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升起来了。
落轿后,袁晨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赵秋平说:“陈姑娘,这里就是在下的府邸了。”
“哦。”袁晨应了一声,抬头打量起这气势排场丝毫不亚于常州郭府的府邸来。
“陈姑娘,暂且由丫鬟带你熟悉熟悉,我驿馆里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赵秋平说。
“赵大人,您尽管忙。”袁晨略施一礼道。
赵秋平转身离去,丫鬟带着袁晨走进了府门。
虽说府邸很大,但是格局却不纷乱,反而十分规整,大体上分为三个大院。第一个院子是接待区,气势恢宏的前厅,庄重肃穆的配设,无不显露出主人的磅礴大气;第二个院子是赵秋平下榻之处,温馨的布局,惟妙的构造,却也体现出这个男人的细致来;而第三个院子则是那个年代大部分有钱人家都修葺得美轮美奂的后花园了。袁晨暂时落脚的房间,也便于此。
时已冬天,虽日上三竿,却也寒冷非常,袁晨没有太多心情游逛,吩咐丫鬟指引,径直来到房间。
这间房间和她以往曾住过的那些房间略有不同,她以往住过的房间,都是以古代女子标准装扮,别说藏春阁中胭脂气息甚是浓厚的房间,即便襄阳袁府袁莫晴的房间,却也透露着闺秀碧玉之气,可这间房,却尽是些男人的装扮,颜色颇为素雅不说,墙上还挂着装饰用的兵器。不过毕竟是临时借宿,袁晨也并未强求。现在的她,满心希望的就是能和袁莫晴与柳明他们再度重逢。
丫鬟呈上了一杯茶水,袁晨接过,抿了一口后,上下打量起对方来。这个丫鬟的穿戴打扮和她以往见过的下人大致相同,相貌也算标志,不过年岁却略微偏大,似乎比自己还大,看上去应该有二十出头了。
“你叫什么?”袁晨放下茶杯,随口问道。自打她经历了数名丫鬟侍奉以来,说话也不免夹带些许主子的口吻。
“回主子话,奴婢叫紫萱。”丫鬟轻施一礼,毕恭毕敬道。
“紫萱,名字倒是很好听,是你自己取的吗?”
“不,是到府里以后,老爷给取的。”
看来这赵秋平不只是一介武夫,从给丫鬟取的名字上看,还算有点文化底蕴。袁晨想着,不由一笑,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话,奴婢今年二十有五。”紫萱说。
“哦?这么大了还做丫鬟?”袁晨一愣,问道。
紫萱听后,并未回话,而是站在原地,低下了头,揉着衣襟,忸怩片刻后,泪水流了下来。
“怎么了?紫萱?”袁晨心里一软,忙起身问道,“我问错什么了吗?”
“没有,主子,不是您的错,”紫萱摇了摇头,道,“是奴婢该死,不应该在主子刚到府里就哭的。”
袁晨看了看她的脸色,在警队审讯的经验令她不由怀疑起来,这个女子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忙扶着紫萱坐下,还替她擦了擦泪水。
紫萱受宠若惊,忙起身跪下,不敢说话。
“别怕,我比你小,让我叫你一声紫萱姐姐吧。”袁晨扶起紫萱说,“姐姐,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如果能帮你,我会尽量相帮,如果我不能帮你,也可以告诉赵掌柜,让她替你拿个主意。”
“小姐!可不敢告诉老爷!”紫萱像受惊了一样喊道。
“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袁晨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
紫萱缓了一口气,沉吟良久,才娓娓说道:“奴婢原本是苏州歌妓,被老爷看好后赎出,允奴婢做妾。谁知近日战乱蔓延至江南,老爷的生意遭受了打击,一批货物在江阴被义军截走。不但如此,义军还声称老爷勾结明军,要杀将过来。老爷为了示好,便主动将奴婢及几名女子献予了义军为军妓,谁知不几日后,明军便杀至江阴,将驻守的义军杀得片甲不留。那几名女子又落入了明军之手,只有奴婢趁乱逃脱了。可奴婢逃后,无处可去,便又回到了此地,希望老爷能继续收留,可老爷却万分恼怒,不但不再允许奴婢为妾,而且还毒打了奴婢一顿,贬为丫鬟,暂时留用……”说着,紫萱将袖子挽起,露出了胳膊上的片片淤青。
袁晨看着那些伤痕,心想,这个姑娘也是够贱的,既然已经逃脱,为何还要回到此地呢?还不是想过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一看,那个赵秋平也是够阴狠的,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头一紧。难道才出虎|岤,又入狼窝?想到这,她强忍心中波动,故作平静,问道:“现在园中还有几名女子?”
“回主子,只您一个。”紫萱说。
“老爷没有太太吗?”袁晨又问。
“没有,老爷从来没纳过正房,许多女子都是在此一走一过,称之为妾,其实最后都被老爷作为筹码献出去了。”
“啊?”袁晨听了这话,大吃一惊。难道自己也要步这些女子的后尘?可能吗?自己可是托付过赵秋平的,赵秋平和柳明可是好朋友的。以自己和柳明的关系,他能这么对待自己吗?她的心绪一下子变得烦乱,心里敲起鼓来。
就这样在房间里度过了心神不定的一个上午,中午十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秋平的声音也随之传来:“陈小姐上午可好啊?”
紫萱忙将房门打开,屈膝施礼道:“回老爷话,小姐上午还好。”
“嗯。”赵秋平面露喜色,挥了挥手,紫萱识相地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袁晨心头一紧,心存戒备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陈小姐,”赵秋平好像没留意到她的紧张神色,笑道,“你要我找的柳明和袁莫晴,我已经找到了。”
“哦?是吗?太好了,在哪里?”袁晨听对方这么一说,防备顿时松懈,惊喜地问。看来是自己错怪对方了,暂不论他对那些女子如何,可是对待朋友,应该不会混淆的。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赵秋平笑道。
“好啊!”袁晨心里一阵惊喜,马上就要和袁莫晴她们再见面了,这可是数月以来她梦寐以求的呀。
“那,收拾行装,我们这就出发,轿子要慢一些,估计明早会到常州。”赵秋平说。
半个时辰后,一切收拾妥当。坐上了门帘加厚,轿中还生着炭火盆的轿子后,袁晨惊喜异常。马上就要再和朋友们见面了,马上就要回归熟悉的生活了,这怎能不令她兴奋?轿夫脚力劲猛,一路飞驰,赵秋平和一队人马像护送重要人物一般伴随左右。一路人浩浩荡荡向常州方向走去。
中途仅小憩了片刻,又换了几拨轿夫,一队人终于在第二天天色微亮时赶到了常州府。
一夜的兴奋让袁晨没有合眼,不过到天亮时,她却再也支持不住了。赵秋平递给她一杯茶水,让她解解精神,不过在喝下这杯水后,她不但没精神,反而一下子昏睡了过去。
袁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倒在了床上,身上还压着厚厚的被子。她微感闷热,想活动一下身子,不料却动弹不得。她这才发现,原来手脚及脖颈腰间都被绳子束缚在了床板上,而更令她吃惊的是,她竟然光着身子。
袁晨吓得大喊了起来,不大一会儿,赵秋平从门外走了进来。
“啊!”袁晨惊得不轻,她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果然,赵秋平冷笑着撩开了被子的一角,色眯眯地看了看她光滑的小腿。
“你要干什么!”袁晨晃动着身子,大喊道,可是由于绳子的束缚,她的晃动无济于事。
“难道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赵秋平反问道,此时的他再不像袁晨刚认识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商人,而是变成了一个一脸坏笑,一脸无耻,一脸下流的家伙。
“你,你住手!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袁晨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嚷道。
“也好,我可以先让你明白明白。”赵秋平说着,坐在了床边,狞笑着看了看袁晨,说,“实不相瞒,现在战乱已然祸及江南。之前我的一批货物就被他妈的义军抢走了,我满以为送些女人过去,那群莽汉会不再为难于我,可谁知一队明军南下,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股义军剿杀了。现在明军又反过来说我勾结义军,所以我不但要送银票,还必须得再送几个美女上下打点。而且,明军不同于那群农民,他们眼光高,要求多,所以,我也便遍寻绝色。你,”说着,他一直袁晨道,“我是要把你作为头牌献给为首将军的,这也算对得起你了。至于被我归拢的其他十几名女子,仅只能作为军妓呢。”
“你……卑鄙!”袁晨骂道。
“我卑鄙?哈!”赵秋平不禁大笑起来,又说,“要知道,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赎的你。为了和明军将领攀上关系,我可是花了血本了。当初我去询价,田畹那小子可够黑的,要价太高。尤其以你为最高,可我还是咬牙要了你,因为这几个女子里,你姿色最甚。”说着,他抬手捏了一下袁晨的下巴。
袁晨顿时惊慌不已,却眼珠一转,喊道:“你!你既然要把我献出去,就别碰我!”
赵秋平又大笑起来,“本都要献出去的,而且将军也知道你们这等女子是做什么的,他也不会忌讳再多一个人碰过你。再说了,我还真没品过你这‘秦淮八艳’之首是什么滋味呢,今天就尝尝鲜吧。”说着他抓起被子,就要掀开。
“啊!”袁晨大叫了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正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有刺客!”随即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
赵秋平一愣,没有继续动作,而是转身跑向门外。
袁晨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寒风从没有关紧的门中吹了进来,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冻得冰冷,以至瑟瑟发抖。她挣扎着向外看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想必自己应该是被那杯茶水迷昏了,昏睡了一整天。不过虽然天黑,可是院内却灯火通明,似乎很多人在擎着火把打斗,兵器的影子映在了窗子上,纷乱繁杂。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人被逼到了窗前,后背靠着窗棂继续打斗,不断有鲜血溅到窗纸上。打了片刻后,此人坚持不住,回身砍碎了窗棂,飞身跃进屋内——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众人刚要进屋,赵秋平却好像担心袁晨的安危,忙大喊:“慢!不要进!退后!”所有人都闻声后退到了院子里,围住了这间屋子。外面暂时恢复了平静。
袁晨这才明白,原来和外面众人打斗的仅是这一人。来人趁众人没有逼近之机,忙关上了门,蹲在地上喘息了一阵,才缓缓站起身。她手里的那把刀在窗外火把的映照下,泛着红光,透着杀意,顺着刀身滴滴答答流下不少鲜血。
袁晨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何在,尤其是自己还光着身子,她不知道这个人会对自己怎样。
来人看了看窗外,又回过头来,好像才发现袁晨的存在,微微一愣,旋即,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却显现出惊讶之色。
袁晨凝视着对方,屏住呼吸,轻咬朱唇,紧张无比。
只见来人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起了被子。袁晨羞得大叫了一声:“啊!”可来人却并未理会,举刀砍开了束缚她的几道绳索,又拿起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随后凑上前来,扯下了面纱。
袁晨像见了鬼一般惊呼了一声。眼前之人,竟是段雪红!
第51章 重逢
袁晨一声惊呼,却被段雪红捂住了嘴。对方掌心的温度让她明白过来,她不是鬼,而是人。这令人十分费解,为什么明明已经被刺穿身体的段雪红又活生生地出现了呢?
“雪,雪红姐,是你吗?”袁晨惊喜交加,忙问。
“别多说话,快,穿上衣服,听我的。”段雪红仍冷酷如同以往,没有回答,而是低声嘱咐。
“陈姑娘!你怎么样?”外面的赵秋平听到屋内的惊叫,焦急地问。
“他要拿你怎么样?”段雪红看了看外面,问袁晨道。
“他,他要将我献给明军。”袁晨说。
段雪红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粗着嗓子对外面喊道:“赵秋平!你无恶不作!你不是要将这些女子献给明军吗?好,我就先杀了她,看你拿什么献!”
“唉呀!万万不可呀!”赵秋平忙喊道,声音里俨然有了哭腔,“壮士你要什么都行,要别的女子的命也行!却万万不可动这个女子呀!”
“你还挺值钱?”段雪红转身看了看袁晨,说。袁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赵秋平,你休想!”段雪红又向外喊道。
赵秋平见哀求不行,转而怒道:“明军将领一会儿就到,到时她少一根汗毛,你也走不了!”
“那就同归于尽吧!”段雪红毫不畏惧,大喊道。
正当双方对峙时,外面突然大喊了一声:“将军到!”。袁晨和段雪红向外看去,只见火把的光亮几乎映红了整个窗棂,人声也嘈杂起来。究竟来了多少人?二人都吃了一惊。
“将军!”外面传来了赵秋平谄媚的声音,“小的该死。这点事都办不好,还劳您亲自前来。”
“赵掌柜客气了,我也正好有要务在身,恰好途径此地。”被称作将军的人说。
“来人!将屋子围起来!”一个领头的兵勇喊道。外面脚步声纷杂,窗前满是人影。
“屋内的人听着,快快放下武器,缴械投降!否则放箭啦!”外面的兵勇喊道。
段雪红和袁晨听后,吃了一惊,二人对视了一下后。段雪红喊道:“屋内有献给将军的女子,你们胆敢射杀吗?”
外面的兵勇似乎不怕威胁,大喊道:“将军有令!所有人等,如若不从,一概射杀!”
“这……”二人的心里一下子紧了起来。这间屋子除了正对院内的门窗,没有其他的退路,除了一张床。又没有其他可供遮掩之处,如果外面放箭,岂不要被射成筛子?
正当二人急切无比时,房顶突然传来声音:“尔等休要猖狂!爷爷来了!”说着,一道身影从房上飞落至院内。
“你是谁?”传来了将军略感惊异的问话声。
“我是你爷爷!”来人大骂一声,向兵勇们冲了过去。武器碰撞的声音骤起,外面打作一团。
段雪红从窗口向外偷瞄了一眼,对袁晨点了地那头,也持剑冲了出去。配合不速之客,和兵勇们杀在一起。
袁晨也趴在窗台,偷眼向外看去。
只见院子里满满全是人,有二三十个兵勇轮番上阵,和段雪红及不速之客打在一起。不速之客转身之时,就着火把的光亮,袁晨看清了。竟然是柳明!虽然柳明和段雪红二人从未谋面,不过此时他们背靠着背,配合默契,手中刀剑纷飞,瞬间便有几名兵勇被砍翻在地,痛叫不止。
再向大批兵勇看去,只见全部都是亮盔亮甲,从装束上看,应该是明军,足足有百十余号。几乎填满了整个院子。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金盔金甲,红绸斗篷,手扶佩剑,威风无比。袁晨定睛一看。差点惊叫出来,原来这个被大家称为将军的人,竟然,竟然是吴若杰。
难道是在做梦?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思暮想的吴若杰,此刻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袁晨不顾一切地冲出屋子,穿过打斗的人群,大喊了一声:“吴若杰!”
为首的将领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应答,面上也毫无表情,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又关注起院中打斗来。
兵士们正与一男一女二人激战正酣,想极力在将领前表现自己,尽快制住凶徒,所以竟然无人理会袁晨,她在这危险之处,便也没受丝毫伤害。正在这时,赵秋平和一个家丁上前一把拦住了她,“站住!你叫谁呢?”
袁晨被二人架住,不得向前,放声哭喊道:“吴若杰!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这个混蛋!”
赵秋平随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惊愕地大骂道:“混账!你竟敢骂将军!”气急败坏地抽了她几个嘴巴,将她打倒在地,随后转身跪在为首将领面前颤抖道,“将军您请见谅,是小的不好,找了这么个不识抬举的家伙。”
那人斜睨了赵秋平一眼,轻轻挥了一下手,旁边副将一挥剑,直指赵秋平的喉咙。赵秋平吓了一跳,忙磕头求饶。
“她竟敢辱骂我?”那人低声说了一句,副将应声,一剑刺向赵秋平,赵秋平下意识地一躲,被刺在肩膀上,痛得惨叫了一声,可叫声未落,副将又补一剑,锋刃砍断了他的半边脖颈,血溅不住,尸体倒在一边。
将军一挥手,院中的兵勇不再和柳明及段雪红缠斗,而是回身砍杀起赵秋平的跟班及家丁来。瞬间,赵秋平带来的几十人全部毙命。
柳明和段雪红提着刀剑,傻乎乎地看着眼前逆转的形势,不知如何应对,直到看到哭昏过去的袁晨,二人才同时跑向前,大叫道:“圆圆!”
“站住!”将军一挥手,“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她的朋友!”二人齐声道。
“她是什么人?”将军又问。
“她是我们的朋友。”二人又说。
“姓名!”副将喝道。
“哦,这个姑娘姓陈,名圆圆。”段雪红说。
将军诧异地看了袁晨一眼,对二人说:“这样吧。你们今晚都留在这儿,我要挨个询问。”说完一挥手,副将架起袁晨,随之走出了院子。
院中的兵勇们收拾了场地,将尸体都抬了出去后,又留下二十余人看守院门。柳明和段雪红也不强求,忙到其他各个房间寻找,在一间房中,竟然找到了同样被扒光衣服捆绑住了的袁莫晴。
前厅旁的一间房内。副将将袁晨放到床上。将军挥了挥手,待其他人都退下后,坐到了袁晨身边。
袁晨苏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副熟悉的面庞对她面露笑意,可是她却不敢相认了,这个人,究竟是吴若杰?还是仅是和吴若杰相像的古代之人呢?他对自己的笑。是吴若杰的重逢之笑呢?还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猥琐之笑呢?也许,这仅是自己在做梦吧。想着,她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正在她唏嘘不已时,突然,两片热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袁晨吃惊地睁开了眼睛,体会着那熟悉的温度。她知道,那是他!
吴若杰和她分开唇,笑道:“袁晨。想我了么?”
袁晨凝望了他一会儿,放声大哭。
吴若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肆意捶打、撕咬自己,任由她肆意发泄着情绪。
“为什么你刚才不认我?”袁晨捶打够了,哭道。
吴若杰却笑道:“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姓氏没变,却变了个名字。叫吴三桂。所以在众人面前,我不能应你。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陈圆圆,你说我们的缘分是不是自古时就已注定了呢?”
袁晨听后,愈发惊诧起来。她在确定自己是陈圆圆后,曾无数次猜想着在未来即将遇见的吴三桂的样貌。结果造化弄人,这个吴三桂,竟然就是吴若杰。难道他们的缘分是天注定吗?
吴若杰又将嘴唇贴在了她的唇上,袁晨的泪水不断流下,流进了彼此的嘴里。可是这次的泪水却不苦涩,反而甜蜜——她终于看到自己至亲的人了。
良久,袁晨才逐渐停止哭泣,紧紧抱着吴若杰,好像怕他跑掉一般,问道:“你这大半年来。都在做什么呀?”
吴若杰也紧紧揽着她,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轻声述来。
原来吴若杰在唐白河旁的那间院子里和袁晨分手后,便提着罗汝才等人的人头一路向北,想追赶李自成,好凭借几颗人头领功受赏。不过在走出不远后,一众人等就被明军包围,为了自救,他称自己杀了义军领袖罗汝才。幸好明军不知罗汝才和李自成已经闹僵,而且又有人认识罗汝才,便以为真,所以推吴若杰为功臣。被问及身份时,吴若杰刚说了一个“吴”字,长年于刀尖行走的经历便让他下意识想到要隐瞒真实身份,可话一出口,却不好再改,于是他信口将名字说成了能想到的吴姓名人,即吴三桂。刚称吴三桂时,他也觉得忐忑,生怕遇到真吴三桂,被定个冒充的罪名。可后来和义军的几次战役中,由于吴若杰对此段的历史较为了解,对义军的动向也先知先觉,所以打了几回漂亮的胜仗,这在当时的明军中是难得一见的,所以他也得以快速提升。直到受皇上命领军十数万安抚南方,他才得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真的成为那个乱世枭雄——吴三桂。
“看来你过得很风流潇洒呀。”袁晨听后,略有醋意,撅着嘴说。
“怎么会呢?”吴若杰笑道。
“没有?那你还强抢这么多良家妇女?”袁晨逼问道。
“这,这也是万不得已呀,慰劳慰劳兄弟们,也好打更多胜仗。”吴若杰说,“我这支队伍战斗力之强,可不是平白得来的。”
“就用这种方法呀?”袁晨撇了撇嘴,不屑道。
“这只是其中之一。”吴若杰笑着解释道,“如其他的,军饷,吃食。等等一切,我都善待军士,这和我当初带着那些小混混们比要强多了。”
“是啊,据那个赵秋平说,你为自己也抢得了一个女子。”袁晨说。
“嗯,”吴若杰并不否认,点头道,“他将苏州名妓陈圆圆推荐给了我,我想。既然我是吴三桂,也理所应当见见陈圆圆长什么样,所以……”
“哦?当真?”袁晨问。
“当然,”吴若杰笑道,“这就是缘分,不是么?”
袁晨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若杰又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知道么?我特别想你。”
袁晨扭过头。看了看那熟悉的又满带诚恳的目光,泪水不禁又充盈了眼眶。
吴若杰又说:“刚才见赵秋平动手打你,我恨得牙根儿都痒痒,所以就杀了他。”说着,他抚摸着袁晨的脸颊,咬牙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袁晨听后,泪水终于又落了下来。吴若杰安慰了她一下,长叹了一口气。笑道:“自那次分开,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也常懊悔和你分开。此番相见,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袁晨抱紧了吴若杰有力的胳膊,觉得十分温馨。
吴若杰又笑道:“对了,还没说说你呢,你怎么会变成陈圆圆呢?”
袁晨笑了笑。把自己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哦?看来你的经历也很离奇呀。”吴若杰也觉惊异,“这么说来,刚才那两个人都是你的朋友?”
“对呀。”袁晨说,“你没觉得那个男的长得很像阿健吗?而且我还有一个好姐妹,长得很像小女警。”
“是啊,”吴若杰说,“刚才他从房上跳下时,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长得像阿健的男人和你说的那个像小女警的袁莫晴竟然是一对?”
“嗯,我也很难相信。”袁晨略有所思道。“也许这就是前世姻缘吧。”
“看来你在这里还真交了几个过命的朋友,不错。”吴若杰说,“我们现在去见见他们吧,既然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好啊。”袁晨笑着应道。
“不过切记,我可是吴三桂。万不可再‘吴若杰’‘吴若杰’的大叫了。”吴若杰叮嘱道。
“你也要记得我是陈圆圆呀。”袁晨顽皮道。
二人牵着手,说笑着来到院子里,士兵们纷纷施礼,吴若杰却目不斜视,气派非凡。
“雪红姐!柳明!”袁晨喊道,“你们在哪里?”
“圆圆!”段雪红从一个屋子里走出来,“莫晴在这里。”
“哦?”袁晨惊诧不已,看了吴若杰一眼,忙向屋子走去。
“他怎么来了?”段雪红瞟了一眼吴若杰,嘀咕道。袁晨却反问:“莫晴怎么来了?”
未及段雪红回答,袁晨便已走进屋内。此时,柳明正陪着袁莫晴坐在床上,见她走进,他的脸一红,面露惊喜之色,目光里却满是相思之苦。袁晨略一忸怩,忙走向袁莫晴身前。只见她虽已穿好衣服,却仍难掩脖颈和手脚的勒痕,一见袁晨,大叫一声“圆圆姐”,便放声大哭。
袁晨和她抱在一起,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柳明也低头叹息。吴若杰随之走进屋内,没有说话,站在门口,段雪红跟在身后,警觉地盯着他。
“你到底是谁?”柳明猛地站起身,指着吴若杰问。
“哦,”吴若杰一抱拳,谦卑地说,“我叫吴三桂,奉皇上旨意,现为江苏驻兵大将军。”
“你既为明将,怎么能掳掠良家女子!”柳明怒道,“难道这也是皇上的旨意?”
“不,这是我个人的意愿,和圣上无关。”吴若杰独自承揽道,“其实,我也是纳了小人之建议,原本以为借此可大幅提升士兵士气,可看着许多家破人亡,在下便常悔恨不已。实不相瞒,事出至今,我未曾睡过一夜好觉,总觉得愧对百姓良民。所以,刚才我也杀了进言行事之人,想于此时此处止住此事。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个叫赵秋平的便是。”
袁晨听后,看了吴若杰一眼,虽不知他的话是否真假,但却足够圆滑,寥寥数言,便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皇家基业鞠躬尽瘁的功名良将。
柳明和段雪红他们本和义军结怨颇深,对明军倒无是非成见,对视了一眼后,都稍稍缓和了一些。
吴若杰又说:“这件事属实是我们不对,在这里向各位道歉。稍后,我会命人对各位进行补偿。”
“补偿就不用了,”柳明一抱拳,仍气鼓鼓道,“小人万万承担不起,只求将军放我们回去,便大恩难报了。”
“这再容易不过了,”吴若杰笑道,“你们都是陈小姐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你和圆圆是什么关系?”段雪红问道。
“我们……”吴若杰和袁晨对视了一眼,顿了一下,说,“是老相识了。”
“哦?”大家一愣,都看向袁晨。
“的确,”袁晨忙解释道,“我们是同乡,少时便已相识,只不过后来各自闯荡,就再未曾谋面了。”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点了点头。
“此次前来,除了道歉,还有一事。”吴若杰对段雪红和柳明一抱拳,说,“现在军中正需人才,我见二位身手不凡,可否愿意加入?我保证给二位高职高薪。”
“这……”段雪红看了一眼柳明,不知是否该答应。
柳明略一沉思,问道:“你们驻扎江南,是何目的?”
“剿叛军定国,保百姓平安。”吴若杰说着,又一抱拳,“望二位考虑。”
第52章 乱世奇谈
尽管邀请甚为诚恳,理由也恰如其分,可是柳明斜睨了袁晨一眼,略一沉思,却抱拳对吴若杰道:“将军盛情,令在下着实惶恐。不过想我何德何能,竟能获将军抬爱,因唯恐担不起大梁,令彼此难堪,所以……”
“哦,没关系。”吴若杰听后,倒也不强求,笑道,“人各有志,也许好汉的雄才大略要远在我之上,我若强留,岂非埋没英雄?”话毕,又转向段雪红,问道:“恕我眼拙,刚才还未发现,听声音识相貌,想必是位女英雄?”
段雪红一抱拳,没有说话,却已默认。
吴若杰笑道:“现在战乱纷杂,一位女子,能于世间闯荡,除身手了得,还需凭借一身正气。单此一点,就令在下颇为佩服。”
“将军过奖了。”段雪红又一抱拳,冰冷的脸上却显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要过谦,此乃实情。”吴若杰说,“鄙人领兵多年,阅人无数,是正是邪,一眼便知。”
段雪红沉吟了一下,问道:“将军方才说,是奉皇上之命,驻扎江苏,这是何道理?”
“哦,”吴若杰倒不隐瞒,笑答道,“众所周知,反贼李自成已经率兵北进,已然攻入陕西,如若在下揣测属实,不久后,他应该会称帝,以笼络人心,剑指京城。皇上之命之意,虽无明确告知,却也被作为臣子的我猜到几分。便是一旦京城失守,希望归于本质,回到明成祖朱棣迁都之前的所在,便是应天府,也就是南京。而李自成之师。虽虎狼难挡,却想也无暇顾及整片江山。此时南方各处,仅有少量反贼扰乱。在下也便是为先行军,替皇上分忧平乱,以振后方,蓄势待力,也好厚积薄发。”
一席话毕,在场之人无不频频点头,佩服起吴若杰透彻详析来。可袁晨却不禁暗笑。怕是历史稍微好一点的人,都会把这些门道分析得清清楚楚的。要不是吴若杰瞄了她一眼,她真是要笑出声了。
段雪红听后,却一抱拳,道:“将军有所不知,小女子的恩人一家便是为李自成所害,以致家破人亡。如果将军不嫌弃。小女子愿为将军帐前听命,提鞍执鞭,牵马坠蹬。”
“雪红姐!”袁莫晴一听,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吴若杰看了她一眼,眼珠转了转,笑道:“这位姑娘,可有何难言之隐?”可没等袁莫晴回答,柳明却抢先道:“将军,我等虽身份卑微。却也遭受了战乱之苦,不过时已久远,心已麻木。今日与将军一见,甚为欣然,只盼将军等大明将士能有朝一日清剿祸乱,还我安宁。不过小人等有心无力,却也帮忙不上。还望将军见谅。”
“哦,好,好。”吴若杰见柳明仍婉言拒绝,只好不再提及此事,笑道,“依我看,几位已是老相识了,在此重逢已实属不易。这样,我先着人备饭,稍后在此一聚。”说完。转身离去,留给了袁晨和几个人交谈的空间。
“圆圆姐!”见吴若杰走后,袁莫晴又抱紧袁晨,哭了起来。袁晨抚摸着她的头,也流下泪来。
“这个人究竟可不可靠?”柳明警惕道,“还要给我们备饭。会不会在饭菜里下药?”
段雪红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刚才看好汉还身手非凡,却不料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柳明听后,虽未生气,却也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段雪红说着,将头转向一边,“我是说,和你对话,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柳明说,“就是看我没为明军效命,以为我是躲避战乱吧。”
“难道不是吗?”段雪红斜睨了他一眼,说,“快过你的安生日子去吧,可别让战乱毁了你的生计。”
“你……”柳明被抢白了一句,一时语塞。
“如果害怕,你大可以现在就离开。”段雪红继续道,“何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将军要置你于死地,难道还会用下药这种卑劣的手段?门外那么多士兵,轮番相向,难道制服不了你?”
“好!”柳明终于生气了,一挥胳膊,“我贪生怕死,我小人之心。这些都任由你说,不过我有我的选择和认知,恕不奉陪,告辞!”说着,拉起袁莫晴就要离开。
“别!柳明!”袁莫晴挣扎了一下,面露哀求之色,为难道,“雪红姐,你们别吵了。他是我的……我的官人。”说话间,她的脸红了起来,又说,“见你回来,我本高兴非常,可是你们都是我的至亲之人,若是不和,叫我多为难呀。”说着,又落下泪来。
段雪红和柳明对视了一眼,却瞬间分开目光,都扭头不语。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袁晨见状,忙打圆场道:“对了,雪红姐,你为什么又会出现了呢?我原以为你……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呢?”
段雪红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讲来。
原来在赛金花的店内将李过斩杀后,段雪红也遭受重创,可虽多处骨折,又被刀刃刺穿身体,却因为刀刃离奇地避开了脏器,她竟未受到致命伤害,仅是因为流血过多及伤势过重,一时昏迷了过去。后来,兵士将李过和其他士兵的尸体抬走,便将段雪红和赛金花留在了店内,并不理睬,因为主将死亡,兵士们也无精打采,便以败军之势逃回襄阳。就在这时,从老金头儿家里又走出一个老头儿,却是个盲人。只见他摸摸索索来到店内,先到赛金花旁,摸了一下脉搏,摇了摇头,又来到段雪红身边,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却微微一愣,忙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拿出数根银针,当场抓准|岤位刺了下去。随后,又吃力地将其挪到店内运货的板车上,驼到了老金头家里,以极其熟练的手法消毒疗伤,补缝伤口。一切医治妥当后,又返回店内,将赛金花的尸体拉回,和早已被义军杀害的老金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