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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_第2章

    柳春山觉得此病蹊跷,绝非弱症,而从脉象上居然摸不出什么,应该还有别的症状。

    杨翼有些脸红:“有时会便血,不过很少,一点点,这应该是肠胃方面的症候了。”

    柳春山点头,心中已有些计较,恐怕杨家早从肠胃方面治过了,但未见效,那就该想些别的病由,另加调治,但是,若他治好了杨翼,以后岂不失了为他揉腹的乐趣,治与不治,须得再虑,他脑子不停,手也揉个不停,过了一会,杨翼昏昏睡去。柳春山便停了手,呆坐着,不一会侧头,竟看见杨翼有口水滴到衣襟上,不由牵了牵嘴角,轻轻把他抱在怀里,抚着他头发,豹子似的眯了眯眼,一丝从不现于人前的ji诈浮上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马到雁荡山下,已是初秋,碧柳山庄依山而建,一道碧水绕庄而过,庄子与山景合一,几角飞檐若隐若现,层层叠叠,苍翠欲滴,景致果然十分美丽。进了庄里,只见花树繁茂,有湖有山,雅致清幽,纤巧与大气溶得十分恰当,杨翼早看呆了,面上虽然微笑,温和有礼,实则恍恍惚惚,兴奋异常,呆呆地任柳春山把他扶下马,牵着手往房里走,直到落座,才清醒过来。

    “你娘我早让人安排进客房休息了,你是不是也要先歇歇?”柳春山坐下,很自然地问起杨翼,这让匆匆跑来的管家柳玉林差点跌倒,庄主出去一趟,怎么就会体贴人了呢?

    “不用。”杨翼打量着四周,唔,这厅宽敞明亮,坐着舒服自在,不错,喜欢。

    “这庄子怎么样?”柳春山又问。

    “很好啊,又美又静。”杨翼恨自己读了那么多书,该显时偏偏词穷,在柳春山面前怎能如此,当下有些懊恼。

    “如果一辈子住在这,你觉得怎样?”

    “要是一辈子住在这种地方,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杨翼羡慕答之,浑不觉自己已把脚放在了猎人的夹子上。

    “我尚未娶妻,不知你是否订了亲?”

    话题怎么转到这方面了,干什么又在这时候问,杨翼大奇,但仍答道:“没有,一直读书,应试,之后做了县令,我娘又挑挑拣拣,就耽误下来了。”

    柳春山闻言放了心,挥手赶走管家和一众仆从,挨到杨翼身边坐下,拉他手道:“我母亲早死,父亲常年出门在外,只有一个弟弟,也是个书呆,不过他钻的是奇巧技艺之书,几个堂兄弟也在庄子里,但都不碍事,这里今后就是你家了。”

    什么叫“也是书呆”,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书呆,杨翼又怒,以至于忽略了柳春山最后那句话,他抽出手,扭过脸开始生气,柳春山不知他在气什么,却也不管,知道他的怒气是暖阳下的雪片,一会就没,只拉着他往外走。

    “去看看我们的屋子。”

    杨翼又奇怪,我干什么要看你的屋子,看我的不就行了。不待他想明白,二人已穿过回廊,到了里面一处院落,柳春山推开房门,说道:“我记得你说喜欢鲜艳颜色,亮敞的地方,就早早修书给玉林,新置了这屋院,你看好不好?”

    “很好啊。”杨翼十分欢喜,客厅内仍是明亮宽绰,家具也不似平常大户人家的暗淡笨拙,而是木头原色上漆了亮漆,十分亮泽,又结实小巧,看去就很舒适。高兴之余,忽又想到,他只是个客人而已,柳春山却专另人为他布置屋院,这有些太过了,想到此,不由惶恐起来。

    “柳大哥,你不必如此费心的,我只要住客房就行了。”

    “那怎么行,只有你是住不得客房的。”柳春山不理,拉着他又往卧房去。

    一进卧室,杨翼便倒抽一口气,一屋的万紫千红扑面而来,鲜艳琳琅,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只见床上鹅黄纱帐,桃红被褥,床前是百花地毯,窗子糊着淡红窗纱,书桌花瓶内是怒放的艳粉杜鹃,圆桌上秋香色桌布,椅上搭着藕荷色刻丝垫子,地上铺的是乳白地砖,布置倒是简洁,可是满屋光华灿烂,只怕那些小姐闺房也没有这般艳丽。

    “你这是……做什么?”杨翼一手扶头,几欲昏晕。

    “你不喜欢吗?”柳春山也没想到他能干的管家照他吩咐布置的卧房会如此华艳,不过看着还可以,只是艳了些,不妨事。

    “太过华丽了,男人怎么能住这样的屋子。”

    “没有书本也没有律法规定说不能?只是住的地方而已,不必多虑。”

    柳春山微微皱眉,原来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男人的屋子不能太华丽,不知这些读书人的脑子怎么想的,难道住屋的颜色也要分男人女人吗?读书的用处只是考试作官,人只会越来越不知变通,就连天仙一般的杨翼也沾染了迂腐之气,可见读书误人深矣。

    “这倒也是。”杨翼偏头一想,不由点头附和,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换作别人如此说,他定会找出理由驳斥,辩论一番,但此话经柳春山说来,仿佛就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奇怪,更不用在意,拐得他也如是想。他怎么如此容易就被柳春山的意见所左右呢?奇哉怪也。

    这边厢,管家柳玉林早把柳云柳树盘问一遍,又套了小乐许多话,又到杨母面前奉承了一会,最后得出结论,他们的阴险庄主显然是把人拐来的,但拐来就拐来,他还专为这拐来的宝贝建了新屋,恐怕今后有事要发生了。

    看过房子,吃过晚饭,杨翼又到母亲房中坐了一会,回到他那个华丽卧房时已疲累不堪,倒头就睡,也顾不得什么颜色问题了。

    夜半,柳春山潜入,豹猫一样悄无声息,这事他早在宁化县衙就已常做,可谓轻车熟路,进了屋,撩开帐子,搬了凳子坐着,支起下巴看着杨翼恬淡的睡颜,默默盘算,不知自己还须用几天才能睡到这张床上。

    隔一天,柳春山请杨翼去柳家田庄和茶园游玩,杨翼欣然而往。

    柳家茶园极大,茶树绿遍山野,连绵不断,杨翼问道:“你家难道是种茶的,不是江湖门派?”

    柳春山为之气结,半晌答道:“是江湖门派,但也种茶谋利。”顿了顿,又道:“杨兄可有意在此置业?也买一处茶园?赚钱得很。”

    杨翼有些心动,被罢了官后,他确实无以为生,县令俸禄本少,他又不肯搜刮,靠省俭存下来的银两根本支持不了多久,虽对林良栋说过要回老家,然而老家的几亩薄田早在他接母上任时就已卖掉,回去也无法可想,更何况家内一众亲戚早看他孤儿寡母温良可欺,他未举进士前已几乎无法立足,如今丢了官再回去,绝计呆不下去,他早已暗暗发愁生路。没想到柳春山竟知他困境,这木头经常说出话来气得人半死,但知人心思这点无人能及,只是他提议虽好,然而以自己现有银钱,却是连一棵好茶树都买不起。

    柳春山见他沉吟,知自己又一次了说中了他心思,暗暗得意。

    看过茶园,二人骑马又到了一处田庄,庄头陈响恭敬出迎,柳春山却道:“怎么不见你那小夫人?”

    陈响老脸一红,回头唤道:“湘儿,出来罢。”

    门帘一掀,进来一个少年,身材修长,眉目清秀,慢向柳春山作揖问好,十分从容。

    杨翼大张着嘴,呆然,这陈小夫人是男的?

    湘儿施过礼就坐在陈响身边,安静微笑,陈响亲自给庄主和客人奉茶,却仿佛怕慢待了夫人,也给他端了一杯,放了一颗陈梅进去,低头悄声嘱咐了一句什么,湘儿一笑,底下也不知做了何种动作,陈响也是一笑,二人并坐,不时互望一眼,之间的旖旎温存外人简直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柳春山道:“杨兄,湘儿也是苏州人,先由他带你游玩,如何?”

    “哦,好。”杨翼仍在打击之中,糊涂点头,待清醒过来,已是和湘儿到了外面。

    “杨先生一定奇怪,我们怎么能在一起?”湘儿忽然说道。

    “也不是奇怪,只是……哦,哈哈,这花真美。”杨翼扭头看花,打起哈哈。分桃断袖,龙阳之好,他早在书中偷偷瞧过,同学中也不乏此种人,官场数年也见过此种事,但真的把男人娶了回家作夫人的可没见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杨翼的反应在知道的人当中还算好的,湘儿笑了一下,本来淡然的脸上浮起幸福之色,慢慢说道:“我本是苏州小倌,阿响对我很好,我就跟他到这里来了,原以为他是要我做侍童的,可他说再不娶妻,只要我一个,别人说什么他都不管。”

    “你信他吗?”杨翼不禁为湘儿担心,就算在夫妻之间,始乱终弃色衰爱弛也是常有之事,更何况两个男子之间。

    “信,他也信我。”湘儿十分肯定。

    “那就恭祝二位百年好合了。”杨翼只得祝道。心下感叹,原来柳家上下都有言简意赅的特性,连娶来的媳妇都这样,但愿自己不要时间长了也如此,咳,我想到哪里去了。正胡思乱想,陈响已陪着柳春山走了出来,柳春山见杨翼已神色如常,便暗暗一笑,今日果然收获不小。

    从田庄回家路上,杨翼沉默了许多,因为只要一开口,他就觉得不好意思。往常与柳春山说笑打闹再自然不过,但看了陈响与湘儿夫夫恩爱,他才察觉以前二人有多暖昧,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柳木头如此亲密、不避嫌疑了呢?更要命的是,他们是怎么就如此亲密了呢?他不时偷偷抬眼看一眼柳木头,心中惶惑,又有一丝丝的甜蜜,就是那种应该是甜蜜的感觉让他惶惑不已,难道自己与湘儿陈响一样,有分桃之癖吗?

    柳春山见杨翼眼珠又在睫毛下乱转,便悄悄侧身,歪向杨翼一边盯着他,于是杨翼在又一次偷瞄过来时正正撞上他的眼睛,杨某当下大窘,飞快转过脸,怒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盯你?”柳春山看他鼓起的小脸粉嫩嫩,菱嘴抿着分明诱人去咬,当下心头一热,脑袋也一热,想到大丈夫该出手时就出手,婆婆妈妈算什么,于是臂一伸便把人拖过来搂在怀中,低下头,狠狠亲了下去。

    第三章

    杨翼正在懊恼,冷不防身体凌空,随即被一双铁臂锁在怀里,一张放大的人脸带着温热的气息压了下来,他一阵晕眩,本能地闭上眼,感觉有火热的物体在他唇上狠狠蹂躏,最后竟伸到了口中,缠住他舌头xi吮。这冲击实在太大,他昏乎乎任人亲着,直到对方嘴巴转到他脸蛋上颈窝里又咬又舔时才拼命挣扎起来。

    “再动,我就扒光你。”柳春山的自制力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验,如果杨翼再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就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立即到路旁树林里把人扒光了野合,先ji了再说。

    杨翼听到这迫力十足的威胁,立即不动,乖乖任他亲了个够。

    良久,柳春山见怀里人不动也不说话,不禁奇怪,抬起杨翼的脸一看,只见他泪流满面,眼睛都哭红了,眼泪却还在不停流。看他一向透着微笑的眼睛盈满了泪水,柳春山忽觉胸口一阵疼痛略过,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当下也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只忙乱地用袖子给杨翼擦眼泪。

    “你别哭,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带你来我家的,我想让你一直跟我在一起,这样你就不会受人欺负,也不会遇到危险,刚才,是因为看你特别好看,忍不住了。”

    柳春山有些后悔,如果循序渐进,到杨翼也忍不住想跟自己亲热时,他就不会哭了,自己确是急躁了些。其实原来他打算得好好的,要慢慢来,要等杨翼自己攀上来,但现在发现,只要事关杨翼,他的自制力和心机就经常半途瓦解。

    “现在就是你在欺负我,柳春山,原来你除了不会说话,还是一个禽兽。”杨翼愤怒得浑身发抖,开始口不择言。柳春山闻言,脸颊一阵抽cu,在他人眼里,他一直是稳重有礼,俊美高贵的佳公子,被人骂做禽兽是平生第一次,别人骂倒也没什么,只是骂的人是杨翼,心里立即很不舒服。

    杨翼见他脸上表情似有些难过,忽然感觉后悔,但马上又骂自己犯贱,被他如此侮辱还要觉得他可怜吗?他擦干眼泪,正色道:“明日我就告辞,柳公子不必担心我受欺负,就算我受欺负,也不关你事。”

    柳春山闻言大怒,又一次失去自制和稳重,他平生第一次想保护照顾一个人,没想到这片心意生生被人糟踏,他慢慢道:“怎么不关我事?”扳过杨翼的脸,面上已是十分冷酷:“我说过今后碧柳庄就是你的家,你就要一直在这里,不准走。”

    “你……不讲理。”杨翼真正体味到何谓秀才遇见兵,柳春山竟如此霸道,二人简直无法沟通。他抿起嘴,心中打定主意,既然无法说通,明日只管悄悄走掉,不与他理论了。

    除了情爱方面有些迟钝外,柳春山颇善窥测人心,自然知道杨翼打什么主意,但他浑不在意,以杨翼的三脚猫功夫想逃跑是不可能的。见前面有人行来,他便把杨翼放回马上,又对他晓以大义:“逃不掉的,别浪费体力。”

    杨翼不作声,瞅准柳春山给人让路的机会,打马狂奔。良久,未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大喜,放慢速度,小跑而行,未已,忽仰天长啸,刚才怎么忘了,自己娘亲还在碧柳山庄呢。

    柳春山悠然而行,不久,即见杨翼耷拉着脑袋等在路边,不由暗笑,也不理他,只管前行,杨翼磨磨蹭蹭跟上,一同回了碧柳庄。

    吃过晚饭,柳春山一指点了杨翼昏睡穴,抱他回房睡了,然后亲自端了一碗参汤到杨氏床前,作孝子状,兼试探和实施下一步计划。

    杨母甚是虚弱,每日只在床上将养,吃饭也在床上,见他来了,忙欠身说道:“柳公子,这可折煞老身了。”

    “伯母不必客气,我与杨翼兄弟论交,母亲又早丧,早将您当母亲看待。”

    “老身怎么当得起。”杨母露出慈爱笑容,看着柳春山。柳春山却觉得这老夫人的目光里有着看透了他一切心机的了然,他定了定神,说道:“当得起,今后在下执子礼待您,与杨翼一般。待杨翼也会如亲兄弟,不让他受人欺凌,一生富贵,快乐无忧,请伯母放心。”

    “你真的会如此待他吗?”老太太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红晕,呼吸也急促起来。

    柳春山闻言两眼一亮,立即跪地对天发誓:“柳某发誓,若我错待杨翼,定遭天遣。”

    杨母长叹一声,慢慢靠回枕上,说道:“柳公子请起,老身有话说。“

    柳春山心中喜悦,难道杨母竟然真要将杨翼托付与自己了吗?

    杨母道:“既然柳公子说要待我家翼儿如亲兄弟,说不得,老身要厚着脸皮问了,不知柳公子家有多少资财?在你们那江湖中地位又怎样,与朝廷的人有没有交结,若出了事,能否保全自己?”

    这话在外人听来问得甚是奇怪,但场中二人均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柳春山正色答道:“柳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然放眼天下,财力超过碧柳庄的也不过三四家,在江湖中柳家算不上名门大派,但黑白两道轻易不来招惹,立庄百年,迄今无事,至于在下武艺,江湖中也排得上前十位,朝廷中虽无柳家人,但柳家奴才的儿孙倒有几个一二品官,若出了事,撇下财力和关系,凭柳家武力亦可保得自身无事,这些,伯母可放心?”

    杨氏微微点头,说道:“那老身就放心了,不过,有些事你也要知道,很多人都以为老身刻薄,明明翼儿的秉性根本不适合当官,我却偏偏逼他读书应举,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孤儿寡母艰辛,老身婚后不生育,不知受了多少公婆的罪,每日吃斋念佛,三十岁上才好不容易有了翼儿,谁知他父亲又很快去了,我独力抚养他长大,中间又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欺,这些年受尽苦楚,老身只有一个想头,翼儿一定要当官,要有钱有势,这样才不会受人欺,才不会受苦,可我儿偏偏太直,太善良,心又软,这官哪里能一直当下去?如今他有了你这个兄弟,老身便死也瞑目了。”

    “伯母怎能说这样的话,您在碧柳庄,定会长命百岁。”柳春山心喜非常,没想到老太太如此晓事,他原来计划竟不用实行,这最大障碍就没了,人一高兴,话也孩子气起来。

    杨母闻言又是一笑:“孩子,老身的话还没说完。”

    啊,柳春山一惊,莫非又有变故。

    “老身要你答应一件事,就是你要帮我儿寻一房妻室,要他给我杨家留香火。”

    要杨翼娶妻?简直是笑话。柳春山身子一僵,便不答话,杨母目光炯炯盯着他,毫不放松,二人默默对峙,半晌,柳春山终于一咬牙:“在下答应就是。”

    杨母放松下来,软软倒回枕上:“老身累了,柳公子请回吧。”

    柳春山施了一礼,默默出去,到门口时杨母嘶哑的声音又传来:“柳公子莫忘了你发的誓,和你答应老身的事,如果食言,老天也不饶你……”

    柳春山大步走出去,杨母倒在床上,老泪纵横。这回穷途末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只好相信这个儿子所谓的兄弟,只愿儿子能一世安好,给杨家留下血脉,可是,那柳公子却非真正纯善之人,翼儿他能得无恙吗?杨母发现,自己殚思竭虑,却终不能放心,想到此,喉头甜腥,一口血喷了出来。

    杨母又一次病重,杨翼忧心如焚,镇日眼睛泛红。柳春山却表示他已无能为力,只能让老太太调养,捱一日是一日。纵然他也可称妙手回春,但对一个风烛残年、宿疾缠身的老人会得的各种病他可没有办法。杨翼自是不信,柳春山无奈,派人请来了数位名医,让他们把杨氏的病说给杨翼听。现在让杨翼知道母亲的病也好,免得到杨母离世时遭受更大打击。

    “老夫人的病属多年积劳成疾,年轻时又落下隐疾,这些病,难说。”名医们纷纷摇头。当最后来看的关中名医李正走后,杨翼趴在母亲床边,再也忍不住心中悲苦。母亲一生劳累,供他读书,可他作了官,也没让母亲过上几天好日子,他不孝,无能,经常疏忽大意,只想着自己,昨天还在想着带母亲逃跑奔波,却没想到以母亲这样的身体,又能走多远?如果母亲能得无恙,他就留在这,柳春山提什么条件都答应。

    正在无声痛哭之际,忽觉母亲的手抚上头发,耳边传来母亲牵挂地声音:“翼儿,娘以后不能看着你了。”

    “娘,你醒了。”杨翼惊喜抬头。

    “你小时就爱哭,这么大了还哭,娘怎么放心。”杨氏示意丫头扶她坐起,抚着儿子的头发叨念,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杨翼脸上挂着泪,嘴却大大笑开,端过参汤喂母亲喝了几口,心想柳春山他们分明胡说,母亲这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柳春山却知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也不点破,只默默看着那u子俩亲呢。

    过了一会,杨翼忽觉掌中母亲的手有些僵硬,他心中惊骇,忙抬头看,只见母亲不动不响,嘴角含笑,双目微闭,竟已仙逝了。

    “娘――”杨翼忍不住一声狂喊,随后,巨大的悲伤伴随着深深的孤独和恐慌感当头压下来,他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丧事之后,杨翼到书房中,一为感谢,二来向柳春山告辞。

    柳春山头不抬,眼不睁,只对着桌上剑谱,揣摩剑意。

    杨翼便头也不回走出去,发誓再也不想见到此人。然而刚到庄口,就有人拦住。

    “杨公子,庄主吩咐,不能放您出去。”柳玉林过来作揖,满脸赔笑。

    门口十几个彪形大汉竖着,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杨翼气红了脸,转身又回了他那个五彩斑斓的卧房,坐在床上发呆,脑子却拼命转动,在这庄里,他可说手无缚鸡之力,用武力显然逃不出去,有了,俗语说擒贼先擒王,不若用药把柳春山迷倒,胁迫他放自己出去,这样虽有失自己谦谦君子的品格,但对付柳禽兽,只好用些下策。不过,他一没迷药,二来柳春山辩识百草,能否迷倒他还真是个难题,而迷倒个小人物又不管用,怎么办?

    “杨公子,吃饭了。”正想得入神,突然的一声莺莺呖呖把他惊起,只见一个小丫环提着食盒俏生生站在门口,一双眼笑眯眯顾盼,看去又伶俐又乖巧,真个讨人喜欢。

    “杨公子,婢子叫翠翠,庄主吩咐了,这些饭菜您可一定要吃下去,要不然,他就要把我打一顿,关柴房里饿饭呢。”翠翠说着,竟眼泪汪汪起来,把饭菜一样样摆在杨翼面前,可怜兮兮看着他。

    柳春山那种人干得出来,杨翼愤愤想着,恶狠狠开吃。翠翠十分欢喜,在旁把杨翼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弄得杨翼不好意思起来,但也有些高兴,在碧柳庄这些天,他还是头一次碰见能多说些话的人。

    “以前怎么没见你来?”往常他吃饭起居,都是一个小童在照管,周围连女人影子都见不着,这次柳春山忽然派了个俏丫头,哼,定是又要耍诡计了。

    翠翠笑道:“以前我一直都在庄主身边侍候的,这次庄主怕公子不吃饭,特地派了我来。”

    “你既在柳庄主身边,想来武功不错了。”杨翼心中一动。

    “不错那是谈不上的,马虎而已。”翠翠谦虚地说。但神色间显然有些得意,扭着垂在胸前的小辫,转着大眼睛又说道:“因为武功不好,倒是跟着庄主学了些医理药术,嘻嘻,如今庄里的药圃啊药房啊,都是归我管的。”

    杨翼眼睛大亮,心中暗笑,这小丫头还真不谦虚,不过这可是个好机会,他放下碗,沉痛说道:“翠翠姐,我母亲经常有病,我却无能为力,一直憾恨,我自己也宿疾缠身,便也想学学医理,不知姐姐可否带我去药房一观,顺便请教姐姐一些药理?”

    一声姐姐叫得小丫头心花怒放,更兼有人“请教”,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翠翠掩嘴笑道:“我是愿意教公子啦,可不知庄主让不让呢?”

    “这关他什么事,再者,你悄悄带我去不就行了。”

    “也对嘛,我这就带你去,顺便教你一点小手段。”翠翠开始迫不及待,催着杨翼快走,二人出了小院,翠翠在前分花拂柳,尽走偏僻之地,不一会便到了一处林木掩映的小屋。

    “这是九转丹,这是大还丹,这是灵芝玉露丸……都是婢子制的。”翠翠滔滔不绝,拼命炫耀,杨翼却在偷偷搜寻迷药之类,忽见一小瓶上写有“神仙倒”字样,便问道:“翠翠姐,这药名字好玩,是做什么用的?”

    “嘻嘻,这个可是不好的药,入水后无色无味,人喝了它浑身无力,任人摆布,所以呀,专门有人用来对付……嘻嘻,这可不是婢子制的。”

    一定是你们那阴险庄主做的,杨翼心道。忽然一皱眉,捂着肚子:“哎呀,肚子痛,翠翠姐,能否给找些我前些日子吃的腹痛丸。”

    翠翠花容失色,杨公子是庄主日日看着的人,出了事可担不起,她手忙脚乱去找药,杨翼却悄悄把神仙倒装进袖里。

    既然肚子痛,药房也不能呆了,翠翠扶杨翼回房躺下,听他说不碍事了,便慌张而去,显然是怕柳春山得知怪罪,杨翼在心里又把柳春山骂了一通,虽然他骂人辞汇有限,只有几句禽兽、混蛋之类,但骂了总归解气。

    这边翠翠蹦跳回去,大嚷:“庄主,庄主,翠翠我出马,果然手到擒来,杨公子一边吃一边嘀咕禽兽,结果吃了很多,饭量大得很,你根本不用担心,然后我又带他去了药房……”

    柳春山青筋直蹦,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处处跟你过不去,而你又无可奈何。这柳翠翠就是一个。

    翠翠见他面如黑炭,知错即改,换了神态腔调,轻声慢语、仪态万芳地续道:“他装肚子痛,偷偷拿了一瓶神仙倒。”

    柳春山别过脸,递过一个元宝,无力地挥手叫她快走,如果再看柳翠翠的淑女模样,隔夜饭怕是都要吐出来。

    晚间小童来请杨翼到厅中用饭,杨翼自是不去,不一会,柳春山亲自端了饭菜来,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看着他。

    杨翼很是紧张,转转眼珠道:“我想吃香辣排骨。”

    柳春山立即去外面吩咐人去做。

    “你也没吃是不是,我们一起吃吧。”杨翼鼓起勇气,把筷子塞到柳春山手中,自己低头猛吃。柳春山看着那颗在饭碗上晃动的脑袋,眼神渐渐柔和,也端起饭碗,两人默默吃完了饭。

    “喝茶吧。”杨翼又把茶杯塞到柳春山手中,自己低头猛灌。

    柳春山一口一口喝,看着杨翼拼命掩藏慌乱,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眼神依旧温柔。杨翼手心里都出了汗,只低头看脚尖。感觉柳春山一点点喝下那茶,他本该高兴才是,怎么却心慌意乱,又有些难过呢?其实算起来,柳禽兽除了亲过自己,其它时都对自己很好,如父如兄的感觉曾让他那般心喜,他也很了解自己,还为母亲治病,连母亲的丧事也尽心尽力,然而自己却莫名地有些害怕,总想离开这个地方,为何会如此?

    柳春山慢慢倒下了。

    杨翼不敢看他的脸,忙乱地把他扶起向外走,一面说道:“我只是想离开这,不是真的在害你,你别怪我,等我走远了,你也就能动了。”

    柳春山没作声,杨翼不知这是那药的作用还是柳木头本就不想说话。一路上,他紧抓住柳春山,将一把匕首横在他脖子上,在庄里众人惊慌愤怒的叫骂声中出了庄门。庄外林中,拴了一匹他让小乐偷出来的马,小乐则已被他打发回了老家,自己今后可能四处流浪,不必叫他跟着。

    出了林子,杨翼把柳春山横在马上,打马狂奔。月光如水,秋凉如水,路边秋虫唧唧,花香风声林叶哗哗的声音在鼻端耳边一一略过,秋夜如此静美,杨翼却只想哭,心里难过至极。他不知这样是对是错,也许在这里买个茶园,或在庄里当个帐房先生,与柳春山兄弟相称,过一辈子也不错啊,只要柳春山不再有那种想头,那是与礼不合的,是不孝的,大逆不道的。

    天色拂晓时,杨翼见后面果然没有追兵,便拐入附近山内,寻了一处僻静地,将柳春山放下。

    “你能动之后就回去,不要再寻我,我不可能永远呆在你的庄里,日后有缘再见罢。”这时,杨翼才有勇气看柳春山的脸,却见他眼神幽神,还是与以前一样看不出是何种表情,杨翼暗叹一口气,重又上马行走,但胸中隐隐的有些不安,到拐弯处便又忍不住回头,只见柳春山脸朝另一面窝在树洞里,眼睛却望着他走的方向,二人目光相遇,久久胶在一起。

    一声虎啸传来,杨翼悚然惊醒,打马奔了出去。

    随着日渐高升,官道上行人渐多了起来,说笑杂谈不时充盈于耳,杨翼只无精打采纵马小跑,终于离开了,可是他并不高兴,为何如此?他不敢再深究那个答案。他终究还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和那个俊美能干、胆大妄为的青年根本就站不到一起。

    “不知王兄听说了没有,昨日落霞山里那股悍匪又劫了一伙客商,可有一个死不交出财物,结果死得极惨,官府都派人来了。”

    忽然一阵交谈入耳,杨翼听得脸色大变,猛地勒住缰绳。那山里居然有强盗,如果他们发现了不能动的柳春山怎么办?山里还有狼虫虎豹诸般猛兽,还有毒蛇……杨翼终于知道先前隐隐的不安缘自何处了,如果柳春山被蛇咬了,被虎吃了,那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思虑半晌,杨翼却仍是打马前行,说不定药效已过,柳春山已走了,那个地方也甚是隐密,一般人发现不了的。

    行了一段,杨翼又停住,万一柳春山出事了呢?他不敢想象那俊美青年被咬得鲜血淋漓,尸骨无存的惨状,如果那样,他就真的将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将再也看不到那人的冰块脸温柔下来的模样,也听不到惜字如金的那人偶然的长篇大论了,不行,还是要回去。

    决定了回去,杨翼立时心急如焚,疯了一般往回赶。半个时辰后,他终于赶回那个树洞前,然而洞内并没有人,可是,地上的血迹是谁的?杨翼心跳如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