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馨小声的开口,只为提醒我不能太过了。这别扭的姑娘,想要我帮她压一压里李晟的嚣张气焰,说过分了自己又要心疼。只希望他们能快快长大,能够看清楚自己心中的感情,千万不要向我那般迷茫下去……
“小婶婶,你怎么了?”婉馨突然开口:“怎么哭了啊!”说着就要来抹干我脸上的泪:“如今,你在哪儿?你离开了王府,找到了你的自由与快乐吗?”
婉馨的手伸过来,却始终够不着我的脸。如今我的眼泪已不值钱了……
“小婶婶!”婉馨看着我,一脸担忧:“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昨日明浩又被先生骂了,先生说他下次再在课堂上斗蛐蛐就直接戒尺伺候!曾祖母说想要吃你那种画有小动物的桂花糕了……”
我动手抹掉眼泪:没事的,先生走了一个可以再寻,桂花糕雕得再精美也需要做得香醇……我的眼泪不值得你们为我擦,世界上少了我,太阳还是照样东升西落。
“姐姐,分别了仅仅十来天,你就变了个人似的了,你的嚣张劲儿哪去了?姐你别再哭了……”
我们分别也就仅仅十来天吗?怎么这十多天我会觉得度过的是又一轮沧海桑田……现在回想起来,我对待采菱丧命一事,实在太偏激。人一旦经历,就会慢慢内敛起来渐渐成熟起来吧,哪能张狂傲世一辈子!
“小婶婶,你还会回来吗?还会回到四叔的身边吗?”
你四叔……苏黎……苏黎他看到了我留下来的信没?他启程返京,便再也没有寻过来,我应该高兴的……
“四叔,我四叔有给你回信的!”婉馨忙将封装好的信递了过来。
薄薄的信封。被我颤抖着手拆了开来,小心翼翼的抽出纸张,瞅着这内容好久好久,再次抬头的时候,心中松了一口气,拭掉眼角的泪,微笑着看向婉馨他们。
看着对面的年轻稚嫩的脸,什么时候,我竟然也可以摆上过来人的身份了。我笑看着小晟和婉馨:人一直是在前进的,但是有的东西需要用一生来弄明白。有的时候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并不一定真是自己所需要的,而一直在回避的到是烙进了心底是抹灭不掉了。终究还是自己蒙蔽了双眼欺骗了自己……
梦中婉馨和李晟的身影渐渐隐退了开去,我微笑着目送他们走远,心中竟然已经释然。
再低头看向被拽在手中的书信。白纸上的字清新隽永:逾期不候……
真相小白
早上起来脸崩得生疼,我忙下床,用昨夜便打好在盆中的水,将脸上的泪痕洗掉。隔了好久,待盆中的波澜一点点平复,往水中照过去,不甚清晰,却很容易便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
一直到中午还不见消肿。所以君蒙一来便发现了。
“昨晚没有睡好?”君蒙关切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这些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了。昨晚在梦中,见到了老太君,见到了明浩婉馨和小晟,这么多快乐的活宝陪着我,夜便不再漫漫。
“昨夜哭了?”君蒙捧起我的脸,眉头又皱了起来:“为的什么事?夫腾昨夜去找你了吗?”
我摇摇头:“是书中故事太感人……”
君蒙放开了手,笑问道:“什么故事如此催人泪下?女孩子家不看《女四书》反倒大大方方去借传奇,有没有把店老板吓到?”
听他一说我倒是明白了掌柜的当时困惑吃惊的原因了。我抬头,向他问道:“君蒙,你说,小说与现实会有差距吗?有多大差距?”
君蒙认真的斟酌一番,才开口回答我:“故事是虚拟的,可以任人天马行空夸张渲染,而生活是需要一步步的走过来,要设身处地去体会的,生活远比故事要现实得多。”
“可是那些故事写出来,难道就没有生活中的原型了吗?”我挣扎道。
君蒙还不明白我为何在这件事情上这般较真,可能只是觉得好笑,拍了拍我的头道:“那些家喻户晓的故事,已经是经过千万人之口流传下来的,在中途免不了要去添枝加叶将其神话……”
一听到这个我便泄了气了。今日天空中总闷得慌,搞得人的心情也沉闷而低落。
君蒙携了我下楼,小二在一旁招呼:“客官,您叫的饭菜已经为您备好了!”君蒙稍点了点头,礼貌的回应了小二,小二乐和着咚咚跑上了楼。君蒙还是那般亲和,没有尊卑感,就连他在金爷这个主子面前,也从不会哈腰低头。
“今日为何不下来用早饭?”
“哦,我吃过了。”我回答道,便没有再多解释。今日的早餐,又是夫腾送过来的,红豆粥加上个捞面馒头,吃得清淡了点,但这让我想到是一种小葱拌豆腐的祥和岁月。夫腾如今明显的对我有成见,可她还是坚持要为我送过来红豆粥,她说只因为这是在询扬便已经答应过我的承诺罢了。
君蒙也不再多问。走进靠窗边的雅间,丰盛的菜已经摆满了桌子。
我学了煜国女子,朝上座的金爷福了福身,又向一旁的夫腾打招呼。
“桑儿……”君蒙看着我,开口道:“往后,你便随了夫腾叫阿大就是!”
我顿身,扫过金爷和夫腾,金爷只是浅酌着杯中美酒,并没有理会我。我将目光定在了君蒙脸上,满脸不解。
君蒙将桌前的椅子抽出来,示意我坐下,待自己坐定之后,看向金爷,对我解释道:“阿大,是西伶人民对自己所敬仰的前辈的一种尊称,金孟尔便是是大漠人民口中的阿大,心中的苍狼。”
“语桑听说过沙漠的行者吗?”夫腾放下碗筷,接过君蒙的话头,向我问道,见我只是摇头,眼神中透出来的满是傲气:“语桑没有到过大漠,恐怕也无法想象我们的大漠有多么广袤。那是我们西伶的领土,阿大金孟尔,便是这沙漠中的行者,阿大的祖辈在那片干涸但并不贫瘠的土地上扎根,可以与狼共舞,可以寻找水源,可以探求奇珍异宝,行者们用他们的双足和眼睛,替所有西伶人们,来照看我们的家园。”
金爷自己斟酒,一口饮尽。抽空抬眼看着我:“林姑娘如今可还在为了好奇我们的身份而伤脑筋?今日我便坦直的告知与你,我是商人,但我本非商人。”
“阿大是行者,连我们的王,对他有的也只是尊敬。”夫腾轻笑着说道:“而我,只是在战乱中流离,有幸被阿大收留的孤儿罢了,我没有多少值得语桑好奇的,我只是一个西伶百姓,是在战乱中丧失亲人的西伶子民……语桑你是否知道,那……”
“夫腾儿!”君蒙突然发话,接着声音便缓了下去,只说道:“菜都凉了,先吃饭吧!”说罢便夹了鸡丁放进我碗里。
我将鸡肉放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桑儿,去给阿大倒酒,叫一声阿大!”君蒙将白玉长颈的酒壶递过来,示意我起身。
我看着他,而后又瞅了瞅金爷,傻愣着迟迟没有动身,我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照办。
“语桑还不愿意么?”夫腾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知自己……”
“够了!”君蒙怒道。打断了夫腾的话没有让她再说下去。
“既然都开口了,为何不一次性向她挑明!”夫腾儿一腾身,不服气的看向君蒙,被君蒙凌厉的眼神逼退了回去。只一会儿,又赌气的坐了下来。看着她实在气不过,一甩手将碗筷拂落在地,冲出了房间。
看着布帘被掀开,在空中抛起老高,君蒙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理会房间中的金爷,只是拉起我便朝门外走去。
就这样一直被他拖出客栈大门,走过街道,直来到小溪边。君蒙蹲下身去,捧起溪边的水,便往脸上泼,起身朝我看过来的时候,两鬓间的乱发还湿哒哒的滴着水。
“为什么不让夫腾接着说下去?”这事情纠结在我心里已经好久了,我想要弄明白而苦于自己能力有限。
君蒙看穿了我的心思,只对我说道:“桑儿,有时候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人一旦明白太多事情,那他便也离……桑儿,你相信我,这如今所做的,只是为了要保护你不受伤害……”
看着君蒙的眼睛,我在心里将君蒙隐晦掉的内容补充完整:人一旦明白太多事情,那么他离被灭口之期,便也不远。君蒙阻止夫腾儿继续讲下去,就是为了不让我引火烧身吧!
“沙漠的行者,是永远效忠于自己的王吗?”我清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口问道。
“恩。所以他们受百姓的尊重与爱戴。”
“夫腾儿,是生长在腾尔滕草原上的美丽姑娘是吗?”
君蒙继续点头。
“十五年前的一场战乱,使西伶西退,同时也夺走了夫腾儿的亲人和那一片她深爱的土地,是这样吗?……战争在她心中蒙上了阴影,所以仇恨也蒙蔽了她的双眼?”
“桑儿,”君蒙看着我,说道:“事实上,夫腾儿是个在苦难中磨砺出来的女子,所以她性格刚毅而倔强,她在腾尔滕度过的美好时光仅仅三年。战后流离失所的痛苦让他记牢了这场她曾亲身经历过的劫难,纵使后来被金爷收留,恐怕有的东西,也只能够是一辈子留在心中挥之不去了……”
“君蒙,”我试问道:“夫腾儿,是憎恨那场战争,是憎恨那战争的始作俑者是吧?”
君蒙没有作答,只是负手,转过身去。不过他的沉默反而让我更确定自己心中所想。原来我几个晚上的辗转,已经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君蒙,昨夜,我还做梦了。”我抬眼看他,缓缓说道。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了那一对金黄|色的小鸟儿,原来它们有主人的,他们的主人也叫它们飞鸾……”
君蒙猛的返身:“然后呢?”
“我还梦到,有人要来追杀我,要索我的命,他们说怪只怪我死去的父亲杀戮气息太重在他手中丧生的无辜灵魂太多,他们跟我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瞧着君蒙的眼睛:“可是,我对他们口中讲的那个万恶的父亲,印象太模糊,他们一个个拿着长剑要刺向我……”
“夫腾儿跟你说什么了?”君蒙一把抓过我的肩膀,急切的询问道。
我摇摇头,夫腾什么也没有说,是我自己在这里瞎想。我只是知道了夫腾和金爷是西伶人,我看到的是金爷和夫腾对我的排斥,以及君蒙在忠心与爱情之间的挣扎,还联想到那场战争带来的灾难……所以,我想着想着不着边际了。
“君蒙,我是谁……”看着君蒙,我终于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口。
其实我很想很轻松的说:我是不是天子的女儿,是不是流落民间的富贵公主?是不是华丽丽的皇室成员呀?可是话说出来却硬是带着浓厚的悲伤:
“君蒙,我是不是那明德皇帝的孽种啊?”
君蒙慌忙上前用手掩上我的嘴,环视四周,只见有农夫挑了空担子朝小溪边走过来,将木桶装满水后,便晃荡着离去。
君蒙放开手:“谁跟你乱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自己猜的!”
“不要乱讲!”
“很有可能啊!世间哪个皇帝不是风流成性。我在苏府的时候便多次听说过先帝的英雄事迹,他戎马天下,会遍地撒种也说不定!到时候所有野种齐亮相,夫腾儿砍都砍不过来!”
看着君蒙的反应,我现在已经能肯定自己的猜想了,当今皇帝成了我哥,而我便是别人的替罪羊。夫腾憎恨战争,憎恨夺走她家人生命害她流离失所的煜国皇帝,于是知道从金爷口中知道那鸟儿的故事后,便开始将矛头指向了我……这些,该没有错吧!
“你谁都不是……”君蒙看着我,缓缓开口道。
“可是……”我望向不远处的林子,刚想告诉他那双鸟儿又来了,它们是来帮我作证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君蒙打断。
“不要乱猜!都说了你谁都不是!”君蒙第一次冲我吼道:“你只要做你自己,再说下去指不定就真有人会取了你性命!”
“对啊,我谁都不是……”我呐呐:“所以我也不是你的语桑了,你知道吗?其实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很害怕,就怕现在的自己会不招你喜欢。其实故意讨你欢心的那个根本不是真实的我……我是不是太蠢?”
我苦笑了一声,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下去:“君蒙,你确定你喜欢的人是我吗?这就不是你的错觉?”起码,我现在对自己嘴里念叨的感情已经有了怀疑。错觉这东西太蛊惑人心,它让人看不清方向做出太多蠢事。
“我确定,我喜欢你。”
“假如我不是林语桑呢?”
“你不是林语桑,不是皇室的血脉,你不与谁树敌,你谁都不是,只是我喜欢的女人……”
“我也真希望不是,那样的话夫腾和金爷就不会那么排斥我了。可是事实上是……我还是个孽种!”我穿谁身上不是穿,为什么一定要安排我个这么狗血的身份……而现在这身份给我带来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灭顶之灾!
“君蒙,你面对我很痛苦是吗?金爷于你有大恩,夫腾对你有情,所以你在忠心与爱情之间徘徊了是吗?”
我一口气将自己心中压抑太久的话说了出来,心里轻松了不少,即便现在面对面等着审判结果宣布下来,我也没有感到半分紧张了。
“我不承认你的任何身份!”君蒙轻轻将手环上来:“桑儿,你别让我为难……你已经让我很挣扎了……”
我低下头不说话。自己已经很落魄。
“桑儿,今日你所说的,往后不要再提起来了好吗?你叫金爷一声阿大,我带你去西伶,日后,还会有美丽的大草原……那不是你心中一直在企盼的吗?”
我抬起头,看着君蒙高大的身姿立在自己身边,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心里头满是感动,确全无当日盲目泛滥的激|情了。所以我只是看着他,尽管看他的眼神中从期待变得急躁再又是痛苦蔓延,我还是不做声回答。
“桑儿……”
“桑儿你说话啊!”
君蒙握住我肩膀的手一使劲儿,随之身子一弯,温热的唇就压了下来。
万籁俱寂,看着瞬间放大在眼前的脸,我心里一慌,本能地别过脸避了开去。脸在唇上轻轻擦了过去,我将头埋下来心虚的不敢去看他的脸。
“为什么?”见我触电似的挣脱开来,君蒙压低了声音吼道。
“没……没什么!”我慌忙向他解释,只是……自己不习惯,太不能够接受和适应。
君蒙身子一顿,瞬间将我扯了过去,扣住我脑勺怕我挣扎,霸道地将唇贴了下来。我并没有想要过多的抵抗,清醒着睁开眼一眨不眨,看着君蒙垂下去的睫毛,就任这唇齿短暂的交缠,最后总会有东西唤醒君蒙的理智的。
西边不远处枝头的小鸟儿开始急躁的乱串,“啾啾”的鸟鸣瞬间在树梢上响起。这声音瞬间将他惊醒。
猛的放开我,一个踉跄退开了好几步。
物是人非
瞅着那对在枝头叫得正欢的鸟儿,君蒙眼中的血色瞬间蔓延。
“君蒙,对不起……”我向他道歉,看着飞鸾冲上云霄,我返身便往回走,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仍杵在原地没有动,可能他需要一段时间真正认清自己。
拐个弯,便走上了街道,刚才君蒙拉着我走得太急,一时间我又忘了要如何往回走了,而他没有跟过来。他自会以为我是那在苍岭城中生活了十几年的林语桑,绝不会想到我会迷路。我也没打算要这么快回客栈,于是只随意向前行去。
原来我身边竟然一直潜伏着这么多危机,而我直到如今才发觉这一切,才鸣响警钟。街道上太闹心,于是一拐,便朝前边不远处的小路上走去。且让我躲一躲静一静。
“小白小黄!你们快下来!”看着跳跃在附近的熟悉身影,我把手臂朝枝头前伸过去,小白正犹豫着,小黄倒是大模大样的从树枝上度了下来。
“还是小黄乖,姐姐疼你!”我微笑着用手抚了抚小黄毛茸茸的羽冠,瞅着小白嫩红的爪子在树枝上来回踱步,在犹豫着要不要放下面子,最后抵不住小情人和我亲热,还是扑闪着翅膀飞了下来。
“小白小黄,你们老实告诉姐姐,”我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小鸟儿灵巧的跃起来跳到了一旁:“是谁派你们一路追踪过来的?你们又是怎么可以做到一路跟过来?”原来语桑竟然是个……那啥,回忆起老太君的话,我现在也挺好奇自己背上长了颗什么样的‘高贵的痣’——‘红鸾祭’是吗?
小鸟儿飞去了草地上,又腾身到枝头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我枕着手臂躺了下来,看着活跃在眼前的身影,思绪纷飞:“你们叫飞鸾,是煜帝派你们来利用我追踪金爷他们的吗?还是苏黎派你们来的?”
当然是前者……君蒙说这鸟儿有着高贵的主人。我不也是靠着这一点点线索一步步猜出自己狗血的身份吗!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想到要往回走。
如今天黑得越来越早,我希望能够尽快赶回去,目前自己也只能继续留在客栈,而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也是待我回去之后再想的问题了。苍岭城大不过京都,想要寻到客栈地址应该不难。
街头的灯一盏盏被点亮,我穿梭在繁华的夜市,看着街道上的红蓝绿女,便混迹在人群中。
“大婶,请问,福生客栈该如何走?”我朝小摊上的中年妇人问道。
“姑娘要投宿是吗?前边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客栈,姑娘可以从这儿左拐……这位爷,您需要买这把定情锁么?送给喜欢的姑娘是最好不过……”
“不是的,我是要找……”我是要找福生客栈来着。没有办法,还是不要打搅人家做生意的好。
“小兄弟,请问福生客栈在哪个方向?”
“往北直走!再拐过两条巷子便是!”
“请……请问,北边是直朝这边走是吗?”我直指向街道的尽头,结巴着问道。
“北边都不知道在哪?北边在南边的对面!别耽误我时间了,还急着赶路呢!”说罢那小生便不耐烦地匆匆离去。
我叹气:我要是找得着北,很多事情也就不用碰了钉子拐着弯子才能想明白了,也就不会因为脑子糊涂做太多错事了……于是自己直径朝前走去,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
如今,我再一次迷路了,而客栈里的每一个人,恐怕谁也不会想到,林语桑在苍岭城,竟然还会迷路。
直到夜渐渐深了下来,我仍是在街道上晃荡。其实就是在这两条老路上来回打转转。若是下了决心就没有寻不到客栈的道理,而如今,只是自己心里头一直在排斥着不想回去罢了。街道上慢慢安静下来,此时,肚子也开始叫唤了。
君蒙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吧!而说实话,当他吻我的时候……我都惊讶自己怎么会冷静得出奇,难道就真没一点感觉?我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嘴唇:就这么不来电?此刻想到这,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除了内心纠结。
女子独自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总是不好,可是黑压压的路,我又该何去何从……
街道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和女子的说话声,听这声音我便是一惊,忙退到了路旁的角落里。
“阿大,你去劝劝他!语桑估计都已经逃走了,他在这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怎么找得到……”依稀可以看见有两个人影儿渐渐走近,是夫腾和金爷,君蒙不在旁边。我忙往暗处隐退开去,不让他俩发现我。金爷打了个手势夫腾便停止了讲话。直到这两人风风火火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才又出来,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他们是在寻找君蒙,而君蒙……是在寻我吗?君蒙肯定想不到我会深夜不归。他哪会猜到我竟然会迷路!……他心里头装着的那个人应该是语桑,而不是我。
瞧着前边的两人走远了,我便返身朝他们来的方向奔过去,顺着那条路走下去……
“福生客栈”的灯笼高高悬在客栈半空,只是大堂内人已经不多。我溜了回去,趁着金爷和夫腾他们还未回来,先回自己房间再说。
跑上楼,悄悄打开房间的门,却将我吓了一跳,忙走到桌旁:房间里的灯早已经亮了,并且桌上摆着的,除了那红豆粥与一海碗青菜,旁边还放着那本……我认识的,夫腾的记事本……
在出客栈之前,夫腾就已经来过,晚膳也已为我备好在房间。但是这个本子……她为何将她的记事本留在我这儿?又是一个不小心落下的?……不可能,谁没事送个饭还带了自己的书跑啊;栽赃诬陷?……还是其他我根本想不到的原因。
我将书拿在手中,用手抚着这厚厚的藏蓝色书皮,书皮下面装满的是一个女子的心事。我小心的将他放置在桌角处,免得待会儿青菜汤汁溅过来,弄脏了本子。于是往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眼前的食物,又闭上眼闻了闻:吃就吃吧!大不了再穿越一次!于是就着这浓粥和青菜,填饱肚子先。
我打个饱嗝:这粥太浓了,糖料放过多,挺甜,夫腾自己也知道,于是特地还送了青菜过来就着吃。
吃完后便开始犯食困,于是简单洗漱过后便熄了烛火爬上了床。
……
“夫腾!谢谢你昨晚为我准备的晚膳,还有……我是来还你这个的。”我将手中夫腾的记事本递了过去,微笑着说道:“这个,是你昨日落在我房间里的!”
夫腾看向我,我毫不退却的直视回去,君子坦荡荡,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夫腾探究了我半响,终于伸出手过来将本子拿了回去。然后只是轻轻一笑:“夫腾儿不知昨日语桑有乐子可找,原本还就怕语桑无聊,所以……本来只是想找点故事……让语桑看着解解闷的!”
我瞧着夫腾的脸,看不明白她的意图。
“我还想说的是,我找的故事语桑没有听到过,李公子也没有对你讲过,绝对比从掌柜的那儿借的书要精彩千百倍!只可惜……语桑似乎没有看……”夫腾掂量着手中的本子,瞟了我一眼道。
此刻我不得不承认,夫腾真有心计!可这次我不想轻易上她的当了,往后也尽量不受她恩惠了。以前在不敢确定事实之前我还天真的抱着希望要去讨好夫腾,不过昨日才发现,夫腾强加在我身上的仇视,根本不是我所能够摆平的。
“昨日整整一下午,语桑跑哪儿去了?”夫腾开口问道。
我笑了笑:“没有去哪儿,只是随便在城中逛了逛。劳夫腾担忧了……”
“语桑为何不问问李公子的情况?”夫腾眼睛瞬间一暗。
“我正想要问你来着。”
“语桑,夫腾儿还是小瞧了你……”夫腾开口道:“我和你水火不容,若不是李公子有交代,我真想一次性了结你的性命!……昨日李公子回到客栈便没有说一句话,整个下午去你房间瞧了多次,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出去寻你……至今,尚未回来……”
……
“请问,前太守的旧院在哪?我找林太守府邸……”在大街上抓住一人追问道。
“林府?如今不是早换主人了嘛……”
“对对对,我就要找那座院子!”一听有头绪我急的抓起了那人的袖子。
“在……在,就在前边拐弯后五百米处……”
我松手,便朝那被我吓坏了的路人所指的方向奔过去。
会是在哪儿呢?我绕着林府的围墙走过去,果真看到有人坐在地上,身子靠着墙,正拿起酒囊张嘴灌酒。院子里头那棵榆树枝繁叶茂,大半伸出了围墙外头,刚好罩上个树荫。
我朝那树荫下走过去,靠着君蒙也蹲坐了下来。
“原本我以为在这儿可以找到你……”
“我回了客栈。”我轻声答道。
君蒙侧过头看向我,而后又拿出酒囊灌了起来。
“桑儿,还记得这里的一切吗?……你看那榆树都已经长得这般繁茂了,只是,老宅易主,物是人非……”
“桑儿,你想念你的亲身父母么?”君蒙突然开口问道。
“恩。”我点头:“想,从昨天夜里就开始想,疯狂的想着他们……”甚至我还想到了要穿回去,要到我爸妈面前悔过:我因为一点点挫折而离家出走,是自己太轻狂太幼稚!而第今日一早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躺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才承认回到爸妈身边,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人都说打是疼骂是爱,我挨过老爸的棍棒,不过现在皮痒了想让他抽都不成了……
“在你心中恐怕没有他们的任何记忆吧!仅仅是昨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对他们有如此深的思念?”君蒙皱眉,他是不可能听明白我的话的。他以为我口中的父亲,是那位曾经端坐于庙堂的天子。
“太守夫妇不是你的亲身父母,可是他们除了你再无一儿半女,对你倾注的瑟是全部的心血,到头来,你仅凭一点点血缘之亲,就忘掉了这一对爱护了你十四年的严父慈母吗?”君蒙语气中带着责备:“桑儿,有的时候,真正待你好的,并不一定非要是你的血亲!”
我疑惑着看向他,瞧着他张了张嘴,有下文却最终放弃说出口。
于是我向他问道:“那么君蒙的亲身父母呢?君蒙在十二岁之前,是与父母在一起过着快乐无忧的日子么?”
“桑儿……”君蒙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昨日你的返身让我沉痛,一整夜我没有寻到你便呆坐在这儿,这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本不想将这些告之与你,这是我心中永远的伤疤,每揭开一次,心就会撕裂一次……”
坠落悬崖
林府旧院,榆荫下。
君蒙的眼神黯淡下去,陷入回忆中久久未醒来:“我的母亲,在我九岁时,便已离我而去……母亲临终前对我说的话便是:‘好好活下去,不要去记恨任何人……’然而当时我早已将这一切看得明了!那个我叫了九年‘父亲’的男人,他亲自葬送了自己妻子的生命,而后逃之夭夭……”
我心一提:不曾想到会从君蒙口中听到这些,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相信吗?桑儿,我的母亲就是因为太爱我父亲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一直被他所利用,到最后将卿卿性命断送在了最爱的人手中……”
“是你父亲将你母亲杀害的?”我忙问道。
君蒙目光中露出的是绝然:“不是被他所杀,亦是被其所害……我的父亲不是个男人!他利用了一个女子十几年的感情,心中竟全无半分愧疚之情!”
说着眼眶便渐渐湿润:“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着父亲的踪迹,我想找到他……”
“你还找他干嘛?如今你已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人了,找到他也无意义了。”
君蒙眼睛一阴,只遥看着前边的苍穹发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忙问道:“君蒙,你恨你父亲吗?”
……
城郊,大通湖边。
“恨,怎么不恨……”君蒙的眼睛里冒出的都是寒光:“我想寻到他,然后……要他将欠母亲的债一次性偿还!我要用他的头颅为我的母亲祭祀,用他的尸身,去喂大漠里的苍狼!”
“君……君蒙!”我结巴着叫了他一声。此刻的君蒙身上散发出来的全是冰冷气息,我是头一次看到他眼中如此深浓的仇恨。
君蒙侧过脸看了看失态的我,只说道:“男人要有担当,他应该知道,总有一天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要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你……找到他了?”我试探着问道。从未想过有一天,君蒙深埋在那碧蓝的漩涡中的心思,会这么明显的浮现出来。此刻他赤红的双目中显现出的仇恨与杀气,我看得清清楚楚。
“恩……找到了。”君蒙缓缓开口。
“然后……”我不敢再往下问下去了……就怕他手中已然粘满了鲜血。
“他现在过得潇洒又快活。现在在他眼中,女人也只是玩物。我曾经想到要接近他,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看着君蒙眉头紧锁心有不甘,说实话很担心他。心里头不舒服,胃里面就开始翻江倒海,一个哽噎便真吐了出来。
“怎么啦桑儿?”君蒙忙过来,扶住了我。
我一侧身就哗啦啦将早上吃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将胃掏空了,才缓过劲儿来。
君蒙忙扶我起身,朝湖边走去。用手捧了湖水给我擦脸,然后又亲自用袖子来擦拭我嘴角的水渍。
我忙紧步后退:“我自己来就可以……”
见我躲他,君蒙皱眉,可是最起码此刻他眼中的杀气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关切:“是哪儿不舒服?咱回去看大夫!”
我摇摇头:“不用,可能……是吃坏东西了吧!
以前的君蒙在我眼中,温文尔雅与世无争,这种男子注定细心又体贴;可是今日他眼中突然冒出的仇恨,让我感到讶异与震惊。
君蒙衣裳素白袖口温热,而苏黎的衣袖总会卷起柚木香。
“君蒙……”我开口叫了他一声:“你……还是适合当一个白玉公子。”
“今日我给你说的这些,将你吓到了?”君蒙稍微扯出一丝笑。
“没有……”我只是惊讶,我小声的自言自语:“这身素赏不适合苏黎,却真适合你。”千万不要,待到有一日,你白净的袖口处出现血斑……
君蒙眼睛瞬间黯淡下来:“苏黎……”
“啊?”
“怎么又提到他!”看着君蒙脸罩上的挫败感,我疑惑道:“我会经常提到他么?”
“我不是故意的……”起码自己是不曾发觉。
可是这么一说,君蒙的脸就更加阴郁:“这是我觉得自己最失败的地方,看着你一路走过来,苏黎的名字也就一路随行过来……我宁愿你是故意的。”
“我……”我刚想说话就被君蒙打断:
“这是属于我们的大通湖,与苏黎扯不上半点关系!桑儿,上次是我太失态。今后我们便不再提起他好吗?我希望你能真正将那个人从心中抽走……”
……
苍岭戏园子里,皮影戏正在上映中。
“还记得这皮影戏么?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咱们经常会来这里。”
我朝四座望了过去,只看到周围全是扎堆的小娃娃们,盯着台上灯光打在布帘上,帘后的小纸人儿投下影来,后座锣鼓敲响着,欢快活跃。场子里挺闹腾,全是小孩子嘻哈叫好的声音。
君蒙笑了笑:“如今我们站在这群孩子中间,才发现当年的那一份甜蜜……”君蒙轻轻拥住我:“原谅我,那时候……还觉得你很黏人很不喜欢……”
锣鼓声二胡箜篌琵琶声在幕后齐齐奏响,旁边还有孩子们的嬉笑声,我听得不甚清楚,只是模糊着应声。
戏台子上唱得精彩,我们的头凑得很近,君蒙眼睛盯着台前,对我开口继续讲他未讲完的故事:“桑儿,我的母亲是一个为了爱情输掉了性命的女子,很多年前,母亲是腾尔滕草原上绽放的一朵奇葩。而当年的腾尔滕,住的还是广大的西伶子民……”
“你的母亲是西伶人?”我惊讶的侧过头去。
“那个男人是煜国人。”君蒙继续说道:“他当时在西伶以买卖毛毡为生,是个混迹在西伶的煜国商人。他与母亲的这一段爱情,本来是不得到家人的支持的,但是西伶人民愿意给自己子女爱情的自由,这才得以使那个男人在西伶混上十一年。直到最后的战乱爆发,他抛弃妻子,逃回了煜国……”
环境太闹,可是君蒙凑在我耳边所讲的每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平静地讲完这一段话,不复上次的激动。
“我被阿大金孟尔收养,再后来又收留了夫腾儿。我们一起被阿大带入了沙漠的最深处,直到我十二岁,才来到煜国……往后的,你便都已经知道。”君蒙转过头:“如今,你能够将这一系列事情连贯到一起了么?”
我傻傻的点头。原来君蒙与夫腾很早就相识,而早在第一次于京都医馆见到他们时,我就发现俩人都有着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当时我还在因为他俩的“夫妻相”而心里冒酸泡来着。只是一切大白的时候我才将这些联想到一起。
“你说说看!”
我在脑中将思绪理了理,便说道:
“君蒙和夫腾都是在战争中逃生的,先后被金爷收留,被带到了大漠……所以夫腾才说:她是草原的儿女,是大漠的儿女,所以说金爷是大漠深处的苍狼,而君蒙的父亲是煜国人,可是君蒙不承认自己是煜国人……”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夫腾在战争中烙下了仇恨的阴影,而偏偏发现语桑是个仇敌之后,于是才会开始敌对语桑;而这却让君蒙陷入了两难……”
我涩笑了一声,等待君蒙的检验。
“很聪明。”君蒙扯扯嘴角笑了笑。
“君蒙……”我开口说道:“这几天我才发现,其实……其实夫腾和你才算真正的青梅竹马,你们相互了解,彼此坦诚……”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轻轻拿下他放我肩头的手,对他说道:“君蒙,我想老实告诉你,我现在心里头有点乱,我需要一段时间清理好思绪,在这之前……”
“过两日我们就又该出发了……”
“这么快?”我惊讶,而后想想,在苍岭逗留的也够久了。
“那么……君蒙,你能够告诉我,那个男人——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台上的戏□迭起,孩子们的欢叫声瞬间爆发出来,没有听清楚君蒙是否回答我,只是对于两个无心戏曲的观众来说,耳边响起的都是轰隆隆一团乱麻。君蒙直接拉起我出了场子。
……
十日之后,马车终于得以从询扬城中继续启程。而这十日,君蒙带了我去了很多他和语桑以前常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