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砖磕得呯呯作响,几个响头下来,她洁净的额头就开始渗出一层鲜血;和着灰尘污得狼狈。
“求老爷明察,奴婢绝对没有做出残害大小姐的事。”
赵书仁默不作声,明玉便一直用力砰砰磕头;嘴里反复来去喊的都是这两句。
赵书仁待她大约磕了二三十下,才一挥手,冷冷道:“我已经查明了,如果你老实交待,我还可以考虑轻饶你;如果你坚持不肯吐实话,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明玉身体微微缩了缩,眼里转过莫名恐惧。可她抵死咬着嘴唇,只坚持道:“老爷明察,奴婢没有做对不起大小姐的事。”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赵书仁冷冷一哼,拿起桌上的白玉茶杯狠狠往她额上砸去。
那速度,明玉虽然躲得开,但她却绝不敢让自己身子有一丝晃动。直直跪在原地受了赵书仁这含怒一砸,杯子砸中她前额之后摔落地下,碎成片片;就是碎片也瞬间划破了她撑地的手背。
明玉不敢稍动一动,任凭额上鲜血顺着鼻梁与眉毛往下淌,嘴里反复喊着:“求老爷明察,奴婢没有残害大小姐。”
“明察、明察!”赵书仁气得咬牙切齿,眼神怨毒地剜着明玉,又重重朝桌子拍了一掌。
“我已经知道在大小姐的宝马牵出跑马场之前,你曾悄悄到过马厩给那匹马喂过饲料;你就是那时将一些能让马发狂失控的药喂进去的。”
明玉见他冰冷的语气说得十分肯定,一时惊得面如死灰,嘴里反复喃喃着:“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没有你悄悄摸去马厩做什么?”赵书仁哼了哼,满眼阴沉盯着她,脖子暴现的青筋显示他已失了耐性。“别告诉我是大小姐让你去喂马的!”
明玉低着头不敢迎赵书仁阴森剐人的目光,紧抿着唇不知如何回答。大小姐的马一向有专人负责侍侯;哪里轮得到她去喂。
可是,不答不行;她想了想,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是奴婢自作主张前去看看那匹马是否适应红枫山庄的饲料;因为奴婢知道大小姐打算参加赛马。”
明玉作为赵紫凝的近身婢女,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她私下行动固然不对,但也不能就此说她做了什么不利赵紫凝的事。
不过赵书仁是什么人,一个能够在丞相之位稳坐多年的人,一个小小婢女的心思焉能瞒得过他。
“你别以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就查无对证,告诉你;若非已有实证我今天也没空在这跟你费唇舌。”
赵书仁沉沉扫她一眼,身上森冷气势愈发吓人,“到底是谁指使你下药残害大小姐的马?”
明玉惊恐摇头,张嘴仍要否认。
“哼”赵书仁冷冷扫她一眼,直接丢了个眼神给旁边的亲随,“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就让你看看嘴硬会付出什么代价。”
明玉看着阴森如地狱恶魔般的赵书仁,惊恐地抖着身子直往后缩。
赵书仁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慢悠悠喝了口茶,也不再开口审问明玉了。
过了一会,他那亲随便去而复返。不过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盒子。
“老爷。”那亲随捧着盒子到赵书仁跟前打开,让他看了看。
赵书仁点头,冷冷一笑,“将东西拿给她看看。”
盒子未递到近前,明玉已闻到一股血猩味。待盒子拿到近前,她被逼着看了一眼,这一看当即吓得脸色惨青;忍不住扭头就要当场吐起来。
但被赵书仁冷眼一瞪,她生生被逼着不敢吐。
“看清楚了吗?我的耐心有限,你让我每多问一次,你哥哥身上的东西就会少一件;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玉闭上眼睛,想像一下自己哥哥最后被赵书仁零碎切下来拿到自己眼前的情景,她禁不住伏身在地惊恐地呜呜哭了起来。
赵书仁也不催她,冷眼看着任由她哭去;对付一个贱婢,一只六指断掌就够了。
明玉知道这会不说实话,不但她自己无法善了,就是她的家人也逃不过厄运。
她哪里敢哭太久,只哭一会发泄了心中悲哀怨恨的情绪,便抹了眼泪;哑着声道:“老爷,奴婢招。”
赵书仁冷笑一声,冷冷瞟她一眼,静待下文。
“奴婢确实曾悄悄去马厩给大小姐的马喂了点,能够让它兴奋的药物。”明玉虽然明知自己这条命势必要交待出去了,但想到背后那个人的手段,她还是惊得牙齿打颤;好半晌才勉强镇定下来,硬着头皮继续道:“是、是二小姐亲自将药交给奴婢,让奴婢这么做的。”
虽然赵书仁之前也曾猜测是赵紫君在背后残害赵紫凝,可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有人红口白牙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你残害大小姐还不够,还敢污蔑二小姐?你想看到你哥哥的头捧到这吗?”
“老爷明察,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明玉被他一喝,立时又惊得拼命磕头求饶。
赵书仁剜她一眼,又愤怒地哼了哼。不过并没有继续恐吓明玉,而是阴恻恻道:“姑且信你一回,说下去。”
“奴婢说,奴婢说。”明玉已经被他吓得语无伦次了,她死不要紧,可哥哥是三代单传,哥哥一定不能有事。“二小姐担心事情会泄露出去,才亲自将药交到奴婢手里,让奴婢找机会给大小姐的马喂下去;她说如果奴婢不照办,就……就随便找个罪名按在奴婢哥哥头上,到时定让奴婢哥哥生不如死。”
都拿着明玉唯一的软肋来威胁,这一点,他那个女儿跟他的作风还挺像的。赵书仁突然莫名自豪了一把,但想到事情的后果,脸色立时又沉了下去。
听完这话,赵书仁并没有愤怒对明玉咆哮,而是沉默不语。不过看他表情显然已是相信了明玉的话。
他颓然垂下眼眸,伸手去端茶杯端了半天也端不起来;好不容易将茶杯端上手,握着茶杯的五指却一直颤个不停。
明玉伏在地上,眼角瞄见他灰沉如死的表情,见那张极具威严的脸似在瞬间苍老了十岁,顿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呼。
好半晌,就在明玉以为赵书仁都忘了她存在的时候,赵书仁终于阴沉沉掠她一眼,缓缓地带着死沉气息问:“她是不是让你在医治大小姐腿伤的药里也动了手脚?”
赵书仁沉默半天,除了内心愤怒又悲哀的同时;也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没有大夫诊得出那些药有问题,可没有任何问题,紫凝的腿骨怎么可能在一夕间倒退生长;生生短了一截。
既然赵紫君能收卖紫凝身边的贴身丫环给马下药,自然也能让人在她的药里做手脚。
明玉迟疑了一下,才战战兢兢答,“这个……二小姐倒是没有吩咐奴婢。”
赵书仁皱眉,两眼寒光扫了过去,“实话!”
“奴婢不敢隐瞒。”明玉除了拼命磕头,已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减轻赵书仁的愤怒,“二小姐除了拿药给奴婢喂大小姐的马,并没有再拿别的药。不过……”
“不过什么?”
明玉悄悄抬头,瞄了瞄一脸郁郁愤怒的赵书仁,道:“奴婢当晚给大小姐换药的时候,二小姐刚巧进来。”
赵书仁冷暴的目光戾气渐重,他剜了明玉一眼,冷声道:“说下去。”
“二小姐说她对白天连累大小姐摔马的事感到很抱歉,所以……所以她要亲自给大小姐换药;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心里的愧疚。”
“大小姐被她诚心道歉的态度感动,就让奴婢将药交给二小姐。”实际上是,赵紫凝有心想磨磨赵紫君的光芒。
“二小姐为了表示对大小姐的歉意,事事都亲力亲为,并不让奴婢插手。”
也就是说,当晚换药的整个过程,明玉被赵紫君支开,远远站到一旁当摆设去。
明玉字字句句都没有指实赵紫君在那些医治腿伤的药做手脚,但这些话串连起来得出的意思,却又每个字都隐含指向赵紫君亲自将残害赵紫凝骨头缩短的药,掺入其中。
明玉这番似是而非的说法,如果换在平时涉及的人不是赵书仁最宝贝的赵紫凝;他肯定不会相信,但凡事情牵扯到赵紫凝;这个当朝丞相的智商就全面下降为零。
赵书仁几乎没有任何疑问的,相信了。
他双眼圆瞪,猛然想站起;可身体却一软,重重跌回椅子里去。
“去,将二小姐押到这来。”赵书仁有气无力的挥手,吐出冰冷无情的一句。
是押不是请,这明摆是定了赵紫君的罪。
明玉将头埋得极低,在赵书仁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吐了口气;淌着血滴的眼睫下,那双眼睛默默转过一抹决绝之色。
------题外话------
赵紫凝已经开始倒霉了,赵紫君离倒霉还会远吗?
肯定绝对不能让她远!
☆、第83章 被爱慕很麻烦
赵书仁让人去押赵紫君的时候,并没有再理会跪地的明玉,他在思考着该怎么处置那个竟胆敢残害姐妹的孽女。
而很快,那些极擅察颜观色的下人就将赵紫君带到了正屋外。
明玉听闻脚步声,立即挪了挪跪得发麻僵硬的身子,朝外面望了望;她的眼神此时充满了绝望怨毒悲凉不甘等等情绪,只是她淌有血滴的嘴角却同时噙了抹古怪笑意。
赵紫君终于走到近前,看她妆容不整的模样;实在显得狼狈。
明玉忽然悲愤地高声喊道:“二小姐,你……好狠……的心!”
说完,她嘴角竟然流出发黑的血来。而她睁得大大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门外刚刚靠近的赵紫君。只有她无力歪向一边的脑袋说明她已经在眨眼间气绝身亡。
“啊!”赵紫君一声惊叫,脚下腾腾倒退数步。很明显被突然死在眼前的明玉给吓到了。
赵书仁冷眼扫出来,脸色冷得跟腊月的寒霜一样,眉头皱起,不带温度地哼了哼。
“父、父亲?”赵紫君虽然不是什么善良这辈,可亲眼看到一个中毒的人死在眼前却还是第一次。
她瞄了瞄明玉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觉得头皮阵阵发麻;缩着脚步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更不敢跨过明玉尸身走进去。
“进来!”赵书仁直接扫她一记冷眼外加一句冰冷的命令。
赵紫君瞟见明玉血淋淋还瞪大眼珠的尸首,实在缺乏举步前进的勇气。可是她想起刚才明玉死前喊那句话,知道之前一定发生了一些对她不利的事。
她闭着眼睛咬了咬牙,只得小心翼翼侧着头颤颤地一小步一小步往屋里探去。
赵书仁看着她那没出息的孬样,脸色越发难看。也不叫人将明玉尸首抬下去,就一直让明玉晾在那,生生将小心翼翼探步前行的赵紫君吓得半死。
好半天,赵紫君才白着脸挪进屋里来。
赵书仁转目瞥过她吓得发白的脸,没有一丝怜悯冷冷斥了句:“混帐东西,还不给我跪下!”
“父亲?”赵紫君满脸错愕抬头,看着主位那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半晌才不太情愿慢腾腾跪了下去。
“不知紫君做错了什么?”让她跪,她跪了。骂她混帐,她也受了。但他总得告诉她理由吧?
赵紫君心里无限忐忑,在猜测着是不是跟赵紫凝有关;毕竟能够令到赵书仁如此震怒的,除了她那位傻大姐,她想不出还有第二人。
可是,她最近也没做什么惹人怀疑的事呀?
“不知做错什么?”赵书仁拍一掌又拍起桌子来,可怜的桌子接二连三遭他虐待,已经有了提前报销的觉悟。
“哼,你做了什么自己会不清楚!”
赵书仁抬手,笔直指向以古怪姿势气绝屋内的明玉,“她刚才已经把你做的一切都供了出来。”
赵紫君脸色白了白,可仍强自镇定道:“父亲,她一个贱婢说的话哪能信;还请父亲明示她到底诬蔑了女儿什么?”
赵书仁冷然哼了哼,瞥向赵紫君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恶。既然一个贱婢的话不能信,她还问什么?自相矛盾!
“你指使她对紫凝的马下药;还嫌害她不够,连她的腿也……!”说到这,赵书仁心中一痛,声音微含哽咽竟是说不下去;他闭了闭眼睛,将眼中痛苦逼了回去,再看赵紫君时,满眼都是暴戾冷酷,“你不是妒忌紫凝吗?你不是残害她的腿吗?”
赵书仁冷笑,眼神阴森似恶魔,“我今天就让你也尝尝被残害的滋味。”
“父、父亲?”赵紫君被这一刻冷酷无情两眼还闪动疯狂暴戾光芒的男人吓着了;她下意识的往门外倒退,警剔地防着赵书仁突然朝她发难。
“我没有,我对大姐一向是尊敬爱戴的,我怎么可能会残害她;父亲你一定是误会了。”
“哼,误会?”赵书仁此刻看她的眼神已没有半点温和慈祥,在他眼里,这个女儿就是害紫凝痛苦一生的凶手;他恨不得剥她的皮拆她的骨。
他回头对亲随招了招手,低低吩咐几句,不一会就有两人抬着一块板子跟在亲随后面进来。
“你现在就给我跪到钉板上去,只要你能在上面跪半个时辰,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赵紫君掠了眼那块倒装着密密麻麻锋利钉子的木板,冷汗毫无预兆的从她额头层层渗了出来。
她现在总算明白明玉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在看见她来之后才死,临死前还喊出那么悲愤的一句,原来明玉用一条命来堵她的生路。
人都已经死了,就算刚才明玉给她安了什么罪名,现在她都已经没了辩白的机会。
这就是令人讽刺的——死无对证!
难道今天她真要折在父亲的暴怒之下吗?
赵紫君看着那块冒着寒光的锋利钉板,嘴角不期然的泛出一抹悲凉苦笑。
同样是女儿,为什么赵紫凝可以无条件的得到父亲的信赖与爱护;而她?竟然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逼跪上这块要命的钉板!
她可以预见,跪了钉板之后,她的双腿肯定也废了。赵紫凝……不过断了腿骨,休养几个月就能正常行走。
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给予她血脉骨肉的男人,却因为那点小伤就要断了她一辈子的路!
“怎么,不敢跪?”赵书仁站了起来,眯着眼,一脸阴森盯着她,冷笑。
“不跪那就是承认你残害紫凝。”
“父亲……”赵紫君掠了眼钉板,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双腿不听使唤的在打颤;但她仍努力往门外挪呀挪,她不要跪钉板,不要这辈子都变成站不起来的残废。
“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扶着二小姐帮她一把!”
赵书仁待她退到离门口约三步之遥,才阴森地冷喝起来。
赵紫君觉得这会的赵书仁是怎么看怎么狰狞,她害怕了恐惧了。但她绝不会认命乖乖跪钉板的,她要逃。对,只要逃出这里,他就不能再拿她如何。
赵紫君这会思绪混乱,看见有人朝她围过来要堵住她出路,顿时发起狂来乱挥乱舞要推开那两人。
但是,她一个娇小姐那有力气挣开两个做粗活的婆子;只胡乱晃了两下就被那两人按着反扭着手往钉板推去。
“父亲,你不能这么对我。”赵紫君死死用脚尖勾着桌脚,任凭那两个婆子怎么推怎么拽都不肯往钉板移去,“母亲,对;母亲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的,还有外祖家,他们若知道你这么对我,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不得不说,惊恐之下的赵紫君实在是怕得无法再保持冷静,所以犯糊涂了。赵书仁可是堂堂当朝丞相,就算他为官再圆滑,骨子里也有文人的清高傲气;如果赵紫君扮可怜搏同情,说不定他会心软免了她跪钉板。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妄想用一个妇人与外家来威胁他!
赵书仁听完这话,心里更加怒不可遏。
“没用的东西!”他突然行走如风,掠了过来,一伸腿竟然扫开那两个拖着赵紫君的婆子。
赵紫君呆了呆,无意撞上他暴戾骇人的眼神;下意识的抱着身子缩了缩。
可这时的赵书仁就是一头发狂的雄狮,对她的畏惧根本视若不见。踢翻两个碍事的婆子之后,他手臂一伸,拽着赵紫君就往钉板拖。
“父亲、父亲……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吧!”赵紫君惊得惨白的小脸上,眼泪冷汗混着鼻涕,整一个狼狈不堪。
赵书仁根本不为所动,见她死死勾着桌脚不肯走;暴怒之下抬腿往她小腿就踢。
吃痛之下,赵紫君自然缩脚,这一缩;赵书仁毫不迟疑的拖着她像拖死狗般往钉板拖去,他今天是铁了心非要折了这个恶毒的孽女不可。
赵紫君望着越来越近的钉板,骇得面如死灰,连哭也不会哭了。屋里的下人哪个曾见过二小姐这般凄惨模样,一个个都不忍地别开了头。
“老爷,别……千万别!”在赵书仁将赵紫君拖着按上钉板这一刻,夫人终于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凉意渐浓的秋天,她额头与双颊都渗出了密密细汗,可见她跑得有多急。
被人突然叫住,赵书仁不悦地回头;拽着赵紫君的大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母亲、母亲,救我!”看见夫人出现的一刹,赵紫君感觉自己刚才恐惧到死的感觉又复活过来了,惊喜极致之下忙不迭的就大声向夫人呼救。
夫人看见她凄惨狼狈的模样,眼神一痛;但她脚下已疾步迈了进来,在赵书仁出声之前已箭步走到赵紫君身前;搂着她,用自身挡在钉板前,含泪看向赵书仁,“老爷,君儿她就算犯了什么错,她也是你的骨肉;你惩罚她我没有意见,可你现在让她跪钉板,这……”
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要毁了这个女儿啊!
难道除了那个贱人生的孩子,他就谁都不在乎了吗?随便就能让别人去死!
“你让开,她胆敢害紫凝;就该有勇气承担后果。”赵书仁眼神特冷地瞥了夫人一眼,黑着脸没有半分情面可讲。
“紫凝怎么了?”夫人惊讶反问,可她整个人还是紧紧护着赵紫君;完全不给赵书仁将人往钉板按去的机会,“我知道你心疼她伤了腿。”
“可你再疼她也不能迁怒君儿呀,出了意外这是谁都不希望的事,你如果真心疼紫凝;就该让君儿到锁月楼服侍紫凝,你现在这样迁怒君儿于事何益?”
“周语柔!”赵书仁恨得两眼外突,他死死盯着夫人,似乎要从她微昂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这个女人竟然忤逆他指责他!
赵书仁拨拉着赵紫君,气恨地朝夫人吼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夫人母鸡护小鸡的姿势将赵紫君紧紧护在身后,昂着头挺起胸,双目全然没有一分怯意,坚决不肯退让的道:“如果你非要让君儿跪钉板,那就让我们母女俩一起跪吧。”
横竖这个女儿毁了,她下半辈子指望也没了。她还留着这双腿做什么!这个男人,她从来不知道他能对自己的骨肉这般狠心。
夫人漠然说完这句,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垂下的眉睫里,隐隐透着心绞如死的哀痛。
“好呀,一个个反了天了,都开口威胁我!”赵书仁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夫人漠然平静的脸,气急败坏地吼道:“周语柔,你既然护犊情深,那就陪这个孽障一起跪好了。”
夫人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岿然不动牢牢护着赵紫君,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真真让赵书仁气恨了。
夫人如此气定神闲不在乎赵书仁跳脚;除了心里对这个男人感到失望之外,她更笃定这个男人再愤怒再失理智也断然不敢真让她跪钉板。除非这个男人决定从此要与周家为敌。
所以夫人一点也不将暴跳如雷的赵书仁放在眼内,但赵紫君不行;赵书仁本来就气势骇人官威甚重,再加上他盛怒之下,看人的眼神冷酷得能生生将人吓死。
赵紫君对那个她叫了十几年父亲的男人,这会是从心底感到畏惧。她压根不敢再看赵书仁,只一味往夫人身后躲,“母亲、母亲,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夫人闭了闭眼,脑海里忽然就浮起赵晓潼维护五姨娘的画面;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钝痛,看赵紫君的眼神随即冷了两分,心里同时浮起淡淡失望。
她精心培养的女儿,到了性命攸关的危急关头竟然比不上赵晓潼。
可再失望,她也得护着;谁让这个是她的心头肉呢!
“周语柔,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让不让开?”赵书仁真不敢连夫人一同往钉板推,他惩罚赵紫君,可以说是教训女儿有正当理由;可没有理由逼自己根本没犯错的正妻也跪钉板。
“老爷如果非要君儿跪钉板,那就让我这个教导不善的母亲也一起跪吧。”她这是直接用行动告诉赵书仁,教不善,是母之过。
世人都认同母生父教的道理,夫人这话何止是讽刺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更直接指责他根本不配为人父。
为一点小事在发雷霆,毁一个女儿为另一个女儿讨欢心?
这样的男人,不配为她君儿的父亲。
赵紫君瞠目结舌的看着夫人,她完全被夫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到了。
“好好,既然你喜欢和这个孽障一起跪,那就跪吧!”赵书仁怒极反笑,大袖一拂,转身却走回主位坐下,冷眼看着夫人母女二人。
讽刺他没有为人父的担当?
他今天就要叫这两个女人看看,相府是由谁说了算!
夫人原本冲过来护着赵紫君的时候是半蹲下去的,这会赵书仁不再拽赵紫君,她也就缓缓站了起来。
十分平静地看着吓坏的少女,道:“君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既然老爷认为我们俩都有错,那就跪吧。”夫人淡淡掠了赵书仁一眼,不露情绪地笑了笑,“我相信相府还能养得起两个残人。”
逼她退让?赵书仁,不是只有你才会用威胁这一招的;我周语柔不是不会用,而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这一招用于你身上。
可你为什么仅仅因为赵紫凝断了腿骨,仅仅因为她需要休养三个月,就迁怒我的女儿?你可以疼赵紫凝入骨,但君儿是我的命!
如果我对你用到这一招,那也是你逼的。
夫人似笑非笑瞟了赵书仁一眼,然后从从容容扶起赵紫君,捉着她手臂不容她害怕逃脱不肯跪钉板。
“母亲,我不要跪,我不要变残废!”赵紫君红着双眼,拼命要挣脱夫人钳制,死也不肯往钉板跪下去,“要跪,你……自己跪!”
夫人晃了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心里忽然似被人用利锯拉过。
这就是她以命相护的女儿?她费尽心思一直努力给她最好的,这个女儿临到头却推她出来独自去死?
夫人想笑,可她却发觉自己喉咙又苦又涩,根本发不出声来。
她眼神一冷,复用力将赵紫君捉得更牢,“不想跪也得跪。”置之死地,不是生就是死;如今容不得她退缩。
说罢,夫人用力将赵紫君往钉板拖。赵紫君拼命挣扎死也不肯跪;赵书仁端坐主位,手捧着茶,双眼寒光闪烁;噙着讽刺笑意看好戏般看着这对离心的母女。
逼他妥协?想到紫凝以后都站不起来,他就恨不得生剐了赵紫君。
不是因为夫人这个正妻,不是因为背后那宠大的周家;赵紫君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
夫人没有抬头,也没有再看赵紫君,只是超乎寻常的大力气强硬拉着赵紫君;然后缓缓往钉板跪去。
“慢着。”就在夫人双膝已碰上锋利的钉子时,门外乍然响起焦急的喊声。
夫人慢慢直起腰来,未回头,嘴角已露了抹若隐若现的笑。
她回首,就见赵子默扶着老太爷,匆匆忙忙的往屋里赶。
夫人默默松了口气,总算她没白疼这个儿子,总算还来得及时。
老太爷的步子稳健有力,在他身上,让人完全想不起老态龙钟这个词。赵子默瞥见夫人已经站好,也就明白她双膝没有受伤。当下放下一半的心,扶着老太爷不紧不慢的往里走。
“父亲?你怎么来了?”赵书仁走到门口将老太爷迎到主位,回头不忘恼怒地瞪了赵子默一眼。
都是这个儿子坏他的事。
“哼,我不来?我再不来只怕这相府都要被你拆了。”为一个女儿闹得家宅鸡飞狗跳,像话吗?
赵书仁脸色一阵讪讪,在老太爷面前他就是个连大气也不敢呼的龟孙子。可是,他受了气,不能往自己老子身上撒;瞪两眼自己的儿子总行的。
于是,站在老太爷旁边的赵子默,很不幸的再次承受了赵书仁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冰冷的眼神在说:回头再收拾你!
赵子默垂眉敛目,无奈地苦笑一声。他也不想做这夹心饼的事,但他不做不行。
老太爷骂完赵书仁,便抬头看了夫人一眼,冷冷道:“你先带她回去,好好管教。”
这会老太爷冰冷无情的斥骂,听在赵紫君耳里;那可比天籁动听多了。有了老太爷这句话,她的双腿算是保住了。
当下也不顾夫人会是怎样反应,慌忙的朝老太爷福了福身,也不等夫人,转身就跑了出去。原谅她已经被赵书仁刚才疯狂的模样给吓坏了,她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
“你,跟我到里面谈。”老太爷瞥了赵书仁一眼,冷冷说明来意。
赵子默扶着老太爷走进内堂后,便退了出来。赵书仁犹豫了一下,也起身走了进去。
对于正屋这边发生的热闹事件,赵晓潼又怎么能够不知呢。
不过在得知赵子默最后领着老太爷前来,救下夫人及赵紫君母女时,赵晓潼并没什么特别遗憾的表情;倒是杜若一脸惋惜的道:“可惜,真是可惜呀,要是老太爷再晚来一会,夫人跟二小姐两人的腿可就保不住了。”
赵晓潼淡淡笑了笑,笃定地打断她,“不会。”就算赵书仁再怎么恨,最后也不敢逼残夫人的。
不得不说,夫人还是相当了解赵书仁的。对自己狠,对别人才不会留情。
就算夫人没有让赵子默去请老太爷出面,赵书仁最后也会妥协的。当然让他妥协的不是夫人,而是夫人背后的周家。
不过,今日夫人逼他这一出,一定会在他心中留下极深的芥蒂。也算是少有收获了。
杜若没有反驳,小姐既然肯定说不会那就绝对不会。赵晓潼完全不知道,她的丫环对她已经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可是,杜若还有别的疑问难解,“小姐,二小姐真的指使明玉给大小姐的马喂药了吗?明玉为什么到最后要自尽呢?”老爷也没说要明玉的命呀?
赵晓潼想了想,明玉原本并无背叛赵紫凝之心。可惜赵紫凝那傻大姐,不知听了谁的话;竟然想到用明玉的哥哥威胁明玉忠诚于她,那手段……啧啧,定期让明玉哥哥服药,那是一种服多了会断子绝孙的药。
明玉只知自己哥哥被赵紫凝控制,觉得只要自己忠诚于赵紫凝,自己哥哥就有活路;所以明玉从来一心一意为赵紫凝办事。
但这事碰巧让她知道了,她若不好好利用明玉;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惜。
于是,她巧妙的让明玉知道,赵紫君出的主意让赵紫凝逼明玉哥哥服药;还让明玉知道,那种药再服下去,他们家三代单传的根;到她哥哥这一代就要断绝了。
可想而知,明玉知道这个消息后,对赵紫君与赵紫凝这对姐妹会有多痛恨。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她以帮明玉哥哥治好病为条件,让明玉答应她;在赏枫宴上,假如赵紫君让她做什么对赵紫凝不利的事,让她答应照做;就算赵紫君没做的,也要想办法赖到赵紫君头上。
但有一条,明玉指证了赵紫君后,必须在赵紫君跟前自栽。
这是彻底让赵紫君失去辩白机会的关键,如果明玉做不到;她可以让人治好明玉哥哥,也同样可以让他永远也好不了。
明玉自知自己做了那些事后,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必须将命交待出去。她死了,赵晓潼才能放心,而她哥哥才能活下去。
当然,这些事虽然是赵晓潼的手笔,但所有事所有证据都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就算明玉不死,反口来指证她,她也不惧。
赵紫君妒忌赵紫凝残害赵紫凝,这是人为也是意外,跟一直窝在筑梦居的她何关。所有痕迹都牵扯不到她身上,就连让赵紫君骨头短一截,也是别人的安排。
在这件事上,她赵晓潼是个再清白不过的旁人。
有些事,杜若知道;有些事,她是不了解的。而赵晓潼只是看着她,模棱两可的笑了笑,“你忘了,老爷之前一直逼二小姐跪钉板。”
那意思不言而喻,赵书仁相信赵紫君就是残害赵紫凝的凶手。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为赵紫凝报仇而已。不管明玉受谁指使,赵紫凝断了腿就跟她脱不了关系,赵书仁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明玉的。
可怜的赵紫君,被自己老爹吓得半死,到这会只怕还不知道赵紫凝的腿因为她那一撞而永远再无站起来的可能。
从今天的表现不难看出,赵书仁保护赵紫凝的决心之强;相府里,只怕除了她这个知情者之外,就只有赵书仁一个人知道赵紫凝的腿骨短了一截。不管是过三个月还是三年,赵紫凝这辈子都休想再站起来。
不过,老太爷单独叫赵书仁到内室密谈些什么呢?
赵晓潼坐着她最爱的藤椅,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桌子。在回想着赏枫宴上发生的所有事的细节……。
那两父子在正屋内室谈什么?老太爷想起赵子默前来求他出面保下赵紫君时的情景,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自己器重的孙子拐着弯在他面前替二太子说好话,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如今的局势,连小一辈的孙子都看得明白,反倒是他那个身居高位的儿子犯糊涂。
总想着保持中立,不占从龙之功。可赵书仁却看不明白他们赵家百年声望,如今已然日坠。再不加把劲,不出几年,赵家这一族必要毁了。
况且,那个儿子,嘴上说要保持中立,却糊涂的让自己女儿嫁给八皇子冲喜。虽然那是个庶女,虽然这事最后没成;但他那做派,不啻于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赵家站在皇后那边;站在皇后那边,也就等于站到大太子的阵营。
原先他看着大太子也算好的,有强势的后台;再加上立谪立长的优势,他们赵家站在那边就算捞不上什么从龙之功;起码也不会因站错队而失了势。
可如今再看看,大太子做事明显太过中庸。论大气比不上梁泽,论手段比不上梁琛。被人打压只会一味寻求别人帮助,从不懂深入别人阵营动手的道理,那个人实在不是押宝的好人选。
梁泽这人,总体比大太子梁佑好,但这个人太过清高;不喜亲近别人也不愿意别人亲近。如果是坐上了大位这清高的心性倒是好,可问题是在未坐上去之前,就这副清高孤傲的模样,想要收拢人心,实在是——难。
相反,优势不太明显的二太子梁琛,反而是他最看好的一个。适当的示弱暂避锋芒,更有利于保存实力;而且能令高高在上那位看着更放心。这个人不比梁泽的清高,对任何有才之人都能礼贤下士,圆滑交好;此子必有大作为!
眼前光影一暗,老太爷看了眼面露忐忑的赵书仁,思绪从沉思中收回。
“你老实告诉我,大小姐的腿——怎么了?”老太爷一双老眼就如锐利的剑直戳赵书仁心窝,根本不容赵书仁逃避。
别人看不明白这个儿子,他还看不明白吗?
如果不是那个光会趾高气扬惹麻烦却不会善后的丫头出了事,他这个儿子怎么可能突然失去冷静暴怒如狮。
“别用那一套断了腿骨养三个月就好的浑话来糊弄我。”老太爷敲着鼻烟壶,不满地哼了哼。他虽然老,但双眼还不至于昏花到看不清事实的地步。
赵书仁听闻这话,心里打了个突。果然这府里最精明的还是老太爷。
可是,他不想讲实话,他要保护紫凝;他想让紫凝快快乐乐过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件事一旦说出来,就不再是秘密了;紫凝她迟早会知道,就是这短短三个月时间的快乐……他也不能留给她么?
赵书仁没有作声,他抬头沉默地哀求地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对他眼中的恳求视而不见,如果这个儿子今天没有闹出那么大动静;他是不介意让这个儿子迁就宠着那个丫头。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再不我让人跟那些大夫问一问就清楚了。”老太爷冷冷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请了一拨又一拨的大夫为赵紫凝那丫头诊治,别人都以为他这个儿子疼爱那个丫头;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