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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96章

    直有苦说不出,不过他不清楚阜远舟想做什么,只能配合地流露出皱眉忧虑的表情。

    “在哪里?”连晋追问,看看阜远舟又看看欧阳佑,不过这两人连个眼神都没交流一下,他完全没看出什么猫腻来。

    阜远舟双唇微动,说出了一个在场的人都不陌生的地名:“严舆。”

    ——正是当日阜远舟推测可能是范行知拿来驯养虎人的地方!

    欧阳佑心神微震。

    他知道师父严肃嘱咐他只能求助阜远舟——或者说是苏昀休定有他的道理,找了八年终于找到人的时候,这位刹魂魔教教主的新身份也让他有了更大的希望,而神才永宁王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这么快就爆出线索,着实让他吃惊得很。

    阜怀尧和连晋都是下意识眉头一皱,双双看向欧阳佑。

    前者淡淡问道:“欧阳公子,此事当真?”

    欧阳佑平复了一下心中激动,点头,“的确如此,我这番进京参加太学院选拔,就是为了能够寻机会见前辈一面,请前辈出手救人。”

    他这话说的巧妙,让人觉得他早就清楚阜远舟的身份,显得他的师父——那位“江湖游侠”的确和阜远舟交情很深,才会前来求助。

    阜怀尧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面上是惯来的面无表情,他沉吟了片刻,道:“欧阳公子可否把事情详细说说?”

    欧阳佑下意识把头转向了阜远舟的方向——他该说什么?

    阜远舟微笑,好似在安慰他:“欧阳小侄别担心,刚才你怎么说的现在也说多一遍就是了,我哥和这位连公子是绝对可靠的。”

    刚才是怎么说的现在也多说一遍?——欧阳佑愣了愣,想到刚才阜远舟看似随口提起的几个人,心里暗暗佩服他的深谋远虑,便开始组织起一个新的故事一一道来。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路子

    沙临志和柳天晴正在逛街。

    对,乃们没看错,他们是在逛街。

    自从知道柳天晴是从塞外第一次来中原之后,沙临志就多了个爱好,就是尽尽地主之谊,趁着官职还没正式下来之前的空档拉着这个武痴四处走走。

    柳天晴也不说喜欢不喜欢,跟着便是了,小小年纪的,倒是学足了阜怀尧的面无表情,只是没阜怀尧冷得那么厉害罢了。

    几天相处下来,沙临志也把他淡定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感慨这孩子早熟之余,倒也同样淡定地无视对方的面瘫脸了。

    沙临志的父亲虽然是当今武林盟主沙肖天,但他也不是什么凭借父辈庇佑的二世祖,而是扎扎实实地修身学功夫,不然也不会才二十岁就闯出自己妙刀公子的名号。

    不过即使他不想借用父亲的关系,还是免不了各种待人接物的烦恼,而且最近沙肖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大事,连儿子拿了武状元也没有太大的表示,整天在和晋安镖局的那个副总镖头何祐、不,现在是新任总镖头不知在商量什么,父子关系本就不算好,沙临志便也不想和他呆在一块儿。

    柳天晴不贪名利不虚情假意,这般除了武学就没什么事甚至都不怎么吭声的性子让他觉得轻松多了,一番相处下来,倒是让沙临志真心把这个看似十五六实则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当做了朋友。

    今个儿来逛街,沙临志就是替几乎是一清二白的柳天晴置办些东西的。

    倒不是说柳天晴没钱,只是他对吃住衣行随便得很,别说是配饰,就连衣服也就是那么两三套罢了,天仪帝赐的宅子都是一干二净的,除了住人的那个房间有张床有个柜子有桌子椅子这般简单无比之外——若是阜怀尧知道了,必定觉得此人和阜远舟一样好养活——其他的都没收拾过,野草没几天就埋没人脚跟了,这么住下去迟早会变成鬼屋的。

    沙临志看罢,觉得无奈,便把人拉出来买东西了。

    去成衣铺替柳天晴量了身宽订了几套衣服,出了铺子的时候,沙临志想起一件事来,道:“贤弟,需不需要我帮你找几个下人?”天仪帝赐的宅子说大不大,不过一个人住还是挺碜人的,有个活人帮忙打理打理琐事也好吧。

    秉持没事就沉默是金原则默默跟在后面不发表意见的柳天晴抬了抬眸,“不用。”

    “嗯?”很少听到对方拒绝的话语,沙临志微微意外。

    柳天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需要。”

    这话可不客气,不过清楚他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沙临志一下子便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他一个人能搞定,不需要别人来帮忙。

    沙临志也不勉强,带着他往家具铺子去了。

    柳天晴忽然开口:“你父亲是东鹰派的帮主、武林盟主沙肖天?”

    沙临志愣了一下,“是的,怎么了?”两人刚才出门时有撞见过匆匆而过的沙肖天,他介绍了一下,不过以柳天晴的性格,他还以为他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呢。

    “那你父亲的武功路数是不是以刚烈著称?”柳天晴继续问道。

    原来还是为了武功的事情啊……沙临志好笑,回答道:“我父亲和晋安镖局的薛镖头一样,都是擅长拳法,这种功夫一般走的都是刚烈路子。”

    不过柳天晴却流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来,“但是方才我注意了一下,倒是觉得……他似乎内力偏柔。”

    沙临志费解,“啊?”他父亲练了几十年的内力还能变了不成?

    柳天晴也微微迟疑,“只是直觉而已,做不得准。”因为没有交手过,他也不确定。

    知道对方有野兽般的敏锐力,沙临志也不把他的话当胡话,心想得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他父亲才是。

    柳天晴看了看男子朗正的面容。

    对方没怀疑他在信口开河,尤其对象是沙临志的父亲,这点叫他有些暖心。

    他母亲常叫他提防别人,因为人心最不可测,现在看来,有个朋友倒不是件坏事——沙临志算是除了阜远舟之外,他来到中原结交的第二个对他好的人。

    不过沙肖天的事情还是让他有点在意,因为他给他带来的感觉……有点像是之前在阜远舟身边看见过的那个书生。

    倒不是他们长得像还是什么的,就是因着那武功的偏柔路子的相似。

    但是问题也来了——那书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功的啊……

    那个书生……

    为什么就看着觉得熟悉呢?

    柳天晴正想着事情,忽然被沙临志拽了一下衣角。

    他问:“贤弟,那是不是你师父?”

    “什么?”柳天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才发现人群中一白一蓝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便是阜远舟!

    连晋识趣地离开之后一直陪着兄长走动的阜远舟也看到了他们,微微一挑眉,回头和身边的白衣人不知说了声什么。

    沙临志和柳天晴是见过天仪帝的,当然知道那个眉目华雍的冰冷男子是谁,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走了过去。

    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半礼,沙临志还没想好在大街上怎么称呼这两位主儿,柳天晴已经开口:“天晴见过师父,师伯。”

    虽然正式的拜师酒还没喝,不过这件事倒是板上钉钉的了,他这么叫也没错。

    师伯?阜怀尧觉得这称呼于他来说,倒是新鲜得很。

    阜远舟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随即道:“天晴不用这么拘谨,我自认不是个严师。”至少不会摆师父架子。

    柳天晴生长在塞外,对于礼节也没中原那么重视,闻言,便点了点头。

    阜远舟看向沙临志,虽然已经是同朝为官,不过出门在外,所以他就用江湖上的名号称呼对方,“沙少侠是和小徒在逛街?”

    “少侠二字不敢当,殿……阜三公子直呼我名便好,”沙临志连忙道,然后才解释:“贤弟在京城没有产业,这会儿刚住进新宅子,我便帮贤弟置办些东西。”

    阜远舟从善如流地改口,“临志和小徒倒是关系不错。”这件事他自是知道的,对此他持观望态度,不过沙临志做事圆滑懂得人情世故,柳天晴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两人客套了几句,不过在外不方便疏忽,一行人便在一家茶楼里歇歇脚,阜远舟这才转移了话题去问柳天晴的近况。

    沙临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永宁王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古怪,带着审视的意味,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

    另外……他为什么觉得永宁王似乎在试探他和他父亲沙肖天的关系?难道永宁王和他父亲有什么交集?

    他有些难解其意。

    阜怀尧打量了沙临志几下,之前武举决赛和设宴的时候因为离得有点远,他还没认真端详过新任武状元的相貌气韵,这会儿看来,倒很是满意,这沙临志和他的父亲沙肖天果然像甄侦说的那样,完全就是两路人。

    抿了一口茶,阜怀尧打开了话题,道:“沙卿可还习惯朝廷的运转?”

    虽然武举三甲和一众能力较好而被留任的武生们还没正式授予官职,不过还是要向苏日暮闻人折月他们那样去兵部报道一下,熟悉熟悉朝廷事宜。

    圣上发话,沙临志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答。

    他们这边说着说着,就忽然听到旁边的阜远舟道:

    “既然如此,那么天晴你明天来甄府吧,这拜师酒喝了,你便正式是我门下的人了。”

    阜怀尧看过去,望着自家三弟,“拜师礼不在宫里弄?”

    “在宫里不方便,”阜远舟道,“而且,甄府不是有苏日暮么?”那酒鬼定会无限欢迎柳天晴的到来的。

    阜怀尧也想到了柳天晴和柳一遥的关系,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

    其实靠近这么一看,只要见过柳一遥或他的画像的人都不会觉得柳天晴真的只是人有相似而已——这个人和柳一遥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再像也不可能像到这般程度吧?

    加上柳天晴又长得快,这猛地一眼看去,若不是朝廷里和柳一遥同期为官的人已经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人精,不然真的会引起一场轰动。

    不过,柳天晴眉宇间的锐气逼人,和年少时的阜远舟很是相似,无怪乎阜远舟之前怀疑他自己是柳一遥的儿子。

    这巧合,真是叫人咬牙切齿不知说什么好。

    想到这里,阜怀尧便问:“拜师是件大事,柳卿的高堂可曾得知消息?”

    闻言,柳天晴愣了一下,“需要告诉我母亲?”她是有告诉他很多关于江湖上的事情,不过不包括这一件。

    阜远舟清楚自家皇兄定是想知道柳天晴的确切身世,便道:“按理说是需要的,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天晴你的母亲现在在哪里?”

    柳天晴似乎有些疑惑这个规矩,道:“母亲说过来到中原之后一切事情我自己做主就可,她自己说要去了结些后事便不知去向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阜远舟听出了关键,“你母亲也来了中原?”

    柳天晴点头,“是的。”

    阜远舟微微皱眉。

    柳天晴的母亲是丁思思这点已经能确认十之八九了,她在中原的牵绊无非就是魔教和柳一遥,那么她这次回来,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管是哪一件事,和他阜远舟都脱不了关系,看来,见到丁思思的日子离得不远了。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想要什么

    皇宫,乾和宫。

    阜怀尧换过衣服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刻了,虽然没继续下雨,但天边的乌云还未散去,乌蒙蒙的边缘露出一丝灰白的天光,渐渐暗淡下去。

    阜远舟就站在窗边,望着那片阴霾的天在怔怔出神,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这段时间里他似乎总是在想事情,不知在谋划什么,阜怀尧知道最近的事情刺激了这个骄傲的男子,他想帮点什么,但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即使是信任一个人,也不代表不会去查他,尤其这个人是阜远舟——帝位之争多年明夺暗斗,阜远舟本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三弟,可是他越是查,越是觉得阜远舟的背景和他所做的事情的神秘莫测。

    而且,很多东西,似乎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皇权能够掌握的东西了……

    “皇兄?”听到动静,阜远舟回神,看向那个站在那里似乎在思索什么的白衣男子,温柔微笑的模样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嗯。”看着他这般模样,阜怀尧不知心就定了下来,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沉进了心底,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站定。

    两人没再说话,不约而同地选择享受这段难得的安稳时光,静静地看着暮色张开巨大的翅膀,笼罩在这恢弘的皇城之上。

    这样的气氛太安宁,阜怀尧忍不住放松了从来都是绷得直直的身体。

    那些家国天下……暂且放一放……

    阜远舟恰在此时微微侧过身,伸手抱住他。

    这样的亲昵并不少见,阜怀尧没在意他的举动,也没察觉自己已经下意识将身体倚靠在了对方身上。

    宫灯初起,照亮了一方天地,柔和的烛光打在男子素来冷厉的面容上,似乎将那份凛冽也融化了去。

    阜远舟心里一片温软,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轻吻他的鬓角。

    有归巢的夜鸟飞过,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

    看着那鸟儿飞远的影子,阜怀尧冷不丁的想起了连晋的话。

    ——我觉得其实你和他在一起,也未必不是好事,无论是我还是老庄甄侦他们,能给你的东西都及不上一个三爷。

    他说的没错,这样的乐宁静安,是除了阜远舟之外,没有任何人能给的。

    人这一世,能于茫茫苍生中找到最爱的那个人,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只可惜,知道他爱他他也爱他又怎么样,想要在一起并非只有真心就足够的,有太多太多的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有太多太多人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世事就是这般叫人无奈。

    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不过是简简单单八个字,可是于他于他,于这天下许多人,都不过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可望不可及。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心绪不宁,阜远舟又唤了他一声,“皇兄?”

    阜怀尧一下子抽回神智,发觉自己正倚在自家三弟身上,不由得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直起了身子,“怎么了?”

    对方的动作让阜远舟微微失落了一下,伸手揉开了他眉间细微的皱褶,“皇兄,你心情不好?”

    “没有,”阜怀尧道,觉得夜风有些凉,便转身走入殿内,“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阜远舟跟上去,给他找了件外袍披上。

    阜怀尧看着他细致的动作,忽然道:“远舟你还是没放弃去严舆一探这个想法?”

    阜远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自然道:“之前我就有提过,严舆可能是范行知驯养虎人的地方,现在欧阳的师兄师姐也在那里失踪,不管于公于私,我总不能不管吧?”

    “看来你和欧阳佑的师父倒是交情不浅。”看着对方低垂下来的眉眼,阜怀尧有意无意地道。

    “早年行走江湖,认识了不少人,能知道我身份的倒是就那么几个。”阜远舟道。

    “不管你们交情如何,”阜怀尧明锐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朕也说过了,严舆那边,你无需多去理会,朕自有办法去查。”

    阜远舟摇了摇头,道:“远舟不是不相信皇兄的能力,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就必须亲自走一趟榆次山脉。”

    阜怀尧语气淡淡:“就算你以一敌百,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朕手下有的是人,何必要你一介王爷亲自跑去?”

    “即使皇兄手下高手如云,但折损过多人马未免得不偿失。”阜远舟道,“而且想要进榆次山脉,并不是有很多人就能够的。”

    里面沼泽遍布,瘴气弥漫,野兽毒虫数不胜数,地形复杂难辨,更可能有虎人虎视眈眈,去的人不宜多,只能是最精锐的一批,医者机关师熟悉山林迷障的人等等这些都不可或缺,而纵观朝廷内外,有如此武功又能担任领头的,无非就那么几个,走这一趟,没个几个月是搞不定的,有空去的恐怕也就剩阜远舟了。

    阜怀尧伸手抚了抚他的发,眼神复杂,“远舟,这般执着严舆,你究竟想要什么?”

    没料到兄长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阜远舟惊了一下,抬眸看见他的眼神,一时有些说不出来话来。

    阜怀尧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无奈,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绪一点一点溢出了那双在外人看来一直冰封着的狭长眼眸,“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给你找。”只要你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

    人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阜远舟忽然明白过来——兄长已经开始察觉他想做什么了。

    他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唇角的弧度慢慢淡了下去。

    阜怀尧静静地看着他。

    阜远舟在这样的目光下简直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远舟,告诉我,”白衣的男子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眼神微微飘忽,“朕想为你做点什么。”

    无论是这名扬天下的荣誉还是这永宁王的位置,都是他凭他自己的实力一步步拿来的,无论是阜家还是阜怀尧都欠他太多,现在的阜远舟不是当初被了残红迷了心智的孩子,他不需要别人的依靠甚至能成为别人的依靠,阜怀尧只想做点什么,不让自己显得那般无能为力。

    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阜远舟苦笑了一声,眼底情意明明暗暗叫人心悸,“可是皇兄,我不需要你补偿我什么。”

    自始至终,他所在乎的,都不过是他阜怀尧一个人罢了。

    “朕知道你不需要,”阜怀尧不着痕迹躲开他的眼神,“但不做,朕觉得不心安。”

    阜远舟心里禁不住一冷,“皇兄你要的,只是一个心安?”

    阜怀尧没说话,也不知算不算是默认,他脸上外泄的情绪也已经敛了干净,看上去无波无澜的,比庙里的佛还要平静。

    阜远舟没忍住抓紧了他的手臂,“皇兄,于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

    阜怀尧有些吃疼,但是没表现出来,只觉得这样的三弟更让他心口发闷,那种闷甚至盖过了手臂上的力道。

    “朕说过了,”他的语气是亘古不变的淡慢,“无论你的父亲是什么人,你永远是朕的三弟。”

    窗外,原本暗沉的暮色有更深了,没多久就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打在了屋瓦飞檐上,然后飞快转变了滴答滴答声。

    雨又开始下了,而且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在窗外倾泻/出一片水帘。

    阜远舟怔怔地望着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阜怀尧终于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是对是错,朕都不会怪你。”

    “因为我是你弟弟?”

    阜怀尧目光不动,“对。”

    有闪电横空而过,电光钻进殿内,掠过年轻的帝王霜冷的眉眼。

    阜远舟微微退开一步,抓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雷声,起了,震得人心都颤了一下。

    阜远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退后,只是在松开手的时候,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漫了上来,好似这么一放开,就没办法再握住了似的。

    只是他没有再动,只是望着白衣帝王无情无欲的面容,心底某一角慢慢坍塌下去。

    “……你知道了什么?”

    阜怀尧听见他这般问,语气里说不出藏了什么,教他喉咙发闷,“朕知道的不多。”

    阜远舟抿紧了唇。

    “第六个手指。”阜怀尧道。

    阜远舟怔了一下。

    “你忘了第六个手指。”阜怀尧看着他。

    阜远舟慢慢将自己的指头握紧,“什么第六个手指?”

    “朕知道,每次出宫都有你的人在保护着朕,”阜怀尧回想着每次出宫时若有若无的跟踪痕迹,然后叹了一口气,“她做得很好,连影卫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不过,她也好奇心太重,有几次都靠近了朕,”微顿,“六个指头的人,不管易容成什么样子都会叫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对方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

    “所以?”阜远舟这么问,不过心里对于这件事已经有了几分底。

    “今天死的那个女子虽不是六指,不过她的身形和那六指之人几乎一模一样。”

    阜远舟没有辩解,只是沉默,看似镇定,却唯有偶尔闪动的眼神才揭露了他的不平静。

    阜怀尧看了他许久,才道:“远舟,你要找的,是宿天门?”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密文

    雨,下得很大,将黑暗一点一点从高穹冲刷下来,几乎要那些摇晃的烛火都吞噬了去。

    皇宫,议事殿。

    甄侦连夜赶进宫的时候,乌黑的发和暗红的衣摆还滴着雨水,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脸色也不太好。

    庄德治、连晋、庄若虚、楚故、燕舞、周度、商洛程以及枢密使韩谷已经到了,看到甄侦进来,都面面相觑了一下,连一直闭着眼睛闭目养神的庄德治都睁开了眼看他。

    “甄侦,爷这么急着传召我们进宫是做什么?”眼看着正主还没到,周度忍不住问道。

    这会儿时间可不算早,连右相庄德治都来了,这阵势叫人实在轻松不起来。

    甄侦脸上没有惯来的温柔笑意,也没回答周度的问题,从众人身边走过时,绣着杜鹃泣血图的衣袂带起的风卷起了浓烈的血腥气和未散尽的杀伐之气。

    他走到圆桌最前方平时拿来架设图纸的架子前,刷拉展开一幅地图。

    燕舞看了一下地面,看到那拖曳的水迹竟是渗着缕缕暗红色,他惊呼一声:“小侦你受伤了?”

    甄侦转过身,找了个离旁人很远的地方坐下,道:“不是我的血。”他此时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像是刀子一样能把人的脸刮疼。

    连晋往架子上看了一眼,发现那只是普通的诸国分布地图,便没再细究,而是伸手拦下准备走前去的楚故和燕舞,道:“别靠近他。”

    “嗯?”也打算过去看看的周度也被庄若虚拦下了。

    商洛程飞快去打开窗,冷风携着大雨带来的水汽冲了进来,将那浓郁的血腥气冲淡了不少。

    “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连晋皱了一下眉对楚故他们解释,望着那个一身暗红的秀美男子,注意到了他指缝里黑色的毒药和红色的血迹的残留,眉宇之间皱褶蹙得更深,“甄侦你杀了多少人?”

    这杀人杀多了,短时间内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行动的,在战场上浸yi多年的连晋自是最明白这种事。

    甄侦平息了几下微微急促的呼吸,风吹散了那些围绕在鼻翼边的血气,加之身处于好友俱在的安全之地,他缓和了一下绷紧的神经,好一会儿才答道:“不知道,没数。”

    从傍晚到不久之前才结束的恶斗,前前后后单是围杀他的人就不下百人,还不算侯在外面埋伏他的外援的那些,一路兜着圈子杀回来,对方的人多得叫人吃惊,他身上的暗器都已经耗尽,早就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才回到皇宫的了。

    “怎么回事?”楚故问,他记得下午的时候甄侦还往府尹府跑了一趟,察看了一具女尸之后就风风火火离开了,难不成他是跑去做什么杀人灭口的事了?

    楚故的话音未落,议事殿的殿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众人纷纷抬头看去,便见白衣霜冷面容华美的年轻帝王踏步进来,身后的蓝衣男子腰佩银剑丰神俊逸,二人联袂风华,甚至让一殿明亮的烛火都暗了暗。

    “把衣服换了,其他事等下再说。”阜怀尧进门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便径直走向那摆了地图的架子处。

    阜远舟接过没有武功的寿临手里的衣服毛巾和姜汤,走前去放在甄侦桌前。

    甄侦说了一声“谢谢”。

    阜远舟看了他一眼,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个乌溜溜的药丸给他。

    甄侦认出这是在上回阜远舟离宫出走不小心损了内伤之后,秦太医一脸阴沉地配制给这位三爷醒脑提神补气的药,他便接过来放进了嘴里,然后脸色微微一变。

    这个味道……果然…………非常醒神……

    以优雅示人的甄学士飞快拿过姜汤一口闷了下去,呼了一口气,才去旁边的房间换下sh透的衣服。

    “……”阜远舟看了看空了的瓷瓶,收好,绕过偌大的圆桌站到了阜怀尧旁边。

    阜怀尧看了他一眼。

    阜远舟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阜怀尧的表情隐隐带着复杂,不过最后只是坐了下来。

    阜远舟好像有些发怔,好一会儿才坐在他旁边。

    连晋不解——不过一下午没见,这两人的气氛这么怪怪的???

    “爷?”正主儿来了却不说话,本就一头雾水的楚故忍不住开口了。

    阜怀尧微微摆摆手,“等甄侦来了再说。”

    显然甄侦也很在意即将要说的事情,换了衣服之后连头发都没擦干就回来了,似乎还处在之前的围杀中难以回神,神色冷凝。

    稍晚一些来的常安亲自将宫人屏退出不近的距离,确保守卫严密了才将殿门关好,影子一般守在那里。

    这般严密的阵势让甄侦缓了缓脸色。

    燕舞眼尖地发现地上的那些血也不全是敌人的,甄侦的手臂上就有一道大口子,似乎用热水擦了擦,也没上药,能清晰地看到伤口的走势,还在缓缓渗着血。

    他正想叫甄侦要包扎一下,忽然就见他两只纤长的手指猛地插ji了伤口里,动了动,似乎在翻找些什么东西,没片刻就连着血花拽出小小的竹筒状的东西。

    燕舞惊得站了起来,群臣的脸色都变了。

    无疑,甄侦这么一身血气地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阜怀尧蹙眉,“太乱来了。”这东西体积不小,万一耽误了时辰,卡在筋骨上长久之下会把人弄残的。

    甄侦倒是眼睛也不眨,揭开了包在外面的油纸,将里面的微型卷轴放在天仪帝面前,“总不能再被他们抢走,臣才会出此下策。”为了这份东西,巨门牺牲了不少人,他这么做真的不算什么。

    阜远舟倒是不意外于他会这么做,毕竟为了把这份东西传到兄长手里,他刹魂魔教可同样也折了不少人手。

    而罪魁祸首的蜚语就没停止过被追杀,魔教的人不得不一再转移据点,险些暴露了行踪,直到今天下午阜远舟当机立断保全魔教而把东西转手到巨门手上,情况才好转一些。

    江亭幽猜的没错,下午在街上的那场仇杀就是他安排的,那个酷似蜚语的女子就是拿来转移其他势力的注意力,趁机引巨门找到卷轴,不过敌人实在太过难缠,他们是铁了心想要把东西抢回来,派出的人数简直就像蚁多压死象一样,甄侦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却还是没能带着一众巨门影卫全身而退。

    已经提前得到消息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常安匆匆拿着药箱走过来帮甄侦处理伤口。

    甄侦这才卸下一口重石,这才觉得一身倦怠几乎让手脚酸软,他坐了下来,闭上眼放松自己紧绷的筋骨。

    群臣的目光都集中了那个小小的卷轴上。

    阜怀尧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