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从马窗旁掠过,速度还挺快。
君蒙看得出神,不由得也问出了声:“这是什么鸟儿?”
看来他也不知道。我“哦”了一声,重新返身坐好。
不过这山林间的鸟儿可真漂亮!
夫腾对我笑了笑:“金爷见多识广,可以让金爷帮语桑瞧瞧!”
我忙吐吐舌头:“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不用理我的!往后就怕我好奇的东西多了去了,让大家看了笑话!”
这话引得君蒙也笑了。
车夫在前方赶路,只听到马鞭在空中划过的声音,马车已经加速。这座林子很快就会被我们绕过去了。
午时在林子中的空地上打尖。
吃过干粮,从林子不远处隐约传来溪流的声音,于是金爷提了水囊便走进了林子。
我躺在了草地上,看着这星星点点的阳光打落下来。阳光晃眼看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是有两个小黑点在枝头跳跃。
我忙爬起身,定睛一看:嘿!又是那两个毛色鲜亮的小东西!
刚才一直没注意到枝头有动静,是因为我们在休息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也在树梢上打盹歇息着了。
再一次见着它们很兴奋。溜达制做
“那肯定是一对小情侣儿!”一路上甜言蜜语说不尽!
这时候大家都开始朝我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楚了鸟儿头上顶着的细小绒毛,一只是浅黄,一只是白中杂了点棕黄。总之毛色鲜丽又不怕人,用我的话来说:这两只鸟儿长得很高调,个性很牛逼。
金爷什么事都会亲力亲为,现在去取水还未回来,我们闲着无事便观察起了这两只小鸟,看他们在林间上下窜越。
那只小黄突然用嫩红的喙去啄了一下那小白,突袭成功后便轻轻一跃,跳上了另一枝头,再然后飞进了林中,小白反应过来,忙扑动着翅膀去追……小巧的身子穿梭在纵横交叉的树枝间。
“不对!”我纠正自己刚才说的话:“打打闹闹的,更像是一对小夫妻!”
夫腾被我的话逗笑了,忙应和道:“夫妻间相敬如宾,还不如有打有闹!这才是真正的爱吧!鸟儿也懂呢!”
“不过这鸟儿身手还真灵敏!”
“哈哈哈……”
顿时众人又笑出声来。
可是笑语声却被突如其来的碎石所打断,那小石子直朝在树上闹得正欢,此时刚在树梢上歇息下来的小鸟儿砸了过去,鸟儿在发现危险的一瞬间便飞快的躲开,乱窜着躲进了树林深处。
小石子打在树枝上,只见“咔”的一声,细小的枝干被尖锐的石子击中,瞬间断裂。
我忙朝后看去,见着的便是金爷忿怒的脸。
“为什么要去打那两只小鸟儿?”我对金爷的偷袭行为很不满,金爷的那石子丢得又狠又准,若不是鸟儿身子灵巧,要不然早就小命不保!
金爷冰冷着脸看向我,我悻悻的闭上嘴。
“只是想试一试小鸟身手的灵敏程度罢了!”金爷收起了眼中的讶异,甩出一句硬邦邦的话,便径直走向前去。
原来金爷去小溪边打水,早就回来了。
疑惑产生
我正纳闷金爷的反应,于是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君蒙。见他看主子的眼神中也开始充斥着一些不明因素,奇书而后紧跟着金爷进了马车。
于是我忙拉过夫腾,也爬上了车。
重新启程后马车明显要赶得急了许多。原本算好要在山林中歇息两晚的,生生被我们挤出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用来赶往苍岭的客栈睡舒服觉。
马车在日暮时分进了城。最后这一路下来很少有人说话,我也只得默不作声,跟在后头进了店门。
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煜国地大物博民心统一,大小城镇布局都与京都无二,平整的房子纵横的街道,小店开始收摊,倒是很容易想象到白日里的车水马龙比肩接踵。
金爷为每人备好了一个房间。
“我可以和夫腾住一间房的!不用这么麻烦!”我忙说道。
金爷瞧了瞧我,眼睛一沉,逼视过来的两道目光满是寒意。刚上马车的时候还只是和鸟儿撒气来着,不知什么时候金爷就转移矛头,直指向我了。可怜我现在还不明白其中原委。
开口吩咐小二将他的饭菜端入房间,便叫了君蒙一同上楼。
我耸了耸肩,满脸无奈。从小溪边回来的时候金爷就开始反常。他也没开口回应我,并嘱咐要将饭菜送进房间……倒是有了点主子的范儿了,要不然我还真以为他人太木讷太老实。
于是我向小二哥打了声招呼,待会儿弄好的饭菜由我替他送上楼去。
将行囊往房间一放,便将自己往床榻上甩。隔着那白色的蚊帐看向床顶,只觉得晕晕乎乎天旋地转,仿佛这世界就要倾倒。眼皮也乱跳了起来。发了好一会呆,想不明白什么事又实在太无趣,便起身朝夫腾的房间里走去。
开门后夫腾忙微笑着拉了我进去。
“语桑你说,你喜欢喝什么粥?”
“红豆粥呀!”我回答道。
夫腾笑得神秘,慢慢从身后抽出了一本薄薄的纸书,在我眼前晃了晃:“这是刚弄到的食谱!里面介绍了很多种羹汤的做法。不过夫腾没怎么有机会下厨,只会做点简单的。随意翻了一下,也就这些——你看这个:红豆紫米粥,用小火煮至熟透即可,还可以加上蜂蜜食用;红绿百合羹能清热解毒,还能润泽肤色,往后内陆缺水干燥,喝点红豆羹不坏!还有这个莲子红豆沙,配料就更简单……”
我忙拉过她的手:“谢谢你夫腾!只要是红豆粥我都喝,只要是夫腾为我弄的我都会喜欢喝!”
夫腾会意一笑,拉着我走出了房门。
走廊上点起了灯,金爷房间的灯盏也已经亮了。
正看到小二端了金爷叫的饭菜上了楼。我忙走过去,从小二哥手中接过托盘,便朝金爷的房间走去。
里头有人说话。我朝一旁瞟了去,君蒙房间的灯并未亮,看来他仍在金爷这儿。只是楼下太吵没能听清楚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腾出一只手正要敲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金爷高大的身形堵在了门口,身后是君蒙负手立在一旁。我一只手还傻傻的半举在空中。扯了扯嘴角笑得尴尬,抬起头见金爷的眼神……我下意识的将脖子一缩,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您的晚膳!”我没有走进去,说得小心翼翼,想融化冰窟又怕温度达到着火点。
没有人接。
我讪讪的将手缩回去,鼓起了勇气,便绕过堵在门口的金爷,钻进了房里,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持了空盘,正欲走出房间。
“林姑娘!”金爷开口叫住了我。
我忙返身。
金爷面无表情,不声不响,有话不说有屁不放的。
我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君蒙,不知方才在屋子里跟金爷讨论了一些什么,此时近距离看他,却见他眼睛里蒙上了血丝,复杂交错,一如他此刻传递过来的纠结情绪。……这两人都怎么了?
最后,君蒙看了看金爷,却向我挥挥手:“罢了,桑儿你先出去吧!”
我被他弄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讷讷的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夫腾还站在走廊处没有走,却见她盯紧那敞开的房门失了神。见我从里头出来,手中的食谱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我走上前去想帮她捡起来。
夫腾赶忙弯腰,将食谱拽进了手中:
“今日……天晚了。红豆粥……明日再给语桑熬吧!”
躺在床榻上,心里还在纳闷金爷为什么对我态度怪异。觉得他沉默少语,可是性子却有点冲动,就像今日无缘无故他冲那小鸟儿发气,然后又是对我不理不睬。
想起了苏黎曾对我说过,金爷出入的是西伶和煜国的边境,商人不简单,能游走在战乱不定的边境贸易的商人更不能小视……
按理说生意人要接触的人太多,可是我看金爷的样子觉得他脾气冲也不健谈;可是他又拥有商人的富有,能将夫腾从落樱院赎了出来:若不是有个好价,老鸨是不会轻易将头牌这颗摇钱树放走的……
今日总觉得金爷开始对我有了排斥。然而我以前却从未在意过苏黎的话,竟对金爷全无半丝顾忌。
而君蒙,不清楚今晚金爷会对他说些什么,他知不知晓金爷的底子,如果不知道,那……我们是不是一早卷入了漩涡却未察觉……
有了舒服地儿睡觉,我却失眠了。
第二天又破天荒的起了个早。
这是苍岭城的街道。有市场有行人,规模只是比京都小了一号罢了。和君蒙就这样一路走下去,看着街道上的糖葫芦,风筝,风车,面人儿……欢歌笑语可我们却是一片沉默。
他心事重重我小心翼翼。
多少次我的手背总是不经意间擦到君蒙的手,可是我没有勇气牵起来,或许说是没有了把握……
“现在该往哪走?”君蒙停住脚步,开口问道。
“啊?”我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了下文。最后只一句话糊弄了过去:“去一个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吧!”
“从未去过的地方?”君蒙疑惑的看向我。
我用力点了点头:“恩,去没有我们以前的回忆的地方!……以前的我们……既然错过了,能不能够不要再提起往事?如今,好想……这一切都从新来过。”我眼中满是期盼与祈求:“君蒙,我们可以吗?”
这是我多久之前就想要说的话!可是这话讲出来怎么老觉得自己心里都麻的慌,弄得自己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其实我就是始终在为这件事情介怀:我只是我,不想迈那莲花步,不想总吃素。我是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怎么会甘愿一辈子做他人的替身而丧失了自我。可是这些话,我就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直白的朝君蒙讲出来,而是要拐弯抹角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君蒙缓缓点头,又开始挪动脚步。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多开口,只是并排走着。沉默,还是该死的沉默。
“让开,都让开——”后头开始有人叫嚷,我回过头,只看见前方有板车推了过来,白色袋子中装的大概是粮店待售的大米,在车上码得老高,都快挡住了推车汉子的脸。
我忙往里退了两步,让出了道。身后就是个风车的摊位,旁边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手持刚买下的风车,看着板车直推了过来,惊慌的往后挪动着脚步,却不小心碰着摊面上的撑物杆。还没有来得及后退便只看到车子直朝前边冲了过来,女孩被杆子磕到忙使劲儿往前倾,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朝马路上横趴下去,眼看着就要和板车相撞却来不及躲闪……
我大呼了一声,忙一把扯过身边的人儿,顺着杆子的倾塌声,两人纷纷朝里侧倒了下去,在路边打了两个滚。
“哇——”小女孩被吓着,趴在我身上吓得动弹不得,扯开嗓子放声大哭。
“桑儿!”君蒙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忙将小女孩抱起来,又小心的扶起了我:“有没有受伤?”说罢将我上下检查了个遍,眼中的惊惶与担忧盖过了刚才一路上的犹疑。
我摇摇头,对他扯出一丝笑。
杆子早被碰倒,连带着一旁老伯的风车摊位一同倾塌,汉子被迫将车停了下来。
我走近那受惊的小姑娘轻声哄着,有妇人哭着跑了过来将小姑娘搂进了怀里。那边老伯正蹲在地上看着满地被毁坏的风车一脸的心疼,君蒙走过去帮忙将风车一只只捡起。
“走路不长眼睛啊!”不料到那汉子不耐烦的斜眼看向我们,竟然来个恶人先告状!
小孩子玩具不经损,地上的风车多半已经被碾坏。我看着花花绿绿一地狼籍,听着受惊的小女孩躲在娘亲的怀里嘤嘤哭泣,再听汉子那欠扁的话,心头的怒意渐渐翻涌了上来。
“让开!”汉子准备动身,没好气的冲蹲在地上的老伯叫嚷道。
我紧咬着下唇,恨恨的看向那背影。那汉子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弱小!
汉子不管不顾的又开始向前去,车轮从散落在地的风车上碾了过去……
“站住——”我气极,一时没有忍住,便喝出了口。
那汉子头也不回。瞧着他那嚣张的背影我就更窝火。
“桑儿!”君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来得及拉住我。我直朝那板车追过去。拖着板车手把儿不肯松手。车子被迫重新停下。
“死女人!你干嘛呢!”汉子一见一旁的我,轻蔑之意很明显:“怎么,耽误我功夫还没有跟你们算账,现在还想来找茬不成!”
“道、歉!”我一字一顿,缓缓开口。
“什么?你说什么?”那汉子显然是觉得不可思议:“道什么歉?向谁道歉?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要你给人家道、歉!”我再一次重申。
“哈哈哈哈!你这女人脑子没毛病吧!明明是他的东西碍着了我的道!要不是那丫头片子不知死活的撞过来……”
听得他这一番话,心里也有了三分底:这世上只有两种狗,一种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可这汉子要是有后台的话,早就不会跟你啰嗦而是直接扬长而去……另一种便是空有一副皮囊,欺善怕恶,倚强凌弱。一听那汉子的解释,再看了看他身上的粗布衣衫……看样子,也只是仗着自己牛高马大敢来吓唬人罢了。
于是我壮大了胆子,扬高了声音嚷道:“大伙儿都看见了:你在大街上撞倒了人撞翻了东西,吓坏了老人小孩,没认错不赔偿就想一走了之?”
街道上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这种事人们见多了都只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去管闲事惹麻烦上身,但是既然有人插手了,谴责声附和声叫嚷声也就一齐来了。那男子被围困在了人群中,方才的嚣张气焰不复存在,一时竟成了过街老鼠。
“听到没!道歉!”君蒙在一旁抬高了声音。
汉子讨了个不光彩,不情愿的压低了声音向老伯和那小姑娘认了错,最后恨恨的剜了我一眼,推着车子落荒而逃。
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我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睁眼时君蒙就站在我面前。
我转身自走自的路,故作轻松:“看到了吧!想不到我也有强势的一面!”
君蒙忙从身后赶上来,与我并排。
我耷拉着两条手臂,见他没有回答便也不再做声,只默默向前走着,不小心碰到君蒙的手,便触电似的忙缩了回来。
君蒙停下来,诧异的看向我,我这才发现他眼中泛起的血丝越来越浓了……他昨晚也没睡好吗?
顿了半晌,君蒙突然伸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竟然能感受到他手臂上传过来的颤抖。
君蒙只是痴痴的看着我,然后轻声说了出口。然而只是应了我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罢了,而我怎么觉得,他握住我的手,他说出这个决定,是经历了千般挣扎万般斗争了的:“走,咱们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神鸟飞鸾
“这儿是哪儿?”我现在能够大大方方的这样问出口了。君蒙说了,要带我去的是一个全新的,他和语桑以前从未到过的地方。
“林子中,有鸟鸣的地方。”君蒙的答话不在状态,我回过头去看向他,只见他心不在焉。
“桑儿,”君蒙缓缓开口,“原来你也有不为我知的一面。”
我想他是在指刚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吧!他说过以前的语桑太沉默,都不敢抬头。
“我变了,这个你跟我说过。”我回答道。
说罢便转身,开始朝林子中四处张望。哎,难道,君蒙与语桑将这苍岭城逛遍了吗?还是实在没地方可去……昨日刚从山中绕出来,|qi-shu-wǎng|今日又出来爬山了。
我只说过我不恐高,却也没说自己就喜欢老往高的地方钻。
“这儿很美!不过每一座山头都会是差不多的景致!……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吗?”我冲君蒙问道。
君蒙往长满青草的空地上躺了下来:“也许,再等等,很快就会出现鸟鸣!”
“可是君蒙,现在,就是满山的鸟鸣!”我也在一旁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躺下,觉得君蒙的话太奇怪:“是一种什么样的鸟叫,会这么好听?你是特地等着它来的?”
“不是……”君蒙闭上眼,仿佛一句话从嘴里吐出来要太艰难:“我希望它不要出现,那声音……以前的话,或许没什么,现在对我来说,有点刺耳和揪心了……”
“我没有听明白!”
“你怎么会明白……”
又是这句话!一听这话我就觉得自己与君蒙的距离瞬间拉开了十万八千里。是啊,我不会明白。
我侧过头去,闭上了眼。昨夜没有睡好,先小憩一会儿。
半个时辰过去,突然听见熟悉的叽喳声就近在耳旁。我睁开眼,又见那两抹金黄|色的身影正在草地上跳跃着。
我坐忙起身,兴奋了起来:“君蒙你快看!又是那两只小鸟!一只白帽子,一只黄帽子的!”
我一叫嚷,鸟儿迅速朝高处飞去,立在了最近的一根树枝上。
君蒙起身,盯着那对小鸟儿看得出神。
“你看,他们又开始打闹了!金爷说得没错!这两只鸟儿身子还真灵敏!怎么在哪都可以看到它们……它们飞得还真够快!”我忙从地上爬起身。
“恩,金爷游走过很多地方,知道的东西也很多……”君蒙将目光移向我,冲我挤出一丝笑。
“对啊对啊!金爷也说这鸟儿有灵性吧!它们是跟了我们来的?”
“恩,这鸟儿通灵性。”
“它们看出了我很喜欢他们吧?要不然怎么会一路从询扬跟到苍岭……”
“恐怕……还是从更远的地方跟过来的……”
“呵呵,我说着玩的呢!只是碰巧在山林中见到罢了,要是真跟了我们过来,为何不直接跟去客栈!”
“那儿人太多……它们隐在林中玩乐,也是不小心被你发现的……”
“他们好像很不怕人呢!飞这么低,都敢玩得这么忘我!小心被人捉了去!”
“这鸟儿身子太灵敏,警觉度很高,没有人能轻易将他们捉走的……”
“他们警觉度高吗?”我觉得好笑,将手伸了过去,竟然真有小黄跳到了我手中。我用手一握,就抓住了小家伙点大的身子,我抚了抚它光洁的羽毛,鸟儿在的手里头挣扎了两下就安静下来。
我得意的冲君蒙一笑:“这就是它们的高警觉度?”
“那是它们和你亲近……”君蒙慢慢抬起了手,事实上他还没有伸过来,就见小黄挣脱开我并未握紧的手,一扇翅膀逃开了老远。
“狡猾的东西!”君蒙没有抓住他们,有点气急败坏。
我眉开眼笑:“这怎么会叫狡猾,小白和小黄都挺聪明!”
“小白小黄?”
“我给他们取的名字呀!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鸟儿,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所以就随口叫着只是为了方便而已!”
“金爷以前也未曾见过,可他却知道有这么一种鸟儿。”
……
“他说:这鸟儿,叫飞鸾……”
“飞鸾?”我侧过头去,世界上真会有鸾鸟吗?不过这两只小鸟儿,倒没有我心中鸾凤神鸟华丽的羽翼,它们小巧得像两只黄莺。
君蒙重新瘫倒在了空地上,用手枕着脑勺,死死的盯牢了那在枝头欢快的鸟儿,我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两只鸟儿一前一后,竟然扑腾着离开林子冲向了云霄。
两点明黄在蓝天的映衬下,不因为高度和距离而模糊了身影,两个明黄|色的小点儿在空中一点点跃动得欢快。
嘿!这鸟儿还有苍鹰的本事不成!仗着自己身子灵活天不怕地不怕呢!
“真稀罕!”我头仰得酸痛,可还是没有见到它们下来。
“稀罕的东西总是少有,若无特殊原因,他们高贵的主人是不愿意放任他们出来的……”
“恩?”我疑惑:“金爷昨夜特地将你叫过去,就是要对你讲这个的?它们的主人是谁?会有何特殊原因……”
我连珠炮的发问,却没听着一条回答,只是听见君蒙说道:
“桑儿,我们将这两个小东西抓到手吧!”
“为什么?他们在空中不是飞得挺快乐吗?”我脑海中闪过它们在笼子里面用喙啄食水,因为没了自由而变得呆滞的样子,就忙摇头:“那样的话就再也不能见着它们打情骂俏啦!”
君蒙闭上了眼睛,我跪坐下去,瞧见他的眼皮一直在打颤,我起身摘了树枝,将树枝结在一起,举在君蒙上方,想要遮住透过缝隙射下来的阳光。
君蒙瞬间睁开了眼,我看到自己放大了的脸在他眼中,笑得有点傻。
“看着我干嘛?”我问道。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一个人的时候会花很多的时间去皱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盯我专研老长一段时间。
我才发现,我花了很多功夫没有看懂他,原来他也不曾看懂过我。我总是藏着掖着,就怕他不喜欢现在的语桑;而君蒙在我眼中,永远披着厚厚的马甲不肯大方的将自己晒出来。
我看不懂的东西会得且搁置,然而君蒙盯着我,眼中的痛苦却在一分分蔓延……
“怎么啦君蒙?”我看着他的脸,也渐渐不安起来。
他苦笑了一声,终于将视线移开:“没什么,觉得你挺像那鸟儿!个头不大,可是一身高贵,是个天生的富贵命……”
这个,在府中时,老太君也曾这般讲过我:如果你是富贵的命就注定吃不下穷馍馍……并不是挣扎就能够改变的了……
昨天是个日子?怎么人人都开始反常。
从金爷对我树起的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君蒙今日说的这些话以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连夫腾,也觉得他不对劲了,今日我难得起了个大早,可是去敲夫腾的房门时,里边无人应声。
君蒙突然坐起身,扳过我身子对向他:“桑儿,我十二岁进的太守府,那时候你才多大?十二年过去,我竟然……才发现自己都不曾真正认识你……”
“那咱俩扯平了!”我不明白他此刻心里在纠结些什么,只强笑着说道:“你只当我是变了吧!人都是会变的,林府也已经不复存在,我就绝不会还是当年的那个林家小姐,我都已经是成亲了的人了!总会有变化……”
话一说出口就看到君蒙一点点变白的脸色,我愣着还未发现哪个环节出了错误,而当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才开始心虚的解释起来:
“我是说,我都已经进入过一次婚姻的坟墓了!刚诈尸回来的!”我故作轻松。
抬眼瞧了瞧君蒙,不是生气,他没有苏黎那么大的脾气。
只是那一贯的研判表情盯得我头皮发麻……
我将刚才遮阴的树枝卷在手中把玩着,开始小心翼翼的说出口:“君蒙或许你真不知道,其实我不是一个顶善良的人,我有自己的私心。你看刚才,我头脑发热去拦住那汉子的路,其实心里清楚这或许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然而我还是不自量力的上去了……你认识的语桑,她就不会这样做是吗?……”我只是想要用行动告诉你,我是真的已经变了……
我不愿看到君蒙困惑的眼神,老觉得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不安感。这让我越来越没有信心抬起眼看他。
我话音刚落,君蒙就一把将我搂了过去。
他将头埋向我的颈项,肩上一沉,君蒙将整个重量压下来,久久,也没有抬起头来……我能感受到的是他紊乱的心跳。我不明白他每天都在担心着什么,会让他整日眉头紧锁。
“桑儿,给我一个带你走的理由……”
君蒙闷闷的话语响起,声音传过来,引得我肩头然后是全身都一阵战栗。
我挣脱开他:“为什么?”
他想要在中途丢下我不管了吗?还是,他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带我走……我都差点忘了,我是那半路杀出来的陈咬金。
我跪坐在腿上,一听他的话脑中一片空白。
君蒙眼中满是挣扎的痛苦:“桑儿!现在,我舍不得丢下你,想带你走……可……”
“可是金爷不愿意是吗?”想到金爷的反常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我抢先一步开口:“昨夜金爷跟你说了什么?就是安排要怎么遣送我走吗?”为什么一早没有拒绝我上车,而现在又……
现在的我对金爷开始有了猜测与防备,如今越来越明白苏黎对我说的那些话了,人心不可测。若无防人之心,到头来自己也逃不过那像采菱那般悲戚的命运。
见君蒙没有回话,我就更加驽定了自己的猜测。
“君蒙……”我开口道:“金爷除了是个商人,还会有其他身份吗?”
“为什么这样问?”
“不知道……总觉得他不会简单,苏黎曾经也提醒过我的。你从小生活在苍岭,跟了他也不久,我怕我们都会被他所骗。”
“苏黎?”君蒙问道:“苏黎何时提醒你这些?”
“没……没有,现在只是我自己感觉他太奇怪而已……所以问问。我不想到头来我们都被他所骗……”
君蒙开口强笑了笑,又摇摇头。“金爷他……只是个商人,没什么其他身份。”
“那是因为他救了你,你想要报他恩情!”我觉得现在君蒙的结论下得有点草率。毕竟他与金爷的相处,也不过就是几个月时间。
而想到这儿,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说别人。才发现,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我又认识君蒙有多久?不也仅仅是因为欣赏他吗?我承认自己喜欢他的沉稳和淡定,可是一路走下来,才发现要去花心思了解一个人有多么累。
“桑儿是在气金爷昨日对你的态度吗?”君蒙开口,向我解释道:“金爷他,只是个商人,他游走在各地行踪不定,如果哪一天他发现其实有人可以轻易掌握他的行踪,碰上谁都只会很不高兴很生气,只会想到要去扔石子砸……”
我诧异:“你是说,那两只鸟儿……”
“那两只鸟儿,桑儿,它们和你有缘,估计会一路跟了我们走下去了……”
“所以,会有不良居心者利用这个而追踪我们的行踪吗?所以……金爷因为这个对我产生了戒备,想要将我赶走?”
君蒙没有做声了。林子里只剩下了鸟鸣。人听这鸟鸣,或悦耳,或刺耳……接下来的东西,就任凭我去天马行空了。
惹火烧身
返回客栈的时候,经过夫腾的房间,我敲了敲门,还是没听到有人应声。轻轻推了推,才发现门并没有锁。
“夫腾?”我开口叫她,还正想说她怎么休息也忘了关门,走进房间才发现里面没个人影儿。
她这一整天都上哪去了?还是,只是刚有事出去了?
我走过去,桌子上摆着笔砚,砚中的墨汁尚未干涸。窗户未关,风吹进来将书页翻卷开来。我将那放在桌上的书本拿了起来。只是个装订好用来记事的本子而已。娟秀的蝇头小楷印在纸页上。我随意翻卷着书页,笑了笑:夫腾的字也写得不错的!
只是当我无意间瞟到其中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便渐渐僵硬起来。
“一路行至苍岭,终于可以在客栈里好好歇息几个晚上了。也让我能够整理好着两天在山头所旷缺的记录。令人激动的是,昨夜竟然有机会唱起腾尔滕的草原之歌了!这使那一段原本模糊的记忆又渐渐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蓝天碧水,绿草羊群。如果能够唱到天明,如果这是在真正的大草原,那么我们迎来的将会是一个怎样美丽的清晨。
“我好久没有唱歌了,自从阿大将我从落樱院接了出来,也就不准许我再弹奏琵琶了。阿大说我的曲子弹得太锋芒毕露……所幸的是自己已从落樱院出来了。”
看到这我满心的疑惑与惊异,本只想要合上书页免得让墨渍沾染了纸张。而如今明明已知晓这是夫腾用来记事而装订的本子,可好奇心作祟,并没有马上放回原地,却是忍不住看了下去。
“昨夜在山林中,真挺感激语桑,让我想到要唱上一支属于草原上的歌。那一刻我是草原的儿女,是大漠的儿女,这是我应该永远铭记在心的。阿大不怎么喜欢唱歌,可是他昨晚也和我们一起唱了歌,车夫大哥的歌声也很好听,有我们草原男子的豪迈与爽朗。而我的那句歌,本是唱给他听的。
“只有他和语桑不曾唱歌。语桑没有唱歌,可是他为什么不唱?只是因为语桑的缘故吗?我们草原上的儿女从来不会像中原人那般扭捏,对于自己喜欢的男子,我们一定会去直白的表达。他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从未将我的感情放在心上,却收留了语桑。然而我并不会因为这个而不讨厌语桑,我对自己信心满满。与语桑相比,我觉得我会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还需要什么时候回到西伶?还要多久,我们才能够从大漠中迁回水草丰美的腾尔滕?我只希望这一切都能够尽快实现,到时候我愿意将自己心中的负恩怨一并放下,没有人会愿意永远带着强加给自己的包袱过一身……”
外头有人影闪过,我一惊,慌忙将本子往身后藏。从敞开的大门向外看过去,只见有路人甲乙丙丁从楼道上来回走过。我舒了口气:是自己做贼心虚。可是我没有想到会偶然看到夫腾的记下的这些文字,会发现这些我不曾知晓的……我着了魔似的,忍不住向前再翻开一页……
“昨晚很晚才睡,答应语桑要为她煮的红豆粥也已经不可能熬了。语桑从阿大房间出来不久,我便急着去找阿大想要弄明白这一切,而当我知道后,心里有的只是震惊,原来……”
“你在干什么?”门外传来呼声。
我一惊,本子掉落在脚下,看着夫腾愤怒着脸站在门口,随同来的,还有……“阿大”和“他”。
房间内,我做坏事被现场抓获,搓着手内心惶恐局促不安。房门口,三人脸上神情各异。我想我此刻算是完了。已经不知该从哪一方面开始解释……或者是狡辩……或者是做垂死的挣扎。
之所以将事态说得这般严肃,只是因为看向夫腾的脸时,是我以前不曾看到的仇视目光。我……我只是偷看了一点你写的东西而已。知道这是不道德的行为,然而我的反省已经不起作用。夫腾看向我时眼中满是亟待燃烧的怒火。
“我……我是来找夫腾的。”我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暂时不敢和夫腾说话,于是抬起眼,冲站在一旁的俩人解释。
“你刚刚在做什么?”夫腾明显语气不善。
见夫腾再次开口,我忙抓住机会道歉:“夫腾对不起……我本来是来找你的,可是推开门后发现你不在……”
“所以,你就随意翻看他人东西了?”夫腾声音陡然提高:“你们中原的先生就是这般教习你们的?就这样,为什么西伶还要去学习他们的语言,文字,其他各种文化?还……”
“闭嘴!”金爷的声音及时响起,压住了夫腾越讲越高亢的情绪。我还不曾料想,事情并不大,然而夫腾的反应竟然会这般激烈。
“阿大!”夫腾一急起来就将从京都学习到的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恨恨的看着我,恼羞成怒:“他们中原人从来都是喜欢欺负人的!……她偷看我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看到什么……”
“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看着夫腾的脸,原来夫腾知书达理,如今她也有得理不饶人的时候。夫腾竟然是个西伶人……
“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知为什么我害怕跟她讲实话了,虽然我所发现的,在此刻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忙将掉落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来,夫腾抢上前来一把将其夺走。眼中的怒火并未退去半分。
“夫腾儿!”夫腾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君蒙扯了开去,然后对我发话:“你先回自己的房间。”
“阿大!”夫腾扭过头,只冲着金爷喊道。君蒙箍住她手没放开,夫腾只得向金爷求助。
“夫腾儿!不得胡闹!”
“阿大!语桑偷看了我的……”
“你先回房间!”金爷没有理会夫腾,看向我,冷冷说出口。
“先回你的房间!”见我没有动身,金爷又重复了一句,眼睛逼视过来,我慌忙低下头去。从一旁溜了出去,跑回了自己房间。
一把将门关上,将背靠在门板上,心还是怦怦跳得紊乱。
今日之事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可更令我震惊的是,原来……有这么多原来……
想起刚才在夫腾房间所见到的一切,又回忆起前天晚上夫腾唱歌的情景……现在才联想起,原来夫腾是一只草原上的夜莺。她在京都呆过,在风月场所谋过生,所以懂得周全的礼数;可是她又是西伶女子,所以也会唱草原之歌,也不会像京都闺秀般拘泥小节,不会在意夜晚能不能同男子对歌……
而金爷一直是在西伶与煜国的边境打转的商人,是胡商,也会将生意做到周边各国,当然包括煜国京都。
如此解释开来,发现一切并不难推测。
听着隔壁忽高忽低的哭闹与争执声,心里揪得紧。我想我是把夫腾彻底得罪了,要是自己没有惹出这样的乱子,夫腾豪爽,会是一个良伴。然而现在,貌似不是我再去弄幅画过来就能解决得了的。
隔壁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我不敢开门去瞧,将耳朵贴在门边,想听听外头的动静,不知道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了。今日夫腾的反应未免太激烈。
我提着酸软的两腿,缩到了床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头痛得快炸裂。
蜷在床头就这样看着日头落下去,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来。而屋内一片静谧一片黑暗。
好奇心杀死猫。这么一折腾,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够随金爷他们一同出行。而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觉得这一路下来竟然是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