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做主,正宾由世子夫人担任,有司是二夫人,赞者是杜国公夫人。
剩下来观礼的也就只有小姑奶奶韩从蓉和国公府里的女眷。
礼成之后,韩暮华带着老夫人赏的那只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金簪,粉面桃腮,丽姿天成,跪在面前的蒲团上拜谢父母恩情,老夫人越看越喜欢。
三夫人眼睛直直盯着韩暮华,眼眶里有水光闪动,韩暮华的眼睛与三夫人很像,都是一双杏水眸,波光潋滟,一眨起来灵动不已。
三拜礼后,三夫人伸手就要扶韩暮华起来,和煦长公主却刻意的一挡,抢在了她的前面,扶住了韩暮华的手,笑眯眯的道:“我们暮华终于成大姑娘了,瞧瞧这模样,这身段,那日,本宫与毅勇侯夫人闲谈,她还说这孩子和本宫年轻的时候有一两分相像,看来啊,暮华注定要做我的闺女。”
和煦长公主说完后挑衅地望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心脏顿时痛如绞割,全身僵硬,暮华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
韩暮华何尝听不出长公主话里排挤,瞥了三夫人一眼,心中隐隐不忍,可是随即又骇然,长公主话里处处针对三夫人,而且故意用“毅勇侯夫人的话”刺激她,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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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礼物
老夫人眼中也有精芒闪过,却当长公主的这番话是个玩笑。
韩暮华只是笑笑,而身边的韩暮欣望着韩暮华目光灼灼,一双丹凤眼里憎恶分明。这一切的礼遇本来应该都是她的,却被韩暮华轻易的夺走!
韩凛自黄姨娘那件事后,对韩暮华就心存愧疚,后又得知她乃他的嫡女,更是无颜面对她,所以他任由长公主将韩暮华过继到她名下。
虽知道这一切和煦长公主心中存着利用之嫌,但是他未阻止,以为这样便可以稍稍弥补韩暮华,但是后来长公主用嫡母之便,私下定下她的婚事,他不是没有反对,不过一说起这件事,长公主就要拿梅思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他赌不起。
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长公主去折腾。如今,他亲眼瞧着女儿及笄,心里的内疚越深,因爱生怯,瞧着韩暮华清湛的双眸,温柔的笑颜,他恨不得马上离开,不见就不会痛。
本来府上两个姑娘同时及笄是件双喜临门的事,可不知为什么,和乐的气氛变的怪异起来,老夫人慧眼如炬,立即吩咐道,“好了,礼行完了,男人们都去前院吧,你们在,我们女人家还放不开呢!”
闻言,韩凛如获大赦,带着贴身的小厮告辞,脚步落魄。
老夫人带着女眷们进了懿祥阁的抱夏,韩从蓉落在后面两步,她瞧着韩暮华纤细的背影,眉头瞬间的紧聚,袖中的双手捏着帕子,双眼里竟然透出一股恨意来。
梨花木匣子有两层,韩暮华移开上层,下层只是放着几张文书,韩暮华取出文书一看,内心震动,这竟然是盛京两处银楼的房契!
当初她拜托林云鹤帮她在盛京郊外置办田产时,就听林云鹤提过收购了盛京的两处银楼,林云鹤的生意她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大多在西凉,赫赫有名的“聚舍钱庄“的幕后老板便是他。只是林云鹤虽擅经商,但是朝廷忌讳官商勾结,林雁山当初又是西凉知府,所以这些生意都是林云鹤暗中操纵。
盛京的这两处银楼在去年就并入了“聚舍钱庄”的分号,怎么突然要送给她,韩暮华这个时候心里不是感动,而是莫名的担心,林云鹤此举像是在屏退自己的后路,不管不顾把他自己往绝路上逼!
文书下还有一封简短的解说,韩暮华颤抖着手打开,上面仍然只有寥寥数语:“暮华,当初我盘下这两处银楼时就准备把它们当做你的及笄礼物,只是现在不能亲手交给你,略感遗憾。两处银楼手下自有管事管理,仍在聚舍钱庄名下,你只需保存好房契便好,我替你在钱庄设了户,银楼的盈利已差信任之人管辖,若是以后有急需,可以拿着这张文书去银楼提取便可。”
滴水不漏的安排,连最细微之处也帮她处理好了,韩暮华看到先是发愣,然后只想笑,但却是冷笑,最后她恨不得将这个木匣子带着信一便砸到林云鹤的脸上!
“那送信的人走了没?”韩暮华气愤地捏着信转头问妙函。
刚刚匣子里的东西,妙函自然也看见了,她正在暗暗吃惊,同时也为韩暮华与林云鹤之间惋惜,盛京的那两处银楼她可是早有所闻,闲暇时听她娘提及过,不说别的,光是进项一年就有上万两黄金,就连盛京的头号酒楼百味斋的盈利也不过如此,而林云鹤只是拿它当做韩暮华的生辰礼物!
可是韩暮华并不快活,妙函甚至隐隐感觉到她的愤怒,她虽然感到不解,但是聪明的没有多问,只在一边静静等待着,小姐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
听到韩暮华问话,妙函忙答道:“五小姐,那送信的汉子说要在盛京休息一晚,明日早上再来一趟,到时,五小姐如果有只言片语他可以顺路带回去。”
韩暮华将梨花木匣子锁好,却将文书拿了出来,在桌案前挥笔,宣纸上字迹力透纸背,霸气豪迈,根本就不像个姑娘家写的,一样的寥寥数语,写完后,韩暮华拿起来看了看,皱了皱眉,她一心急就敛不住笔锋,这信一看就知道是她愤慨之作。
妙函一直站在一边看着,瞧着韩暮华脸上的不满,尴尬道:“五小姐,你要不要从新誊写一遍?”
韩暮华瞅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直接将信折好,连同文书房契一起放入信封,用蜡封口,交到妙函手中,“明早亲手将这封信交到送信之人手中让他带回去!”
妙函忐忑接了信。
既然如此重要的东西,林云鹤都可以让那人送来,韩暮华并不担心这封信会丢失。
其实,韩暮华不知道的是,这房契文书并不止一份,林云鹤早就吩咐盛京中的人手在官府备了案,两处银楼早就划归到韩暮华名下,房契和文书只不过是个凭证,就算是丢失了,到时候直接去官府重新办理即可。
那送信的汉子第二日就珍而重之的带着信回了山西。
天朝民风开放,表亲之间通信实在是正常不过,况且韩暮华与林云鹤之间关系不一般,整个韩国公府的人都知道,也没有人无聊到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而远在山西大同的林云鹤在半个月后才收到这封回信,那时,他正被成堆的公文淹没,午膳都没时间吃,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山西这边官府要镇压私盐,但是兵部那边却不拨兵,无兵无刃,想要镇压简直就是扯淡。林云鹤正为了文武官之间调解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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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不愿
安丰将这封信交到他手中时,林云鹤勉强从众多公文中抬起头,捏着薄薄的信纸,一看就是一个时辰,短短的几行笔锋豪迈的字就像是千言万语一般,让林云鹤久蹙的眉头舒展开。在旁边瞧着的安丰却暗暗叹气。
四月芳菲尽,而韩暮欣的婚事还未定下。
韩暮欣与韩暮华如果不是一个房头,妹妹先出嫁倒还好说,但是转眼韩暮华的婚期只有大半个月就到了,韩暮欣却还未“盖棺定论”,让老夫人怎么能不急。
老夫人今日把三房的都叫到了懿祥阁谈话,和煦长公主也在。
老夫人当面把康家的情况说给了三房的人听,“……康家的小少爷今年弱冠,前两年中的进士,在司礼监做事,和暮欣年龄正合适,是真正的富贵之家,暮欣嫁过去只会受到敬待,绝不会受苦。”
韩暮华捧了杯茶慢慢饮着,司礼监挨着詹事府,是给圣上修书的重要部门,当朝圣上爱古籍,朝堂上很多位高权重的文臣都是从司礼监和詹事府出来的。这个康家小少爷的前途确实不错,老夫人是真心为韩暮欣的未来考虑。
康小少爷青年才俊,康家即便现在还不出挑,以后也会慢慢发迹,韩凛对这门婚事很满意,恭敬对老夫人道:“娘亲自给找的人家,怎么会不合适,暮欣还不快谢谢祖母!”
三夫人如今一心都扑在韩暮华身上,自从知道了韩暮欣是黄姨娘的孩子,哪里还有半分闲心,但毕竟也是她从小带大的,并不忍心伤害,一直都采取“不管不顾”的政策。
和煦长公主自从知道了真相后,对韩暮欣这个名义上的嫡女并不看好。自然婚事她也就不上心。
老夫人听韩凛这么一说,松了口气,“既然这样,明日我就让康家的人来商议婚期。”
韩暮欣一直低垂着头,听到这里,猛然地抬起了头,脸色冰寒地朝着房间内几人望了一圈,然后突然跪在老夫人面前,语调坚定:“祖母,我不嫁康家!”
老夫人脸色顿时就黑了。端在手中青花缠枝纹茶盏用力拍在旁边的小几上,茶盖都掀翻,茶渍泼了一小几。
“说什么胡话。康家哪里不好,配你绰绰有余!”老夫人怒极,这当真是再重不能的话了,原本老夫人心气儿高,韩国公府地位又不俗。她是极看中家中姑娘的身份,就算是家中庶女在她眼里也如同金枝玉叶,现在,当着三房的面这么贬低韩暮欣,可见她的怒气。
韩凛从没见过母亲发这么大的火,他自小尊敬母亲。如今老夫人年龄愈大,身子也越发不好,看着老夫人鬓角的苍苍白发。他心里就发酸,于是对韩暮欣的举动更加不喜,女儿就是要乖巧顺遂的,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韩暮欣还想要违背不成?
“暮欣。快给祖母陪不是!”韩凛愤怒地站了起来。
韩暮欣微垂着的头抬起,她眼神冷然地看了老夫人和三老爷韩凛一眼。忽的冷笑一声,然后将目光落在了三夫人身上,突然膝行两步,一把抱住三夫人的腿,话语里都是委屈,“娘,你帮我说句话,我不要嫁到康家,娘,求求你!”
“你——”韩凛指着韩暮欣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三夫人的手有些颤抖,她低头看了眼韩暮欣哀求的脸,一股心疼和不忍从内心泛起,可是转眼就瞧见韩暮欣俏似黄姨娘的那双丹凤眼,瞬间,情绪全无,内心只剩下这么多年被骗的愤恨和不甘来。
韩暮欣亲眼看见三夫人脸色变幻,绝望地松开了手,和煦长公主坐在一边,旁若无人的将这一切当笑话看,直到韩凛向她使了个眼色,她才不甘不愿的开口:“暮欣,娘都是为你考虑,乖乖的听话嫁到康家,以后康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韩暮华瞧着韩暮欣此时的表情,心情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并没有想站出来替她说话,韩暮欣从小被三夫人宠坏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丁点儿委曲求全,隐忍不发都不会,现在她折了翅膀,没了人庇佑,不懂得收敛,现在的结果,完全就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韩暮华一点也不同情她。
韩暮欣突然站了起来,整个人踉跄了两步,才傲着头轻蔑地看着老夫人,“好,好,你们都想我嫁到康家!庶女的命就不是命,就是你们拿来求荣的,就像当初三姐一样!”她冷笑了两声,又死死盯着韩暮华,“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是不是,想要我给你让道,想的美!我偏不!我就不嫁,我看你怎么嫁的出去!”
韩暮欣整个人疯癫了一般,说完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夫人被气的胸脯起伏不定,要不是一边韩暮华拦着,她都想把茶盏砸到韩暮欣身上,“暮欣,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都疯了不成!”
韩暮华也皱眉,虽然世家之间婚姻确实牵扯良多,但韩暮欣把这些说的如此不堪,已经超过了老夫人所能忍耐的极限。
“祖母,我没疯,我好着呢,如果你们执意让我嫁进康家,我就将我偷偷跟着三表哥出盛京的事情抖出来,到时候大家一起没脸!”
韩暮欣脸色狰狞着,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这次连和煦长公主也听不下去了,“来人,快把这个小蹄子的嘴给堵上!这般猖狂!”
长公主话一出口,她身后的壮实的女官就将韩暮欣束缚住。
老夫人的一点耐心被韩暮欣磨光了,捏着佛珠的手拍在小几上拍的山响,翡翠佛珠碰撞着楠木小几,上好的翡翠也有了裂痕。
“想要和我谈筹码,你还太嫩了些,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桂嬷嬷,把她带下去,找人日夜看守,派人去康家,请康家的人明日就过来商谈婚期,这次,我绑也要把你塞进康家的花轿!”一番带着怒意的话说下来,老夫人咳嗽了两声,韩暮华轻拍着老夫人的背帮着顺气。
桂嬷嬷带着壮实的婆子按住了韩暮欣,直到这个时候韩暮欣眼里才露出一丝惊恐和害怕。她眼神祈求地看了眼老夫人和韩凛,就被抬着送回了秋水居。
“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老夫人揉着额头,满脸的疲累。
韩凛上前走了两步,张了张口,原本想要为韩暮欣说两句好话,可瞧着苍老的母亲,他又闭了嘴,转身出了懿祥阁。
“祖母,我瞧着四姐脾气硬,您这样逼怕是不好?”韩暮华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
韩暮欣心高气傲,又不会伏低做小,老夫人把她逼到绝境换来的只能是魂归西天。去年,人前韩暮琴殁了,如果今年韩暮欣又没了,未出阁的姑娘殁了视为不详,到时盛京还不知道要怎样传韩国公府。
老夫人身心俱疲,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也只是敷衍的点点头。
韩暮华也不知道老夫人听没听得进去,“那祖母好生休息,暮华告退,晚点再来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挥了挥手,韩暮华起身回了锦墨居。
韩暮华刚回来,连一口热茶都没喝上,韩柔身边的大丫鬟想南就拎着一个食盒前来拜访。
韩暮华朝着妙函颔首,妙函才让小丫鬟掀了帘子把想南迎进来。
想南瞥了一眼在玫瑰椅上闭目养神的韩暮华,小心翼翼地开口:“五小姐,奴婢是柔小姐屋里的丫鬟想南,柔小姐清早做了翠玉豆糕,想着五小姐没吃过南边的口味,就让奴婢送过来些给五小姐尝尝。”
“放着吧,让柔姐姐费心了,银红你去拿一包六安茶给想南带回去让柔姐姐吃。”
妙珍接过想南手中的食盒,给了她一个银馃子做打赏。
想南暗地里又偷瞟了韩暮华几眼这才离开。
“真是个没见地的,这个时候来打探消息,这个柔小姐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妙珍愤愤不平。
韩暮华本来在懿祥阁压抑了一早上,精神紧绷,被妙珍这一句话说的笑起来。
妙函瞪了妙珍一眼,“我看你才是没见地的,知道想南是柔小姐派来打探消息的,还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妙珍妙函在韩暮华身边待久了,房间里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们说话很随意,妙珍细心,妙函通透,瑞雪走了后,韩暮华更加器重她们,平时没外人在场的时候,什么话也都是直说的。
说完,妙函就变得严肃,“五小姐,柔小姐是个心大的,你若是要用她,一定不能大意。”
韩暮华拍了拍妙函绷着的小脸,玩笑道:“知道了,管家婆!”
妙函听了一跺脚,“五小姐!奴婢是真心为您考虑,您还取笑人家。”
“好了好了,不说了,去给我把针线拿来。”虽然婚事什么都不要她操心,但是她也没的闲,婚服、四季衣裳老夫人都安排好了,但是小衣却是要她自己做,还有前些日子答应给二奶奶的两幅帕子也没绣好。
瞧着手中大红色杭绸上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韩暮华就咬牙切齿起来,李濂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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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诘问(1)
而被关在秋水居的韩暮欣一言不发坐在桌前,脸色苍白,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她从来都自恃清高,以为只要自己不想嫁谁也逼不了她,但是今日在懿祥阁,老夫人的那番话却把她吓到。冰火中文
突然,她看清了现实,没有三夫人的庇佑,她什么也不是,她只是附依在韩国公府,老夫人要打杀她,要她嫁给谁那都是一句话的事,由不得她反抗。
韩暮欣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瞬间觉得了无生趣。
解下腰间的四合如意绦,抛向房梁,她站在内室的绣墩上,嘴角带着一抹讽笑,将纤细的脖子伸进去,“名声,你们都要名声,我偏宁死也不屈这名声,让你们要的名声见鬼去吧!”
韩暮欣投缳自缢,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被桂嬷嬷安排守着的婆子发现。几个婆子一进来,唬的一跳,连忙将她抱下来,灌下姜汤,幸好救的及时,留下了一条命。立马派了人去通知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安生了没几个时辰就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忽白忽黑,世子夫人恰好在懿祥阁汇报事情,也知道了,瞧了老夫人样子,连忙安慰:“娘,这几日事多,你身子骨不大好,多歇歇,媳妇儿替您去看看。”
老夫人对韩暮欣失望极了,她竟然宁死都不愿听从她的安排,她彻底寒了心,闻言,疲惫的朝着世子夫人微微颔首。
世子夫人赶到秋水居时,韩暮欣已经被婆子抬到床上。盈夏盈秋在一边啜泣。
世子夫人一进来就听到一片哭声,当即不喜,脸一拉,“哭什么哭,你们小姐还在呢!”
盈夏盈秋被世子夫人一吼,硬是憋住了哭声。肩膀却是一抽一抽的。
世子夫人来到韩暮欣床前,韩暮欣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乌色血痕,整张脸犹如纸一样雪白,她双目无神的盯着帐顶,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世子夫人哀叹一声:“暮欣,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自你出生你就应该知道命不由人,世上什么都不是白得的,有了身份地位就要用自由交换,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这样,你祖母更是这样,人要服命!”
韩暮欣眼神空洞。世子夫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她说的,“命是自己的,除了自己能珍惜,谁都帮不了你,你也不要想的太多。路你还没走,怎么就知道是绝路呢,有句诗还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什么事都不能死心眼!”
世子夫人扒心扒肝的劝,韩暮欣却是无动于衷。
许久。韩暮欣才动了动唇,嗓音低哑:“我就是不服命,命都是人决定了。我凭什么不能决定自己的,康家我宁死也不嫁!”
世子夫人这一刻才明白,韩暮欣就是一根筋通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时候说什么好话她都听不进去。固执愚昧的像一头牛。
这一趟徒劳无功,她的这股蛮劲让世子夫人仅余的同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暮欣,大伯娘好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吧!”
世子夫人不留恋,吩咐婆子们把韩暮欣看好,如果还出现这种情况就把她们都卖出府。
丫鬟婆子们都哆嗦着应着,谁也不敢怠慢。
夜色四起,整个国公府下人们来去匆匆,却静的可怕,懿祥阁的灯直到子时才昏暗下来。
翌日,还是朦朦夜色,就有一顶青色小轿从北面角门被抬出了韩国公府,出来换了马车,一路隐没入黑夜中。
韩暮华晨起去懿祥阁请安,才知道韩暮欣已经被老夫人派人送去了庙里,康家那边的婚事也被推了。对外,韩暮欣染了重疾,需要静养,怕传染给家中的夫人小姐小少爷这才送去庙里,等病好了再接回府上。而韩国公府知道内情的,都识趣的闭口不谈。
韩暮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稍稍一推理,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韩暮欣是死脑筋的,肯定是做了极端的事,就连老夫人也忍耐不了了,才会暂时把她送走。
有了对比,老夫人这才觉得韩暮华更加懂事,眼里也有了些安慰。
拍着韩暮华的手,老夫人不舍道:“若不是圣上旨意不能违,真想再留你两年在府上陪陪我这个老太婆。”
依老夫人看,她的乖孙女嫁给李濂真是糟|蹋了。
韩暮华笑,“祖母,就算我以后嫁人了,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那怎么能一样,在婆家哪里有在自己家里方便,到时候,回来一趟,不但要告知相公,还要请示公婆。”老夫人唏嘘道,以后就不能每日都见到暮华了。
韩暮华闻言沉默不语,老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都是疑惑,“暮华,你可知道镇南大将军府的七小姐参加了大选。”
今年恰逢三年大选,圣上忙于朝政,子息单薄,后宫本就空虚,妃位又空悬,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很重视这次大选,四月朝臣就要将家中适龄女子的牌子递上去。
就如曹国公府的三小姐李惜画和毅勇侯府的六小姐孙清月皆在此列。
韩暮华浑身一震,她没想到沈思那样向往自由、奔放开朗的女子竟然也会参选,她是镇南大将军夫人唯一的嫡女,镇南大将军夫人幼年时在皇宫中陪伴过和煦长公主,对宫中无情、勾心斗角最是清楚,怎么忍心让沈思去淌这趟浑水,让她关在一方天地。
老夫人想的却不是这些,如今,盛京豪门望族,首当其冲就是韩国公府、镇南大将军府、曹国公府。镇南大将军手握兵权,武官中的头一把交椅,如果沈思要参选,圣上就算是看在镇南大将军的面子上,起码封也是从三品的妃位。不过,沈家要参与后宫之事,这到底是镇南大将军的安排还是圣上为了拉拢而授意。
其中盘根错节,利益硝烟弥漫,就连韩老国公也不得不深思。
“祖母所说可是真的?”韩暮华眼里难掩吃惊,当初沈思亲口提醒她宫中厉害,而今却亲身弄潮,韩暮华很是担忧。
老夫人看她神色不对,不由得也严肃起来:“这种话祖母如果不是得了确切的消息,怎么会乱说,暮华,你与沈家七小姐交好,得闲时去问问缘由。”
韩暮华心里一苦,自从上元宴那次谈话后,她就觉得她与沈思越来越远,那次突然见到韩暮琴,当时她不得不丢下沈思,后来回到府上,她不止一次向镇南大将军府递过帖子,都如石沉大海,连个回声都没有。她总不能不管不顾就冲去大将军府。
韩暮华想着但并没有把这个隐忧透露给老夫人,老夫人瞧她神色不对,并没有多说,只是又随意问了几句。
不一会儿,世子夫人和大奶奶来了。
老夫人询问了世子夫人婚事的进度,又捡了几件重要的事叮嘱。
回过头对韩暮华道:“暮华,离你的婚期还有半个月,若是在院里没什么事,多往你大伯娘那里跑跑,嫁了人就是主母了,可不能什么都不会。”
老夫人这是让韩暮华跟着世子夫人后面学当家。
大奶奶就跟着打趣:“瞧祖母,暮华这还没嫁人呢,您就为她担心了。”
韩暮华跟着笑,点了点头,答应老夫人多跟着世子夫人后面见识见识。
四月十八,离韩暮华出嫁还有十日,这几日,韩柔对韩暮华越加的殷勤,还经常亲自来锦墨居。
原本闺女临近出嫁之日,家中未出阁姐妹都会来“陪|睡”,一起聊些年幼的趣事,就当做是告别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光。但是现今韩国公府只得韩暮华一人,只好由着嫂嫂们替代,只是二奶奶鲁氏怀着身孕,多有不便,于是这“陪|睡”一职就落在了大奶奶吴氏身上。
可是,晚膳过后,大奶奶吴氏并没有来,来的人却是三夫人孙氏。
韩暮华微微惊讶,瞬间又平静。
这一切只怕是世子夫人或者是老夫人安排的。
三夫人瞧着韩暮华的眼眶有些红,徐嬷嬷见是她来,行了礼,就将一屋子的丫鬟撵了出去,独留她们母女说话。
韩暮华冷着脸,凉凉叫了一句“母亲”,三夫人心口顿时酸胀。
三夫人在韩暮华身边坐下,妙函上了热茶,就悄悄地退到了屏风后。
三夫人眼睛一直盯着韩暮华的脸,仿佛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最美丽的花朵,让她移开瞬间也不愿意,她微张了张口,明明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却说不出来,明明在心里默上千遍万遍的话就是出不了口。
良久,三夫人才颤着唇问出了一句,“暮华,你是不是还恨娘?”话一出口,三夫人眼中就一片暗淡。
她怎么就这么笨这么糊涂,这么多年竟然没有认出自己的亲生女儿!黄姨娘一定很得意,看着她亲生女儿被冷落被欺压,而她自己的女儿活的比谁都好!
一如此想,三夫人心口针扎般的难受,这么多年,韩暮华受的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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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婚前
翌日,三夫人留在锦墨居用了早膳,母女对坐,三夫人不断的给韩暮华夹菜,韩暮华只顾着埋头吃着,虽然无话,但是也能感受到气氛比先前好了很多。
等到三夫人回了碧落院,韩暮华换了件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就去懿祥阁请安。
春光烂漫,花叶飘香,晨光轻洒在花木上,晨露透着璀璨。
韩暮华每次请安都是最早,若是老夫人还未起,就在东厢房或者是暖阁等着,翻翻老夫人放在屋里的佛典。
捧着书两页还没翻过去,桂嬷嬷笑眯眯地掀珠帘进来,“五小姐,老夫人起身了,让您过去呢。”
赤芍在门口把韩暮华引进来,韩暮华一抬头,韩老国公竟然也在,韩暮华恭敬行礼。
“祖父祖母万福。”
老夫人瞧她鲜花般的小脸就高兴,拉着她到身边坐下,“暮华,可用过早膳了?”
“多谢祖母关心,我在院里和母亲一起用完膳才过来的。”说完又疑惑的看了韩老国公一眼。
老夫人瞧她傻乎乎的样子好笑,“傻姑娘,今日你祖父沐休。”
韩老国公威严的脸也不免带了柔色,“亏你祖母还夸你聪明伶俐,我看就是个小糊涂,祖父沐休的日子都记不住。”
“祖母……”韩暮华娇嗔。
老夫人看她难得撒娇,瞧着有趣,捏了捏她的手,乐起来,一大清早的,懿祥阁里就欢乐一片。
桂嬷嬷看了也弯了眼,老夫人这阵子为了韩暮欣的事儿操碎了心,还没这样开怀笑过,“公爷、老夫人。老奴吩咐人传膳了。”
老夫人颔首,竹叶带着小丫鬟们将早膳端进来,服侍着韩老国公和老夫人用膳。
“今日这赤枣乌鸡汤还不错,给你们五小姐盛一碗。”老夫人尝了尝说。
一边的竹沥忙小心用甜白瓷小碗给韩暮华盛了,端到她面前,韩暮华瞧着眼前的乌鸡汤,无奈道:“祖母,您又给我盛,好像我是专门来蹭吃的。”
“蹭吃怎么了,祖母就喜欢你来蹭吃。这汤对身体好,趁热喝了。”老夫人话里都是宠溺。
用完了早膳,韩老国公今日还有客人要招待。换了衣裳去了前院。
房内就只剩下祖孙两人,老夫人摩挲着手中的翡翠佛珠,对桂嬷嬷说道:“把东西拿来。”
不久桂嬷嬷将一个精致的礼单拿给老夫人,老夫人看了又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把它递给韩暮华,笑道:“这是祖母给你准备的妆奁,过些日子就要抬到曹国公府,你先看看,还有什么缺的,祖母再给你添置。”
韩暮华脸微红。祖母竟然这么快就把她的嫁妆准备好了,迎着老夫人慈爱的目光,韩暮华展开礼单瞧。
一看之下。韩暮华惊讶不已,“祖母,这……这也太多了吧,四姐还没成亲呢,怎么能为了我一个人这么破费。”
不说首饰丝帛。箱笼家具,只说黄金白银。田产铺子,房舍陪房,就太奢侈了。
老夫人给了她良田四千亩,白银八千两,五间在盛京最繁华的正阳门外的铺子,八方陪房人家,十六个陪嫁的丫鬟,四季衣裳首饰,分类繁多,不计其数。
就连当初老夫人最宠爱的韩从蓉嫁妆也没有这么多。
“五小姐,这些东西都不是公中的,是老夫人的陪嫁。”桂嬷嬷笑道。
韩暮华更加吃惊,“祖母,这些都是您的,我就更不能要了,况且,当初二姐出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铺张。”
韩暮华这是怕人说闲话,更害怕大房二房因此与祖父祖母生了嫌隙,韩暮雪是二房的嫡女,她嫁给礼部尚书之子戚弘文时,嫁妆只有这一半多。
老夫人很感动,这时候她还为她考虑,她摸着韩暮华柔滑的青丝,和蔼说道:“祖母的嫁妆留给谁都是祖母说的算,况且,祖母的嫁妆哪里就这么点,你还怕把它搬空了不成?我自然也给暮欣留了,你是圣上亲赐的婚姻,又是国公府的嫡女,八十八抬嫁妆,不算铺张。”
其实,老夫人却也是存着弥补韩暮华的心思,她言行举止与韩珏七八分相似,幼年时在府上又受冷落,明明是嫡系的血脉偏要靠着和煦长公主的名儿才能正过来,受的委屈不是一点半点。老夫人宠爱她,自然不愿意委屈她,如果能将整座盛京做为陪嫁,老夫人定然也不会吝啬。
“可是……”韩暮华还要推辞。
“暮华,这些是我与你祖母,大伯娘,大伯父商量好的,你不要顾忌。”
老夫人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如果她再推脱就是她不识抬举、显得虚伪了。
何况,她的陪嫁越多,嫁到了曹国公府底气也越足,老夫人用心良苦,她如果不能体会,那就是白受了老夫人的宠爱。
韩暮华眼睫微湿,起身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忙拉起她,笑呵呵的把她拉进怀里,“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半个身子进了黄土,这些身外之物又不能带到棺材里,你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是国公府里最小的嫡女,祖母不留给你还留给谁,给了他们也是糟蹋了。”
老夫人自从知道了韩暮华的真正身份,便把她当做三房的唯一的嫡女看待。
老夫人突然直视韩暮华的眼睛,脸色敛了敛,“你陪嫁的滕妾,真的要定下靖大爷家的韩柔吗,祖母不看好她,那姑娘心思太深,心比天高。”
其实滕妾制度在前朝已经不施行了,只是一些簪缨望族还保有遗风,高门家中的贵女出嫁,主母怕家中嫡女不能一举得男,便会给安排滕妾。滕嫁之人,一般都是未出阁女子的亲戚,身份比婢女尊贵,嫁到夫家是贵妾,仅次于主母之下,妾室之上。
滕妾诞下的儿女,不需要经过夫族的允许,只需要主母认可,便可以寄养在主母名下,这样的孩子比通房、妾室的孩子要尊贵。
老夫人明白韩暮华与李濂之间的过节,这桩婚姻很有可能并不会顺利,李濂那样阴险多谋的男子很可能不会让韩暮华生下他的孩子,所以这才动了陪嫁滕妾的念头。以后即便韩暮华不能很快有曹国公府的子嗣,也可以将滕妾的孩子过继过来,这样主母的位置也不会动摇。
老夫人用心良苦,韩暮华都明白,但是老夫人并不看好这个韩柔,她觉得韩柔心太野,不容易管教,韩暮华如果驾驭不了她,以后或许会妾上无妻。但是,老夫人又太过宠爱韩暮华,本来谁陪嫁都是老夫人一句话的事,若是老夫人选,定会选个老实忠于韩暮华的,不过,她还是问了韩暮华的意见。
韩暮华动容,老夫人为她考虑周全,还顾及到她的感受。她也不喜欢韩柔,她这个人太爱慕虚荣,又心思匪浅,只是她留着她还有用。
“祖母,柔小姐虽然心思不纯,但是对付普通的一般妾室却是再好不过的刀刃了。只要我能压着她,她翻不出什么花儿来。”韩暮华自信的笑着说。
老夫人被她逗笑了,想了想,韩暮华说的也对。
老夫人再怎么疼爱韩暮华,她也不能一直留在韩国公府上,嫁人是不可避免的。以后她在曹国公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韩柔作为妾室,可以管制李濂房中的其他妾室,替韩暮华做恶人,而韩暮华落得嫌名。
老夫人这么一笑,韩暮华知道她已经默许了。
但不免老夫人还要提醒她,“暮华,不论什么,都不要小看,即便韩柔在你手上讨生存。你是主母不错,韩柔只是个你陪嫁的妾,你要打杀她,要雪藏她,也只是你一句话的事,不过,前提是,李濂不看好她。祖母知道你不喜欢曹国公家的二少爷,可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也只能忍,你心思再缜密,如果没有夫家的帮衬,也只是蚍蜉撼树,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李濂站在你这边。”
听到老夫人这番叮嘱,韩暮华突然有些紧张和无奈。这些话和她将来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老夫人在用她的亲身经历给她启发,她如何不懂,即使天朝再开放,也不会发展成女子当权,男人与女人之间仍然是云泥之别。
这个年代,女子要依附男子,以夫为天,如果她真的要站在李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