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灿烂:“我妹子天生聪慧,虽然说有的活做起来还会很生涩,不过只要多指点几日,就会上手了!”
“姑娘可会做饭洗衣?”吴马脸再次发问,不过已经是满脸的狐疑不抱太大希望了。
我用手搓着指头,老实回答:“洗衣还会,做饭得加强!”
珞娘在桌底下狠狠的拧了我一把,我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来。不服气的拿眼瞪了回去。
马脸又发话了:“我娘亲死得早,若是娶进门,可没有人来手把手叫她操持家务!还有我爹爹的衣裳总会有油垢,洗衣裳这事也含糊不得……”
“没有事,那更好!没有了婆婆,我妹子进门就不会遭罪受委屈了……”珞娘说话向来直率不经大脑,所以明明很客观的事实可总会令人接受不了。
“珞娘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马脸腾身而起:“是说我娘死得该是吧?我可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才答应来和你妹子见上一面的,如今她上不得厅堂进不得厨房;身子又干瘦,要实现我爹一年抱一个孙子的目标,大概也是不可能的了!”
“你这又是怎么说话的呢!我妹子有你说的那么差?”珞娘也火了,站起身来就回过去:“你当我妹子是你家后院的多产母猪呢!”
“总之……这媳妇儿,不合格!”马脸说着便“哼”声拂袖而去。
媒婆赶忙追过去:“吴公子!你且慢……”
“好走啊!不送!”珞娘返身插起腰对着门外的吴马脸嚷道:“就你这德行,还嫌弃我妹子不合格?你就等着打光棍吧!”
看着两人已经走远,珞娘气呼呼的重新坐回椅子上。
“凌月!你给我站住!”
珞娘余怒未消,粗嗓门一吼,我便乖乖的停下步子。本想猫着腰偷溜出去的,不料还是被逮到了,看来一顿训斥又免不了了。
我返身,重新往凳子上一坐,忙将桌上的茶杯递了过去,讨好道:“姐姐,你先消消气儿!”
珞娘端过茶杯一口饮尽,而后拿眼睛瞟向我,瞅着我的脸越看越来气。将杯子往桌上一摔,一把拉起我朝里间走去。
“你瞧瞧你!说好了今儿是相亲的日子,要你好生打扮一下乖乖在房间里等着,你就能不能消停一会儿!瞧瞧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了!”说罢提着我转了个圈儿,我乖乖的将手举起来,任她拿鸡毛掸子在我身上一顿乱挥,顿时满室的灰尘呛口。
“瞧你的手,跟抹了碳似的,偏偏就在这么个重要的日子你给我出差错!没事老往灶房跑干嘛!”珞娘这是被我气坏了,我放下手低着头任凭她发落:“本来都已经看好黄历了!大后天是吉日,宜婚嫁。只可惜今日的相亲又失败了!”
“珞姐姐……”听她的话我一脸惊讶:“你……你不会打算今天相亲明日定彩礼大后天就将我送出去吧?”
“那当然!”珞娘没好气的说道:“我都养了你两年多了!总不能够一辈子让你来吃白食吧!……你说你,怎么都快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还不为自己的婚事着急!煜国的女子,到你这年龄的,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珞娘说着说着便开始语重心长。
“恩,珞姐姐这是为凌月好!”我应声道:“姐姐从年初到年底,转眼又是年初了,就没有为凌月的终身大事消停过,凌月感激姐姐的恩情!”
“懂得道理为何不知道要努力配合一下?你自己看看,你都吓跑了多少男子!相亲这么多次就没有一次成功的,老嫁不出去,我珞娘脸都没有地方搁了!”
“是是是,凌月不思进取,人家马脸公子有着远大志向:这个未来的屠夫宣称要将屠夫事业世世代代发扬光大来着……往后我这没出息的,人相公一个不高兴,随时操屠刀把我给剁了。”
“哎!”珞娘无可奈何:“你说你,强一点的吧!村霸你不要;弱一点的吧!呆秀才还是不要;老实点的吧!农民你也不想要;圆滑点的吧!屠夫你还是……”
我不禁嗤笑出声。
“你还好意思笑!”珞娘在一旁气得往我头上乱砸爆栗,我直往她身后躲,珞娘没办法,只得叹气:“其实我妹子长得俏,说实话脑子也还算好使,姐姐也没有想到,每一次那些媒婆介绍的,怎么画像就和真人有着天壤之别呢?一个个都被他们吹得天花乱坠!”
我傻傻笑了两声:“好姐姐,别抱怨了!你在人家面前估计也在吹吧!都把自家个傻大姑吹嘘成国色天香温顺贤惠了吧?……要知道,可都是人家看不上我在前!”
“那怎么办?都不愿意娶你!你就想着要像珞姐姐一样,二十六岁了还在家里当个老女人,只得梳个假妇人簪来宽慰自己吗……”
“珞姐姐你二十六岁了啊!”我两眼冒光,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平日里套她半天话都套不出来她的生辰,今日一着急,竟然嘴一滑就给说出来了。
我在一旁窃笑,鸡毛掸子狠狠的砸在了我身上,珞娘恨铁不成钢:“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你这丫头和珞娘我投缘,我诚心想认你这个妹子,我怎么会留你在这白吃白住两年多!我闲着没事做才来操心你的终身大事!”
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冲她笑了笑:“这几年来,凌月欠下姐姐的恩情早已经无法偿还清了……凌月这就改过自新,好好孝顺您!”
“想要你还我债?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还不如赚点彩礼钱来得实际!”珞娘一心想要把我卖出去,可就是没个人家愿意收留我。其实说实话我也知道,就像刚才,见到那吴马脸,珞姐姐是故意说不中听的话来激走马脸的。
珞娘骂骂咧咧的嘴终于消停下来:“还是生不着火?哎,你就是个天生的小姐命!瞧瞧你的鸟都挑食!”
“珞姐姐……”我赶忙打断他:“我都已经娴熟很多了!只是今日柴火太潮……”就是怕你会说我是吃白食的,就怕人提醒我是条寄生虫,要依赖人活下去……我是真想要替自己所爱的人,关心自己的人尽一份绵薄之力,起码不要让自己心里装着的人有压力有负担。
“等等!什么东西烧糊了?”珞娘开始朝四周乱嗅:“凌月,你是匆忙从厨房出来的吧?是不是煮好的豆子还搁在灶台上呢?”
我点点头:“是啊!我提醒了小豆子要他看着点的!”
珞娘一听,从墙上取下那赶驴的鞭子,风风火火夺门而出:“小豆子!你给老娘滚出来!”
门被珞娘一带,反冲回来,摔得嘭声作响:“我叫你给老娘偷懒!我叫你偷懒!好好的一锅豆腐又被烧焦了!”
院子里开始鬼哭狼嚎:“老……老板娘我知错了!……哎哟!”我朝门缝里向外头看过去。小豆子滑倒在雪地里,现在正是长工饱受女老板凌虐时……
哎!小豆子,只可惜我今日也惹珞姐姐不高兴了,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所以,你自求多福吧!
新年刚过,风从门缝里头灌进来,还是飕飕刺骨。我忙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将门阖紧。
走到梳妆台前,从铜镜中看着自己的脸,已经被涂得脏兮兮了,这还是两年前的那张语桑脸,除了长开了点,脏了点,其他的都没有变。
一转眼,斗转星移,就是两载春秋。
我来到这豆腐坊已经呆过了两年光阴了。珞娘嘴厉心却好得很,她说是扣留我在这里当长工,其实早已经拿我当自己的亲妹子看待。她天天嚷着要扣小豆子工钱,事实上馒头都未曾扣下半个。
这两年,可以说是真正隐居起来了,很久没有出过远门,只会偶尔跟着小豆子驾上驴车,装了鲜嫩的豆腐往苍岭城中跑一趟,然后便赶在太阳高起时回到店里。
这两年,没有硝烟也没有战乱,我在小镇上过得很自在。
“啾啾!”房间里的小鸟儿又开始叫了起来,应该到午时了吧!每天的这个时刻,我都会坐在窗前和飞鸾逗着玩一会儿,相互解解闷。最开始小白小黄气我设计将它们关了起来,不啃吃我喂的食物,不过久而久之便原谅我了,又和我亲昵起来。
我将食指从铁杆里伸进去,鸟儿用将他们尖尖短短的喙在我指肚上磨蹭着。可是每一次小豆子的手指要伸进来,飞鸾都会不客气的狠狠啄了下去。小豆子触电似的将手拿了出来,在一旁抱怨这两只鸟儿怎么一把年纪了还不升西天。
“小白小黄,你还恨姐姐将你们套在身边不得自由吗?”我朝鸟笼旁的食槽中倒上水,又摊开另一只手来,将食物放在手心。看着飞鸾一时将头伸出来在我手心处啄食,一时又饮上几口水,仰起它们短短的脖子将水灌了进去。看着他们吃得高兴,我也在一旁开心的笑了。
这小鸟儿和我真有缘!他们无怨无悔的跟了我两年,一直在笼中活蹦乱跳,个儿也长了不少。觉得它们此刻正是快乐无忧虑。
我很受打击,小豆子说我只长年龄不长智商,说你们的姐姐很笨很白痴……其实那是他们外人没有看到我的成长罢了!
有的时候,时间并不会冲淡一切,而只是让人们花足够的精力,真正用心想明白一些事情罢了。
小白小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鸟笼是禁锢不了你们真正的自由的。你瞧你们在笼子里吃得欢快的样子,你们快乐姐姐也会高兴。现在才明白,我曾经心心念念的自由,其实根本就是在扯淡,而我为我愚蠢的自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佐证自己的无知罢了。有了天高任鸟飞的一天,却发现自己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真是被自己的幸福绑架,那么,不管是多么深的牢笼,你都会甘愿被禁锢一辈子。
我返身朝柜子边走过去,将包裹里的记事本拿了出来。
轻抚着手中的藏蓝色书皮,我只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大白。而我也开始一步步真正认清我自己了。
这正是夫腾的记事本。
到现在我已全明白,当日的坠崖,是金爷与夫腾儿一手策划的事故。于是有了这一本无意间被进入我包裹中的记事本,和那瞬间被折断的牢固树枝……
我大难不死,有幸看到夫腾儿留给我的完整故事。她所讲的故事远比从掌柜的那儿借的书,要来得真实,要让我震惊。
我往窗前的藤椅上一靠,听着旁边飞鸾啾啾的鸣叫声,我小心翼翼的将本子打开。古人习惯往右打开书页,而我还是喜欢从左边开始翻。所以第一页,便看到了夫腾儿在将本子偷偷塞进我包裹之前,为我留下的那一段的话。
少女怀春
“语桑:当你翻到这最后一页的时候,这一段话是夫腾儿特意为你而留的。而如今只怕你已经明白了这一切。有些东西,你的君蒙一直没有勇气向你坦白,可是夫腾儿却想让你知道事情的始终。这会让你心中盛满芥蒂与疙瘩,而不敢再轻易接近蒙图。
“当日夫腾儿冲语桑发火,并非只是气你乱翻东西,因为那时候阿大已经告知了我你的身份……如今你已经知道为何夫腾儿会恨你,为何李君蒙不叫李君蒙他叫蒙图,当你知道这些,你或许会失落会震惊,然而你和蒙图之间不可能走到一块,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有着自己的抱负,夫腾儿和阿大也不能够轻易坦然接受语桑,何况是他……
“我不恨煜国黎民百姓,可是我恨你们的皇帝,他杀戮太重,所犯下的罪孽太深,如今他已死,这让我不得不将仇恨牵连至他的子孙……然而偏偏让我们发现你的身份。所以我们注定要水火不容了……
“如果你能够看到夫腾儿塞进你包裹中的记事本,既是天不灭你,夫腾儿也就此放过了你。往后,要记着别轻易动怒,清汤寡水,平心静气,语桑还是会长命百岁的。且记住夫腾儿对语桑所讲的每一句话……”
“凌月!”珞娘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瞧了瞧我一脸不满:“又在看你那劳什子呢!”
我冲她一笑,起身将本子重新收进柜子,搬出凳子让珞娘坐下。珞娘将提进来的小火炉往我身旁一放,责备道:“大冷天的也不知道生个火!”
说罢将我的手拉过去握在手中,我正享受着珞娘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时,冷不防的又吃了一记爆栗:“你就真没有脑子吗?多大个人了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往后若是真嫁不出去,所有的委屈你一人受着,别来找他人诉苦!”
我死皮赖脸的箍住她的腰,往她身上靠了过去:“那敢情好!凌月正不想嫁人!现在这样挺好的,姐姐待凌月亲妹子一般,我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姐姐,直到姐姐找到自己如意郎君的一天!”
珞娘用手抚了抚我的头:“傻丫头!你姐姐我有的是姿色,要想嫁人还不容易?只是早已没有那个打算罢了……”
“为什么?”我疑惑,然后故意邪邪的笑道:“这样你就不觉得孤单吗?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豆腐坊还兼做客栈,我还以为姐姐你要掉钓凯子呢!”
“钓凯子?”珞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倒是反应得快:“好家伙!你消遣我呢!”
“没……没!”我用手护住脑袋:“珞姐姐,你为何不愿意嫁人?你还这么年轻……”二十六岁的珞娘,换做在现代,绝对还是个众星捧月的红粉佳人。
珞娘瞧着我笑了笑,杵了半晌,还是开口说了出来:“因为姐姐心里早就有了人……”
我惊讶:“那人是谁?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了吗?”
珞娘眉开眼笑:“对啊!那时候,正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如火如荼之际;那个人在我十六岁的时候走进我心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一转眼,已经十年了。”
“那么你现在一直在等他么?他什么时候抬了花轿来娶你?”
“我哪有在等他!他至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珞娘指了指胸口:“一直装在这儿呢!……呵呵,那人……他死于一次事故。”
我讶异地看向她,见她明媚的脸上并没有强颜欢笑的成分。我还没有想到,向来大气的珞娘,心中也有柔软的一面。原来她不嫁人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
“珞姐姐,人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啊!既然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就应该再一次谋求自己的幸福!你这个叫做看不开!”
“姐姐我是看不开的人吗?”珞娘不屑的看了看我:“人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我心中装有自己的爱情,看不到别的男人就不要勉强自己!我珞娘在齐镇,照样过得潇洒又快活!”
“可是爱情是会输给时间的!”我反驳道。
“真爱就不会!”珞娘回答:“丫头,你心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你以为是那送往苍岭城中的豆腐,得管鲜管嫩?还一不小心火候过大就会烧焦烧糊?……真正的爱情是不怕被烈火历练的!只可能是美酒,越久越香浓。”
“真是这样吗?”我托起腮开始沉思。
“凌月?”珞娘侧过脸探究的看向我。
“啊?”我回过神来。
珞娘笑道:“丫头!跟姐姐说说,为何那么多相亲对象,你就一个也看不上?总会有看得顺眼一点的吧?”
“我哪有看不上人家!都是别人先瞧不上我!”
“哦?是吗?”珞娘摇头:“照你这样逃避下去,估计给你个后位你也不一定稀罕!老实招了吧,是不是心里早就装着别的男人了?”
“没有!”
“给姐姐说说,那本书是怎么回事?情郎送的书信都可以装订成册了啊!”
“珞姐姐你别乱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立马否定。
“都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就不信你不思春!若是没个特殊原因,怎么会对男人不感兴趣!”珞娘将脸凑过来,难得的细声细气:“都说说,就只悄悄告诉姐姐:每天晚上心里头想着的,到底是谁啊?”
“珞姐姐!”我嗔了她一眼:“你别老大不正经的!”
“这有何不正经,哪个少女不怀春啊!想男人正常!”
我惊慌的忙握住了她的嘴。珞娘这大嗓门!
好郁闷!真是环境造就人。在这旧时光中呆了不到三年,我就已经完全被同化了,以前那些傻啦吧唧的棱角全都给人磨平滑了……如今我也终于学会了去顺应,不要和这个社会去硬碰硬。比如说:珞娘此刻跟我讲的这些引人遐思的东西,大多数煜国女子的反应就是娇羞恼怒。因此珞娘这么一说,我还真脸红了!
我起身往里走,接着便朝床上倒了下去:“我先睡一会,我身子凉。你去忙你的……唉哟干嘛又打我!”
“谁让你这般邋里邋遢的!先给我去洗澡!”
“这么冷的天……我先握热了被子再说!”
珞娘走出房间,开门时带进来的风直朝屋里灌,我忙将棉被打散裹紧了身子。
只一会又见门被打开,珞娘和小豆子将浴桶抬进了屋,我一骨碌坐起身。小豆子为了将功赎罪,卖力的进进出出,将一桶桶热水提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室内满是雾气缭绕。
门被阖上,屏风也拉开了。
“烫……烫死人了这水!杀猪也不带这样的!”我刚蹲进浴桶,就被水烫得腾身而起。顿时水花飞溅,一个措不及防,珞娘全身被打湿了个遍。
“死丫头!你给我老实点儿!”瞧了瞧自己被打湿的衣裳,珞娘火气直往上腾,干脆直接将我摁进了水里。
……
“怎么样?现在身子不冷了吧?”
“恩。”我点点头。
“珞姐姐,你给我擦的这是什么啊?”不明白珞娘是拿了什么在我背上涂抹:“是胰子吗?是猪苓?”
“这叫玉芝粉,是一种女儿香。是取丁香沉香青木香等各种花香捣碎,加上珠粉制作成的,在我们村镇上用得着的人并不多。可是女儿家的身上总该有点香味儿,否则会被人男人嫌弃的!”
“喏!姐姐送你套漂亮衣裳,这是专门按了你的尺寸,去城里请裁缝师傅做的!你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不用了!那衣裳我用不着的。”我警惕的看着她:“珞姐姐,你不会再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吧?这次打死我也不去了!”
珞娘递过在火炉上烘热了的干浴巾,我接过去将身子擦干了。
“我来给你穿衣!”珞娘将衣服拽在手里,不由分说拉了我过去。
“别……姐姐!这衣裳我可穿不出去!”我双手环胸,看着功成身就得意洋洋的珞娘,我是一脸哭笑不得:“你瞧瞧煜国的姑娘家,也就除了你,还会有谁会穿得这么露啊!”说着便只感觉胸口一阵凉意。
“这怕什么!”珞娘一把将我环在胸前的手打了下去:“这是咱的本钱!”
“又不是揽翠楼的姑娘!我要这本钱作甚……”我无聊的对手指,小声嘀咕。
“你拿自己和谁比呢?!”珞娘手重,每一次巴掌摔在身上,得疼老半天。
“凌月没姐姐那般好的身材!”更没有你的过人勇气!瞧了瞧身上的衣裳,珞娘将我的抹胸绕的这么低……我欲哭无泪:“我真没这胆子敢穿出去……何况还是这么冷的天。”
“好吧!那就先收着。”珞娘可能觉得我说的也有理,于是也后退一步:“待到天暖了再穿也成。”
我长舒了口气,暂时逃过一劫。于是忙从柜子中将自己的衣服找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下来。
“凌月啊凌月!”珞娘身子靠在柜子一侧,摸着下巴笑得意味:“你若实在太保守,总不会有一日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也不愿显露自己的妩媚吧?这衣裳你得且收着,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
“我都嫁不出去了!你的衣裳恐怕要无用武之地了……”我一边小心的将衣服叠好收进柜子里,一边口中喃喃。
“你就别嘴硬了!你以为姐姐活到一大把年纪了,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会看不出来?我平日里供你吃穿,你就这点事都要瞒着姐姐我?”珞娘显得老大不高兴的:“都跟我说说,那书上的佳公子是谁?她就是我们凌月日思夜想的男人?”
“不是!”我怒道:“凌月何时日夜想着男人了!我没有……”我说着说着底气忽的就变弱了。
“你有!”
“我没有……”
“凌月,你骗得过别人可是不要骗自己!明明就是有……”
我不做声了,良久,看着珞娘问道:“珞姐姐,你说:一个温文尔雅心细如尘,一个霸道嚣张腹黑变态;要是你你会对谁更有好感?”
“原来你是在感情面前两难,不知道如何抉择了!”
“不是的!”我忙申辩道,接着又是默然:“这两个人如今都已经不属于我了。我选过一次,结果到后来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凌月……你真正喜欢的,应该是后者吧?”珞娘笑着说道。
“会吗?”
“你说呢?”珞娘笑道:“你既然会将嚣张霸道与温文尔雅放在同一层面来比较,是常人都会选择温文尔雅的男子,然而外人认为简单的问题你却为难了……这不摆明了你自己的态度嘛!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我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再一次拼命的点头。
是啊!花了两年的时间,其实我早就已经认清了自己感情的天平到底是倾向哪一边了。如果说两年前的我太懵懂,而如今就是对我因为懵懂犯下太多错误,而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你想他吗?”
恩。我老实点头:想,怎么会不想!照理说我心理年龄都二十一岁了!也该懂事了!
“那为何不去找他?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摇头,只是傻笑:“不是都说了嘛!我要一辈子陪在姐姐身边,以报答姐姐对我的恩情!还要以珞姐姐为榜样,将单身进行到底!呵呵,姐,你只想赶我走,其实也是舍不得我的是吧?”
“凌月!”珞娘没理会我的贫嘴,而是一本正经对我说道:“一辈子不是说着玩的!你以为这是在办家家酒?”
我明白她话中所指,依旧对她笑得灿烂:“没关系啊,反正我也对其他男人不来电,我就将他藏在心里就行了!”
“你和我情况不同,你心里所想的,那是一个大活人!”
“可是……”可是在他心里,我已经死了两年。或者还可以换句话说:我已经很早便死在了他心里。
我蹲在床上,摇摇头:“姐姐你不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两年前我就已经伤了他的心,所以我才躲起来,不想再厚着脸皮去寻他了。就算他此刻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只能够藏到角落,没有胆子再叫他认出我了。”
当夜渐渐暗下来时,我仍缩在床上上双手冰凉,不停的用嘴在掌心哈气。于是很没出息的想哭了。
珞姐姐说,真爱是不会输给时间的。然而我明白这道理,是不是已经太晚……
春趣无限
“凌月!”一大早的便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出来。我强睁开眼,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外头还是朦胧一片,公鸡尚未打鸣。珞娘说道:“咱们今日得出发去询扬!”
穿好衣裳,草草洗漱完毕,走出院子时小豆子早已经将行装装进驴车里了。
小豆子赶车,我和珞娘坐进车棚,我才有机会向珞娘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干嘛?”
“哦,”珞娘回答道:“是我外婆她姐姐的嫂子的侄女,前天夜里死的,我得去一趟。丧事办起来很麻烦,所以顺便也拉上你们两个去帮帮忙。”
外婆她姐姐的嫂子的侄女……远房,绝对远房。
“觉得我这人特善良,特厚道是吧?”珞娘瞅着我,微笑着说道。
“恩,你收留我的那天我就知道啦!珞姐姐人好,这是在我心中信奉的真理!”我朝她眨巴眨巴眼睛。
嘱咐小豆子快点赶车,珞娘收敛起笑容:“她膝下无儿女,在询扬孤苦无依的,我是她亲戚,这点忙还是要帮的。估计两日后到询扬,还能够赶上在棺材里见她老人家一面!”
于是一连几天,珞娘一直在为她远房亲戚的丧事忙碌,我和小豆子便在厨房帮忙生火烧水。从吊唁、入殓,直到今日一早的下葬仪式结束。
和珞娘打过招呼后,我只身在大街上游荡。
询扬,又至询扬。
在清净的小村镇上呆习惯了,如今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回到了两年前的错觉。
“《春趣》……”我在画店门前停了下来,又想到了两年前的夏末,也是从这个角度看那幅《秋色》的。我笑了笑,又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还好,虽说囊中羞涩,不过总算改掉了那出门不带钱的恶习。于是理了理衣裳,便跨步走进店内。
“萧三爷!”我冲那手持画笔,伏身于案几旁的店老板打了个招呼。
萧三爷抬头:“姑娘是要买成品,还是要当场……”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萧三爷眉头越皱越紧,突然色变:“是你?”
我惊喜:“都过了这么久了,您还记得我不成?”转念一想,估计人家待会儿的回答会是“一辈子都记着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叹气,看着萧三爷煞白的脸,哎!那都是年轻时候干下的蠢事了。当年我年少无知犯下错误,如今就是来忏悔的!
“在下该如何称呼您?”萧三爷向我作了个揖,恭敬的问道。
“啊?”我不明其意,看着他疑惑,而后又解释道:“您放心,这次我绝对不是来找茬的!”
我走过去,将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里边的钱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您那两幅画的钱……不过目前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见萧三爷没有接,我将荷包放桌上,毫不含糊地向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这引得萧三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可使不得!”萧三爷急得直摊手:“我这又是惹着了哪路神仙了啊!”
我皱眉:“我只是来还你画钱的!没有别的意思……”
“您的画钱早就已经给了!”
“可是,不是那蚂蚁的故事我……”我骗你来着。
萧三爷慌忙答道:“蚂蚁的故事,次日下午,便有贵人替在下揭晓了答案……”
萧三爷一口一个您,将我唬得一愣一愣:“贵……贵人?”
“哎!”这大冷天的,萧三爷还直抹汗:“在下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是京都苏四公子为您付的画钱,那答案,也是他告知与我的……”
“你……说什么?”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四公子,询扬带兵的将军吗?”
“恩。四公子告诉在下……那啥,蚂蚁没有说谎,是您在说谎来着!”萧三爷瞧着我的表情,疑惑道:“您不知道?第二天苏四公子从京都返回询扬,也正路过小店,还求了您一幅画去了的……是萧三我当日有眼无珠,冲撞了四公子的人,如今……”
“四公子的人……”我在口中反复咀嚼着萧三爷的话,不觉鼻子一酸。
“难道……不是?”萧三爷此刻估计也懵了,猜不透我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四公子在两个月后返身回京都之际,又来了小店一次……只是将您的画像重新拿过来,说是要再画上一幅布卷,那幅纸卷由于翻转次数过多而留下了折叠的痕迹,好几处都已经磨损得差不多了……”
“姑娘这次是来……”萧三爷见我不说话,开口问道。
我返过身去,努力不让眼泪溢出来。抬头望着墙上那幅画,想必冰雪初融,《冬景》也已被收进阁楼,摆上来的,自然会是《春趣》。
我抹了把眼睛,冲萧三爷问道:“这幅《春趣》图,画中有残雪有屋檐,可是除了窗户旁边摆上的红梅,就再无其他可展现春色的地方……何谓‘春趣’,可否烦先生讲解一二?”
萧三爷咳嗽了几声,顿了顿没敢说,见我一脸期盼的望着他,于是一本正经的开口回答道:“姑娘,这个……可以这么跟您解释:你看这画上,有榆柳池塘,有房屋门窗……此刻正值春寒料峭。可姑娘只看到了外景,其实,其实春趣不在野地,春趣该在……朱门内,红烛下,流苏前,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鸳鸯被里,醉卧鸳鸯……”
这……
我装白痴,装镇定,向萧三爷道谢。也没忘了从案几上拿了那干瘪的荷包,便匆匆从画店里逃了出来。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卧倒鸳鸯帐里头”……
越想着萧三爷的话,血就直往脑门上涌,瞬间又从脑门直烧到脖子根。瞧着大街上过往的人群,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了个遍,人人都在笑话我。
可是如今看这远景近物,只觉得冰雪初融春光无限。好鄙视我自己,还真是经不起挑拨。
可恶那萧三爷,死性不改,画个画弄得这般……有深意。如今听那萧画师的一番讲解,脑海中出现的全是那些限制级画面。一个姑娘家的,竟然在想象的是自己的“碧玉破瓜时”,对象还是……好了,这次我彻底没得救了……
我开始满大街寻找着什么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正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我身边跑过,手中还提了一串爆竹直往前冲。
紧接着便是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从一旁穿过,我忙跳到一边让出道来,可问题是听到那男孩子开口讲话时,我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滑倒在地。
“表妹!你慢点!小心摔着了!”
“表哥表哥!你快跟上来啊,等会那二胖又来抢我的爆竹了……”
“有表哥在,二胖敢欺负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男孩拍拍胸膛,紧步跟上女孩。
“表哥待我真好……”女孩挽上男孩的手,一脸崇拜加膜拜。
看着前边欢快离去的身影,脸不禁又发烧了起来。心中怨念:为何要叫“表哥”!现在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面就等于……总之如今一听到,便是无限暧昧。
我猛地直甩头:受不了了!!大白天的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啊!于是开始拼命朝前跑,先找个地儿让我清净清净。
当我停下来时,鬼使神差的,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营地附近了。我来这儿干什么!……人都已经走了两年了。
隔着高高的围墙,想象着两年前有人就站在营台前,身着铠甲的英挺之姿阳刚之息……如今那万三军士,该是早已被历练成精兵了吧?!
营地附近永远都是一派肃杀,营地内仍旧还有着新一拨兵士的号喊声,这让人心中难免为之一紧:总觉得战事,硝烟,烽火,都是活火山,会在某个祥和宁静的夜晚瞬间爆发。
绕着墙头朝后边走了过去,紧挨营地后面的是一片小竹林。想来营中将军闲暇之际,也总会来林子里坐一坐,揉一揉紧板的面孔,偶尔也放松一下心情吧!
果然,不远处有便有木质的亭子镶嵌在竹林之中,亭中还有着清一色的木质桌凳。看着那亭子一面敞开,其余三面全部安上美人靠。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亭子,莫不是苏黎来询扬时临时搭建的吧?那人最懂得享受,就算是在军营,估计也不忘忙里偷闲来竹林里坐一坐。比如说在苏府,他就最是喜欢靠在天井周围的美人靠上,用鱼虫去喂养不远处池塘中的金鱼,慵懒而惬意。
我学着苏黎惯有的姿势半躺下去,斜斜的靠着,瞧着前方竹叶上沉甸甸的积雪未融,空气清新,只觉得舒适极了。
用手磨搓着木制护栏,才发现上头竟然还刻有字。偏过头去瞧,字迹隽永。虽然是用刀具刻下的,可是……这字迹其实我很熟悉:这是我在毕咏阁的书房中总会翻看到的……
“欲召卿返卿不还,不召卿返心又寒,召与不召间,为夫千万难。”
这确实是苏黎的笔迹!
我开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栏上细细的刀痕印儿,不觉手便开始颤抖起来。这些陈旧了的痕迹,此刻正在一刀一刀刻进我心底,被划得生疼。眼泪终于没有克制住,流得汹涌。
前方营地上有士兵仍在紧锣密鼓的集训备战。不想很快就有人来将我轰走,我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一时间一口血腥味涌上口腔……
苏黎,苏黎你在哪?此刻我一想起你,血液都要,都按捺不住要喷涌而出……不知不觉,你渐渐走进的,是我心底最深处,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
我从身上掏出珞娘为我备下的防身用的匕首,在一旁颤抖着刻上了另一行崭新的印记……
……
“凌月,大半天的你上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男人拐走了!”珞娘没有敲门的习惯,门吱呀一声响,接着就听到一阵劈头盖脸。我没有点灯,双手抱膝蹲坐在床上。见珞娘的身影缓缓靠近过来。
不一会而室内亮堂起来,珞娘点着了烛火,瞧了瞧我的脸色,不禁问道:““怎么了凌月?谁欺负你啦?”
我摇摇头。
“看你脸色还不错啊!”珞娘将烛火提到我面前,只一晃,我的脸瞬间被烫烧了。没办法,现在着火点太低。
“脸色绯红……”珞娘手往我额头上一贴:“怎么这么烫!生病了?”
我将她手打开,别过脸去。
“哦——”珞娘拖长了声音:“啧啧!真是生病了,这下可棘手了,相思之症啊!”
早就习惯了珞娘的油腔滑调,于是只是瞪了她一眼,便沉默不语,任她一人在这天马行空。
“哎!”珞娘坐上床头,捅了捅我:“我妹夫长啥样儿?高大俊逸,风流倜傥?谁有这么大魅力,惹得我假正经的妹子,也有原形毕露的一天?”说罢捏起我的下巴:“瞧瞧,这眼忽闪的,完全是个娇羞的小女人……”
我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便又哗啦啦流了下来:“姐……怎么办!我想他了!疯狂的想他,哪怕只是让我远远的见上他一面,哪怕此刻他已经妻妾成群……姐,我不敢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