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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皇帝李治第157部分阅读

    夫一起赴死,感觉如何?”

    “快哉,只是可惜此时无酒,不能为我等壮行。”白衣死士头领豪气干云的站起来大笑,所有人也跟着他站了起来,手放在背后的剑鞘的剑柄上,寒剑半露,“纵无酒,也自是视死如归也,老管家且放宽心就是。”

    “哈哈哈,说得好,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说的话。”吴管家畅快的大笑。

    “那当然,我们男人岂是那些娘们能比的。一个义字,一个忠字,纵使顷刻血洒荒野,绝不多嘴半个字。”白衣死士首领大笑着撕下了白色的衣角,系在额头。

    “滋滋……”

    学着头领,舍得大殿内的白衣死士齐齐撕开了衣角,白色的丝带狠狠的扎在头上,以此明志。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兔崽子们,我等好男儿,不管对错,只问忠义,纵死犹闻侠骨香。和老子一起杀个痛快吧。”白衣头领哈哈大笑。

    “说的好,来人,上酒。秀衣啊,老夫这次难得大方一回,都喝个痛快,别阎王殿中告老夫抠门。”吴管家古怪的笑骂道,自有人把早已准备好的酒乘上。

    “老爷子你这是……”真名叫白秀衣的首领问道一半就没再问了,一切尽在不言中,老管家早就准备好赴死了。

    “喝完后,一起杀个痛快,生做兄弟,死也要葬一处,不枉我等欢聚一场。”白秀衣当先拎起一坛子三勒浆,灌了数大口,碰的抛飞酒坛。

    片刻,一只只酒坛被抛飞,坠落,摔得粉碎。

    “杀”

    吴管家、白秀衣和一干白衣死士握住背上的大剑剑柄,一往无前的冲向大殿外苍茫的天地。

    ※※※※※※※※※※※※※※※※※※※※※※※※※※※

    “嗖嗖嗖”箭弦声回荡。

    姜恪自率领着锦衣卫站在吴王府的庭落中,将吴王府团团困住,密密麻麻的弩箭肆意的穿梭在走廊假山过道间,只要不是锦衣卫、龙骑军,杀无赦,闪电般的向内府院落突进,沿途不断跳出奋战阻击的死士,都被轻易斩尽杀绝,几乎构不成任何可以正视的武力。

    那些弩箭都经过了墨院的加工和改良,力量强大的恐怖不提,三角血槽让它极易穿过人体,因此不少门窗走廊的柱子,乃至墙壁,都挂了吴王府中不少慌忙奔走被钉在的仆奴尸体,王三石一根长矛拖在地上,带起细细的血迹,率领着红袍锦衣卫蛮横的左冲右突,那些阻止起有效冲锋地白衣死士,转瞬间就成了刺天弩士最好的靶子,一阵箭雨,狭小的走廊亭台间,根本没有转身余地,个个如千疮百孔的筛子,闷哼声不断,王三石偶尔挥矛冲上前突刺,杀得痛快淋漓。

    而姜恪根本不屑一顾,只是不断的下达着射击的命令。

    吴王府的白衣死士们的身体如同倾倒的稻草,红色的血液在白衣上勾勒出最怵目惊心的图案,一排一排的倒下去,面对大唐最彪悍的北方军团,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在锦衣卫、龙骑军们彼此熟练无比配合中,杀人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是尽管如此,吴王府三千白衣死士还是不断呼朋唤友,狂奔而至,没有盾牌,没有掩护,只手上一柄甚是恐怖的大剑,用自己的身体为盾,双手握大剑,就那么白白的当靶子,为他们的主公赢得生存的时间。

    火热的鲜血染红了刚刚铺上一层薄薄白雪的大地,尸体布满整个吴王府,人临死前的嚎叫声此起彼落,不少白衣死士都是哪怕死了,也不屈的用大剑撑住身子,不曾倒下,更少有跪下的,哪怕冷眼旁观的姜恪也不由动容了,战斗说不上激烈,只能说惨烈。

    今天是白衣死士的殉祭日

    十二万长沙军全军覆没,战争早已不适用现在的情境,也许血淋林的屠杀才最恰如其分

    箭雨继续穿梭,破空声也始终锐利,力量的悬殊对比随着时间一刻一刻流逝变得越来越大,越靠近舍得大殿,抵抗越来越弱,白衣死士们还击的能力越来越小,小的已经不再需要刺天弩士了,尸休被渐渐的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未死的人倒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呻吟,不少人挣扎着用自己的大剑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终于,舍得大殿在望了,姜恪微微舔了下嘴唇,勾勒出一抹畅快的笑意,他虽没有看见李恪,但他逃不了,总算没有出现意外,辜负陛下的知遇之恩。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尖锐的战马嘶鸣声陡然传来,“第三道防线处,出现大批敌人,锦衣卫第七小队溃败。”响亮的警钟响彻在姜恪耳际。

    “将军”

    王三石惊呼一声,姜恪目光冷冽下来,随即又平和下来,“没关系,刘仁轨的战船早已巡弋在湘江上,全面布防了不少时日,我相信刘将军的能力况且,指不定还是调虎离山呢,杀进去,把舍得大殿哪怕一块地板也给我翻开。”

    就在王三石接受命令,马上要命令手下杀进去时,一个低沉却豪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两种语气矛盾统一的糅合在一起,一个老管家和一群头系白带的白衣死士从舍得大殿走出,说话之人正是白衣死士首领,和张要离并列为李恪两大心腹的白秀衣,男人缓缓沉声道:“你们还没有将我们斩尽杀绝,急什么,有没有胆量和我等最后一战。”

    姜恪好笑的大声道:“刺天弩士。”根本不理白秀衣的摇战。

    白秀衣双拳握的铁紧,眼睛发红,死他一定也不怕,他怕的是如此窝囊的死,任何一个男人,如果能享受硝烟,是死也不会独守在炊烟中的,白秀衣嘴角被他咬出血迹,他不能忍受窝囊的死去,没有一点反抗力的,像个娘们。

    “住手”

    一个雄壮浩然的声音突然响起,姜恪没有回头,可是王三石等人惊异的抬起头来,只见东南方的走廊,一个身材魁梧极具压迫力的大将,手按横刀,身边清一色雄壮的高大武将,气势磅礴,风风火火的龙行虎步而来——裴行俭。

    裴行俭手按横刀,大步慨然走到殿前,身姿凌厉的转身冷视姜恪:“住手,姜恪姜将军”

    龙骑军的战士面面相觑,一时间齐齐停住了手,纷纷惊惧的转头向姜恪看去。

    “姜恪将军本将军说住手”裴行俭居高临下,俯视比他低几个人头的姜恪,豪不给面子,双目定定的望着他,大声喊道:“陛下授我监军之职,关键时刻可以夺三军之帅印,行使专断之权。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裴监军,而非裴行俭,不知姜恪将军还有何话说。”

    姜恪目光阴沉,急促呼了几口气,缓缓说道:“裴监军,你是监军,军令如山,老姜我自然遵从。不过,我要说的是,老姜我是一个军人,扪心自问,今日所做固然无情,可自认绝无做错,好了,就这样。”说完厉喝一声:“所有人都退下,给裴监军让路。”

    “也许你是对的,不过若只靠兵器,是练不出铁血虎狼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已经提出挑战,而且并不影响大局,我们不能拒绝。”裴行俭正色道。

    姜恪微微一笑,哼了一声:“身为将军,我有责任保护每一个手下将士的生命,在大唐军校里,第一条,就是对战友不抛弃不放弃,对敌人要如狼一样凶狠,不死不休;他们每一个都有高堂妻子,不必要的牺牲一个本将军都嫌多。”

    “必要的死亡,是铸造军魂必须付出的代价,这是我在西域一次次生死大战得来的真谛,尽管残酷,可百试不爽,一只雄狮,才是对他们士兵生命最大爱护,在战场上,他们才能活下来,而这样的挑战,作为一直铁血雄狮,绝对不能退缩。”裴行俭针锋相对的回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姜恪抬起头怒目而视。

    裴行俭清淡一笑:“正合我意。”

    裴行俭转过身,目光柔和的看了这些满腔荆轲志的白衣死士,“我裴行俭出生于三晋名门裴氏。父裴仁基兄裴行俨昔年被人出卖惨遭杀害,‘灭三族’,洛阳一族全灭,吾乃遗腹子,一出生就背负了一家血海深仇和复兴希望。在改朝换代的战争动荡中,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艰难生存,今天能活着站在这里,多亏那些诸如你们这些忠义无双的家族死士,要不苏hi他们,今日的裴行俭十几年前就成了一具尸体,我敬重你们,所以满足你们的要求。”

    白秀衣望着裴行俭,冷漠的点点头,算作感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将军、赵将军、李将军、来将军、吴校尉……张将军,出列,随本监军与诸位豪杰决一雌雄”裴行俭果决的喊出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末将等遵命。”从裴行俭带来的一行人中迈出十八名形色各不一的铁甲大将。

    “我等乃大唐战将,一身铠甲和你等决死实不公平,但军规如渊,不敢擅越一步,战时无故不得脱甲,万望诸位好汉莫怪。”王将军拔出随身的横刀,清清白白的说道。

    “请”白秀衣做了个手势。

    裴行俭无声的回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天地突然间变得那般安静,风雪似乎也止息了。

    “白衣死士,一往无前,誓死绝杀”白秀衣大吼,双手握紧手中大剑,第一个疾步冲向裴行俭。身后是十八名白衣死士,手握大剑,狂风乱卷云的冲向裴行俭一干十八位一字排开的大唐将军。

    “将军们,生死大战,切忌懈怠,堕我军威。”裴行俭面无表情,大喝一声,拔出横刀。

    “末将等谨遵监军大人军令。”

    十八名大唐将军,轻轻的如同对待爱人般,温柔的缓缓地抽出腰间精良的横刀,双手握住,冷眼对视着对面十八名白衣死士。

    “杀”双方同时大喝,双手握刀冲向对方。

    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狂舞,黑色的铠甲闪耀着冰凉的金属寒光,烁烁的令人心凉。裴行俭一马当先。

    吴王府最后十八名白衣死士在视死如归的白秀衣的带领下,发出了绝地反击的必死一战。

    无关对错。

    男人的荣誉而已。

    第七十六章《萧氏》(下)

    “娘,父王,到现在还没来。”

    李琨小脚摩挲着地,低头沉沉的喃喃道。

    “琨儿,你打小跟随众先生修学,所为何来?”萧氏没有立马回答,反倒是温婉的岔开说道。

    “自是建功立业光耀门庭了,学故往前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李琨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头一本正经道。

    萧氏点点头,笑意涟涟的提醒道:“修身治国平天下,这修身何故被前贤放在首位?万丈广厦起平地,只有自己贤达才能治国平天下,否则岂不是误国误民,我们李氏皇族奉道教为国教,你平日里也没少读道家典籍,先生可告诉过你如何养气?”

    “致虚极,守静笃。先生说下士养身,中士养气,上士养心的,得虚静三味者方可临泰山崩而气闲自若,母亲教训的琨而已晓得,只是,琨儿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娘亲半世辛劳,虽是盛年,却已至生死绝境。心中决意侍奉父王和母亲天年,以尽人子孝道,只是……儿臣,怕以后再无机会了。”李琨低头含泪嘟囔着,哽咽着看的萧氏心都酸软酸软了。

    搂过儿子,萧氏正色道:“琨儿,你是娘的心头肉,是娘身下掉下的一块肉啊,娘真心希望你日后能成国之大才,你父尽管少管你,可娘知道,他一直觉得琨儿是个好儿子,今日逃脱了日后,他也怕做不了官舞不了文,前程恹恹;若是逃不了,一切休提,一家人死在一块儿本是一家无怨之事,只是琨儿你年纪还如此之小,太多的酸甜苦辣还没有尝过,就……娘,心里很难过啊。”

    “娘心难过,叫儿于心何安?大丈夫何惧生死。”小家伙挺起胸昂首傲然,那小模小样看的萧氏心里酸软之余,哭笑不得。

    “琨儿。”萧氏蹲下身,扶着李琨的肩膀郑重道:“不要怪你父王,琨儿,你之太祖父高祖渊,祖父太宗世民,当今皇帝是你的九叔父,想必你已知晓,前朝炀帝广,现在还存世的兰陵萧后是你之外太祖父、外太祖母,偏偏他们之间又有灭国之仇,作为双方的直系后人,你父自小就被人另眼相待,关陇世族忌之如毒蝎,巴不得他暴毙而亡;前朝旧臣中也不免心怀异志者,总是不停的找机会在你父王面前哭诉,自你父王被封为吴王遥领长沙都督,发生了许多事,原来指望着太子废掉,魏王被太宗所恨,你父自然而然的登极。不想,太宗皇帝把本来应该属于你父王的皇位,给了当今皇帝,也就是你叔父,你父本来压抑的怨气彻底抑制不住,爆发了,这才有许许多多的事。不要怪你父亲,他也是苦命人。”

    看着母亲略显憔悴的脸庞,夕阳西下,黄橙色的阳光中更显沧桑,李琨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好酸,可又对母亲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他隐约知道,只是以前从未有人跟自己说过,每次问先生,先生总是避而不答,逼急了就打自己的手掌心,他也问过母亲,可那时母亲只说你还小,日后再相告。李琨很想去问父王李恪,可是每次看到父王冷峻的眼角,都下意识的低下头,更别提相询质问了。今日莫非大限已到,才告知自己的吗。

    虽年纪幼小,可李琨还是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事。自己的爷爷把自己的外太祖的天下抢了,又和前朝的公主光明正大的生下一个孩子,因为忌惮又把本来属于父王的王位夺走,自古哪有如此荒谬可笑之事,那些大人在胡作非为之时,到底有没有考虑到未来他们的孩子,他们孩子的孩子将如何自处,李琨不期然的生了一股怨气,可真正让他气的想跺脚的事,这股怨气他又该对谁发呢?

    人死如灯灭,祸首早已长埋黄泉,多说无益矣。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橘子洲头白浪如雪,小李琨有点以前没感受过的凄凉味儿,小家伙伸出手仰头接着天上越下越大的连天飞雪,又望着飞雪中的母亲,不禁悲从中来,猛地伏地跪倒,身上老虎皮做的可爱的毛绒裘衣也纠结在一起,凌乱了。小家伙抱住母亲萧氏放声痛哭。

    萧氏微微笑笑,摸摸儿子的头道:“琨儿,娘亲和你父王都会尽全力让你逃脱的,若是你能活下来,他日万万不要为我和你父王报仇,仇恨到你父王和你九叔父这一代就可以结束了,上辈的恩怨让他们到此为止吧,不能再让你们也活在我们的仇恨中。再二次沦落了,长大了,改名易姓做个普通人,娶一个温婉娴熟的女子,少一双儿女,静心教之,若是允许,不妨多读点书,做个穷经皓首的士子,岂非孝子所为?”

    李琨恹恹的点头,萧氏慈祥的笑了笑,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想起,远处传来护卫母子两人的侍卫们的惊呼声,萧氏蓦然凝望,满目疮痍

    “殿下受伤了,快来人啊,殿下受伤了,快啊”

    一个白衣死士浑身白衣早红透了,满身箭矢,一只腿齐根而断,鲜血在雪中冒着慎人的热气,一路颠簸,在看到早已守候在橘子洲头的同伴时,疯狂的呼叫,吴王府的侍卫们急忙策马上前,一阵琐碎,把李恪扶下马来,扑到在李恪的身前。马上那个白衣死士周身鲜血淋漓,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倒下马来没了声息。

    箭矢并未射中李恪,可是李恪情况也绝不好,周身鲜血淋漓,一眼也难看出到底哪儿受了伤,不过任谁也看出李恪伤的颇重,能不能活下来还在两可之间,一帮侍卫把李恪扶下来,围在中间,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惊慌,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正缓缓而来,几乎一步一顿的萧氏。

    “父王。”小王爷李琨后发先至越过母亲,一下子扑了上来,小家伙呜呜咽咽不知如何是好,眼泪跟鼻涕哗哗的就流了下来,可怜巴巴的回头看向母亲萧氏:“娘亲……”

    萧氏平静的走过去,宁他欣喜的是李恪正好此时醒了过来,也许夫妻间有心灵默契吧,李恪睁开眼第一眼便定在了萧氏身上,两人凝望。是的,凝望着,这在以前,李恪绝不会如此,多半是萧氏在背后孤独的凝望着李恪的背影。

    透过李恪眼帘的血污,萧氏似乎能看到李恪眼中那缕经久不散的歉意,在寒冷的冬天,像赤日一样暖了萧氏的心,蓦然,萧氏双颊竟有些少女害羞的那份妖艳的惨红,于冬雪飘摇时,仿佛神话中下凡的仙子,深深的迷醉了李恪,这个时候的李恪睁大了眼睛,重新审视了这个多年来少正眼看待的妻子,原来,她是如此美丽,自己以往真是瞎了眼,该死啊。

    他望着她,惊艳。

    她望着他,害羞。

    于此绝境,一如初见。

    时间在此刻停顿,平静而安详,就像很多年前一样,雨中芭蕉树下,他看着她。

    一切似乎又美好起来。

    “咳咳咳咳……”

    “王爷……”

    “父王……”

    众侍卫和小李琨惊骇欲绝,李恪不期然间突然喷出一口口鲜艳的鲜血,脸色映着雪光更阎王殿的白无常一般苍白,脆弱的连呼吸都弱了下来。

    “不要,不要……”

    萧氏捂着耳朵,死命的摇头,惊恐的闭上双眼,缓缓无力的跪伏在地,大滴的眼泪无声的滚落,多年的等待期盼今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刚才分明在他眼里看见了最纯粹的爱意,自己不再是替代品,萧氏死也不能忍受这是昙花一现。

    她颓然爬上前两步,像是一个仓皇失措的孩子,无能为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李恪和妻子的目光交织在一处,冷风如同呼啸的野兽,横扫过彼此,在他们中间扬起大片惨白的雪雾,李恪努力的伸出手。

    萧氏猛地扑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很冷,可她能感受到手上血液的温暖,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心跳,她切切实实感受到爱了。萧氏张大了嘴,风雪灌进了她的嗓子,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咳,突然另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摸上了她的脸蛋,那般温柔,然后努力的试着拍了拍她的背,不知为何,萧氏没有制止他的动作。

    “对…对不起夫人。我,我……我忘了你闺名叫甚么了。”李恪惨白的唇发抖,他这一刻愧疚死了,真想杀了自己,他竟然忘了她叫甚么了,李恪少有流过泪水的眼睛,这一刻断了线一样的流泪,男人没有出声,可痛苦的表情让一双俊逸的脸古怪的皱了起来,在她面前,他第一次低下了头,“对不起。”心中愧疚太盛,忍不住的又低低道了一句歉意。

    一只纤纤玉手悄然握住了李恪的另一只手,用力的将两只手合在一处,萧氏凑过去不断的哈气,温暖着李恪的双手,鲜血仍从他的伤口中不断溢出,沾上了萧氏的嘴唇,更彰显女人的惊艳,萧氏喜极而泣,她恍然间抬头,傲娇的大声道:“李恪,你这次记清楚了,我叫萧虹玉,你要再忘记,我就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

    “虹玉虹玉虹玉……”李恪喃喃的反复念道,他郑重的朝女人点头,指着自己的心,“记住了,刻在心里了,下辈子,我一定来找你。”

    “活下去,活下去,跟我一起活下去,我不要下辈子,我不要相忘于江湖,我只要相濡以沐,不再去想王图霸业,这辈子一家人哪怕浪迹天涯也要平平安安在一起,我还没有做奶奶,你也没有看过琨儿娶妻生子,我们都不要死,不要死好吗,没了你,我……”萧氏张开嘴,急促的呼吸压抑的女人说不出话来,一直憋着的泪水,狂涌的堵住了也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虹玉,我……”

    萧氏的眼泪疯狂的掉下来,女人拼命的摇头,死死的拽住李恪,“不要,不要,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一定也会死的,你不是爱我吗,难道你要如此年轻就死吗,所以你也不能死,你不能死知道吗……”女人语无伦次的“威胁”着李恪,这一刻,李恪觉得越来她是那般的可爱。

    “我不要一个人活着,我们的儿子不能没有父母,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不要不要啊”

    身体越来越冷,李恪已经被冻僵,他感觉到自己生命的火焰在渐渐熄灭,只有手指仍旧被女人死死的抓在手掌心,不断的暖和着哈着气,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诸多的画面,有父皇母妃的,与众位兄弟的,当然也有顽劣的小九、缠着她的淑然,接着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琨儿,再之后,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便全是日日夜夜守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他从来不知,原来他的死会让她这样心慌,他也从来不知,自己越来如此舍不得离开他,他更不知道的是,越来以为爱着的淑然,为何如今想来如此波澜不惊呢,难得以前不过是和小九赌气,或者是时间磨碎了曾经的爱恋不甘?

    他从来不知,原来自己以前执着的所谓仇恨,所谓天下,所谓权力,所谓尊严,所谓不甘,所谓较量,不过是为自己找的一个宣泄的借口,宣泄自己出身高贵无比却偏偏要忍受比所有兄弟姐妹都要多得多的委屈、蔑视、咒骂和嘲笑,他为何那么喜欢和小九比,哦,是了,生而能言,如此妖孽仅仅因为是长孙无垢的儿子就得到那么多大臣的拥戴赞扬,被父皇当作上天对他的褒奖,被世人夸奖为上苍对太平盛世的恩赐,是祥瑞,生而为天子。

    快死了,李恪突然有点好笑,笑自己竟如此痴傻,好好的王爷不作,如此爱自己的妻子,如此乖巧伶俐的儿子不教,偏偏要造反,走上那条注定非生即死的不归路,自己以前脑袋真的如小九的口头禅说的那样,被女人的大腿挤了吗?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不是说人死时会看见天上吗,为何我的世界越来越黑暗,看样子坏事做尽是要下地狱的,山川都变成了银黑色,然后越来越黑,终于李恪甚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萧氏的痛哭,眼泪不断的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自己糟了甚么孽要娶了如此贤惠的女人,害了她,就是轮回一百世也抹不去心中那份愧疚。

    “虹玉,恪舍不得你。”李恪再也忍不住说出了平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表白。

    “不……”萧氏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状若疯狂。

    所有无法出口的话语都透过那奋力的叫声传递过去,她仍旧在拼命的摇头,在绝望的恳求上苍。恍惚间,萧氏是如此后悔,后悔为甚么这些年来她要如此怯弱?为甚么要静静的守候?为甚么不能主动出击,早一点让他爱上自己?如果这样,就不会有今日。

    痛苦和恐惧如同无止尽的深渊,将萧氏渐渐吞没,“活下去,好吗?”心底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面上萧氏含着泪如此对李恪说道,她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唯有李恪的眼睛,“活下去,我们从新来过?好吗。”

    李恪笑了,笑着笑着,一口鲜血蓦然间喷洒而出,落在萧氏的雪白的貂裘土,她绝望的哭倒在地,身体好似寒风中的飞雪,不由自主的随风飘摇,没有归属。

    “如果老天爷再让我李恪活一次,我甚么也不要,只愿和妻子孩儿像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家,过一辈子,老天爷,我李恪一生没有求过你一次,这一次,我李恪求求你了”

    飞雪连天,寒风依旧,雪花被卷起,纷纷洒洒吹在半空之上,缓缓覆盖住苍茫激越的大地,萧索,李恪的嘶叫声在大雪飘洒的人间似乎能传出很远很远。

    小李琨早都忍不住泪水涟涟的捂着嘴无声哭泣,他不敢吵到父王和娘亲,周围的侍卫们都转过身去替两人挡着雪,不过每个人两眼都湿润了,泪水湛湛而下。

    “捉拿叛贼吴王恪。”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沉闷的马蹄声踏碎了宁静。

    摸了一把泪和鼻涕,侍卫长拔出腰间的横刀大吼:“兄弟们,我等尽忠的时候到了,杀”

    “杀”刀具出鞘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冲散了悲伤地气息,苍茫悲愤的煞气如斗云,浩然升起。

    最后的侍卫们冲向了铁蹄声传来的地方。

    李琨站起来,怔怔的回头看望身后苍茫处,那里风雪如雾,雾中自家的侍卫正在和一群骑士搏斗,隐约间,不断有人倒下,有自家的也有敌人的,李琨麻木的站在风雪中,一个小孩子,孤孤单单的,屹立在天地间,不知为何,此时小家伙的背影突兀的高大,有人说,男人真正长大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不知,小李琨如何了?

    ※※※※※※※※※※※※※※※※※※※※※※※※※※※

    孩子昂起头来看着来到自己眼前的大汉,怡然不惧。他抹了下脸,不在意的甩了甩脸上的泪水,说道:“你是我九叔的臣子吗?”

    “是的。”

    “你叫甚么名字,我不想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

    “刘仁轨。”

    孩子点点头,继续问道:“刘仁轨,你杀了我们之后,能不能把我和父王娘亲一家人葬在一起。”

    刘仁轨一愣,深深的摇摇头。

    “为甚么呢,难道还要拿我们去鞭尸,我父王毕竟是九叔的三哥,这样不怕千古骂名吗?我九叔不该如此愚笨的。”孩子很认真的道。

    刘仁轨呵呵的瞪着眼睛问道,“小王爷,完了?”

    李琨点了点头,很坦然的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必死之人,遗言已说完,来吧,我不怕。”

    “真的不怕?”

    李琨说道:“和母亲、父王能死在一起,就一点也不怕。”

    刘仁轨心情复杂,他无心看和这个不同寻常的孩子扯皮斗嘴,他眼睛一直盯着萧氏怀里闭着眼睛的李恪,一个军医模样的男子正在旁边检查。

    “他死了吗?”见军医站了起来,刘仁轨赶忙我问道。

    “还没有,不过再不救就快了。必须赶快找到合适的场地医治。”军医愁眉不展的道。

    “你说甚么,你说甚么,求求你,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他还活着是不是……”萧氏不知何时疯了一样的冲到军医面前跪下来,不断的给他叩头。

    “王妃吓煞小人了……”那军医大惊,赶忙也跪了下来,落水的凤凰也比鸡高贵,他可担不起这个礼。

    “来人,把吴王殿下赶快送往我的旗舰主舱,不惜一切代价医治。”刘仁轨毫不犹豫的下令道,立马有人把李恪用大裘包住,赶快骑马送往城内,一切刻不容缓,争分夺秒。

    萧氏也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在刘仁轨的水师船。

    李琨看着这一切,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看着一脸笑意的刘仁轨,清澈的眼睛惊诧的问道:“你不是我九叔的臣子。”

    “是啊。”刘仁轨好笑的回道。

    “那你为甚么不杀我们。”李琨更加疑惑的道。

    “因为陛下从没有下令要杀你们,只说要活捉尔等。”刘仁轨难得促狭的道。

    “那你们为甚么要杀他们?”李琨指着远处倒在风雪中的侍卫们,也许他们的身体还是热的。

    “因为陛下说,除吴王一家,杀光敢抵抗的所有人。”刘仁轨如此答道。

    “那就是九叔不杀我们了?”李琨惊喜道。

    “不知道。”

    “为甚么,为甚么不知道?”

    “少年雄主,君心难测啊。”刘仁轨目光微微些许缥缈。

    “没关系,我会对九叔说,让我代父亲娘亲死。”李琨坚定的直视着刘仁轨,两只小拳头不止是冻得还是以表决心,甚是颤抖激动。

    刘仁轨蹲下身子正视着李琨,李琨也对望着刘仁轨,“你可以帮我是吧?”

    刘仁轨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孩子黑宝石般没有一丝杂垢的眼睛,这个隋末走出的大将,意料之外的点点头。

    “你过来?”

    “嗯?”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从这方面入手,兴许能说服你九叔。”

    …………

    李琨眨眨眼睛,恍然大悟,九叔,要做父亲了。

    第七十七章《候弦高的狰狞》(上)

    收起裴行俭这幅波澜壮阔的“连环画”,李治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还沉醉在金戈铁马横戈赋诗的意境中,睁开眼笑道:“如何?”

    钱不丰啧啧嘴没有说话,欲言又止,可半张着嘴又不知该如何说于是又啧啧嘴,古古怪怪的唏嘘感慨着。抱着暖炉的李义府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不想吴王殿下如此痴情,义府不如者多矣。”

    李治摆摆手,“岳父不必自谦,为了那,跃马秦淮河,此事定成千古佳话,说不得来日也能成为那梁祝,流芳千古,惹得后世大姑娘小媳妇痛哭流涕呢?”李义府闻言,满脸无奈的笑笑,别有三分不足与外人道也的苦意。

    斜卧着半天兴许是有点累了,李治索性从榻上翻了下来,跺了跺脚,踩着悠闲的脚步走出舱外,舱内再一次静下来,钱不丰李义府对望,两人很有默契的站起来,跟着李治出去,吴王事一了,该解决这边了,那一叶轻舟此时也该到了伏击点了,希望不要出现甚么意外才是。

    跨出舱外,秦淮河上呼啸而过的江风令李治深深一哆嗦,紧了紧身上的黑色裘衣,前行几步来到船头,居高临下的俯视不远处即将转帆进入扬子河的小船,船上三男两女,候弦高、孟山、吕清、武顺、竺寒暄。等解决了此事,三哥也即将到金陵了吧,哪怕作为一个胜利者,李治也有点不可救药的震惊加崇拜了,没想到大阴谋家也有情圣的一面,最后那嘶嚎痛问苍天的悲凉,实在让自己惊为天人,特别是刘仁轨教自己那小侄子的办法更是让李治哭笑不得,自己是快做父亲了,莫非凭这个就想以情动之,不过不管如何,李治还是很期待自己那位小侄子,如何酝酿措辞来折服自己这个九叔“刀下留情”。

    李义府为官历来小心驶得万年船,看完裴行俭呈给李治的“连环画”,起初没回过神,也跟着钱不丰被吴王李恪和他府中那三千白衣死士激扬的心血澎湃,可如今出了舱被江风一吹,脑袋一清,感觉似乎遗漏了某处,就呆呆的看着李治的背影,看看看着,李义府记起了,新军制。

    姜恪提起了那个新军制,再加上前段时间关于新军制开始在金陵民间的流传,一切都露出水面了,吴王恪这次注定好不了,陛下这次必要拿吴王当作新军制推行的典型,吴王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可又怪的谁呢,谁叫他自己跳进这个本不是为他设的局呢。

    钱不丰脑子也跳出李恪和萧氏的凄美爱情,他也想到了新军制,只不过这老狐狸明显更加阴险,想法也不落俗套,他想的是,吴王李恪造反就是一盆脏水,未来陛下无论做甚么,有谁敢不顾大局的出来搅浑水,就先泼他一头“造反”的脏水,那时,吴王已死,百口莫辩,啧啧啧,陛下高明吾不如多矣。

    对比李恪的凄美悲凉,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苦闷了,在小舟没有到指点地点前,李治甚么也做不了,哪怕内心再震荡,说出来也乏善可陈,抱着手臂,李治带着似笑非笑的温醇笑意,接下来,就是吕清诉说他“渔夫”的壮举,希望自己在心里已经准备好的唏嘘和佩服,不会死在沙滩上。

    吴王李恪兵败,候弦高可不知道,就是知道除了兔死狐悲和最后靠山倒了的惶恐外,这厮也不会再有其他负面情感,心理素质让人仰视。不过,此时,候弦高正不顾巨酷的形象,朝吕清发飙:“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划船,猪划的都比你快。再有一时三刻我如果还没有出了秦淮河,就不要怪候某扔你到河里喂江鱼?”

    结果,听了候弦高一顿色厉内荏的咆哮,吕清还是摇摇摆摆,神色惫懒,如同没听见的似得左摇一下,右摆两下,继续晃荡着,纯粹把候弦高的话当一个屁放了。不得不说,吕清对候弦高研究的很透彻,在面对如此境况,自己的吓唬又成了废话下,候弦高只能鼓着嘴瞪着一双眼,摆出一脸凶狠,旁边的竺寒暄和武顺也如愿以偿见识到了啥叫“吊儿郎当”的极品,连自己小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果然出奇的强大。

    回过头来,感觉自己威风扫大街的候弦高转过头对竺寒暄和出奇乖巧的武顺冷冷笑道:“是不是希望有一支箭从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像射死张要离一样射死我?做梦,你们这是做梦,我候弦高怎么可能会比张要离还笨,你们做梦吧?”

    对候弦高神经质的尖叫,竺寒暄扭过头懒得理会,她已经十分不耐烦这个喜欢自己的神经病了,倒是武顺战战兢兢,把小女子柔弱扮了个十分足,楚楚动人的委屈道:“候少爷,你看,你看我的眼睛,睁得老大了,可没有睡觉,更别提做梦了。你误会小妇人了。”

    候弦高凶狠的盯着拿自己开涮的武顺,然后目光逐渐移到武顺的肚子,突然站了起来。

    “你想跳河?”武顺惊喜的问道。

    没理武顺不切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