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色的泪线都成为达斯琪心中无法泯灭的悲痛。此后达斯琪每天都在这个时间起来,依然从那条缝隙里窥探。从梳妆镜反照出来的那些泪光看,她发现母亲说谎了。母亲非常在意自己的外表,父亲从前对她讲过,他们结婚前,她就是个很爱美的女孩。现在,她重要的东西没有了,相貌和丈夫。这应该怪谁呢。
【5年前】
母亲右侧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母亲洗过澡后,把头发盘在脑后。身上裹着浴巾,翘着腿一边哼着曲子一边靠在沙发上削苹果。达斯琪练完剑道,汗淋淋地从学校回来。通常母亲不敢在她面前梳起右侧的头发,因为女儿根本见不了那个,但那一天她疏忽了,忘了把头发放下来。
“你回来了小琪,吃苹果吧?”
母亲朝她笑笑。站在门口换鞋的达斯琪表情即刻垮塌下来。手里的剑乓当落在地上,她浑身颤抖着,好像被抽走了人格似的紧紧盯着母亲的脸颊,眼睛里浑浊一片。时间隧道的记忆在抽取着那天的“录像”,心里令人崩溃的景象使她充满自责。俄顷,她生硬地跪到地上,“嗵”一声。看着母亲的刀疤,就像中了什么魔咒似的,整个人都变了,干瞪瞪盯着母亲,一个劲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睛里夺出一行行泪水。母亲这才意识到,赶忙解下发卡,把头发弄好,三两步跑过去抱住女儿,边哭边说道:“你别这样……小琪……别这样……”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太自不量力了……对不起……我这就练剑去……我这就去……”她颤颤巍巍捡起竹剑,就像精神患者那样,在地上爬了几步,蹬上鞋子,急匆匆往外跑。跑了几步,女孩摔到了,膝盖摔破了,血红的皮层翻起来。妈妈过去扶她,达斯琪爬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变得很强……我会保护所有人,保护妈妈……”
女孩一边哭一边道歉,像逃跑似的消失在母亲的视野里。夕阳留下红露露的光,母亲捂着嘴巴,跪倒在夕辉里痛苦地哭咽起来。
达斯琪觉得很多都是她应该保护的东西。她没能保护母亲。从那时起她就什么都做不到。因为她的关系,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让母亲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她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到。
说不定今天也是。我救不了师傅。救不了你们……
手指断了,身子也没力气了。或许我马上就要放弃了吧。马上就坚持不住了。手指好难受啊,只要一松手,我就可以解脱了,就轻松了。大家也同意我这么做。只要我一松手,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这很容易。
【是啊……结束吧。我没力气了……我连朝你们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还是像从前那么没用、没出息……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但是。】
【在最后。请让我发自内心地拯救你。或许,这是我们人生最后的相聚,我会变成你们的桥梁,让我最后一次成为你们的希望。】
人的小臂,主要由尺骨和桡骨组成。达斯琪把耷拉着五根断指的左手笨重地搭在石台上,勉强撑住身体,接着她松开右手,用剩余的四根手指绰起身旁刚刚钉刺师傅的钢钉,然后“哇——”一声仿佛人格崩裂似的嘶叫起来,下面的三个人还有四周的“巨手树妖”都被这莫名的尖利叫声吓呆住了。嘶叫过后,达斯琪的眼睛倏然变得狰狞起来,她凶恶地望着自己的小臂,用最后的力气一边叫喊着一边把钢钉刺入自己的小臂。钢钉准确地插ji尺骨与桡骨间的缝隙。钢钉贯穿血肉,扎到石砖内部。如此来,她便不再费力,钢钉会顶在腕骨上,就像把身体挂在钉子上一样。终于,她的身子不再往下滑了,女孩朝血液喷发的左腕笑了笑,“嘿嘿……太好了……”随后,她又拾起一根钢钉,用此钢钉翘起一块石砖,把石砖抓起来,埋着头好像崩溃似的又一次扭曲地笑出声音。笑声持续了5秒钟,女孩扬起脸,带着一股狠劲用力朝左腕的钢钉砸去。
“叮——”一声。清脆利落。钢钉渗下去半公分,疼痛却升高几倍。但以现在的程度还是不够稳固。地砖上冒着腾腾白气,散着难以承受的高温。达斯琪的手掌和小臂都紧贴在地砖上,皮肤被烫烂了,烫伤的部位泡在水洼一样的血泊里,又形成另一种潮sh的痛感。四周的空气充满难闻的掺有血腥味的焦糊气息。手臂好痛啊,是那种想让人盼着自己快些死掉的痛。意识有些模糊了,她用尖利的叫喊声抵抗疼痛,抵抗昏厥。刺耳的喊叫中,她挥动石砖,又砸下一击。
“叮——”
又是崭新的叠加上去的痛感。新鲜的血液和新鲜的泪水汩汩涌出。这一次,女孩终于大声哭了出来。石台上,血的“水洼”越积越多,达斯琪不想让师傅担心,尽量用胸脯把血水挡住不让血泊流到下面。钢钉的情况还算不错,已经渗下去一公分了。女孩咬紧牙关,“叮——”第三次。泪水滚下来,渗到口里。因为难以承受,她容忍片刻,又一次大声叫出来。痛到心脏深处了。再这样下去会失去意识的。女孩的嘴巴咧开,露出里面紧紧咬合的白齿。“叮——”第四次。她埋下头,这次轻了很多,她有些迟疑,身体开始抗拒她的意志,因为疼痛过度,身体有些畏缩。体内有某种物质已经畏惧了这种痛感。这大概是身体的自我保护。达斯琪抬起石砖的手停在半空,忽然变得有些下不了手了。被折断的右手的食指晃悠悠耷拉在一旁。
【你又要这样了……你又要变成那种没用的废物了……你是个杂碎!你这一生注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你是杂碎!你是杂碎!你是杂碎!】
【你是杂碎。】
在心里,她开始骂自己。松垮下来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她轻轻笑着,笑声显得清冷恐然,好像雨夜的下水道里传来的那种一颤一颤的冷笑。笑声断断续续,随后连接紧密,转换为持续的笑。声音很小,她低着头,一边流泪一边发出那种声音,这声音连四周的“巨手”看了都觉得惶恐,真不知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妖魔。笑声淡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肩膀随之拱起来,随后她爆炸似的再次嘶叫起来。她用头连撞了石台五次,额头淌下血来,谁也不知她这举动是何意图,或许是转移疼痛,或许是激励自己。她像鬼怪那样叫喊着,与此同时,她挥动了手里的石砖,用自己的最大力度发疯似的朝左腕击去。既然痛苦,那就一鼓作气,用最短的时间把钢钉钉紧。
“叮——叮——叮——叮——”
她哭着。叫着。
【从小就知道制造缺憾的我,从小就什么都做不好的我,这一次,不能失败了。唯独这一次,决不能失败。】
【身子下面好多血呀。头也晕得乱转。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了了。我会死在这里。但你们,会活下去。你们,必定会活下去。我会把我的尸体挂在这里,为你们造一座逃离火海的肉桥。一切都会复原。请你们踏着我的尸体,重新回到顶峰,回到你们平凡而温馨的生活。】
“叮——叮——叮——叮——”
她哭着、叫着。她在同疼痛决斗。那种撕破肺脏的叫喊声好像在鼓励自己。好像无数的同伴在天空为她欢呼。她的家人,她的伙伴,在那些半透红的天空里为她加油呐喊。
她哭着。叫着。
钢钉把手腕和石砖连接得愈发紧密。血渗透胸膛的衣料从场地边缘流泻下来,像小溪一样平澈。卡立法是唯一可以看到她举动的人。她瞪圆着两眼,眼睁睁地望着她。眼里没有光,没有焦点。只是泪水。白蒙蒙的、大片的、泣不成声的泪水。
【这颗钢钉就是我对爸爸的爱。它会永久深刻。牢固。】
“怎么这么多血,达斯琪!你在干什么!?”师傅喊道。
血流染透了卡立法的衣襟,顺着她的衣物又层层渗下来,接连“血染”了索龙和师傅。
“她把自己的手……”卡立法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她怕……抓不住……她怕我们都会掉下去……她把自己的手臂钉在地面上了。她正在用石砖敲击钢钉……把手臂固定在地上……”
卡立法的声音模糊开去。圆圆的冰蓝色的泪珠落到师傅的镜片上。师傅张大眼睛,心脏的血丝在一根根断裂。
“叮——叮——叮——叮——”
悲痛的敲击声擅自回响在他们的个人世界中,犹如不断揪扯着鼻腔里带有浑厚血腥味的控制悲伤的“泪线”。
“叮——叮——叮——叮——”
那声音在脑髓中振聋发聩。达斯琪暴力地、发疯地、丧失理智地挥着石砖,好像那手臂不是自己的。她深埋着头,锤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暴力,而随之,她的嘶叫声也越来越尖利,越来越扭曲。
这场面太残忍、太疯狂了。已经残忍得令人震撼。下面的三个人失去了语言,他们对着上面的达斯琪,好像要把灵魂吐出体外似的用力痛哭着、喊叫着。
达斯琪的血涂红了他们的身体。身体散发着浓稠的血腥味。
血流最后浸透师傅的衣襟,断向岩浆深处。
达斯琪的手臂终于瘫软下来。那块带血的石砖乓啷摔到一旁。钢钉完全扎刺进去。就连钉帽都血肉模糊地镶入皮肤里。小臂,被她紧紧钉进石砖,牢固无比。紧贴石砖的小臂内侧被严重烫伤,肌肤丑陋地扭曲起来。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在最后,在虚弱的喘息中,她感到无尽的荣耀。她终于做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她拯救了他们。拯救了师傅。
【这里,我不是达斯琪。我是古依娜。是你真正的女儿。】
达斯琪带着甜蜜的笑容,缓缓昏睡过去。
因为“根源”被固定,下面的巨手发现怎么拽都没用,于是纷纷上来查探情况。拉拽师傅的巨手减少到只有两只。索龙看准这机会,黑沉着脸用一股恶魔一样的力量,一面像野兽那样疯叫着,一面把师傅抛到上面,接着卡立法咬破着嘴唇又把索龙抛上去,最后卡立法拉着达斯琪的身体也跟着冲上来,几个人疼痛地流着泪,好像变成疯兽一样,夸张地张牙舞爪地大扑过去,把那些巨手上的脸一张张撕扯下来,指甲抠进它们的皮肉里,撕筋拔皮,抽出它们的骨头,摘下它们的眼珠,打得浑身都是黑血。
师傅抱着达斯琪。一手扶着女孩肩膀,一手握着刚刚折她手指的“树精”的眼球,指节因绷着力量而微微发抖:“哎,看呐,达斯琪,我们杀死了它们。伤害你的东西都会被我们杀死,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来,爸爸这就带你去医院!”
“爸爸……我足够……强么……”
“嗯,你足够强了……你看,达斯琪,你拯救了我们。你成功了,我回来了,大家都回来了。”
【达斯琪。我回来了。】
达斯琪虚弱地望着他。熔岩的光辉在她发梢蒙上红融融的软层。她的瞳孔里没有光泽。右侧的眼角上还挂着那抹擦泪时留下的血迹。脸颊上浑是磕打的撞伤,额头上翻起几块指甲大小的血皮,露着里面红润的真肉。
师傅用力抱着她,把她抱在心怀深处。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哭咽声。
“这里,是天国吧……悲伤又温暖……”
她虚弱地望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杀死最后几只树妖,索龙和卡立法匆忙跑来,跪倒在达斯琪身旁。“达斯琪!别这样达斯琪!”“你做到了达斯琪,你拯救了我们!所以,再坚持一会,我们一起回家!”
“你们都在……太好了……”
【爸爸……欢迎你回家……】
她缓慢地朝他笑笑。
接着。呼吸停止了。
这种感觉……又是同样的感觉。怀里抱着同样相貌的两个女儿。同样的右手捧着女儿肩膀的姿势。同样透过模糊镜片的深情俯视。鼻腔里同样的泪腥气。同样被黏稠鲜血染红的双手。这种感觉,真讨厌啊。仿佛是上苍的愚弄。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要这样……
不要走啊……达斯琪……
【达斯琪。你是。达斯琪。你是。我真正的女儿。】
chapter07(十二)
从梦境里一点一点挣脱着,像花妖一点一点挣脱细长的花蕊。视界是清泪染透的素白。天花板的灯好像被晕sh了一大片,渗出白寥寥的晨曦一样的光泽。索龙脸上沾着大把大把的潮sh,这些泪迹分布得很均匀,好像彻夜蜷在森林里自然沾到肌肤的露水。卡立法趴在索龙胸口上,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手死死抓着他的衬衫前襟。衬衫的第二颗扣子被扯掉,露出胸前的肌肤,卡立法就枕在那块露出来的肌肤上。浅蓝的无框眼镜滑到椅面上。索龙的胸口sh漉漉的,卡立法还在一阵阵抽噎,连同身子一起在索龙怀间瑟瑟颤栗着。
胸腔里,有空谷之风簌簌流动的声音。白色的羽毛,在风里阴柔飘转着。自由地滑翔着。
墙壁的挂表指在临晨2点。眼睛里还是白盈盈的。索龙蹭了下泪水,缓慢地抱住卡立法。搂住她,稍稍带些力气。胸膛里有女子温吞吞的体温。他可以感受到怀中有个鲜活灼热的生命在充盈他的内核。暖暖地,吸一口她的发香。用拇指为她擦一把泪水。
“哎,还好吧。醒醒。”
索龙摇摇她。卡立法抬起头,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感觉像打开了一扇门,眼泪汩汩涌出来。她咬着下唇,眉梢蹙着悲伤的弧度潮sh地看着他。这时,“手术中”的灯牌熄灭了。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走出来,后面是蹦着走的人鱼和僵尸一样的护士。两人推着轮床,师傅躺在上面,鼻子插着氧气管,手臂连着吊瓶。脸上同他们一样,沾着夸张的大片大片的泪水。人鱼护士朝他们竖起个拇指,清爽地笑了笑。随即,卡立法哭得更厉害了——师傅的手术总算成功了。
看到师傅后索龙才觉得不对劲,赶忙朝达斯琪休息的病房跑。“我们……做了同样的梦么……”索龙推开门,笨拙地找了一圈,找到开关迅速把房灯打开。床上模糊的影子顿时有了色彩——达斯琪趴跪在床上,抱着头泣不成声地哭咽着。下唇被她咬出血来。卡立法旋即跟过来,看到难过的达斯琪,便凑过去抱住女孩的背。
鲜血。罪恶。仇恨。感动。勇气。亲情。疼痛。爱。所有的情感倾注在梦中的岩浆岛上。
“爸爸……的手术……”达斯琪的声音像是用力挤出来似的吐字困难,并且有些沙哑。卡立法环抱着她的腰,鼻子埋在她脖子里:“爸爸不要紧了……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整个过程像个奇迹……”
【他一度险些丧命。心脏不跳了,瞳孔放大了,心电图化为一道直线。心脏除颤器反复电击,注射心脏兴奋剂,尝试过很多急救方法,但丝毫没有效果。医生和护士都绝望了,准备为师父盖上白布的时候,护士发现静卧在手术台的师傅竟然留了泪,没过几秒,心电图倏然有了反应,并且异常稳定。他的呼吸非常健硕,甚至超于常人。】
不知为何,比起已确认安然无恙的师傅,索龙和卡立法更担心眼前的达斯琪。两人不自禁抓起达斯琪的手左右翻看,女孩的手腕白皙光滑,皮肤非常好。索龙和卡立法对视几秒,两人又同时放开女孩的手腕。
“我……刚才做了奇怪的梦……”索龙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梦和现实分不清很容易受人耻笑。而卡立法却很有感触,好像拥有很多共同回忆的老同学多年后又聚在一起似的问道:“岩浆岛?达斯琪把自己的手腕钉在石砖上?”
“你也……”索龙有些惊愕,“我们真的做了同样的梦?”
“那达斯琪,你是不是也……”卡立法从上至下捋了捋女孩的头发。达斯琪低着头,迷惘地望着左手的手腕,右手抓在上面:“嗯。十字架……树妖……巨手……”脸上的泪水比他们都要多,好像刚刚被大雨淋过似的。卡立法从手包里取出纸巾帮女孩一下下擦着泪痕。
达斯琪有些头痛,但她非常想见师傅。卡立法征求医生同意,因为师傅恢复得实在太不寻常了,只是身子有些疲乏,睡着了而已,几乎同正常人无异,所以破例允许他们进去探望,但不能影响病人休息。索龙把达斯琪抱到师傅的病房,放到椅子上。达斯琪身上也有股很特殊的香味,擦着很淡的香水,更多是自身皮肤上的乳香气。索龙又有点脸红了。卡立法把达斯琪的鞋子放到地上,蹲下身子像个姐姐一样给她穿好。
三个人心里血糊糊的,都不大好受,好像刚刚经历场世界大战,目光疲惫极了。索龙两手插着裤袋,靠在白兮兮的墙壁上望着天花板的对角线。卡立法翘着腿,手臂抱在胸前坐在另一张紧贴着达斯琪的白色铁管椅上。师傅的睡相格外安详。手臂插着输液管。鼻子上的氧气管已经不需要了。这间重度监护室只有一张病床,左侧放着一个小铁柜,上面摆有花篮和水果篮,大概是白天达斯琪送来的。右侧是各种监测仪器。挂着白色窗帘的落地窗透着淡弱的光影。床头有个大得很夸张的紧急呼叫器。
“我们为什么会做同样的梦呢?师傅的手术原本失败了,但师傅靠自己又奇迹地活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梦……因为我们杀掉了死神么?”索龙说“死神”两字时不由结巴了一下,说这种虚幻的东西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但别的又解释不通。卡立法沉了好一会,缓慢地说道:“大概……是泪精灵吧……”
“啊?!”
索龙有点难以置信,难不成真是鬼神的问题?卡立法拿手压了压,示意让他小点声,不要吵到师傅。
“你听过‘船精灵’吧?”
索龙点点头:“虽说很难相信,但那东西确实存在。同梅丽告别时亲眼见过。”
“我过去在水之都做潜伏时见过好多次。只有真正被赋予关爱的船才会凭依着船精灵。很多人都说这只是种传说,但它的存在却是毋庸质疑的。”卡立法说道,“不过……‘泪精灵’也是远古流传下来的传说。只是这个传说较‘船精灵’更为玄幻而不被任何人相信。”
达斯琪一直默不作声地靠着卡立法的肩膀,大概头痛还未消除,或者说她又睡过去了。
“怎么个玄幻?”
“‘泪精灵’……会把梦中的爱实体化。不过过程相当痛苦。它会串联爱与被爱者的梦,给爱者极大考验。如果通过考验,‘泪精灵’会发挥极大威力,将爱者的愿望实体化,哪怕是杀死死神这种事。”女子托了托眼镜,轻轻打个哈欠,“不过,据说只有对彼此怀着强烈情感并且心意相通的人泪精灵才会出现。谁知道呢,一直来它也只是个无从考证的传说罢了。”
“我想,是拥有这种强烈之爱的人并不多的关系吧。就算个别人有这种情感,往往对方也不大领情……”
卡立法咬着嘴唇的皮,没有说话
“她睡着了?”索龙指指卡立法肩上的达斯琪。
“嗯。精力消耗太大了吧。毕竟……那个梦她是主角啊。多亏了她,师傅才能活下来。”
“不过话说……‘泪精灵’给的那种考验确实见识到了,我在想,如果通不过考验会怎样?拿钢钉亲手把自己手腕钉在石砖里这种事,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嗯……据传说,如果通不过考验……凡是出现在梦里的人都会死。这东西是个双刃剑,利弊各半,就像赌博,有相应的巨大的所得,就会有相应的巨大的牺牲。”
“啊啊……是够玄幻的……那形式是怎样的?不能做了一梦后就都梦死了吧?永远迷途在梦里?像咱们,就永远在那岩浆岛上徘徊了?现实中的肉体会怎样?”
“猝死。我家乡的老人是这么说的。超负荷的脑电波刺激,使人心脏衰竭。就像《》那样,没有任何征兆。好端端地睡下了,然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chapter08(一)
周六晨。小雨。远方有清淡的雾。
路飞又整宿住在汉库克的宿舍。宿舍客厅有个酡红牛皮的松软沙发,沙发和室内整体的唐式古典格调不大相称,这种款式的沙发更像是叼烟斗的德国高级董事办公室的摆设。路飞把沙发上其中一个靠垫放到一侧的扶手上做枕头,身上盖着汉库克丢给他的翠绿翠绿的毛毯。与沙发正对的门,是汉库克的寝室。汉库克就睡在那间小屋中的宫廷蚊帐里。
咖啡色的欧式房门,上面有长格条的双线纹路。巨大的双人床摆设在房间中线上,床头靠墙。帝豪欧式落地窗帘遮挡着清晨白露露的光。窗帘底色呈深红色,由淡弱的暗红大卷花纹做点缀。同客厅中国唐代风格的装设大相径庭,这间寝室像极了中世纪德国贵族小姐的闺房。四处散溢着典雅的欧式古典气韵。
汉库克房间隔壁还有一间寝室,是她两个妹妹住的房间。路飞寄宿来,她嫌她们碍事,给了她们5千贝利生活费,让她们暂时在外面租房住。这两个妹妹生性顽劣,既不上学也不工作,在外面吃喝玩乐挥金如土,全靠汉库克每个月6500贝利的工资过活。但自从路飞来家里后,家里的支出远远超出预算。超出预算,不光是路飞的伙食费用。从前两个妹妹在家时,都是她们买菜做饭,她们充当着“全职太太”的角色,而汉库克扮演着“男人”的角色在外辛勤劳作赚钱养家。妹妹们不争气,常常拿着大把的生活费肆意挥霍,隔三差五就跑回家里朝姐姐要钱。汉库克是个爱美到痴狂的女子,平时买衣服做美容过惯了月光族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存款,现在加上如此消耗,她很快连水电费都付不起了。不过她本人对此并不后悔,她是在用自己27岁的最后的青春做最大的赌博:她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这是决定自己爱情命运的关键几天,成败在此,她不会怜惜任何代价。
路飞寄宿以来,她常常会失眠。她知道路飞睡在外面,就在正对房门的沙发上。关上床头的台灯,她侧卧在床上常常大睁着眼睛盯着黑胧胧的房门。门外好像渗着暖烘烘的风一样,细柔均匀地吹在自己白皙的肉体上。几次她的胸腔、胃袋和ru房都有一种快要融化的快感。她谛听着门外每一个细小的声音:路飞进入深度睡眠后,鼻腔发出来的深重的鼻息;在深夜偶尔的几次翻身,牛皮沙发被压出咕隆隆的声音;或者早上醒来时,大伸着懒腰“啊——”地打着冗长哈欠的声音,都会成为她所期待的“惬意”。这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路飞上厕所时的声音:他窸窸窣窣爬起身,咝啦咝啦地踢上拖鞋,此刻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脸白蒙蒙地挤着眼泪的样子。接着是啪一声按亮厕所的灯,然后掀开马桶盖,发出尿液与白瓷马桶清脆的碰击声。“水坑”被缓缓蓄满,那种哗啦啦的不断注入的水流声让她抱紧枕头心醉不已。有时为了寻求快感,她甚至会把毛毯卷成卷、夹在腿间反复摩擦yi部。
在性方面,她同“落落大方”的罗宾截然相反,她甚至不敢夜里上厕所。深夜时万籁俱寂,她觉得让路飞听到她小便的声音会非常羞愧,所以每天早上她都不得不占用厕所很长时间。
周六的清晨让人感到舒暖安详。高节奏的工作生活在这一刻得到了缓冲。人们在家中可以自由感受着平时感受不到的细微心情的变化。
充满阳光的上午,两人都睡了懒觉,汉库克比路飞早醒了半小时,围上围裙到厨房笨手笨脚给路飞做了早餐。把袋装牛奶装进微波炉加热,在案板切了面包和火腿,还煎3个荷包蛋,两个糊了,还有一个有点生。但欣慰的是路飞非常痛快地把端上来的食物全部吃光了。
“好吃么?”汉库克抽了纸盒里两张纸巾递给路飞。路飞抹掉嘴上一圈牛奶印子,“嗯,真好吃!”
“路飞,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女子面颊慢慢变红了。
“什么?”
“你英语基础这么差,如果不抓紧,我想你很难通过考试。哀家不想让你补考……甚至留级。所以说,从现在到考试那天……你要……”说到后半句女子的耳朵已经透红了,说话变得磕磕绊绊的,“你、你要天天……住在哀家这里。”
“啊!!”路飞嘴巴长老大,眉梢飞出脸廓似的哀怨道,“不行!我才不留这儿呢!天天背英语会死人的。”
“那你过不了怎么办?哀家是为你好。”
“我、我能过,我会自觉温习的!而且,这两天你也没少给我补,我觉得我也差不多了。”
汉库克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喝了口牛奶。她没有化妆,面容纯情自然,像个在饰品店里挑选着银闪闪手机链的女高中生。她身上穿着带华丽公主线的红色睡裙,裙内依然没有穿内裤,臀部坐在椅面上凉冰冰的。内衣里透着ru房尖端的粉红色。她觉得反正路飞不在乎,就一直打扮得很懒散。
“差不多?差不多是什么概念?”
“差不多能通过会考吧。”
“就是说,你现在已经挺不错的了?”
“啊,是吧。”
女子手掌托着腮部,眨眨眼睛,说:“那这样好不好,哀家的目的是想让你通过考试,可你又不想住哀家这里复习,哀家给你出几道英语习题考考你,看看你学到了什么程度。你要是能及格,哀家很乐意放你走。”
“真的?!”路飞高兴得眼睛都有点放光。
“真的。”
汉库克一口气把牛奶闷下。杯子往桌上一磕,和路飞进了满是镜子的唐式客厅。汉库克坐在写字台前,拿自动铅笔在一单线本上写了些什么,字迹清晰洒脱,散发着四平八稳的成熟气韵。5分钟后汉库克写好,离开椅子,让路飞坐上去作答。题目如下:
trahetoenglish
1:现在的北京,是漂亮的秋季。阳光如刀削般在蓝天里斜长而笔直。光线的色泽温和,有犀利的轮廓。光身镶嵌在蓝幕里,由太阳的触须一直插断到云谷深处。
拢起发梢微微转过身子,琳琅的枫叶火红地笼罩过来。空气宁静地裹在肌肤上,季风软软拂动,毛孔忽然被弄得痒痒起来。那些男生从午后的树林里走来。他们的嘴里叼着一小根草径,身上发散着植物潮sh的味道。肥厚的树冠漏下光来,在他们的脸上投上一颤一颤的碎影。(——柯然《冰封岛与天堂路》)
2: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诸葛亮《出师表》)
chapter08(二)
下午三点半,男生a、b上了公交,一起赶去火车站。a带了很少的行李,只有一个奔2时代主机大小的黑色行李箱。里面有爷爷的骨灰、少量的衣物,还有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b还说帮他扛行李,看来没有必要了。
“我说你们家人也真行,你爷爷去世,这么大的事都没人过来看一眼。”
a叹了口气:“爷爷过世后,我电话没少打。第一时间通知了老家那边。爷爷那边,没什么人了,5年前小姑跟一个俄国人跑了,跟爷爷脱离了父子关系,完全失去联系。大姑在海南做生意,没工夫过来,之后给我留了条短信,让我把骨灰带回来,她稍后回四川处理,就再也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