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粗胚快刀,运以雄厚内功,先把这块玉材削成|人形。
然后,向店家借了一盏孔明灯。
店家弄不清这么晚了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佯称有一封为别人带的信遗落在路上,好歹要折回去找找看。店家也没多说,他们就走厂。
小河由荒野婉蜒流过,宽处也不过十五六丈。
今夜无风,水无波纹。
把孔明灯挂在河边一株树干上,李梦帆坐在河边大石上,这样白绫就可以站在他的右后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
衣服一件件的除了,李梦帆的心湖也跟着起了波涛, “不见可欲”可以不动心,见了呢?就会怎样?
尽管无风,并非纹风不动,轻微的夜风拂来,飘来阵阵幽香。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水中倒映的无遮娇躯时,他内心起了激荡,这的确是造物者的杰作。
白绫是侧身映入水中的,一条突起的棱线自胸前陡然崛起。
视线滑过纤细的小蛮腰,就是丰隆的臀部,女人的臀部非但要丰隆,还要微微上翘才好,这美好的臀部之下,就是那一双肌骨均匀的玉腿……
李梦帆定定神,立刻收摄心神,运刀如笔,“嗤嗤”声不绝于耳。
就在他聚精会神运刀时,突见灯影一闪, “啪”地一声,李梦帆转身逾电,眼见孔明灯落地熄灭。
火光在临熄前的一闪,自然也照显了白绫的娇躯。
她也发出了一声娇呼,然后忙蹲下来去抓地上的衣服。
随着灯光熄灭,李梦帆的眼光中也消失了娇躯的形象,他走向那已熄灭的孔明灯处,看看灯再看看刚才挂灯的树枝,突然他冷哼了一声。
今夜只有微风,而刚刚挂灯时也挂得很牢——
就在他转念之间, “唰唰”两声,左右树上射出两件极大的暗器,灯已熄灭,只看出比镖大一倍有余。
李梦帆扭身错步,退势如风,已到了白绫身边。
白绫已穿上衣服,只是还没来得及扣上,已被他按倒在地,给抱着一阵滚动。
这只是一种犀锐的反应,丰富的经验和正确的判断。
“轰轰!”两声大响,烟屑暴卷中,土石横飞。
“火龙梭!”李梦帆叫出声来,这玩意如被击中,能在身上炸个碗口大的窟窿,几乎在同时两道人箭已到了两人倒卧之处。
此刻烟屑仍弥漫着,但李梦帆已像一根压紧的弹簧,突然弹了起来,“呛”地一声,长剑出鞘,已攻出两式。
来人似乎绝未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快,攻的人立刻变成了全力招架之势了。
烟尘仍然笼罩着,但刀剑的寒芒已使烟尘向四周排压舒倦,两道人影两把刀,人似织布机上的梭子,刀如大海中狂涛巨浪翻滚着。
白绫忘了她的衣扣,她在—旁惊得呆住了。
李梦帆人剑合一,在刀浪中抢占死角,有攻有守。
他的长剑到处,必是敌人所必救的方位,所以变成了刀跟剑走,剑到刀到,刀剑卷起了一团银丝,剪不断,理还乱。
大约二十招左右,刀势凶猛而乍变,眨眼之间,突有十一、二刀自身边扫过。
只要有丝丝的偏差,死神立刻就会光临。
但是,骤然间,就那么怪异的一剑,一划一勾,其中一人微哼着退了两步,腮上一道血槽裂到了耳根上。
另一个手足连心,稍一分神,寒芒闪电掠顶而过。
一片头皮带着一绺头发,倒垂在胸前。
二个人都受了伤,也吓破了胆,退到—边,不敢再上了。
“嘘……”在静夜中听得格外清晰。
两人左右一分,两三个起落没入草中不见了。
李梦帆为了白绫的安全,也不想追。
“火龙梭”邹林、邹森兄弟,在北六省是极有名气的人物,非但火器厉害,武功也是十分了得。
李梦帆忙问道:“白姑娘,你还好吧?”
“李大哥,我没什么,你呢?” .
“我……”他刚才在那—瞬间有所发现,他必须十分技巧的应付她,道:“我没受伤,不过嘛……”他四下打量倾听着。
“李大哥,你怎么啦?”
“这是秘密,不可随便告诉别人,我从小得过失去记忆的怪病,时好时犯,在要犯之前似有预兆和感觉。”李梦帆这话想是说给敌人听的。
“莫非你又要犯了?”
“是的,而往往会在一月中连犯三两次。”
白绫十分失望,道:“雕像救人的事是没希望了?”
“白姑娘,说来倒也认识几个当今权势人物,我会尽力。”
“不……不是这样的……”但她没说下去,却又改变话题道:“李大哥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吗?”
“火龙梭’邹氏兄弟。”
“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使命吗?”
“不大清楚,但必是鹰爪(官面上的腿子)了。”
“李大哥,这么说暂时是不能雕像了。”白绫还存了一丝的希望问。”
“是的,很抱歉……”语意双关的,他在刚才抱她滚翻的时候,触及了半裸的胴体。
“回春手”的医术是不作第二人想,所以家中挂满了“再世华陀”、“妙手回春”等的字匾,但作风却大有出入。
他不信“医者父母心”那一套,为人治病以对方出手是否大方为下药的标准,没有钱免谈,也不在乎别人的批评。
因此,对于白绫的就医问题,脸拉得很长。
“江大国手,这儿有白爷支付的马蹄金一百两,临行仓促,还清笑纳——”
“回春手”摸摸山羊胡子,道:“这是住多久的费用?”
李梦帆道:“半年够吗?”
“好吧,希望半年后把人带回去,要继续治疗,须另缴费用。”
李梦帆暗咒一声“势利眼”道:“请问江大国手,能不能包治?”
“回春手”看看白绫道: “治治看吧!”又凝视着李梦帆道:“你就是名噪——时的天下第一剑李梦帆吗?”
“我是李梦帆,天下第一剑不敢当。”
“你既称是老夫之徒,怎么没有规矩?”
李梦帆不由窘极,万没料到这老家伙得到的消息是又灵又快,居然已知白家的事了,真是名不虚传。
李梦帆道: “江大国手,当时为了救人,不得不掩人耳目——”
“回春手”道:“哪要留下老仆在此,要另加费用,而且本宅也不欢迎,你干脆还是把这老仆带走吧!”他不追问假冒门徒的事了。
李梦帆道:“江大国手,既然是认钱不认人,在下也要交待一声,请你善待白姑娘。”
“回春手”眼一瞪道:“你不交待,难道江某就会虐待她不成?”
白绫道:“李大哥,希望你常来看我。”她说话的神情和初见面时不一样。
李梦帆道:“我会的,如果我有事不能前来,也会叫孙大叔来看你的。”
离开江宅,李梦帆对老仆人孙国泰道:“孙大叔,你去一趟北京好吗?”
孙国泰道:“老奴无家可归,只要李大侠肯收留我,您自管差遣。”
李梦帆道:“我想请大叔去一趟神力王府——”
“李大侠如此称呼老奴,实在不敢当。”
“别客气,我知道你过去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惭愧,年轻时在大兴安岭做过山大王,被白爷收服,就到了白家,李大侠你可别见笑。”
“大叔,怎么会呢?任何人一生中都会做错事的。”
“李大侠要老仆去神力王府,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妨,我和神力王有点交情,你把这封信带去,要当面交给他。”记住!王爷会答复你,你要用这只鸽子把信送回来,但不要说我在这儿。”
孙国泰愕然道:“大侠要把老奴留在北京?”
“不,如果由你带回消息,神力王会派人跟踪而找到我,我现在还不想见他——”
“为什么?”
“日后自知。用鸽子送回消息,他会措手不及。”
“然后我去哪儿?”
“良乡,在迎宾客栈等我。”
孙国泰接过鸽子道:“这是不是江大国手养的鸽子?”
“不错,我捉了一只,所以我要在江宅附近守候着。”
孙国泰走了后,李梦帆落了店,这客栈距江家只隔了一条街,尤其靠近江宅的鸽子笼。
他一等就是七天,音讯杳无。
甚至也未看到那只做了记号的鸽子飞回来。
第八天还是不见人影及鸽影,他相信要不是神力王不在北京,就是孙国泰出了岔子,决定再等两三天,如再无音讯,便立即赴京。
傍晚。这家客店前堂泻落了夕阳余暇。满室的霞光。有个食客,其中一人正是李梦帆。他自酌自饮,边吃边想,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浮现。
老玉匠父女如何了?砚霜呢?她怎么样了?颐琰已登基,他许过愿,何时才能杀和珅呢?想到家仇,感到自己的碌碌奔波,一事无成而汗颜,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忽然有人往他桌上左手处一屁股坐下,道:“李大侠,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呀?”
李梦帆一看,原来是小蝙蝠,不由一怔,他觉得这小子太神秘子,神出鬼没的,道:“小蝙蝠,白家怎么样?”
“白继武已被关在县府大牢中,下人在外候传,盖云和海伏波已走了,家暂时被查封。”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儿?”
小蝙蝠道:“反正到这儿是顺路,能找到您那是最好,找不到就算了。”
李梦帆向小二要了付杯筷给小蝙蝠,小蝙蝠道: “李大侠,刚才看见你在叹气,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吗?”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有什么稀奇?”
“是在想傅姑娘吗?”
“不能说没有想她,也不能说全在想她。”
“听李大侠的口气,似乎对傅姑娘仍有误会?”
李梦帆道:“没那回事儿,听你的口气,你倒挺关心她。”
小蝙蝠苦笑道:“我只是听说你们的爱情感人肺腑,中间又夹了个神力王,我不过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罢了。”
李梦帆笑笑,他相信小蝙蝠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定有什么目的,如果说他是谁的人,就很难说了。
第 三 章
“启禀王爷,有个叫孙国泰的老儿求见,他说是李梦帆派他来的。”这是神力王府的签押房中,神力王正在处理公务。
本来漫不经心,乍闻“李梦帆”三个字,陡然一震。
颐琰登基固然是意料中事,但他当日圣眷极宠,也难免触景伤情。俗语说:人间真富贵,还属帝王家。
不管你是什么世袭罔替,或者是铁帽子王,权限及荣华仍属有限,龙子龙孙们哪个不企望有那么—天?
好在颐琰(嘉庆)在登基前和他即手足情深。他自己暂时轮不到,而能使颐琰坐上龙椅,也是差强人意了。
“什么?李梦帆?”
“是的,王爷。”
“李梦帆在哪儿?”
“回爷的话,小的没问。”
神力王手一挥,不耐地道:“快把那人带到我书房去。”
“是……”
稍后孙国泰被带到书房中,四贴身护卫被斥退,书房门也关上了。
“坐。”
“在王爷虎驾之前,哪有小老儿座位。”
“别客气,梦帆知道我的脾气。”
“是!”但仍是站着。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小的叫孙国泰。”
“李梦帆派你来的?”
“是的,王爷。”
“有什么事?”
“这儿有一封信,李大侠要小的面呈王爷。”
神力王爷看过信之后,皱皱眉头道: “会有这等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王爷,已经有八天了。”
“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王爷恕罪,小的在白家出事的第二天就起程北上,应该两天内到达,没想到路上遭人暗算了——”
“暗算?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
“小的身负重任,所以特别警觉,跳河逃脱的。”
神力王皱皱眉,负手踱步,道:“县府说是奉刑部之命抄家的?”
“是的,可是县太爷没到,只派了位巡检去。”
神力王咆哮着道:“就算抄百姓的家,知县要到,连三位师爷都要到现场盘点列单,抄家怎么可以只派一个巡检去?”
按清代县府有师爷三名。一是刑案师爷,专处理司法案件。二是钱谷师爷,负责处理财税粮政事务。三是文案师爷,一般所指的“绍兴师爷”即这一种,综理呈上启下的文卷,肚子里要有点墨水才行。
“回王爷,那夜明明是江湖中人前去强索什么东西,县府却反诬白家窝藏江洋大盗。”
神力王道:“一尊玉雕人像也值得抄家吗?”
孙国泰没吭声,这不是他可以插嘴的时候。
神力王道:“那么,那夜的火拼是怎么结束的呢?”
“回王爷,正在白爷快要支持不住,而两位助拳的高人都受了伤时,来了一位穿披风的蒙面客——”
“慢着……”神力王打断他的话道:“你见过那蒙面人吗?”
“回王爷,小的还不能在那场面上,是事后听总管说的,那蒙面人拿了根两尺来长的短棒,就那么几下子……”
“怎么样?”
孙国泰道:“回王爷,说也不信,本来是蓝燕子蒲芝一个人手忙脚乱,后来童老大也动上了手,两个人也差不多。”
“后来呢?”
“后来二人眼见要栽在当场,蓝燕子听说很有名气,是童氏兄弟的师站,童老大丢不起这个人,才找台阶下,说是既然东西不在白家,也就不必多浪费时间,就这样走了。”
神力王想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李梦帆还真有两下子——”
“王爷是说,那怪客是李大侠?”
神力王不答反问道:“李梦帆在什么地方等你?”
孙国泰忙又躬身道:“启禀王爷,李大侠交待,这个要守秘——”
“哼!好一个李梦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他吗?”
“王爷,小的受人之托,不敢违背李大侠——”
“这我不怪你,受人之托,本该忠人之事。起来!”
“谢工爷!”
“你住在哪家客栈?”
“崇文门外高升客栈、”
“好,你先回去,最迟明天午后会给你消息。”
“谢王爷,草民告退。”
有人带孙国泰出来,神力王道:“来人啊!”
“喳!”四护卫站在门外。
神力王道: “你们四十派出一人在崇文门外高升客栈附近监视,孙国泰离开时要技巧地跟着,跟着他就能找到李梦帆。”
巴尔札道: “禀爷,李梦帆这人既不识抬举,王爷又何必——”
“住口,还不快去盯上!”
“喳!”哈奇抢前跟了出去:
“柙那侍刑部的大爷给我找来。”
没多久,刑部尚书金大人进来。
“卑职叩见王爷,王爷吉祥!”
“免礼。”
“谢王爷。”
“金大人,你挺威风的!”
“王爷……”朝中官吏不怕神力王的不多。
严金大人,你可认识任邱县内西河镇上的白继武?”
金大德面色一变,道: “回王爷的话,听……听说过这人……”
“白继武被抄家的事是知道的?”
“回王爷,这件案子是武英郡王府的隆贝勒爷交下来的。”
“白继武犯了什么罪?”
“启禀王爷,此事非同小可——”
神力王屏退左右,道:“可以说了吧?”
金大德低声说厂几句话,神力王面包大变,道: “金大德,这可是欺君罔上,诛灭九族的大罪。”
金大德躬着身子颤声道:“卑职知道:”
“只凭隆贝勒一句话,你就拿着鸡毛当今箭,前去抄家?”
“回王爷,卑职还不至于那么颟顸,而是请贝勒爷留下一份交办的文案,卑职寸下令到任邱县的。”
“任邱县令是怎么样一个人?”
“回王爷,他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干过编修,以后外放的。”
“金大德,你可知道任邱县是怎么处理这案子?”
“王爷明鉴——”
“先有江湖中人传言向白家要那东西,白家根本没有。某夜前往白家强索,形同明火执仗的强盗,第二天就抄家,试问这是根据大清律法的哪一条?”
“王爷容禀——”金大德又跪了下去道:“任邱县的事,卑职尚未获报……”
神力王目蕴威棱,道: “你身为刑部尚书,该知徒法不足以自行,司法者必须小心谨慎,毋枉毋纵,而你居然只凭一句话一片纸——”
“启禀王爷,隆贝勒并非少不更事之人,都已经二十九岁了,出学后(宗室王公照例六岁入学。十八岁出学),皇上赏的差使是‘压马大臣’……”
清代王室出学后由皇上赏给差使,有“乾清门行走”及“御前行走”等,如“前引大臣”只是差使,而非做官。
所谓“差使”即御前供奉之意。
神力王冷冷一笑道: “一个‘压马大臣, (教皇上骑马的职位),简直就是一个‘弼马温’,居然也敢随便到刑部去乱出主意。金大德,回去把他的那纸公文拿来。”
“是……”
金大德退出,神力王又派人去请隆贝勒。
在清初的八大铁帽子王(意思是铁帽子永远摘不下来的意思),当然都是建有殊勋的功臣和近亲。如:睿忠亲王多尔衮、肃武亲王豪格、郑献亲王齐尔哈朗、豫通亲王多铎、武英郡王阿齐格、礼烈亲王伐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克勒毅郡王岳托。
这八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除武英王外,皆配享太庙。
当然,由于多尔衮与高丽两公主在木兰(热河省)行猎(事实上是猎小白兔)而暴毙,诡称暴病而亡,事后得知是“夹滛伤寒”,皇太后一怒之下,醋火中烧,神主牌位才送入太庙十几天,一下子由三十三天掉落十八层地狱中。
当时宣布的罪状有十多条,有“谋反”、“逼杀肃亲王豪格”(他的侄子,也就是小皇帝的哥哥)及“常出入禁官”等,这是皇太后嫁多尔衮的秘闻。
只不过是要交待多尔衰虽入过太庙又被请了出去,不得不带上一笔。
隆贝勒和神力王有某些相似之处,好武、嗜结交武林中人,尤其和那些大内供奉的江湖异人奇士时有往还,耳濡日染,自是受益不浅。
但也有后遗症,江湖上的一些黑幕诡诈也污染了他。
“启禀贝勒爷,刑部金大人求见。”
隆贝勒正在小斋中欣赏一柄友人送他的宝刀。
这把刀的名字很怪,叫作“雪花”。
刀身的宽长与一般的无异,只是其白如雪,寒气逼人,刀身上隐隐看出雪花纹路,这就是刀名的出处。
“金大德这么晚了来干什么?”隆贝勒的目光仍在刀上。
“回贝勒爷,他说有急事要见贝勒爷。”
“叫他进来。”
金大德躬着身子进来小斋,甩下马蹄袖道:“卑职金大德参见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嗯!坐,坐……”隆贝勒仍在看他的“雪花”宝刀、“不知贝勒爷有没有听说白继武的事,怎么样了?”
“金大德,那码子事儿是你在办还是我自己办?”
“回贝勒爷,事情有变。”
隆贝勒“噢”了一声,仍未看金大德一眼,却在等他的下文,此人仪表不俗,只是双目,炯炯闪烁不定。
“贝勒爷,不知为什么,那位爷竟要插手了?”
“谁?”
“还会言谁?”
“神力王?”
金大德道:“正是。”
隆贝勒在宗人府(管理宗室中事的机构,叫作“管理宗人府”,宗令向由年高爵显,德高望重的皇亲充任)内也颇活跃。
在宗人府内,除了宗令,下有左、右宗正和左、右宗人,也由王公充任,最低爵位也要贝子。
不过隆贝勒虽然少年得志,乍听“神力王”三个字,也不由心头一沉,这件事要是这主儿插上手可就麻烦了。
隆贝勒虽没转身,长眉却微皱起来,道:“金大人……”
“卑职在。”
“你一生中可欣赏过宝刀宝剑?”
“回贝勒爷,卑职一介文官,哪曾见过这个……”
“你没见过,就让你见识见识……”转过身来。
金大德和隆贝勒的目光—触,突感心头一寒,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贝勒爷要他看刀干啥?
这些皇室中的纨绔子弟真是吃了八顿饭没事做了吧?
金大德唯唯道:“看来是一柄好刀。”
“岂只是好刀,简直是上古奇兵,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他执着刀,刀刃向外,缓缓走近金大德面前。
金大德心虚,缓缓后退,道: “贝勒爷,刀枪无眼,这刀太锋利了……”
隆贝勒道:“刀虽利,也不杀无过之人……”
这意思是说,要是有过错那可就很难说了。
金大德也不便再退,反之,即显得他心怀鬼胎了。
“贝勒爷,神力王爷询及西河镇白家的事。”
“你怎么说的?”
“卑职当然是照你的意思说了。”
“他怎么说?”
“王爷发了火,任邱县白家抄家时,县令没到场,只派一名巡检,居然又坐了县太爷的轿子去,不论是在律法及礼节上都有了错失。”
“鸡毛蒜皮的事。”
“贝勒爷,事情不是这么单纯的,王爷以为无凭无据,即坐实白家抄家之罪,失之过偏,所以王爷要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回贝勒爷,所谓证据,自然是人证和物证了。”
隆贝勒眼神一凝,道:“人证是什么?物证又是什么?”
金大德又躬身讷讷道:“贝勒爷是聪明人,这物证自然是贝勒爷交与卑职那张查办白家的渝令以及那目击者的自白血书了,人证嘛——”
“是本爵对不对?”
“不……不,本来应该是贝勒所说的那个已死去的证人。”
隆贝勒目光一寒,又逐渐收敛,却仍然横着那把宝刀。
“金大人!”
“卑职在。”
“你这二品顶戴来得不易呀?”
“所以卑职无时不战战兢兢……”
隆贝勒伸手取下了金大德的帽子,帽上的翎子是深黑极细羽毛扎成的,至于孔雀眼的数量要由皇上特赏。二品是珊瑚顶。
金大德在宝刀的寒芒下以及贝勒爷的滛威之下,浑身微颤,他当然也知道隆贝勒不会就这么宰了他,但“怕”这种情绪上的感受是由不得人的。
隆贝勒把翎子上的羽毛尖端部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尖端的黑羽毛纷纷飘茫落下来。
金大德慌了手脚,道: “贝勒爷……这是皇上钦赐的顶戴,这……”
隆贝勒淡然道:“金大人。”
“卑职在。”
“说了半天,你对这柄宝刀的观感如何?”
“贝勒爷,卑职是外行,哪敢妄加论评……”
“金大人,此刀锋利无比,据说东洋人的武士所用长刀也甚锋利,十余枚铜钱叠起一刀砍下,全部一分为二。”
“是的……”
“据说有位东洋武士正在欣赏一柄宝刀,另一武士走近,持刀的武士为了试刀,一刀扫去,另一武士的头颅飞出十步之外,仍然喊了一声‘好刀’……”
金大德一股凉意直透发梢,不禁去摸脖子。
看看那雪亮的刀,再看看隆贝勒的冷厉目光,金大德恍然大悟,试刀及说的故事,无非是警告他到了神力王那边说话要小心罢了。
看来这主儿,并不比神力王好应付。
隆贝勒将刀入鞘,道:“这么说你是奉命来请我去见王爷了?”
“是的,贝勒爷明鉴!”
隆贝勒进入内间,移开墙上的立轴,正要把刀藏起,似乎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又把立轴放好,把刀带到外间来道:“金大人,走吧!”
“贝勒爷请,不过见了王爷,一切应对……”
“咱们在车上再谈……”
“贝勒爷去见王爷可以带刀吗?”神力王府的护卫暂收他的宝刀。
隆贝勒笑笑道:“这刀是要献给王爷的。”
护卫道:“贝勒爷,我们王爷的兵器库中这玩意儿可多着呢,我看您还是留在外面让小的们代您保管一会吧!”
隆贝勒怕神力王,对下面的人还不会假以颜色,道:“只怕你还没见过这种世面——”
“呛”地一声刀出了鞘,雪白耀眼,寒气逼人,护卫惊呼着退了一步。
“怎么样?王爷有几柄这种宝刀?”
“贝勒爷,小的这就去通报。”
其实也不必要通报,那是因为隆贝勒带了刀来,先禀报王爷为妙,这时,金大德敬佩的看了隆贝勒一眼。
“王爷吉祥!”隆贝勒领先,金大德在后。
侍卫要跟进,神力王挥挥手道:“这儿不需要你们了……”
金大德呈上了隆贝勒写给他的谕令。
神力王看了一下,道:“隆贝勒近来很忙吧?”
“无事忙罢了,今夜在王爷宠召之前,我就打算把这柄‘雪屯’宝刀献给王爷——”
神力王道:“这怎么敢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不瞒王爷说,我虽爱这类古物,却因只懂得皮毛,在我手中不能物尽其用,未免可惜,在王爷手中可就不同了!”
神力王道:“无功不受禄,本爵怎能平白受此厚赐?”
“王爷请过目,如是俗物,我也不会有渎王爷清神了。”躬身双手托刀,神力王走近一手抓过,“呛”然出鞘道:“嗯!好刀,叫什么名字宋着?”
“回王爷,因刀身有雪花花纹。故名‘雪花’。”
“好名字,如此名贵古物,隆贝勒还是自个留着吧!”
“王爷见多识广,怕是看不上眼吧?”
“这是什么话,想这名刀也必然来之不易,我怎么——”
“这叫借花献佛,王爷不收,我可下不了台了!”
“好吧,先放在我这儿,我观赏些日子再原璧归还。”话题一转,神力王道:“二位请坐。”
待两人坐定后,神力王踱步沉吟,道:“隆贝勒,西河镇的白家庄藏有裸女雕像,怎么能构成抄家的罪?据说你手中有证据?”
“回王爷,如果没证据而抄家,岂非仗势欺人了!”
“拿来我看看。”
隆贝勒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数百个血字,竟是血书。无非是说白家藏有此像,令人吃惊的是,这上面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该雕像为出浴图,出浴者为一不男不女的裸者,其捰体之美,即美女亦瞠乎其后,却梳了一条类似男人的长辫子,因是背影,不知面貌如何?”
神力王的脸色一阵阵地由红而白了。
“……浴池门外有一雍容长者,有万乘之尊威仪,在门外露出半个睑窥浴,出浴者做忸怩之状,因而面部略侧,隐隐可见此出浴者貌似美妇……”
神力王一把捏成纸球掷在地上。
隆贝勒和金大德互视了一眼,那是会心的一眼。
“那个人呢?写这字的人呢?”神力王咆哮着。
隆贝勒道:“这人因被杀重伤,写了这血书后就死了、”
神力王望着隆贝勒和金大德,好半晌,才道: “这么说是死无对证了?”
隆贝勒道:“王爷,您这话——”
神力王一字一字地道:“你该知道这雕刻者的用心,如果根本没有这件雕晶,你也该知道捏造这谣言者的居心是怎么的阴毒了。”
“王爷,我以为十分可信。”
“理由呢?”
“死的是武林高手,‘万里独行客’司徒哲,这人侠名远播,尤其在南七省声望很高,这种人绝不会造谣。”
“谁见过司徒哲受伤及死时的情况?”
隆贝勒道:“是本人和下属阮忠在深山中打猎,入夜要回头时遇上了受伤的司徒哲,立刻救回,但因伤重,留下血书证明他所见之事即告不治。”
神力王道:“怎知这池旁窥浴者即为当今——”
“王爷恕罪,我实在不敢说……不敢说……”
神力王厉声道:“事已发生了,不敢说可也得说呀!”
“王爷明鉴,这件事我真有点后悔,不该多事——”
“这不是多事,如果真有这事,你的功劳不小,”
“可是这事非同小可,惹上了麻烦就大。”
“那也未必!”神力王道:“隆贝勒,司徒哲葬在什么地方?”
“西郊外山麓。”
“葬了多久?”
“两个多月。”
“我要开棺验尸,他伤在哪儿?”
“左胸一个洞,大概是刀剑之伤。”
“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可有什么陪葬物?”
“我送了他一套寿衣,蓝缎袍黑色团花马褂。他的长剑是他唯一的陪葬之物了。”
神力王想了一下,道:“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没有,即使有,也是司徒大侠死后抬出时才看见的。”
“司徒哲死后,一直没有亲属来找过他?”
“没有。”
“他没有说追杀他的人是什么样子?用什么兵刃?”
“回王爷,他说那人武功高强,用剑而蒙面。”
神力王道:“来人哪!”
“喳!”护卫立即来到门外。
“马上通知仵作人等,带着用具,立时出发,别忘了,多带几坛烧酒,准备开棺验尸。”
“是……”
古代开棺验尸可没有什么去臭及消毒剂,多用烧酒或二锅头,向棺中喷洒,以驱奇臭。
“王爷——”金大德道:“人才死了两个月,恐怕还没有完全腐烂,恶臭伤人,王爷贵体岂可——”
“不妨,仵作能受得了,本爵也可以!”
“是的,王爷。”看隆贝勒及金大德的神色,似乎十分镇定,冲色自若。
验尸结果,大致和隆贝勒说的相符。
这位“万里独行客”司徒哲左胸骨果有两根折断,棺内有一柄青钢剑,衣着与隆贝勒说的也相符。
至于其他就无法印证了。比喻说,如尸夫腐烂,可解剖肺部是否有剑伤等等,甚至对比死者之指纹,这是现代的方法。
既然没有结果,神力王对这件事只能存疑。
但抄家的事仍要稍缓,待进一步查证才行。
金大德第二天把王爷的反应全告诉了隆贝勒,道:“贝勒爷,这件事总算应付过去了。”
隆贝勒冷笑道:“先别得意,事情还没完呢!”
金大德一惊,道:“贝勒爷,到……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是这么回事,你只管办你的事,别的不用管。”
“听贝勒爷的口气,似乎这档子事儿还有文章……”金大德的目光被隆贝勒的两道如剑目光逼了回去。
隆贝勒道:“二品顶戴得来不易,就算你到此为止,不再外迁,将来在你们金家家谱上,仍可大书特书记上一笔,光宗耀祖,子孙沾光,况且,只要你听话,往上爬的机会仍多。”
“谢贝勒爷栽培,只是卑职以为,如果这件事有点什么不妥之处,贝勒爷能提出斟酌一下,集思广益,也许能——”
“有什么不妥不是?”眼一瞪,一脸杀机,道: “如有不妥之处,神力王也是好蒙骗的吗?”
“卑职该死,贝勒爷恕罪!”
稍后,就在廉亲王府的花厅中,容格格接待了一位客人。
侍女道:“启禀格格,隆贝勒还带了一份厚礼。”
容格格道:“贝勒爷也太多礼,何必每次来都带礼物?”
隆贝勒笑笑道:“俗语说:礼多人不怪,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自东洋带回来的一串珍珠,和法兰西传教士送的几瓶古龙水罢了。”
容格格道:“还说没有什么呢,法兰西的古龙水和东洋的珍珠都是罕有的珍品,尤其是法兰西的古龙水,只有皇室才有,那部是法国使者进贡的。”
“容格格,东西也算道地,送你点小礼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凑合?以你我的交情,这也是应该的。”
容格格笑容一敛,道:“太不敢当了,以后再带这种厚礼来,我可不接受了。”
“这……这……”
“贝勒爷今天来这,想必有事?”
“怎么,没有事我就不能来看看格格吗?”
“当然!可以……”显然容格格没有对方那么认真。
“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能说一点事儿没有。”隆贝勒道:“家外祖八十大寿,有堂会,且有烟火,这烟火据说与众不同,有一出一出的戏,像‘八仙上寿’、‘五子登科,、‘富贵寿考’以及‘龙凤呈祥,等等,是近年来少见的盛况,格格一定要赏光……”
“这……”容格格早已想好了词儿道:“贝勒爷,这的确是少见的寿典,我当然要备份礼前去,只可惜——”
“怎么?有什么事不能分身?格格无论如何要赏光的,甚至我已经交待台前都为你设了特别座位。”
“这太不敢当了,这……这叫我怎么说?”
“格格也不用说了,到时候去就是了,我连新绣的轿衣都换了,专供格格使用。”
隆贝勒自幼就喜欢容格格,两小无猜,但懂人事之后,对异性茭往有了了解,容格格便和他渐渐的疏远。
可是隆贝勒并不知道,他只以为姑娘大了,这种关系自然不能太明显的。
“贝勒爷,劳你这么费时费事,实在不敢当,而事也凑巧,我舅舅在长春病重,明天我要赶去,希望能见最后一面——”说着一脸悲戚之色。
“这……的确不巧,不过,这是应该去的。”
“是啊!小时候常常去长春,这些年来舅舅年纪大了,就很少到北京来,而我也不方便常去看他!”
隆贝勒很失望,道:“容格格,我送你去——”
“谢了,你也忙着,怎么敢当呢?”
隆贝勒眸子一转,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我不多打扰了!”失望的离开廉亲王府。
隆贝勒上了马车,走了。王府的马车也是不同的。
清之显爵有五: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
而公有镇国公与辅国公之分,而辅国公又有入八分与不入八分之别,所谓“八分”是八样标志,也就是特权。
如:朱轮(红车轮)、紫缰(乘马用紫色缰绳)、宝石顶(一品用珊瑚顶,宝石在珊瑚之上)双眼花翎?牛角灯、茶搭子、马座垫与铜钉(府门上的铜钉)。
但对亲王所赐又有不同——朱轮、紫缰、背壶、紫垫、宝石、双眼、皮条、太监等。背壶是捧饮用水壶,带垫是携带备叩头用的紫色拜垫,皮条是可以用皮条驱逐挡路之人,府内也可用大内赐用之太监。
隆贝勒所乘的车就是这一种。
上车后,阮忠低声道:“贝勒爷要回府?”
“不,去中堂府。”
阮忠不是车夫,是他的心腹,要不,怎么说在司徒哲死时只有他和阮忠在身边看到,而不说是其他侍从呢?
阮忠在车辕上微愕了一下,扬鞭驱车而去。
中堂府自闹过刺客以后,不分昼夜,戒备森严。
但隆贝勒却是例外,马车自侧门驰入马厩附近。
中堂府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