自生了神智,便跟在自己身旁,与自己亲近的程度更胜于卓谦之,如今,与卓谦之生的如此相像,无非是太过在意自己对卓谦之的感情之故。九儿单纯,自是拼尽全力讨好在乎之人,有此结果,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此处,任仲更是内疚了几分,他将九儿披在背后的头发细细理好,才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九儿将头在任仲怀里蹭了蹭,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他闷闷说道,“我并非完全沉睡,只是神念不受自己控制罢了。爹爹经历之事我也大体知道一些,谁知再醒来,爹爹竟然已散尽了功力转修魔功。我知道我阻止不了爹爹的决定,我只想问一句……”
他抬起头,咬了咬嘴唇,“为了哥哥如此,爹爹当真不会后悔么?”
任仲失笑,盯着面前九儿似卓谦之又非卓谦之的面容,柔声道,“我已失了进阶金丹的机会,不走这路,也是数十年后的一抔黄土罢了,更何况,我想与他同生共死……”
九儿面上露出了七分疑惑两分纠结和一分明悟,像是理解又并非完全理解一般,任仲轻笑一声,用手掐了掐他的脸蛋,“你若是能够遇到,便会懂了。只是……还是不要遇到为好。”
九儿似懂非懂地摇头,接口道,“只要爹爹不悔,九儿便不会后悔。”
任仲面色复杂,轻叹一声,“生死未卜,你如今的修为也不逊与寻常金丹修士,何必与我淌这浑水……”
任仲还未说完,九儿便猛地从其怀中挣脱了出来,长发伴着九儿的情绪腾起在半空之中,拧成几束,竟如同藤蔓一般。
而后他坚决地背过身去,挥了挥手,沉声道,“爹爹不必说了,我比爹爹更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任仲从未觉得如此憋闷,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眼睁睁看着九儿取了阵盘破开阵法,离开了洞府。他凭着与九儿的心神联系,感觉到九儿并未走远,只是在洞府外为自己护法罢了。
任仲阖上眼,压抑住胸口奔涌而出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做他想,只好盘膝坐下,专心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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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时间转瞬即逝,任仲终于在一年之内,将魔狱魔灵决修炼到了筑基期大圆满的境界。也不知是不是魔道功法影响,他整个人气质大变,褪去了以往的温和隐忍,隐隐显露出了稍许锋芒,就如同一柄还未出鞘的利剑,单单是气势,便与以往大不相同。
此刻,他正向赫胥岚请教凝结魔丹之事,关于结丹,他虽不知具体,但也知修真者凝结金丹之时,必定是汇集周天灵力于身旁,灵力汇集的越多,声势便越是浩大,成丹的几率也就越高。
任仲担心动静过大,会引起凌华宗的注意,若是被其门下弟子扰乱,怕是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谁知赫胥岚不赞同的嘟哝一声,直说任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声势浩大,只不过是灵气汇集引发的必然反应,若是这魔气已然汇集成团,自然不会有什么巨大的响动。
最后,任仲还是采用了赫胥岚的提议,用灵魔之眼将自己的肉身连同吞天瓶一同送入封魔阵中,虽说此举可能因为体内魔气被封魔阵压制,导致难以破阵而出,但任仲有灵魔之眼护体,此等隐患自然也就称不上什么隐患了。
赫胥岚判断,封魔阵中魔气浓郁,足够任仲凝成魔丹,剩下的魔气也可以被吞天瓶全部吸收,以供给任仲使用魔气的消耗。
在此之前,任仲在神念海中与九儿交代了一番,告知他若是外界有什么异动,或是强者来犯,便速速离开,无需纠缠。
九儿一言不发,只是恩了一声表示知晓,任仲也不知他如今心中作何想法,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催动灵魔之眼,从当日由墨身处之地的阵眼中,深入了封魔阵内。
第172章魔丹成(一)
雷震此人,乃是凌华宗雷厉行雷掌门之子。
雷厉行此人天赋不低,虽无家室背景,却也依靠着一股子狠厉劲杀出了些许名堂,他原先的道侣一无姿色二无天资,即便是给雷厉行生下一对双生子,也未真正得到什么关注,最终不知死在了何处。
而后,雷厉行便迎娶了凌华宗大长老万黎之女万可儿,成功坐上了凌华宗掌门之位。两年之后,万可儿为其诞下一子,便是雷震。
雷震灵根资质极佳,与他爹爹兄长一般都是万中无一的变异灵根,且更精纯些,雷灵根威力本就远超其他变异灵根,加之雷厉行与万可儿几乎掌控了凌华宗全部实权,凌华宗内人人明白,只要日后雷震能进阶金丹,这掌门之位必是他的。
雷震自出生之时便被人寄予厚望,修炼资源自然也是无忧。但他自视甚高,虽不愚笨,却难免年轻气盛,经常罔顾父母与其他师叔之言,偷偷跑出去寻找所谓修炼的机缘。
他还记得那日孙正前来寻他,说是偶然寻得了一只巨大妖兽,像是在镇守什么宝物一般,于是,俩人便打着采购的名头从山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守山的弟子也不敢拦他,只好放他离开。
后面的事情他有些记不清了,他与孙正仿佛遭遇了什么妖兽,后来被一路过的筑基期散修所救,送回宗门。
那人一不暴露姓名,二不说门派,只是想要将一人举荐进凌华宗。雷震也不是之恩不图报之人,又见那名叫方勇的小子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便打了包票,即便是三灵根的资质,也能被收入宗内成为正式弟子。
雷震回到宗门,也不敢说自己去寻找什么机缘,只偷偷拜访了脾气最好的小师叔,说自己路遇妖兽,被一散修所救,顺便将方勇举荐给他。
雷震这小师叔名叫江凛,是其师祖的关门弟子,天资虽不高,气运却是极好,也不知怎就误打误撞结成了金丹,实力自然不像雷厉行一般强硬。
不过江凛成日里总是笑咪咪的,甚少出门,也从不与人结怨,对宗门权利也不怎么上心,就连弟子也没上一个,故而宗门之人对他倒也没什么提防。正因为如此,雷震倒也不怕找他帮忙,所遇之事也只跟他说了个明白。
江凛耐心地听完了雷震所言,又仔细看了看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方勇,便应了此事,将方勇收了下来,成了他的开门弟子。
雷震见此,心下高兴,久而久之便忘了此事。谁知他在突破筑基期瓶颈之时,竟差点走火入魔,耗费大量丹药才勉勉强强将修为维持在了筑基期,大抵要调养数年才能开始修炼。
雷厉行自然不信什么巧合,略一察看,便发觉雷震的神念中有被人侵入的痕迹,记忆不能恢复,但雷厉行查问之下,雷震便想起了那日偶遇筑基期散修之事,也隐隐想起了些许上方村之事,自然也提到了方勇。
雷厉行自然是知道方勇的,他那个向来不喜外出的小师弟竟不知从哪找了个天灵根的弟子,如今才知,祸首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雷震感觉到雷厉行动了真怒,也不敢辩解,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谁知那方勇一副呆笨的样子,竟有天灵根的资质,那散修张口胡说,莫不是故意为之。”
雷厉行心中恼火,叫了孙正前来,发觉其神念中留下的痕迹与雷震神念中的一模一样,定是出自一人之手,几乎已然确定是那筑基期散修使了手段,为的是雷震所提及得机缘。
雷厉行向来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直觉此事不简单,那散修必是得到了了不起的机缘,而他,一定要将这机缘抢夺回来。
雷厉行思及方勇已然拜了江凛为师,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入门不过两年有余便摸到了筑基期的瓶颈,江凛也对他极其看中,已然为其申请了一枚筑基丹。
宗门长老本就对江凛有些偏袒,若是莫名伤了其弟子,怕是不好收场,但若是证据确凿,想来江凛也不会多说什么。
故而雷厉行没有马上发难,反而是好声好气地派人去请方勇,他知道,江凛定是不会一同跟来的。
雷厉行见到方勇,先是好好与其探讨了一番修炼之事,而后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上方村,问起了方勇的来历。方勇开始还一一作答,几个问答下来,他便发现有些不对,但为时以晚,雷厉行已然大抵明白了其中事宜,派出手下的心腹前去调查。
方勇悔青了肠子,却也无能为力,他被雷厉行压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咬紧牙关,竟不知如何补救。
待雷厉行的心腹归来回禀,雷厉行便知上方村外存在了数年的小山突然消失不见之事,他便几乎可以断定,那散修必定是取了宝贝才离开的。
雷厉行一是要给儿子报仇,二是不能使宗门失了颜面,三是觊觎那散修取走的宝物,故而直接将方勇制住,将其储蓄袋中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方勇向来用功,储物袋里无非是些丹药灵器,雷厉行翻找了半天,终是摸出了一把长刀,其打造的技巧看起来并非玄天所有。
方勇也是年轻,他见雷厉行摸出长刀之时便变了脸色,恨不得上去与雷厉行拼命一般。雷厉行挑衅一笑,找手下人带着长刀去坊市一趟,他知道无极九霄阁中有位姓柳的名家,阵法之道造诣极高,可以依靠着残留在灵器上的灵力制成追踪阵盘,寻找原主的行迹。
谁知此事竟出了波折,向来与雷厉行不合的雷云门华乾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屁颠屁颠地登门拜访,说是探视,实则嘲弄。雷厉行在其挑衅之下,只得应了赌注,他怕节外生枝,派了自己的双生子和最得意的弟子前去,却都是有去无回。
雷厉行本就是不择手段之人,如此亏本的买卖自然从未做过,他痛失双子,自然恨极了那散修,最终却是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怒火攻心,无处发泄,面前只有方勇一人,他便一掌向方勇拍去,恨不得将其置于死地。
说起来也是巧合,江凛正巧到主峰送药,闯进了主峰大殿,否则,方勇必定陨落此地。不过,江凛到时方勇的状况已然不容乐观,光是呕出的血便染红了半面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