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陈诸吕罪状。其文是: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张良,立臣为齐王。惠帝崩,高后用事,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国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不听;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待大臣诸侯。今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今天下,宗庙以危。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
那时吕产、吕禄二人,已见檄文,也知害怕,急令颍阴侯灌婴,领兵数万,径出击齐。灌婴行至荥阳,顿兵不进,观望风色。齐王刘襄,亦兵止西界,尚未进发。
琅琊王刘泽,羁绊临淄,自知受绐,也出一计,向刘襄进说道:“悼惠王为高帝长子,王又系悼惠王长子,即是高帝家孙,入嗣大统,方为合法。且闻朝中大臣,已在提起嗣主之议。泽本忝居亲长,应去主持,大王留我无益,不如让我入关,必保大王登基。”刘襄果被说动,便准刘泽西行。刘泽离了临淄,哪敢至郡,只在中途逗留而已。当时各路情景,已成大家互相观望的僵局。幸而二吕没有兵略,徒知拥兵保护一身,若有调度,二吕未必即至失败呢。
二吕既是专心顾外,都中自然疏于防备,于是都中就有变动。这回的变动,为首之人,自然是陈平、周勃二人了。他们怎样发动,且听不佞慢慢道来。陈平自从采纳陆贾计策之后,交欢周勃,只因兵力不足,只得静以观变。嗣闻齐王刘襄在齐发难,二吕派遣灌婴应敌,陈平乃会同周勃,一面授意灌婴,叫他按兵不动;一面诱拘郦商父子,逼迫他们父子力劝吕禄,速出就国,藉止各路诸侯兵祸。郦商无法,只得命子郦寄去劝吕禄道:“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计立九王,吕氏亦立三王,皆由大臣议定,布告诸侯,诸侯各无异言。今太后已崩,帝年尚少,阁下既佩赵王之印,不闻前去守国,因此起了各路诸侯的疑心。现在惟有请阁下缴还将印,并请梁王亦缴出相印,大家出去就国,彼此相安,岂不甚善!否则众怒难犯,实为阁下不取!”昌禄本无见识,郦寄又是他们私党,自然信以为真,只待开一吕氏家族会议之后,一准缴出印信。郦寄受了使命,已经入了陈、周之党,所以日日相劝吕禄,赶速实行。昌禄对于如此大事,只是麻木不仁,淡然置之,反而约同郦寄陪他出猎。
一日猎回,途经吕媭之门,吕媭那时已闻吕禄将要缴还印信,使人拦住昌禄,怒目谓之道:“小子无知,身为上将,竟思缴印潜逃。如此,吕氏无噍类矣!”吕禄听了,连连答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吕媭不待吕禄再说,即把家中所有的奇珍异宝,统统取出,置诸堂下。吕禄不知吕媭要之意,甚觉惊讶。正是:芳魂已近黄泉路,异宝应交并枕人。
不知吕媭取出珍玉,置于堂上,究是何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满面差惭裸受桃花板存心仁厚恩加柳叶刀
却说吕媭既将奇珍异宝,置诸堂下,乃呼其情人徐衍至前道:“尔静听着!”
说着,又指吕禄语徐衍道:“我等性命,已为此子断送。亮亮珍物,尔可携去逃生,勿谓我误尔也。”
徐衍听了,不肯取物,只是掩面哭泣。一若与吕媭之人,即有死别生离之事发现。吕媭也不去睬他,复把金银财帛,分给家人道:“汝等或留或去,我可不问;不过汝等随我多年,这点东西,也算留个纪念。”吕禄至此,无颜再看吕媭处理家事,只得低头趋出。其时郦寄,已在门外候久,一见吕禄出来,忙问在内何事。吕禄摇头道:“君几误我,且待回去再谈。”郦寄同了吕禄来到他的家内,又问究为何事。吕禄始将吕媭与语,以及分散珍宝之事,统统告知郦寄。郦寄听毕,微笑道:“我不误君,妇人之言,真误君呢!君若出而就国,南面称王,岂不富贵?若是抗不缴印,试问君等二人,能敌万国诸侯么?我因与君知己,故来请君听我舍短取长之策,否则与我何干?”
说完,似乎露出就要告别的样子。
吕禄一见评寄要走,慌忙一把拖住郦寄的衣袖道:“君勿舍我而去,且待熟商!”
郦寄道:“有何再商,此乃君的切己之事,他人无关也。”吕禄听了,于是又大费踌躇起来。这且暂时丢下,再说曹参之子曹密,那时正代任敖为御史大夫之职,这天,他与相国吕产同在朝房,适郎中令贾寿,由齐国出使回来,中途闻知灌婴逗留荥阳,已与齐王刘襄联合,即劝吕产速行入宫,为自卫计。吕产听罢贾寿之言,马上神色大变,不问朝事,匆匆入宫而去。曹窋眼见此事,连忙报知陈平、周勃。
陈平、周勃知道事已危急,不能不冒险行事了。当下急召襄平候纪通,及典客刘揭,一同到来。纪通即故列侯纪情之子,方掌兵符。陈平叫他随同周勃,持节入北军,诈称诏命,使周勃统兵。尚恐吕禄不服,又遣郦寄带了刘揭,往劝吕禄,速让将樱周勃等到了北军营门,先令纪通持节传诏,再遣郦寄、刘揭入绐吕禄道:“主上有诏,命大尉周勃掌管北军,无非要想阁下速出就国,完全好意,否则阁下祸在眉睫了。”吕禄因见郦寄同来,并不疑虑,即将印信交与刘揭之后,自己扬长出营。
周勃得了印信,即下令召集北军道:“为吕氏者右袒,为刘氏者左袒!”周勃说完这话,只把眼睛注视大众。谁知大众个个袒露左臂,情愿助刘。周勃大喜,急率北军,进攻南军。吕产亦率南军,就在宫门之内,抵敌北军。两军正在交斗,尚未分出胜负的当口,忽见刘章带了一支生力军,拦腰冲杀进来。刘章自然帮助北军。
南军气馁,纷纷溃散。吕产一见大事已去,赶忙自投生路。等得周勃命人去捉吕产,吕产早已不知去向。
正在四处搜捕的时候,偏是几个小卒,已把吕产从厕所之内,拖了出来。周勃还想上前数他之罪,因见吕产满身蛆虫,秽污难闻,略一迟疑,突见刘章手起一刀,吕产的那颗头颅,早已“扑”地滚在地上,咬紧牙关,不肯言语了。
刘章会同周勃,复又杀入长乐宫中。长乐宫乃是吕更始把守,仗一打,个个束手就缚。此时昌禄、吕媭,以及凡是吕姓子弟家人,皆已拿到。周勃先将昌禄绑出斩首。谁知吕媭早崇一死,见了周勃、刘章,破口谩骂,语甚秽亵。刘章听了,眉毛一竖,拔剑在手,正欲去杀吕媭,周勃慌忙摇手阻止。刘章急问周勃道:“太尉岂想留此妇的性命么?”周勃道:“非也,此人既是拼死,她以为无非一刀了事。
但是她的罪恶滔天,老夫要令她慢慢儿的死,并且丢丢吕氏妇女之丑。”刘章听了,一任周勃自去办理,他又至别处搜杀余党去了。周勃乃高坐公案,命左右把吕媭全身衣服,剥个干净,即用治妓女的刑罚,将她裸笞至死。陈平适因事来与周勃商酌,看见吕媭伏地受笞,忽然想起老尼之言,倒也暗暗称奇。那时正是办理大事的时候,哪有闲暇工夫,去与周勃谈那老尼预言的事情,匆匆与周勃说完几句,他便回府治事。等得陈平走后,吕媭尚未笞死。因为笞吕媭的刑杖,乃是一种毛竹板子,也是萧何立的刑律。他说妓女人尽可夫,当然无耻已极,裸而受笞,也是应该。那种刑法,只能加入妓女之身,时人号称为桃花板,寻常人民,不能适用此刑。周勃因恨吕媭谩骂,假公济私,也是有的。至于吕媭受刑之时,她的心中,如何感想,当时她未表示,不佞不敢妄拟。不佞所知道的,不过是伏在地上,流红有血,挨痛无声而已。当时笞至八千余板,吕媭方始绝气。一位堂堂临光侯爵,如此被辱,周勃也未免恶作剧了。但是那时人人深恶吕氏弄权,这样小小的凌虐,有人还嫌周勃用刑太轻呢。吕媭既死,周勃始命把吕氏子弟,无分男女,不论老幼一概斩决。约计人头,总在一千以上。吕氏如此收场,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不必多叙。
燕王吕通,当时已出就国,周勃亦矫帝命,派使前往令他自荆鲁王张偃,因其无甚大罪,废为庶人。后来文帝即位,追念张耳前功,复封张恒为南宫侯。惟有左丞相审食其,既是吕媭私党,而且还有污乱宫闱之祸,理应治罪,明正典刑。谁知竟由朱建、陆贾代为说情,不但逃出法网,反而官还原职。
这也是当时朱、陆二人大有贤名,众人既重其人,自然要卖他们的面子。不过审食其杀无可赦,朱陆二人,反去保他,公私未明,试问贤在何处呢?朱陆二人,当时还不止单保审食其一人,就是济川王刘太,也是他们二人之力,得徙封为梁王。
陈平、周勃,又命刘章亲自赴齐,请刘襄罢兵;另使人通知灌婴,即日班师。刘泽闻知吕祸已平,他始放胆登程,及至人都,朝中正在公议善后之事。刘泽既是刘氏之长,大家自然请他参预其事。当时陈平先开口说道:“现在之帝,实非惠帝遗风,自应另立贤主。”周勃道:“齐王刘襄,深明大义,此次首先发难,可以奉他为帝。”
刘泽在旁发言道:“刘襄的母舅驷钧,少时虎而冠者;及任齐吏,种种不法,罄竹难书。若立刘襄,是去一吕氏,又来一吕氏了,似乎非妥。”大家听了,便不坚持。
不过刘襄几乎已经到手的一个天子,竟被刘泽片语送脱。
刘泽因报羁禁之仇,未免太觉刻毒一点。刘襄既是无分,当下又有人提到代王刘恒。大家听了,一国代王之母薄氏,在宫未尝专政;二国高帝诸子,仅余二王,代王较长,立之为帝,情法两尽,于是众无异议。陈平、周勃,便遣使至代,迎他入京。
代王刘恒,一见朝使,问知来意,知是一件大大喜事。他也不敢骤然动身,乃开会议,取决行止。郎中令张武等谏阻道:“朝中大臣,并非呆子,何至来迎外藩为帝,似乎不可亲信。”中尉宗昌等,又来劝代王入都道:“大王为高帝亲子;薄太后从前在宫,又有贤名,此乃名正言顺之事。天予不受,似不相宜!”刘恒听了众臣之言,各有各的理由,一时不能决断,便去请示薄太后。薄王太后听了儿子入都,要做皇帝,自然高兴。忽又想起前情,不禁流泪;甚至哭得很是伤心。刘恒失惊道:“臣儿若能即了帝位,这是一天大之喜,就是不去,亦无害处。母后何故伤感起来,臣儿甚觉心痛。”薄王太后听了,摇摇首道:“为娘并非为你作帝之事。
只因摹然听见吾儿说要入都,为娘一则想起戚夫人人愈之惨;二则又想起先帝相待的恩情,因此伤心。吾儿不必发愁。”刘恒等他母后说完,揣度其意,似乎赞成为帝的意思居多,便又问道:“母后之意,究意愿臣儿入都与否,请即明示,俾定行止!”薄王太后哭道:“皇帝世间只有一个,哪有不爱之理,不过有无害处,为娘是个女流之辈,未知国事,我看还是你自己斟酌罢。”刘恒听了,决计入都,于是择吉起行。及抵高陵,距离长安已近,刘恒尚不放心,先遣宏昌前行,以观动静。
及至宋昌驰抵渭桥,早见朝中大臣,都在那里守候,慌忙下车,与诸大臣行礼道:“代王随后即至,特来通报。”诸大臣齐声答道:“我等已恭候圣驾多时了。”朱昌一见众人齐心,料没意外,复又回至高陵,报告代王。代王听了,命驾前进。到了渭桥,众人伏地称臣,代王下车答礼。周勃抢进一步,进白代王,请屏左右,有话密奏。宋昌在旁大声说道:“太尉有话,尽可直陈,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无私。”周勃听了,羞得无地自容,只得仓碎跪地献出玉玺。代王谦辞道:“且至都中,再议未晚。”及入众臣代为预备的邸第,时为高后八年闯九月中。
周勃乃与左丞相陈平率领群僚,上书劝进。表文是:丞相臣平、大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苍、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东牟侯臣兴居、曲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顷王后琅琊王,暨列侯吏二千石会议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览表之后,复申谢道:“奉承高帝宗庙,自是正事。
寡人德薄才疏,未敢当此。愿请楚王到来,再行妥议,选立贤王。“群臣等复又面请道:”大王谦抑,更使臣等钦仰,惟请大王以社稷为重。即高皇帝有灵,亦在地下含笑矣。“代王逡巡起座,西向三让,南向再让,依然固辞。群臣伏地不起,仍请代王即皇帝位。说着,即不由分说,由周勃呈上玺符等物,定求代王接受。代王至是,不得已姑应允道:”即由宗室诸王侯暨将相,决意推立寡人,寡人不敢违背众意,勉承大统便了。“众臣听了,舞蹈称贺,即尊代王为天子,是为文帝。东牟侯兴居奏道:”此次诛灭吕氏,臣愧无功,今愿奉命清宫。“文帝允奏,命与太仆汝阴侯夏侯婴同往。
二人来至未央宫,入语少帝道:“足下非刘氏子孙,不应为帝,可即让位。”
一面说着,一面挥去左右执戟侍臣。左右侍臣,有遵命散去者,有仍护少帝不肯即行者。当下由大谒者张释巴结新帝,劝令侍臣皆散,即由夏侯婴呼入便舆,迫令少帝出宫。少帝弘战栗问道:“妆等载我何往?”夏侯婴等齐声答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足下出宫,再候新帝恩诏。”
说完,即将少帝送至少府署中。兴居又逼使惠帝后张氏,移徙北宫。那时惠帝宠妃胭脂、翡翠两位,早已乘乱逃走。有人说,跟了闳孺夫妇走了;有人说,或已自荆史书未详,只好付诸阙如。兴居既已清宫,便备法驾,至代邸恭迎文帝入宫。
文帝甫进端门,尚见十人持戟,阻住御驾。文帝宣召周勃进来。周勃谕散各人,文帝才得入内。当日即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两军;授张武为郎中令,巡行各殿。
翌日,文帝视朝,颁出诏曰:制诏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朕初接位,其赦天下,赐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这道恩诏一出,万民欢颂。惟有那位少帝弘,不知何故,暴死少府署中。陪他同死的,尚有常山王朝,淮阳王武,梁王太三人。三王当日虽受王封,只因年幼,留居宫中,一帝三王,同时暴卒。想是陈平等人,恐怕他们后生枝节,斩草除根为妙。
文帝虽知其事,乐得不问。又过数日,下诏改元;十月朔,谒见高庙。礼毕还朝,受群臣贺,并下诏封赏功臣。诏云:前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遣将军灌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阳,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平与太尉勃等谋夺产等军。朱虚侯章,首先捕斩产;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揭夺吕禄樱其益封太尉勃邑万户,赐金千斤;丞相平、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用酬勋劳,其毋辞!
封赏即毕,遂尊薄氏为皇太后,派车骑将军薄昭,带领銮驾,往代恭迎。追谥故赵王友为幽王。赵王恢为共王,燕王建为灵王。共、灵二王无后,仅幽王有子二人,长子名遂,由文帝特许袭封,命为赵王;移封琅琊王刘泽为燕王。所有从前齐、楚故地,为诸吕割去的,至是尽皆给还。没有几时,薄太后已到,文帝亲率群臣,出郊恭迎。薄太后安坐凤辇之中。笑容可掬地点头答礼。一时进至长乐宫中,将身坐定,自有一班宫娥彩女,前来叩见。薄太后见了,大半都是熟人,虽然相隔多年,去燕得归故巢,门庭似昔,情景依然;所少者仅吕太后、戚夫人等数人,已归黄土,老姊妹不能重见耳。
当下就有一个曾经伺候过薄太后,名叫元元的宫娥,笑向薄太后说道:“奴婢自太后赴代后,蒙吕太后娘娘将奴婢拨至此宫伺候,那时高皇帝尚未升天。”元元说至此处,薄太后早已泪流满面呜咽道:“我出都时候,先帝春秋正当,谁知竟与我永诀了!吕太后待我本好,我当然感激她的。只有威夫人人彘一事,未免稍觉辣手一点。我今朝尚能再入此宫,倒是赴代的便宜了。”薄太后说完,方命元元有话说来。元元又奏道:“那时吕太后娘娘,恐怕有人行刺,男子卫士进出深宫究属不便,乃命奴婢学习刀剑。奴婢学了年余,尚蒙吕太后娘娘不弃,真是特别厚恩,于是命奴婢不准离开左右。因此吕太后娘娘所作所为的秘事,奴婢皆是亲见。”薄太后听了,慌忙摇手道:“已过之事,毋庸提它。况且日太后娘娘,相待你我,均有厚恩,别人背后或者略有微词,我们曾经侍奉她老人家过的,断断不可多嘴多舌,你还有甚么说话么?”元元一听薄太后不喜背后说人之短,赶忙变了口风道:“娘娘教训,奴婢遵命!奴婢因有薄艺,不敢自秘,特来请示娘娘,奴婢应否照旧办理,还是另派工作。”薄太后笑道:“其实吕太后也多疑了,深宫密院,何来刺客。我的胆子,虽然不大,却毋庸随身守卫,你只与大众供职就是。”薄太后讲完此话,恐怕元元暗中怪她自大,便又微笑语元元道:“你即有此武艺,将来自有益处。我虽然用不着它,但要看看你的刀剑。你从前在我身边,不是风吹吹都要倒地的么?”
元元听了,便高高兴兴地舞了一回刀剑,又打了几路花拳,停下之后,面不改色,声不喘气。两髻青丝,光滑似镜,一身宫服,四面平风;如果不是亲眼见她舞过,还在疑心她在吹牛呢?薄太后看毕,问元元此剑何名。元元答称叫做柳叶刀。薄太后便赏元元黄金一斤,以奖其艺。元元谢赏之后,自知薄太后为人正直而宽,庄严而谨,从此见好学好,一变而为佳人。后来因有战役,一位将官名叫赵公的,极有功劳,封为苏陵候。薄太后因见元元做人不错,又有本事,便与文帝商酌,竟把元元配与赵公,做了侯妃。元元感激薄太后之恩,与她丈夫做了汉室忠臣。这都是薄太后御下有方的好处。
此乃后事,提前叙过,便不再述。正是:官中贤后原堪敬,世上佳人本不多。
未知薄太后尚有什么美德敷于宫中,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立东宫骨肉又相逢服南越蛮夷咸入贡
却说薄太后因为重回故宫,自己地位不比从前,一举一动,足为宫嫔模范。所以首先训谕那个官娥元元,不准妄述已故吕太后之短。元元固然变为好人,后来结果因而也好。就是合宫上上下下人等,均也一齐归正,比较从前吕太后在日,前者是刀山剑地,此日是德海仁山了。薄太后又知文帝正妻已殁,身边妃嫔虽多,只有一位窦氏,最为贤淑。说起窦氏的来历,却也很长,因她也是一位贤后,先要将她的从前事情叙明,再说近事。窦氏原是赵地观津人氏,早丧父母,只有兄弟两个:兄名建,字长君?弟名广国,字少君。当时兄弟都小,窦氏亦未成|人,三个孩子,知道甚事。那时又值兵乱,更是年荒,她们同胞三个,几乎不能自存。又过几年,适值汉宫选收秀女,就有一个邻妇,代为窦氏报名应选,虽然得入宫中,可是兄弟的消息,当然一无所知的了。窦氏无可如何,只得死心塌地守在宫中,做一个预备头白的宫奴。后来吕后发放宫人,分赐诸王,每王十人,窦氏自然也在其内。她因籍隶观津,自愿往赵好与家乡接近,便可打听兄弟下落。当下私自拜托主管内监,陈述己意。主管太监,看得事属细微,随口答应。不意事后失记,竟把窦氏姓名,派入代国。及至窦氏知道,再去要求主管太监设法,主管太监答称,事已弄错,断难更改。窦氏无奈,只得暗暗饮泣,她想道:“我这个人的苦命,也要算得达于极点的了,同一分发,连想稍近家乡的国度都不能够。”于是两行珠泪,一片愁心地跟着其余的九人,到了代国。入宫之后,仍作宫奴,每日照例服役,除了。不敢偷懒之外,无非花晨月夕,暗暗自伤薄命而已。
那时文帝尚是代王,一夕,酒醉初醒,便命窦氏舀水洗脸。
窦氏自然恭恭敬敬地照例把一个金盆捧着,跪在地上,听候代王洗脸。不料代王偶欲吐痰,一时大意,一口老痰,竟吐在窦氏的前襟之上。代王不好意思,忙用手去替她拂拭,可巧刚刚触在她的鸡头肉上。代王固是无心,窦氏却满面绯红,羞得无地自容起来。但是主仆地位,哪敢多说。代王那时也觉无趣,赶忙洗毕他去。
又过数月,时当三伏,代王正妃午后沐浴,窦氏摆好浴盆,舀好热水,自至帘外侍立。谁知代王正妃脱衣之后,正想入浴,忽然肚皮奇痛不已,一面忙至床上假寐,一面语窦氏道:“我未曾洗,水仍干净,你就在这盆内洗了罢!”
代王正妃,为甚么忽有此举呢?因为窦氏为人伶俐婉淑,为她心爱,当时自己既不洗澡,那水倒去,似乎可惜,因而就命窦氏趁便洗了。其实这些小事,原极平常。岂知事有凑巧,代王那时方从宫外饮酒回来,自己卧房,自然随便出入,绝不防到他的妃子正令窦氏在她房内洗澡。当时代王匆匆入内,一见窦氏独在盆内洗澡,宛似一树带雨一梨花,一见事出意外,虽是嘴上连说怎么怎么,吓得慌忙退出;可是窦氏的芳容,已为所见,不禁心中暗忖道:“寡人莫非真与这个官人有些天缘么?
不然,何至洗面手触其||乳|,入房目睹其身的呢?“代王想罢,当晚即将此事,笑对王妃说知。王妃本极怜爱窦氏,一闻代王有意此人,连忙凑趣,玉成其事。于是一个铺床叠被的宫奴,一跃而为并枕同衾的妃子。这不是窦氏的幸福么?
窦氏既列嫔嫱,极蒙代王宠爱,珠胎暗结,早已受孕,第一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嫖。后来又生两子:长名启,次名武,一女两男,都长得美貌无双。代王正妃,当时已有四子。
窦氏为人,素安本分,命她子女,不得与四兄并驾齐驱。自己敬事王妃,始终也不懈担因此王太后及代王嘉她知礼,分外怜爱。不料王妃就在这年,一病身亡,后宫妃嫔虽有多人,自然要推窦氏居首。及至代王入都为帝,薄太后思及亡媳,便命文帝册立窦氏为后。文帝既爱窦氏,又奉母命,岂有反对之理?窦氏既主中宫,臣下索性拍足马屁,大家奏请道:“陛下前后四子,均已夭逝,现在皇后册立,太子亦应豫立。”文帝听了,再三谦让道:“朕的继位,原属公推;他日应该另选贤王,以丞大统。乌得擅立太子,使朕有私己之嫌?”群臣复奏道:“三代以来,立嗣必子。今皇子启,位次居长,敦厚慈祥,允宜豫立,上丞宗庙,下副人心。陛下虽以谦让为怀,避嫌事小,误国事大,伏望准奏!”文帝听了,只得依议。窦氏皇后,一闻儿子立作太子,私下忖道:“我从前若使主管太监,不忘所托,派至赵地,最好之事,无非列作王妃罢了。谁知鬼使神差,把我送至代地,如今一跃而为国母,儿子又为太子,这真正要感激那位主管太监了!”窦氏皇后想至此地,一张樱桃小口,笑得几乎合不拢来了,有意赏赐那个主管太监。不料那个太监,自知并非己功,不敢冒领错惠,早已急病归天去了,反而害得窦后无处报恩,怅惘了好多天呢。
过了几时,窦后的长女,又蒙封为馆陶公主;次子武,亦封为淮阳王;甚至窦后的父母,也由薄太后推类锡恩,关沐追封。原来薄太后的父母,也与窦后双亲一样,未享遐龄,即已逝世。父葬会稽,母葬栎阳。自从文帝即位,追尊薄父为灵文侯,就会稽郡置园邑三百家,奉守祠冢;薄母为灵文夫人,亦就栎阳北添置园邑,如灵文俟园仪。薄太后为人最是公道,自己父母,既叨封典,不肯厚己薄人,乃诏令有司,追封窦父为安成侯,母为安成夫人。就在清河郡观津县中,置国邑二百家。
所有奉守祠冢的礼仪,如灵文园大概相同。还有车骑将军薄昭,系薄太后的胞弟,时已封为轵侯。事更凑巧,薄昭偏知窦后之兄长君的下落,又由薄太后厚赐田宅,即命长君移居长安,好使他与窦后朝夕相见,以叙多年不见的手足之情。等得长君到来,兄妹聚首,当然悲喜交集。惟不知少君生死存亡,尚觉美中不足。窦后天性又重,弄得每日私下涕泗滂沦。一天,偶被文帝瞧见,问她何事悲伤,窦后不敢相瞒,便也直告。文帝听了,忙安慰道:“皇后放心,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朕就令各郡县详查,令弟果在人世,断无寻不着之理。”窦后谢过文帝,静候消息。
谁知一等半年,仍是音信杳然。
一夕,窦后方在房内与文帝私宴,忽见一个宫人,递进一封书信,接来一看,封面写的是汉皇后窦姊亲展字样。窦后见了大喜,忙把这信呈与文帝道:“此函莫非我那兄弟写来给我的么?”文帝赶忙拆开一看,果是少君写与其姊的,函中大意谓,幼时与姊苦度光阴,冻馁交迫;后来姊氏入宫,便绝消息。
及与长兄分离,天涯浪迹,万般困苦。函尾尚恐窦后防他假冒,又附述幼时采桑坠地,几乎死去。幸由窦后抱赴邻家,置他于火坑之旁,安眠半日,方始苏醒等语,以为佐证。文帝看毕,笑问窦后道:“采桑坠地之事,果有的么?”窦后此时,早知是她的亲弟到了,自然喜逐颜开地答明文帝。文帝即将少君召入。窦后见了少君,因为相隔已有十年,面貌无从记忆,瞻前顾后,反而不敢相认。还是文帝问她道:“令弟身上,有无特别记号?”窦后忙答道:“我弟臂上,有红痣七粒,宛似北斗形状。”文帝即命少君露臂相示,果有七粒鲜明红痣。窦后至是,方才与少君抱头大哭。哭了一会,始令少君叩见文帝。文帝命与长君同居,一面自去报知母后。
薄太后听了,也代窦后欢喜,又赐少君许多田宅。长君、少君,兄弟相见,正在各诉契阔的时候,事为周勃、灌婴闻知,二人便互相商议。灌婴道:“多前吕氏擅权,无非杖着太后之势。今二窦同居,难免不蹈覆辙。果有不幸之事,我等岂非是前门送狼,后门进虎么?”
周勃听了道:“这么只有预为防范,慎选师友。曲为陶镕,方才免去后患。二人议定,次日,周勃面奏文帝道:”国舅窦氏兄弟,现在安居都中,请即选择正土,与二窦交游,俾进学业。“文帝甚以为然,择贤与处。二窦果然退让有礼,不敢倚势凌人。文帝也能惩前毖后,但使二人丰衣足食,不加封爵。
文帝既是励精图治,发政施仁,于是赈穷民,善耆老,遣都吏巡行天下,甄别郡县优劣。又令各国不得进献珍宝,以杜荒嬉。不久海内大定,远近翕然。复又加赏前时随驾诸臣,封宋昌为壮武侯,张武等六人为九卿。另封淮南王舅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驷钧为靖郭侯,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又查得高帝时佐命功臣,如列位郡守,共得百数十人,各增封邑。过了几时,文帝欲明国事。一日视朝,时陈平已将右丞相之位,让与周勃,自己退居左丞相,文帝即顾右丞相周勃道:“天下凡一年内,决狱几何?”周勃答称未知。文帝又问:“每岁钱粮几何?”周勃仍答未知。周勃嘴上虽是连答未知未知,心内早已自知惭愧,弄得汗流浃背,湿透重衣。
文帝见周勃一时不能对答,原谅他是位武将,便不再问。复顾陈平道:“君是文臣,应该知道。”陈平也未留心,乃用其急智答道:“这两件事情,各有专责,陛下不必问臣。”文帝又问:“何人专责?”陈平道:“决囚几许,可问廷尉;钱粮若干,可问治粟内史。”文帝作色道:“如此说来,君究竟所管甚事?”陈平慌忙免冠伏地请罪道:“陛下不知臣驽纯,使臣待罪宰相,臣实有负陛下,但宰相一职,乃是总理其事,上佐天子,燮理阴阳,调和鼎鼐。
下抚万民,明庶物,外镇四夷,内督卿大夫各尽其职,关系均极重大。譬如建造房屋,宰相无非绘图监督工匠。至于每日用泥瓦若干,用木料几许,另有司帐负责。若须事必躬亲,一人的精力有限,日行的例事极多,至挂一漏万,因小失大,遗误实匪浅鲜呢!拔牡郾臼侨屎瘢瓿缕街裕炊闶壮剖恰f涫党缕讲还徽爬欤鼙缍选<凑账担训兰喙と嗽保桓鲎苁疾恢烂矗科┤缥仕磕晁熘福猎羧舾桑嗣舾桑橐鋈舾桑舾桑蚴鞘杖饲溉舾桑糜诤蔚厝舾桑糜诤问氯舾桑匀灰灰徊荒芟复稹h羰亲苁恍氪鹨跃銮艏竿蚣盖Ъ腹踩肴舾赏蜱牛渤鋈舾赏蚯蚵疲鋈胂嗟郑t魅舾勺阋印3缕骄共恢朗浚昭匀稹?
文帝又是王子出身,不事荒滛,能知仁孝,已经称为贤君。能够问到决囚。钱粮等事,更算留心政治;若要他去驳斥陈平,这是断无这种经验。从前的皇帝易做,宰相犹不繁难。他们君臣二人,无非一对糊涂虫罢了。陈平的糊涂,尚能辩说几句;还有那位周勃,糊涂得更是令人发噱。那时周勃,仍是满头大汗地呆立一旁。他见陈平应对如流,连主上也点头赞许,一时相形见绌,越加大难为情。等得散朝,周勃便一把将陈平拖住,埋怨他道:“君既与我交好,何不预先教我。今日使我当场出丑,未免难堪!”陈平当下听了,笑不可抑地答道:“君年长于我,又是首相,时时应防主上垂询。倘若主上问君长安究有盗贼几许,试问君又如何对答呢?此等言语,只有随机应变,哪能预教。”周勃一听言之有理,忙又拱手谢道:“这是我错怪君了!”周勃回府,即将此事告知其妻,似露求退之意。其妻答道:“君才本来不及陈平,现在年纪已大,正可休养。若再贪恋虚荣,恐怕祸不远了。”周勃听了一吓,复又失笑道:“我才不及陈平,今且不及女子,惟有退休,尚足自保。”
次日,即上表求退,文帝略加挽留,也即准奏。专任陈平为相,更与陈平商及南越事宜。
南越王赵佗,前由汉帝册封,归汉称臣。至吕后四年,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赵佗因此大怒,背汉自立。且疑长沙王吴回进谗,遂发兵攻长沙,蹂躏数县,饱掠而去。嗣又诱致闽越、西瓯,俱为属国,居然也与汉天子抗衡,乘黄屋,建左纛,藐视天朝。及至文帝即位,四夷宾服,独有赵佗倔强犹昔。文帝便想派兵征讨。陈平道:“劳师动众,胜负未知;臣保一人,可以出使。”文帝问他何人,陈平道:“陆贾前番出使,不辱君命,遣他再往,事必有成。”文帝遂授陆贾为大中大夫,赍着御书,往谕赵佗。陆贾奉命起程,不日到了南越。赵佗本极傲慢,只因陆贾为他所钦佩的,方准入见。陆贾与赵佗行礼之后,呈上御书。赵佗展书观看,只见书中长篇大页,写着不少,细细一看,乃是:朕高皇帝侧室子也,奉北藩于代,道路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乃者闻王遣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使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
当时长沙王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
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能擅变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岭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无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王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
赵伦看罢那书,大为感动,便笑嘻嘻地语陆贾道:“汉天子真是一位长者,愿奉明教,永为藩服!”陆贾道:“此书是天子御笔亲书,大王既愿臣服天朝,请即去了帝号,一面亲书回信,以示信征。赵佗听了,果然立去帝号,又亲书一信道:蛮夷大长老夫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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