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更重。
不远处忽然传来细琐声响,阜远舟耳朵一动,长剑妖异,瞬间以饿狼扑杀的姿态笔直而去,剑光几乎刺穿夜幕,然后停在一个紫衣如墨的男子的喉咙上。
乌发,木冠,黑靴,碧绿的眼眸,翡翠般的古朴深沉,温温淡淡,颜容英俊丰朗,眉宇之间却是犹如从出生而来就已经带来的忧郁之色,尽带岁月流经沧桑年华的成熟优雅之感。
玉衡文试科举榜眼,闻人折月。
琅琊的剑锋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即使未曾靠近,但是锋锐剑气已经将他的皮肤割出了一缕血痕,细微的血丝渗透了出来。
阜远舟的语气几乎能在这三伏天里将空气东结成块,“闻人折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闻人折月却是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东西,摇头道:“殿下,我看见了陛下往里面走了。”
……
番外:中秋节特典
曾经我们这样设想过:
假如亲爱的天仪帝陛下生活在现代,那么他一定是个勤勤恳恳鹤立鸡群年纪不大就做了某个见不得光的称霸一方的xxx部门的行政头子的官二代……
假如亲爱的永宁王殿下生活在现代,那么他一定是个五好公民四有青年年年拿全国十佳企业家称号实际上在黑道上独占鳌头独领风骚的黑道头子……
假如他们不是兄弟也没有从小青梅竹马生活在一起……
那么,可敬可佩的天仪帝少了一份顶天责任,温柔深情的永宁王少了一分小心翼翼,两个人两情相悦倾心相许一见如故一世盟约,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前段时间七夕节在阜怀尧上班地点搞的轰动表白场面,阜远舟自然不是拿来希望这位年轻能干的行政头子做出什么感动到热泪盈眶然后对他许下终身的事情,而是大大方方跑来宣布所有权的。
没办法,当你爱上一个光芒万丈到即使穿着乞丐装走在街头都会被人当成大明星体验拍戏生活的人的时候,你总是不得不为那些前仆后继的狂蜂浪蝶烦恼烦恼。
尤其是在阜大总裁很肯定自己的魅力兼之肯定阜怀尧一定会属于自己的情况下。
于是在中秋到来之前,阜怀尧已经被人目测到几次上下班进出了同一辆装饰低调的车子了,阜大部长被不明表白人士的爱情俘虏的消息迅速传遍有关部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部门的清洁人员总能扫出一地又一地的下巴眼珠子和碎成片片状的玻璃心,甚至有人站在二十八层楼顶迎风高呼“我开始相信爱情了,神啊,赐予我妹子吧~~~”,激励了无数因为工作而常年光棍的有志or有智青年。
阜怀尧对下属八卦的这些事不感兴趣,他现在烦恼的是一件恋爱中的人都会烦恼的事情——那就是如何和连恋人正确地相处。
所谓距离产生美,阜怀尧其实是很相信这句话的,因为他没和别人零距离处理过,虽说之前和阜远舟做朋友是做得很愉快,他也知晓自己心里确实已经被阜远舟打动,但是从朋友到恋人的转换,他还是不太能适应这个角色。
例如他们一样去打打球爬爬山吃吃饭,不过这期间阜远舟自动自觉增加的一些亲密动作总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例如对于某种男人之间擦枪走火的运动,阜怀尧始终抱有一种敬畏感;例如阜远舟一直在虎视眈眈的同居行为,也被阜怀尧兜着弯子回避掉了;
倒不是他不喜欢阜远舟,反而是因为这种喜欢,才会更加谨慎地考虑每一步自己所做的事情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好的后果。
于是,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部长大人永远是限于一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怀疑论者的思想中。
对此,秉着自己媳妇儿(……?!)一定要宠的原则,阜远舟自然是放任流之的,不过等他发现亲爱的那位果然“理所当然”地装起鸵鸟的时候,他就不淡定了。
亲,看得到吃不到的男人的怨气,你一定不要小觑哦~~~
阜怀尧虽然情商不高但是看人脸色的功夫是一等一的,见此也忧郁地杯具了——他和阜远舟可不是玩一玩这么简单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肿么办?——琢磨了半晌,打了内线电话call了几个人进来。
难得工作清闲却被boss找上门,连晋和楚故都禁不止后背一凉,森森地回忆起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甄侦乐得看他们脸色变幻莫测,拎着他们就往有“终极移动大boss根据地”称号的办公室去了。
阜怀尧虽然疑惑于他们为什么一个看起来像是看好戏另外两个看起来像是被看好戏,不过他能求助的朋友也不多,只好忽略掉这些不和谐的画面,斟酌着把事情的缩略版这般这般那般那般说了一遍。
他说罢之后,在场的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石化。
他们确实对阜大部长的那位秘密情人有了一定的猜测,但是他们可没有那么粗的神经能够接受有被怀疑原形是南极深处冰山妖怪(……咦?)的阜怀尧居然会有如此小儿女情态的设定。
阜怀尧很怀疑地看着他们的表情——难道他的这几个属下的心理素质如此不好?那么他要赶紧考虑找部门的心理顾问或者让他们休假了……
发现自家boss的沉思有越来越往可怕方向进行的趋势,连晋几人一个激灵就回神了。
“部长啊,”楚故立刻打断了他的思维,咽了咽口水道:“所以,你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应该主动做什么?”他家部长如此纯洁,连那些……事都要问人?!
呃……?——阜怀尧想了想他的总结,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对,但是说不出来,只好迟疑地点头,“应该是。”现在的局面就是他太被动了。
楚故尝试着建议:“主动亲近他?”
甄侦下意识接上:“送上门去?”
连晋最后热血:“压倒他!”
阜怀尧生生在秋高气爽烈日炎炎的季节里打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不是因为气温而导致的冷颤。
“不行么?”楚故睁大了一些眼睛。
阜怀尧犹豫,“会不会……进展太快?”
甄侦纳闷了,“那你们平时做些什么?”
“打球,吃饭,谈工作,爬山,散步,他送我上下班……偶尔接吻?”阜怀尧大概地总结了一遍,行程规划堪称……规律。
……偶……尔……接……吻……
甄侦和连晋楚故对视一眼,都对阜远舟产生了一种森森的同情之情。
连晋无力了,“部长,你们这么……唔,纯情,你不会觉得奇怪么?”难道还玩什么初恋情怀总是诗么?!
阜怀尧眨了一下眼睛,“……不都是这样的么?”
三人:“……”
连晋忍不住凑过去了,“难道你就不会对阜总裁有那么点……冲动?”那位可是在钻石王老五排行榜女人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最有“性”趣排行榜上前三名撕都撕不下来的风云人物啊!
阜怀尧尴尬了,“这……”
他回想了一下自家情人那张极其拉仇恨的俊美颜容,再回想一些某次不小心撞见的继续拉仇恨的极品身材……
“怎么样?”连晋格外荡漾地戳戳他。
阜怀尧回神,闻言差点被呛住,“没、没什么。”
连晋了然,“果然想压倒了么?”
阜怀尧沉默半晌,问了一个关键时刻最掉链子的问题:“怎么压倒?”
连晋:“……”
甄侦:“……”
楚故:“……”
于是乎,当晚阜怀尧在回家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加急快递,包裹里面是一张光秃秃的光碟,快递单上是甄侦的字迹,阜怀尧没怀疑,放进dvd里就打开看了。
然后,第二天,整栋楼的人地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大boss以一种发飘的方式飘进了办公室。
再然后,连晋和楚故甄侦溜达进了他的办公室。
“学习成果如何?”连晋“嘿嘿”ji笑。
阜怀尧眼神都在发飘,“……还行。”
“推倒指数几何?”楚故更关心这个。
阜怀尧顿了顿,最后难以启齿道:“远舟……很能打q-q。”
岂止是一个能打了得……
三个属下都默了——这可是自家老大,怎么能够吃亏?
于是乎,一个在中秋节开始的伟大计划生成了。
策划人:连晋,楚故,甄侦。
执行人:阜怀尧。
阜怀尧对此抱有忐忑之情,“真的可行?”他觉得好像很不厚道……
连晋恨铁不成钢:“难道部长你要被压倒?”
阜怀尧顿时默许了。
时间:中秋节当晚。
地点:阜大部长的私宅。
邀请人:阜远舟。
原因:烛光晚餐。
阜远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围浪漫的布置,“很高兴你会这么用心。”虽然明显不是他家亲爱的的想法。
阜怀尧眼神发飘中:“……你喜欢就好,唔,吃吧。”
能和亲亲爱人来个甜蜜蜜的烛光晚餐自然是极好的,不过等吃过晚餐之后坐在沙发里,阜远舟就察觉到不对劲了,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本来坐在他旁边的阜怀尧立刻看向他,素来淡漠的眼神也染上了一丝紧张。
阜远舟本是身体紧绷,注意到他的眼神,就放松了下来,嘴角带上温柔笑意,“你下的药?”
阜怀尧眨眼,摇头,顿了顿,点头——是他默许,甄侦干的。
卸力和催/情……阜远舟笑意更深了,“我倒是不知道怀尧你这么迫不及待。”
寒星一样的琥珀双眸动了动,阜怀尧道:“……有人说,我该主动一些。”
哦?是那三个损友出的主意?——对于自家爱人的交友情况了如指掌地笑着在心里把他们千刀万剐,要知道也就他们几个才会把阜大部长理解的“主动”和现在的“主动”弄混了。
不过……似乎也不是坏事。
阜远舟微微低垂眼睫,遮盖住眸中笑意,看起来像是无辜的小动物一样,无害至极,“那么,怀尧准备做什么?”
见他如此,阜怀尧霜白的脸上泛起微薄的丝红,没有回答,只是迟疑着按住对方的肩膀,闭着眼吻上他的唇。
没有试过占据主导位置,阜远舟从唇上到身体的高热体温都让阜怀尧觉得紧张,好几次想要放弃,不过见对方似乎真的没有力气,才按着碟片里的步骤摸索着做了下去。
看着上衣被慢腾腾扯下来,阜远舟竟也不急不躁,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快做不下去为止,才道:“怀尧你的衣服……”
阜怀尧眼神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情况好像有点不对,不过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氛也让他思考不了太多,犹豫了一下才一颗颗解开衬衫的纽扣。
他的指尖很美,很修长,阜远舟想着他刚才在自己身上生疏地摩挲着的景象,眼神暗了暗,终于在他解开所有扣子的时候翻身起来,一把把他压在了沙发上。
阜怀尧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
阜远舟声音暗哑道:“希望你不会忘了,我还是刹魂的当家人。”
一个黑帮头子,岂能不会那么一点抵抗药物的本事?
阜怀尧微呆,“你生气了?”
阜远舟微笑,“对啊,很生气,你亲自试试……”
“真的生气?”
“恩,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哦。”
“……”
月色很亮,一夜很长。
……
次日,万年勤快帝阜大部长请假,原因,病假。
楚故沉默了良久,才叹气:“时也,运也啊——”
连晋默默蹲在墙角,“放倒了都吃不了,我可以原谅他的天然冷,但是不能原谅他的天然呆!”
甄侦无视他们,他今天可是要去“探病”的。
反正中秋快乐什么的,晚一天说阜远舟也不会见怪,不是么?
——end
第三百四十八章 火焰
闻人折月的话让阜远舟握剑的手都几乎抖了一抖。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阜远舟微微挑起一边眉头,隐隐倨傲的意味,“两方争端殃及到旁人身上,宿天门什么时候连这点儿气度都没了?”
闻人折月愣了一愣,似乎不解于他这句话的意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表情当真疑惑得真实,阜远舟眸色微敛,“敢做不当,现在的宿天门已经落魄到如斯地步了幺?”
闻人折月着实怔了好一会儿,温温淡淡的翡翠眸子里浮起一丝无可奈何,象是年老的长者,看着年幼闹脾气的孩子一样,“殿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的眼神让阜远舟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不过他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只是微皱着眉盯着这个紫衣暗沉的男子。
夜色昏昏,荒凉的素家废墟更显诡谲,风声呜呜,站在暮色里的闻人折月眉眼忧郁而神情温淡,若不是一直在注意着这个人,阜远舟都几乎怀疑这是此地的哪个鬼魂独倚危地久久伫立不去。
琅琊往前送了一寸,对方脖颈上血痕更重,“装疯作傻?”
“虽然不清楚殿下误会了什么,但是在下只能说这真的是一个意外,在下也是被有心之人引到这里,撞见陛下也是偶然。”闻人折月终于苦笑出来,“在下有自知之明,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光移向阜远舟背对的群山密林,“不过陛下和连元帅他们已经进去很久了,不管殿下有什么误会,是不是都等陛下平安归来再说?”
握剑的手猛地一紧,阜远舟狠狠看他一眼,退后几步走到一个能够及时避开偷袭的距离,才迅速转身重新冲进那在夜幕下几近暗不见光的群山之中。
他是不信闻人折月,但是他不敢拿他最爱的人的性命开玩笑。
……
尽管不相信,但是阜远舟还是顺着闻人折月指的方向寻去了。
这里太大,阜远舟不可能茫无目的地去找,闻人折月的话……他只能赌。
以闻人折月的性情,不管他是不是宿天门的人,但是至少有一点不会错——这个人不但不蠢,反而聪明得紧,他必定不会做什么毫无意义的事情。
万幸的是,对方给的方向并不是随口胡诌,因为走到一半,他就撞见了脸色焦急的连晋和宫清。
在看见白衣乌发的永宁王的时候,连晋的脸色“刷拉”就惨白了一片,在昏昏夜色里都尤为明显。
阜远舟顿时便知闻人折月所说不假,手中一直不曾松开的琅琊瞬间发出隐隐的低鸣之声。
连晋“噌”的后退一步,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宫清身上,冷汗一下子浸sh了后背,“三……三爷……”
阜远舟冷冷扫过去一眼,火焰被寒冰压在乌澄澄的眸子里,反而显得冷凝无光,“方向。”
连晋打了个激灵,完全是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
他待在林子里找人的时间比较长,加上阜怀尧也不会武功,留下的痕迹很明显,所以他和宫清汇合之后,阜远舟又破了阵法,他们找起来也算是顺利,虽然人没找到,但是至少有了个方向。
阜远舟一个字也没多说,掠身而去。
宫清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连晋还靠在自己身上挣扎着站直,他下意识地扶了对方一把。
忍住身体由内到外发虚的感觉,连晋握着黑色龙枪的手都已经汗津津了,他看着永宁王离开的方向,愣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的好。
如果找不到他家主子,他是不是马上就会成为琅琊剑下又一条微不足道的幽魂?
不要怪他太胆小,他好歹也是三军统帅,但是刚才阜远舟的眼神实在太可怕,连晋毫不怀疑,要不是阜怀尧现在还生死不明,他现在整个人绝对不可能还是完整的。
“走?”即使没有处在风暴中心,宫清也理解他此时的感想,迟疑地问道。
连晋抹了一把脸,“走。”
天仪帝还没找到,哪怕是送上去给永宁王当靶子也没办法。
没有了阵法的干扰,阜远舟前进的速度很快,但是四周暗暗寂寂,虫鸟不见。
所以等他发觉前方有一道烈烈火光的时候,他霎时就放慢了速度,提高了警惕之心。
后面的连晋和宫清这才有机会追上来,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于眼前的情况——误打误撞还是请君入瓮?
不过只是迟疑一瞬,阜远舟就加快了速度,离弦之箭一样掠向那火光越来越盛之处。
——直觉告诉他,他爱的人就在那里。
走近才发现,那道火光原来是一堆篝火,这林中茂密,枯枝杂草无数,点起篝火的人也没有对火堆四周进行清理,火焰便一点一点肆无忌惮地向四周蔓延。
阜远舟只看了一眼,就惊得魂飞魄散。
因为火焰蔓延之处,就有一棵参天榕树,榕树下靠坐着一个黑衣颜霜的男子,不声不动。
熊熊火舌吞吐,绕着他打了一个大圈,就离他不到一臂距离!
后面赶到的连晋也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第一反应就是去拽阜远舟的衣服,“三爷不可……”
可是没等他碰到对方的袖子,阜远舟已经顾不上有没有陷阱,跃身跳进火圈,俯身抱起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的阜怀尧,脱下的外衣翻转间已经牢牢将他护在怀里。
耳边有尖利风声呼啸,一番动作下来的阜远舟已经闪避不得,只能举剑来挡。
利箭擦着剑身飞过,“笃”的插ji脚边的泥土里。
阜远舟眉头一蹙,抄起箭上绑着的紫色请帖就掠过高涌的火焰翻身而出。
连晋在外面看得心脏都快跳停了,此时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迎上前来。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幽紫
连晋上前去,完全是因为太过担心自家主子此时的状况,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上下尊卑问题了。
但是阜远舟却猛地侧开身子避开了他的接近,警惕的样子就像是被困住的孤狼,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敌视着每一个可能是敌人的存在。
连晋和宫清都愣了愣。
阜远舟也意识了自己的反应过度,不过不过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一身冰冷的模样,只是默不作声地离火源远一些,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小心地俯身下来让阜怀尧靠在自己怀里,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一番颠簸也没能让阜怀尧醒来,阜远舟看着兄长脖颈上紫黑的掐痕和肿起几乎煞红了眼,然后咬咬牙,好不容易才硬下心肠来捧起阜怀尧的手,用力,将脱臼的关节重新移了回去。
脱臼尽管不像是骨折那么严重,可是对于非习武之人来说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下手的人挑在了最叫人难忍的关节上,骨节重组的响声让阜远舟一下子蹙紧了眉头。
阜怀尧并没有醒,但是脸上仍然流露出了一丝痛楚,这是清醒意识下的他永远不会让自己表现出来的虚弱,看得阜远舟也跟着心肺俱痛起来。
“三爷?”连晋担心阜怀尧的情况,不敢靠太近,对方锐刺毕露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被碰了一下他就会被反弹一剑回来。
确认了兄长的昏迷是因为被不知什么人的手刀劈晕过去,阜远舟也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对密林中的黑暗处冷冷地道了一声“你们善后”,随即便抱起阜怀尧轻身离开,朝回城的方向去了。
连晋和宫清都愣了愣,然后看到林子里走出不少匆匆赶来的陌生人,带头的是雪朔山庄庄主玉不谢,才反应过来阜远舟说的“你们”是指刹魂魔教的弟子。
他虽然不知道玉不谢就是刹魂魔教右使谢步御,不过还是知道他是魔教中人的。
朝堂和刹魂魔教算是联盟关系,不过交集都在两位主子那里,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连晋本想先走一步,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喊住了谢步御,“玉庄主。”
正在指挥手下灭火的谢步御询问性地看了过来,“连元帅有何要事?”
看出对方是一板一眼做事之人,连晋也不客套,直入主题道:“玉庄主,是谁告诉殿下,陛下跟过来了的?”
阜怀尧让他和宫清带他跟来并且深入虎穴虽说算不上一时心血来潮,但是至少是连最亲密的阜远舟都没有料到此事,刚才阜远舟明显就是掉头找来的,从时间上来推算,不可能是发现阜怀尧失踪了之后才急匆匆来报告的永宁王的人说的,那么是谁告诉了阜远舟他们的行踪?
谢步御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古怪,“是闻人折月。”
连晋微愣,“谁?”他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闻人折月。”谢步御没有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连晋诧异了,“为什么会是他?”这个人从阜远舟来到鼎州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消息了,申屠谡雪也说没有看见他,怎么这会儿又冒出头来了?
不得不说闻人折月实在是太阴魂不散了,跟江亭幽似的,明明不是个什么重要角色,但就是哪儿哪儿都有他的影子。
再说了,荒郊野岭的,这家伙不会武功没有手下,到底是怎么样的巧合才能奔到这里来,碰巧看到他们,顺便告诉了阜远舟的?
对此谢步御同样也报以最大的怀疑,因为两百多年前的闻人家族浩劫,当年逃走的族人都发誓不复姓闻人,并与其不共戴天,所以谢步御对于这个姓闻人却来历诡异的玉衡文试榜眼一直心怀警惕,一番乱七八糟的事情折腾下来,他就更加认定这个人不怀好意了。
只不过怀疑是怀疑,他却找不出证据来证明。
就像刚才,沙肖天将武林大会弄得乌烟瘴气,刹魂魔教的加入更是搅得事情犹如一团乱麻,就在这么混乱的时刻,他眼尖地发现闻人折月果然在人群里避开打斗的混乱小心地移动,谢步御因为忙着善后所以一时顾不上闻人折月,等他回想起来,却已经被属下告知有个人趁乱不知偷走了闻人折月身上的什么东西,被闻人折月察觉了,大为紧张地追了上去,那个人显然不是个小贼这么简单,吊着闻人折月三下两下就摆脱了刹魂魔教弟子的追踪。
谢步御正大为懊恼地赶来素剑门旧址时,就意外地正好撞见阜远舟和闻人折月对峙的场景,闻人折月言辞举止都无辜得不能再无辜了,谢步御捉不到他的小辫子,但是魔教中人行事本就不需要那么多规规矩矩,于是便将闻人折月扣住了。
闻人折月倒好似很清楚会发生这种事一般,不但没有抗议,反而冲他淡然一笑,翡翠色的眸子里尽是包容之意,叫人看得再大的火气也无处可发。
听完谢步御的转述,连晋也有些纳闷,“那詹无伤在哪里?”他意外地在意这个人的来历和去处。
谢步御眉头微动,“元帅觉得闻人折月就是詹无伤?”
“说不准,”连晋摇头,“就是觉得……我肯定认识詹无伤。”那种强烈的熟悉感……他实在说不准是在哪里见过。
谢步御颔首,“我会留意这一点的。”
事情已经谈妥,连晋也不过多客套,打了声招呼就和宫清一起离开了。
……
且说另一头,阜远舟带着阜怀尧回城,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随行带了不少人,一路上解决了几个不长眼乱跑的武林人士。
然后在快进城的官道上,被一辆马车截住了。
大半夜孤零零停驻在官道边上的马车很低调,车辕上只坐着一个模样平实的马夫,倒是四周站着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看起来有些怪异。
阜远舟看了也不觉意外,抱着自家兄长闪身进了马车内。
马夫等人不但没有拦他,甚至还恭敬地低下了头。
马车内却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平凡,硕大的夜明灯镶嵌在顶板上,照亮了整个车厢,铺的毛茸茸的地毯上,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坐在那里擦拭着手里的血红长剑,见他进来,好看的面容上便挑起了一边眉头。
“怎么回事?”苏日暮不解地看着好友怀里没有动静的玉衡君王,这个男子素来冰冷威仪,岂会容得自己如此虚弱地出现在旁人面前?
马车已经咕噜咕噜动了起来,阜远舟小心翼翼地放下兄长,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然后露出他脖颈上的青紫给苏日暮看看,脸色阴沉沉得可怕。
苏日暮看得也是皱眉,好友的本事太大,他也没有料到阜怀尧竟会在他的庇佑下出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等在这里的时候还是准备了药箱的,“谁做的?”
阜远舟接过他递来的药酒,摇头,“应该是宿天门门主,不过我找到皇兄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他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语气里不乏冰冷和杀意,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来。
药酒的味道弥漫开来,苏日暮蹙了蹙眉头,“为什么他找的是你皇兄而不是你?”
腾不开手,阜远舟示意他把自己袖袋里在那支羽箭下取来的紫色请帖拿出来,眸子里暗色比夜色更深,“不管有什么原因,加诸于皇兄身上一分,他日我定会还给他十分。”
苏日暮可不会为敌人说好话,闻言也是默许,拿出那份诡异的请帖的时候,他看着阜远舟替阜怀尧揉开脖颈淤血的样子,隐隐有些担忧,“除了外伤还有什么问题?”
这么简单将人还回来的话,别说他们,就是宿天门自己也会觉得奇怪吧。
阜远舟的手顿了一下,“……还看不出来,秦仪已经在大院待命了。”他何尝不担心,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太多,他害怕兄长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
“不要想太多。”苏日暮徒劳地安慰地一句,打开请帖扫视了一眼,然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上面就写着短短一行字——三日之后,城西铭萝庄,候君携兄而至,以图换之。
落款是一滴像是血一样的液体。
之所以说是像是血一样的液体,是因为这滴“血”是紫色的,纯粹的,暗色的紫,血腥味在请帖打开的时候就变得浓烈得紧,像是整个请帖都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似的,连车厢里弥漫的药酒味都掩盖不住这种味道,甜腥的,隐隐的腐烂的味道。
苏日暮看得有些糊涂,便递过去给已经帮兄长涂完药酒的阜远舟,忍不住掩了掩鼻子——他今天见血太多了,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请帖一凑近,阜远舟正想去接,就嗅到了这股子诡异的味道,猛地脸色骤变,往后一仰避了开去,捂住了眼睛。
他的动作很快,但是苏日暮还是清晰地看到他乌澄澄黑黝黝的眼睛里一瞬间如同涨潮一样涨起了一片幽紫,他大惊,急忙丢掉手里的东西靠近去拉开阜远舟的手,掰过他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猛看起来。
不过那抹幽紫转瞬即逝,这会儿已经消失了。
……
第三百五十章 踅目蛊
阜远舟闭了闭眼,若无其事一般扒开了苏日暮的手,示意他别压到自己的兄长,“没事了。”
“没事?”苏日暮瞪眼,“你眼珠子都变了个色儿了,还叫没事?”
阜远舟听罢好笑,“只是‘血承’和‘肉糜’冲撞了而已,别大惊小怪。”如果是他皇兄,定不会……
他的笑意淡了淡,下意识地抱紧了躺在怀里的人。
如果是他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