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语言与眼神,她已经承受不住更多了。
赵紫君本打算待人少一些再悄悄回城,可是她努力缩在路边又冷又羞的等着,等了半天却发觉进城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再加上出城的人一个个都好奇的朝她张望,赵紫君实在等不下去了。
于是,小心翼翼随着人群往城门挤去。
小兵一个个重复询问一个个尽职的检查之后才放行:“站住,你是京城人氏吗?是就出示碟牌。”
赵紫君看着忠于职守的小兵,硬着头皮想混在人群中悄悄进去,可是守城的小兵仿佛练就一双金睛火眼般,一下就将衣衫不整的赵紫君逮了出来。
长枪往她面前一拦,冷着脸颇有气势的一喝:“你,站住。”
赵紫君惊得蹬蹬后退,在小兵凌厉目光审视下,小声飞快道:“我是京城人氏,碟牌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请大哥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吧。”
碟牌就是由官府发的有效身份凭证,进出京城都得出示,不然官兵只会将人当流民,绝不允许进城。
赵紫君身上原本是带有碟牌的,可是她在睡梦中突然被人扔到了城门口,还穿成这个羞人的模样,身上哪里还有什么证明身份的碟牌。
小兵眉头一皱,毫不客气道:“你是说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假装京城人氏,想混进去企图不轨。没有碟牌想进城?你给我走一边去,别挡着道耽误别人时间。”
小兵这一喝,又引来无数人围观了。赵紫君真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一根筋的小兵,可是这会除了哀求,她什么也不能做。
“求求你了,大哥,我真是京城人氏,你就放我进去吧。”
小兵望了望后面越来越长的队伍,又见队伍已隐隐有些马蚤动,不由得皱着眉头,厉声问:“那你是哪家千金?除非有人能证明你是京城人氏,不然绝不能放行。”
赵紫君低着头,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随即将心一横。事到如今,她只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了,“我是丞相家的二小姐,这下你总能放行了吧?”
小兵斜着眼审视地打量她,明显不相信的道:“就你?丞相家千金?我还是丞相家公子呢!说谎也不打草稿!”
“去去去,一边去,别妨碍别人进城。”小兵不耐烦了,十分不客气的拿长枪将赵紫君往旁边赶。
赵紫君眼泪流了出来,但盈挂在长睫上泫然欲滴的柔弱模样,无比可怜的看着小兵,低声哀求:“我真的是丞相家二小姐,不信的话你派人去丞相府传话,让他们派人来证实我的身份。”
小兵见她说得认真,又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被美人哭得动了恻隐之心,又觉得万一真是丞相家千金的话,他可不能随便得罪。
于是,语气稍稍温和一点道:“那你到旁边稍等,我这就让人到丞相府传话。”
赵紫君环着双臂,含泪露出感激的眼神,“谢谢大哥,我这就到旁边等着,绝不耽误你的事。”
丞相千金?那可是他们这些守城小兵一辈子也接近不了的权贵人物,那小兵不敢怠慢,飞快的派人去了。
送信的小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功劳一样,一拍开相府大门,就大声嚷嚷。
他这一嚷,将府里几个正主都惊动出来了。
事关重大,门房首先让人去通知了老太爷。
在赵书仁与夫人陆续往大门赶来想要当面核实消息的时候,老太爷已经到了大门让人将小兵打发走了。
看见赵书仁一脸灰青的走过来,老太爷冷哼一声,冷冷道:“相府的二小姐正在府里养病,城外那个人绝对是想冒充二小姐进城的骗子。”
一句话,定了赵紫君的结局,也给这事定了性质。
在相府,老太爷就是绝对权威,他的话容不得任何人反驳,更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就是赵书仁这个丞相也一样。
老太爷无情甩下这句,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南院去了。
夫人白着脸,浑身哆嗦的看着赵书仁,含泪无声恳求。
城外那个受尽屈辱的真是他们的女儿啊。他不能听老太爷命令,放任君儿不管,君儿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赵书仁别过头,不忍直视夫人哀求的目光,无奈道:“夫人,你也听到了,紫君在听风苑养病。”
城外那个,他们不敢认,也不能认。那个只是长得跟二小姐相似的青楼女子,绝不是他们在府里养病的二小姐。
“可是,老爷……”那个就是君儿,衣不敝体身无分文;我们若是不认她,她肯定会死在城外。
夫人无比痛苦的看着赵书仁,焦急担忧混在一起,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赵书仁加重了语气,捏着眉心,将无奈压下,“二小姐就在听风苑养病,你还是回去吧。”
再求他也没用,老太爷决定的事,从来无人可以更改。
之前默许他放赵紫君一命,已属极限,眼下还闹出这样的丑事;老太爷是绝不会同意再留下赵紫君性命的了。
“不,我不回去!”夫人一脸哀戚一脸泪,看着赵书仁的眼神透着坚持与决绝,“我要救君儿。”
赵书仁皱眉,眼神变冷,语气也不复无奈与温和,“拦着夫人,她太累了需要回去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同意,别随便让她出府。”吩咐完毕,他眼光冰冷而威严的对在场众人缓缓一扫,众人立即被他有如实质的冰冷眼神吓得心头打颤。
一个个垂首点头,将头点得如捣蒜,“是,奴婢谨记老爷吩咐。”
赵书仁略感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冷酷道:“送夫人回福满苑去。”
福满苑的林妈妈与朱妈妈被赵书仁目光扫过,不得不硬着头皮战战兢兢走近夫人,小心翼翼道:“夫人,奴婢送你回去。”
可她们还未挽上夫人,就见夫人忽然不知从哪弄了把刀子出来。铮一下架到自己皮肤光滑的脖子上去,然后一脸决绝的冷冷盯着赵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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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赵紫君开始生不如死了。
☆、第94章 出手
夫人盯了赵书仁半晌,才声含哽咽悲愤道:“老爷,你不承认自己的女儿,我承认。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出去救她,如果你非要让人阻止我,那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没有君儿,我也活不下去。还不如让我们娘俩一起结伴去了,也好过将来黄泉路上寂寞。”
赵书仁吃惊回头,看见她真架了把锋利的刀子在自己脖子上,顿时又惊又怒。接二连三的被女人威胁,赵书仁心里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原以为夫人是个识大体的知进退的,那晓得女人一个个都愚不可及,一样的蠢!
况且,他根本不相信夫人真会在他面前自裁,不就是威胁他吗?如果他不在乎她生死,她还能威胁他吗?
赵书仁眯起阴沉眼眸,冷冷哼了声,目光扫过夫人手里的刀子,无情道:“你觉得自己活够了,那下手的时候记得用力点,免得一刀不死还得再受苦。”
夫人瞪大眼珠,满脸泪水滴溚滴溚掉个不停。
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真是她一直敬爱的夫君吗?他居然……叫她去死?他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她?
“好好好,既然老爷看我们母女不顺眼,那今天我们就遂了老爷的愿!”夫人怒极反笑,连声说了三个好字,最后慢腾腾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眼泪反而不知不觉收了。
小看她?真以为她会怕吗?真以为她只是威胁他跟他说说而已?
那她周语柔今天就让他看看,小看什么也不能小看女人!女人一旦狠起来,那比男人可是狠得多了。对别人下狠手算什么,能对自己下狠手才算真的狠。
夫人看了赵书仁一眼,眼神流露着绝望与轻蔑,手里刀子忽然一晃,竟然一下换了地方滑到胸口的位置。
夫人眯起眼眸,朝赵书仁惨然轻蔑一笑,握着刀柄往外一举,刀尖用力的狠狠往自己胸前就是一扎。
“哧!”鲜红的血液立即喷溅而出。赵书仁离得远,倒是没被波及,但林朱两位妈妈站得近,就没这么走运了。
两人看着突然洒满双手的鲜血,一时吓得骇住了。
“夫、夫人……!”半晌,林妈妈才呆呆的含着悲怆叫了一声。
夫人虽然捅了自己胸口一刀,但她并没有倒下去,只是血流得快,脸色很快变得苍白而已。
赵书仁也被夫人突如其来的决绝吓到了,半晌仍傻愣愣的张着嘴巴不会反应。
“现在,老爷可同意我出府了?”夫人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珠,轻轻带笑的问出这句讽刺意味甚浓的话。
赵书仁回过神,盯着她流血不止的胸口,眉头就像打了结般狠狠皱着。
还未开口,夫人见着他这表情,握着刀柄的手又用力将刀往血肉里又推了推。
然后,含泪带笑,虚弱问道:“现在呢?还是不同意吗?”
看夫人这般凶狠的架势,如果赵书仁坚决不同意她出府去接赵紫君,她就真的打算自栽在他面前。
赵书仁看着她胸前的刀子,就觉得心头发紧,对上她虚弱的面容;又是无奈又是烦燥,脚下慢慢往夫人的位置挪去。不管怎样,先阻止夫人再做自残的行为才行。
可是,他刚移了一小步,就被夫人眼尖的发现了。
“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即就死在你面前。”夫人冷声大喝,眼里写满绝不妥协的决然。
如果她的君儿死了,她也一样活不成。如果这个男人还有一点点在乎她,他就不会让她们母女去死。
“好好,我不过去。你快松手好不好?别再用力推刀子了。”赵书仁急了,也怕了,站在原地又是摆手又是软语相劝。真担心她一个力度控制不好,就这么死在他眼前。
他不是舍不得这个女人,他是怕这个女人死后,会给他惹一堆数不清的麻烦。
夫人又怎会看不清这个无情男人眼里的凉薄,她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放心,你不过来,我就不会做傻事。”
“老爷,我再问一遍,现在我能出府了吗?”
夫人就算虚弱,也不会头脑不清忘了自己这么做的初衷。
赵书仁一脸无奈为难的看着她,“夫人……”不是他不同意她出府接赵紫君,是老太爷要赵紫君死,他也没有办法。
“还是不同意?”夫人极度失望的掠了他一眼,手忽然按着刀柄又往肉里推了推,推完还一脸嘲讽的看着他,轻声问:“那这样呢?”
再不同意,她就只能死在他面前了。
“夫人……你这又是何必。”赵书仁叹气,阴郁的眼里显他心真的慌了。
就算他同意她出府接赵紫君回来,老太爷一样会要了赵紫君的命。
这个时候,相府的名声刚刚好了点,老太爷是绝不会允许伤风败俗的赵紫君存在的。
夫人这一次没有再推刀子,她看明白赵书仁眼中的无奈。
“那我只出去见见她,行吗?”夫人退而求其次,悲哀而无奈的恳求看着赵书仁。
见一面,将人远远送走——去尼姑庵,不接回府来。老太爷应该不会再赶尽杀绝了吧?
这种情况,赵书仁还能再坚持不让夫人出府吗?当然不能。
他闭了闭眼睛,捏着发疼的眉头,道:“你先回去处理伤口。”然后再出府,他怕她这样子出去,万一死在路上怎么办?
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无比坚决道:“我现在就这样出去。”君儿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她迟去一刻,君儿受的屈辱与嘲笑就多一刻。她的伤……能等,君儿不能等。
赵书仁见她坚持,也不阻止,只冷淡的说了句:“夫人早去早回。”
夫人点点头,示意林妈妈另外在外面披了件衣裳,然后便坐上马车往东城门赶去。
她不希望君儿看到她身上插刀子的模样,就这样粗糙的掩饰一下吧。
上了马车,夫人便闭上眼睛保存力气。
“夫人倒是舍得。”赵晓潼知道这事后,冷笑着叹了句。夫人是用这种方式告诉老太爷,她用自己这一命还了欠紫茹那一刀吗?
用刀子捅自己胸口?这种事还真只有夫人才做得出。
但,夫人往自己胸口捅刀子又如何。那也不是她逼的,谁也不能用这事抵了紫茹受的。
夫人还能行还能走也可以开口说话,还能睁开眼睛看每天日落日出。但紫茹却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睁开眼睛看这世界一眼。
“晓潼,紫茹她还可以呼吸。所以,一切都还有希望。”楚千浔感受到赵晓潼情绪低落,淡淡的出声安慰。
“嗯,你说得对。”赵晓潼笑着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垂眸,掩下唇边苦涩,“只要她还能呼吸,一切就还有希望。”
夫人在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了东城门口。因为她一个劲的催着赶路,马车颠波,颠得刀口不停渗血,洒于刀子周围暂时止血的药都化掉了。
马车有丞相府的独特标志,守城小兵不敢为难,粗略的盘问了两句就放夫人出城了。
这个时候,赵紫君环抱双臂咬着青紫嘴唇瑟缩蹲在路边,看情形不是被众人嘲笑羞辱的言辞击倒,反而像是冷得意识模糊了。
马车一出城门口,就停在赵紫君旁边,最大限度的阻隔开过往行人的视线。
夫人坐在马车里没有下来,但让林妈妈挑起了帘子,然后林妈妈朝蹲地的赵紫君特意放高声音道:“冒充我家二小姐想进城的姑娘就是你吧?”
林妈妈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告诉众人,她家二小姐跟这青楼打扮差不多的女子没有关系。
赵紫君被她大声喊出二小姐那三字拉回了模糊的神智,慢慢地茫然抬头望向笼罩眼前一片阴影。
夫人在马车里看见她这模样,疼得心都碎了。可她不能下来,甚至不能对赵紫君说什么。她是来“告诫”这个冒充的女子不要败坏她女儿名声的,表现太过友好亲近只会惹人怀疑。
林妈妈见赵紫君抬起头来,也不管她眼下情况糟糕成怎么样,连忙将手里准备的衣裳往她身上一披,又塞了个包袱到她手里;然后附近耳边低声迅速道:“二小姐,这里面有些衣裳与银两,你拿着它往前面走五十米,有辆马车在等着。你上了马车之后,会有人直接将你送到净缘堂,你安心在那休养一段日子,夫人会想办法尽快将你接回府的。”
赵紫君愣愣抱着怀里的包袱,睁大眼睛看着林妈妈,显然还消化不了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更不明白她母亲为什么一直坐在马车上不肯下来?为什么不肯承认她?也不肯接回府?
赵紫君就算意识不清,心里还在一味的埋怨夫人,完全忽略了夫人苍白得失了血色的脸,也完全没有看到夫人胸口前隐隐渗出的血迹。
林妈妈交待完毕,也不敢多留。望了望夫人苍白的脸,避开夫人心疼的眼神,临走,低声又道了句:“二小姐你自己多保重,夫人她……为你做了很多。”
也不等赵紫君回神,林妈妈上了马车,与夫人调头回城去了。夫人另外安排了一辆马车与一个妈妈跟着赵紫君去净缘堂,一是为了路上照顾赵紫君,二是为了安老太爷的心。
净缘堂,比赵紫君原先待过的水月庵更人迹罕至。这样就不会轻易有人知晓赵紫君的身份,而夫人为了平复老太爷心里愤怒,送赵紫君去净缘堂另外一层意思,便是让赵紫君落发为尼。夫人知道,那个妈妈其实是老太爷的人。
“哦,送去了山高水远的净缘堂?”赵晓潼听着半夏声调没有起伏的禀报,她的情绪也没有一丝起伏,“夫人——倒是个合格的母亲。”
留下这一句感慨,赵晓潼便没有下文了。
老太爷还是舍不得要了赵紫君的命,而老太爷不肯,事情就不太好办。她看明白了,只要夫人还活着,她想要赵紫君的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越有挑战性的事她越要去做。老太爷不是说相府二小姐在府里养病吗?这养病养病,谁规定一定养得好的?也有可能养着养着——也许永远也好不了的。
每个人都要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就算有再多人护着赵紫君也一样。
“晓潼,紫茹的情况很稳定。”楚千浔每天例行为赵紫茹检查完毕,便会走到赵晓潼对面坐下,与她聊聊。
没有出现什么恶化的事情,对赵晓潼而言,就是好事。听着楚千浔淡然安静的声音,她的心情也很安宁,“千浔,这几天辛苦你了。”
前天,司马晨说破楚千浔是个名人之后,赵晓潼无心的问了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说的就是赵晓潼。据说楚千浔是个名满天下的……嗯,不是大夫的大夫,交游广阔医术不凡身份更不凡。他举手投足自然流露的恣意洒脱气度,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养得出来的。
据说楚千浔学医完全不是为了当大夫,纯粹是个人兴趣;据说楚千浔出手救的人,没有一个救不活的。据说,天下各国权贵见到他,都会客客气气的卖他三分面子,尊他一声楚五公子。
总之,关于楚千浔的传闻太多。但每个传闻都没有负面的,楚千浔虽然眼瞎,可他这个人本身就像天上一轮明月一样,人人都仰望他照亮大地的光辉。
这样名满天下一个风光霁月的楚五公子,如今却为了她,屈就成了紫茹的专职大夫……,赵晓潼想到这个,心里就觉得汗颜。
“千浔,紫茹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对吧?”赵晓潼很平静的看着楚千浔,她这话不带疑问。
楚千浔点了点头,似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未等赵晓潼开口,便淡然含笑道:“晓潼,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况且,紫茹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或多或少的责任。假如有事的人换成是我,你会计较什么名利得失弃我而去吗?”
她绝对不会因名利得失弃楚千浔而去的,从那晚她说了楚千浔从此是她朋友开始,她就从心底里认同楚千浔这个人。
易地而处,楚千浔待她也是这样心情。赵晓潼忽然放下了,不再纠结让楚千浔成为紫茹专职这事。
她抬头,真诚看着面前俊秀温润的男子,坦然笑道:“不会。”
“小姐,宫里突然有赏赐下来。”杜若手里拿着单子,一脸困惑的走进了小厅。
“赏赐?”赵晓潼也觉得突兀,无功不受禄,皇帝突然赏赐,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突然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呃……不对,从天而降的通常都是陷阱。
皇帝,这是要闹哪样?
赵晓潼这些天,除了一心扑在赵紫茹身上,就是花了点心思处置赵紫君;其他的,一概丢在两耳双眼之外。
楚千浔垂眸笑了笑,他知道赏赐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没有替某人做说客的打算。
“你放心,这些赏赐绝不是馅饼也不是陷阱。”依旧是低沉动听的声音,不过仔细听的话,一定可以听出其中隐隐含着几分小心翼翼讨好的味道。
赵晓潼将单子塞回杜若手里,然后扭头,在楚千浔对面坐下,两眼只盯着搁在圆桌中间的茶壶出神。
司马晨在篱笆栅栏外站了站,看见她这副冰冷疏远的模样,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要哄回赵晓潼,就要不怕打击,经得住考验外加脸皮厚。
他今天来,就是将自己为她做过的事说出来的。默默做了好事不留名?他再也不干那傻货的事了,既然出了力,不求她回报,起码让她知道他的好。
“陛下知道你那晚遇袭的事,这些赏赐你收得心安理得。”
走进小厅,无视赵晓潼的疏离,忽略楚千浔淡然洞悉的眼神。司马晨很淡定的拉了把椅子坐在赵晓潼旁边,生生把赵晓潼与楚千浔隔开一个人的距离。
他看得出楚千浔很欣赏赵晓潼,他不得不承认,他同样看得出赵晓潼也很欣赏楚千浔。他一定要在他们的欣赏转化为好感之前,将那点可能掐灭。
名满天下的楚五公子,豁达淡然,一向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这种人享受着名声带来的荣誉时,也会为名声所累。
像现在这样,司马晨这种近乎无礼的举动,楚千浔绝对做不出来。可司马晨却做得坦荡自然,甚至理直气壮。
手臂包扎过的伤口,有外衣隔着,不仔细的话,完全看不出来。但司马晨有意无意就抬起受过伤的手臂在赵晓潼眼前晃,赵晓潼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注意到又如何?赵晓潼在心里嗤笑,面上依旧无动于衷,只盯着茶壶发呆。
“皇后失了凤印,被禁足一个月,以后她不会再轻易打你主意。”
赵晓潼不说话,司马晨便只好一个人打擂台了。“二太子对钱庄也很感兴趣。”又一个隐晦消息抛出来,赵晓潼还是贯彻沉默是金,不论司马晨说什么,死活不开口。
司马晨想了想,决定还是将另外一件事也明说了,“皇帝下旨,让何贵妃与贤妃共同协助管理六宫。”
赵晓潼面上没有一丝反应,可她脑子却在飞速旋转着。那晚十个用剑姿势古怪的杀手,她早猜出不是一般的杀手。他们握剑的姿势之所以让她觉得很不顺眼,是因为那并不是他们惯用武器的关系,他们沉稳有力的步伐与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她猜测一定是某支类似军队的人。
皇后想要她的命,她一点也不奇怪。可是梁琛?梁琛那晚又做了什么?听司马晨的语气,梁琛也派了人刺杀她?可她,碍了梁琛什么事?她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梁琛?
何贵妃协理六宫事宜?赵晓潼皱了皱眉,梁泽最近风头太劲,皇帝这是要削梁泽的权!
等等,她终于明白司马晨说皇帝的赏赐她该收得心安理得了。
这个男人,拿那晚刺杀的事,做了一篇锦绣文章,连她的利益都算计在内了!
但是,她为钱庄付出的心血,就只值皇帝这点赏赐?
赵晓潼想到自己这条财路生生被司马晨给断了,一时就有心火蹭蹭直冒。
“放心,不会叫你吃亏的。”司马晨见她眼神飕飕飙着寒气,就知道她心里为哪般生气了,立时很有眼色的掏出大叠银票推到赵晓潼跟前,“这里一共是五十万两银票,你点数一下。”
五十万两?这是个什么数目?赵晓潼差点被眼前这叠厚厚的银票惊得跳起来。
她一下子就变成了小富婆?从穷光蛋变得小富婆,这速度好像比直升机的速度还要猛。
司马晨他……,眼角又瞄到他手臂外衣隐藏下的伤,她记得那天他来的时候根本没受伤。赵晓潼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明白了。这些天,司马晨都没有现身,一定是忙着替她敛财去了。用自己身份划道伤口打劫皇帝,这事真是司马晨这种胆大包天的人才干得出。
好吧,赵晓潼不得不承认,刚才因为被断财路的怒火在五十万两银票面前,渐渐烟消云散了。
打压了皇后,赏赐了她。司马晨为她争取了大梁最大一把保护伞!
好吧,看在司马晨这些天努力悔过的份上,又是替她敛财又是对皇帝使苦肉计的,她暂且将那晚的事扯平了。
是非对错,不论后果如何,如今已成定局,她再计较也没意思。
司马晨也不是有心的,那天的责任,也不全在他。
赵晓潼心里是打算就此原谅司马晨了,但她脸上却一分也没表露。仍旧冷冷淡淡的,低头盯着茶壶不吭声。
司马晨说了半天,努力卖了半天好,却连她一个眼神都没得到;心里略略有些不是滋味,再看看一脸淡然静坐自得的楚千浔,心里又开始冒酸水了。
唉,赵晓潼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他?
难道要他跪下来求她吗?他努力悔过弥补过错也不行吗?
赵晓潼没有给他答案,只给了他一张冷脸。
再说,那天夫人硬撑着伤去城门送走赵紫君之后,回来之后便病倒了。又是伤又是忧虑的,夫人要是不病,那才让人奇怪。
病了,精神自然不好。精神不好,睡眠质量就不高,而夫人这几天晚上一合眼,便会恶梦连连。
“不,妹妹,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我知道你可怜,可你别缠着我啊。”夫人突然惊醒坐起,双目茫然又呆滞,额上冒着密密麻麻的细汗。
“夫人?夫人?”林妈妈燃了灯,连忙拿了毛巾过来为夫人擦汗。“又做恶梦了?”
夫人点了点头,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透着虚弱的味道,“今晚的恶梦也跟前几晚一样,你说会不会是什么预警?”
林妈妈知道,夫人说的同一个恶梦,是每晚都会梦到故去多年的先夫人,无比凄惨的对夫人哭诉。
可这个梦会预警什么呢?先夫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夫人想多了,这就是个梦而已。”林妈妈不太确定的安慰她,顺着夫人背部让夫人喝了水,“天色还早,夫人不如再睡会?”
夫人撑着额头,满脸痛苦地晃了晃脑袋,“不了,合上眼就梦到语凝对我哭诉,我还是坐一会吧。”
夜夜被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缠着,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林妈妈见劝说无用,只得低低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夫人,也搬了张凳子过来陪着。
第二天,赵书仁上朝的时候,刚好碰见厨房的人给夫人送早膳。本来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小事的,但现在不一样。夫人病了,还病得很重的样子。赵书仁有些担心,遇上了便开口问了几句:“怎么回事?这么迟才给夫人送早膳?还送这么少?不知道夫人在养病吗?不知道做些可口的有营养的东西?”
“回老爷。”端着早膳的丫环低头,眨着眼睛掩着心里委屈,“已经送过一回了,夫人没胃口吩咐奴婢重做,说就想吃这个。”
赵书仁也就随口一问,其实他心里根本不关心夫人有没有胃口。听完丫环解释,不耐地大手一挥,转身上朝去了。
第二天,几乎又是同一时间,遇到了重新再送早膳的丫环。赵书仁知道病中的人因为精神不好,一般胃口都会差些,可夫人这食量也实在少得让人担心。
赵书仁想了想,便改了方向,往福满苑走去。
去到福满苑,才知道夫人夜里总做恶梦睡不好,这会正在补眠。
“恶梦?你是说她这些天一直在做同一个恶梦?”赵书仁没有立刻离去,就在夫人卧室外的小厅叫来了林妈妈,询问起夫人最近的情况。
“是。”林妈妈低着头,满脸担忧的模样,“夫人说她每天晚上一闭眼,就会梦到故去的先夫人凄凉对她哭诉,说是在下面的日子过得很苦很惨,连房子什么的都破破烂烂……。”
赵书仁听得胸口发闷,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这是不让林妈妈再说下去。
先夫人……他的发妻!居然夜夜入夫人的梦境哭诉自己过得凄凉?
为何?凝儿不回来看看他?
赵书仁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想当年他与凝儿初见……。
“啊,妹妹、妹妹,你别哭……!”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夫人突然惊慌的大叫起来。赵书仁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往内室走去。
“凝儿、凝儿她怎么了?”男人大步靠近床沿,立时弯腰,激动地用力捉着夫人的手,嘴里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他只顾急切都知道夫人梦到什么,却完全没留意到夫人疼得皱眉,更没有留意到夫人侧着的脸颊,有一滴晶莹的泪悄悄滑落湿了枕巾。
“夫人,你快醒醒,快告诉我,凝儿她怎么了?”即使十几年过去,即使那个人早已化作白骨一堆,这个男人心里仍然留着他们当初相遇最美好的记忆。
或许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夫人默默在心里自嘲,她陪了他十几年,却比不上那个只陪了他一年的女人。
夫人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是迷茫带着水雾的朦胧,可赵书仁没有留意。夫人不着痕迹的缩回被他捉疼的手,他也没有留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急切等待夫人告诉他梦境里的事。
夫人垂下眼睫,似笑似哭的动了动嘴唇,压下心里寒意,幽幽道:“老爷,我……我梦到妹妹她,她的棺木与陵墓突然裂开,棺木从土里冲了出来,棺盖还掉到一边,连妹妹她、她的骇骨也……就跟十五年前的情形差不多。”
“跟十五年前的情形差不多?”赵书仁惊得腾的站起,蹬蹬倒退数步,满目是痛苦的骇然。
十五年前……,赵书仁闭了闭眼睛,经夫人如此巧妙的一提。他最不愿想起的那一幕,突然又清晰浮现脑海。
记得那个夜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十分吓人。祠堂一角屋檐突然塌落,北边废园那口井突然冒出血水,而就在临天亮的时候,赵晓潼那个孽障出生了。
早晨,有个云游僧人偶然路过府外,特意敲开他们府门。说是无意看见他们府上空天降异象,算出必是有灾星降临;还特别告诫他想要家宅平安,一定要将那初临世的灾星远远送走。待十年之后,身上煞气被人间正气压住,方可再接回府。
他原本是不信的,胡说八道骗吃骗喝的僧人他见得多了。但是那个僧人跟他说完这番话,连碗水都没有讨就走了。
而那个僧人走后不久,他就得知凝儿的棺木与陵墓骤然裂开,棺木还被大雨冲了出来。不但棺木裸露地面,就是棺盖也……。
而一向乖巧听话的紫凝也在那天之后,每日哭闹不休。
第二天,他的母亲——一身身体硬朗的老夫人突然得病,不到半个月便匆匆离世。
这一切都是那一夜之后,赵晓潼出生之后发生的。
祠堂屋檐塌落、水井冒血水、棺木冲出地面、紫凝哭闹不休、老夫人急忙病故……,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赵晓潼的出生才出现。所以他连名字也不给那个女儿取,就是五姨娘给她取名,他也不允许用那个带了贵气的“紫”字。
赵书仁回想那个僧人的告诫,不得不相信他们家真有灾星降临,才会接连遭逢不幸。
老夫人下葬之后,他就将赵晓潼送去了千里外的别庄。送走赵晓潼之后,紫凝不闹了,水井的血水也回复之前的清澈……,府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直到今年,让赵晓潼嫁去八王府冲喜不成之后,相府又开始灾祸不断。
凝儿,他的凝儿去了这么多年,仍然不能安息!都是因为赵晓潼。
赵书仁完全不知道他陷入年代久远的回忆里挣扎浮沉的时候,脸上表情却愈发狰狞阴沉。夫人眼角掠见他激动痛恨的表情,敛着嘴角轻轻无声冷笑。
“夫人,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好了,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赵书仁连看也没再看夫人一眼,匆匆转身就出去了。
夫人抚着鬓边微乱的发丝,侧头倚着帘帐,冰冷地看着他淡去的背影,幽幽轻喃:“妹妹你说,他再一次看见你尸骨无存的样子,会不会因此发狂呢?”
“夫人,老爷他……?”林妈妈有些担忧地看着夫人,就算老爷现在激动奔去墓地证实。可一旦老爷回过神,一定会想起最近根本没有下过雨,更别说什么能够冲翻泥土的狂风暴雨了。
这个季节,京城本就难得有场雨,夫人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他想不起来的。”夫人冷笑,看着虽然虚弱,可她的眼神却冷得吓人更亮得惊人。“他现在心里只想到他的凝儿不得安息。”哪里还会想到其他,就算想到其他,也只会是厌恨赵晓潼更加入骨。
赵书仁离开福满苑,立即匆匆忙忙坐上马车往赵家的墓园而去。他要亲眼去看看,凝儿的棺木与陵墓是不是……真如十五年前一样。
不亲眼看过,他不安心。
赵家的墓园自然是在城外,赵书仁硬是将平时花两个时辰才走到的路赶成了一个时辰,可见他心里有多么急切想要亲眼证实夫人梦境的情况。
赵书仁几乎等不及马车停稳,居然就急切的扶着车辕往下跳。吓得车夫连忙伸手去扶,“老爷,小心脚下。”
赵书仁当上丞相多年,实在很少出现这么急切毛燥失礼的情形,可眼下他心情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甩开车夫伸来的手,立即跄踉着大步往墓园迈去。
像相府这样的权贵人家,一般都会安排有仆人守墓的。但是赵书仁大步流星的赶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赵家守墓的仆人。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也微生不悦,可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情去管这个。
很快,他奔到了先夫人周语凝的陵墓。
但是,赵书仁整个人却似突然遭雷劈中一样,瞪大眼珠以无比怪异的姿势,一脚前跨却腾空的定格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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