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说了几句客套话,王周氏松开了她的手,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一圈下来,坐庄的王周氏一把也没胡。就数周苗氏赢得痛快,一把接着一把,赢得坐庄的王周氏这个不自在。
一把十个大子儿,放炮的给钱。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睡着了,回回都是王周氏放炮。真真是个奇怪的事儿,王周氏就坐在周苗氏的上首,周苗氏连碰带吃,没饶了王周氏。
“大嫂,你今儿的手气真好!”周方氏笑着说。
周苗氏得意的摇了摇脑袋,笑着说道:“没办法,今儿早上我一出门,就瞧见了一只喜鹊站在我们房子的门口冲着我叫。这不,喜事儿就来了!”
王周氏是有礼貌的妇人,再加上,下首的这几个人,两个是她侄媳妇,一个是她的娘。就算是心里不服气,她也得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
“快来快来!咱们接着来!”周苗氏张罗着。
一阵的“劈里啪啦”声中,四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各不一样。周苗氏为嘛总是能赢?宋可人渐渐的看出了道理。
“我说大嫂子,今儿你手气还真好!”宋可人笑着说道。
周苗氏得意的笑了笑,顺手将三张白板、四张二条。周苗氏笑嘻嘻的瞥了瞥周方氏,顺带着给宋可人一个飞眼儿。
“哪儿是我手气好?是咱姑姑让着咱!姑姑疼咱们,要说,能嫁到周家来,是咱们的福气!”周苗氏说道。
周老太太被大孙子媳妇哄得只乐和,不知不觉,四条长龙就摆好了。各家摸牌,周苗氏坐庄,站在王张氏背后的宋可人差一点叫了出来。
这么烂的牌?别说是清一色、大四喜,就连个对子都没有!坐牌?别做梦了,能凑成双就不赖了。
王周氏掂量了一下,摸起一张费牌就摔了出去。
“白板!”
“碰!”周苗氏兴奋的说道。
宋可人转到周苗氏的身后去,猛的吸了一口气。
哎呦呦,这周苗氏的牌咋这好?一对,嗯,缺五条、三筒,还有……
“五条!”
“吃!”
周苗氏得意洋洋的拿起王周氏的牌,连着两个吃,王周氏的脸都要绿了。
宋可人点了点头,敢情,刚刚洗牌的时候就见周苗氏的手里有点不对劲。果然,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坐牌吗?
嘿!真应该去跟王晶拍电影去!
宋可人怏怏的笑着退了场,干脆做场祷告吧,为王周氏那可怜的钱袋子里的私房钱祷告。保佑它们在阵亡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好不容易才挨到了晚上,太阳没有落山的时候。周家就吃了饭,周家是勤俭人家,每天只吃两顿。
王周氏吃过了饭后,拎着她空空如也的钱袋子走了。可怜的王周氏,直到离开周家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周苗氏算计了她。
周苗氏这一天一共赢了一百多文钱,宋代的物价低的离谱。平日下顿馆子,几十个大子儿就能吃的饱饱的。一匹马,也不过十贯钱上下。周苗氏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胆量,发了一笔小财。
最重要的,这笔钱用不着上交到周唐氏那里。这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
夜色渐渐低垂,那天晚上,天气阴阴的。阴天的夜里,天空总会呈现出一种鬼魅的暗红色。你可以认为,那是唇角的胭脂色,也可以认为,是血的颜色。
那颜色,不讨人喜欢。压抑而凝重,天空就像是一颗巨大而不会跳动的心脏。红彤彤的,令人不舒服。
宋可人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宋可人瞧着对面屋子的灯灭了。
她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外面就是有个鬼等着她,她都未必知道。
一阵一阵的睡意袭来,宋可人的眼睛沉得像是注了水。一下子一下子的摔下来,宋可人恨不得拿什么东西将眼皮支住。
床底下,周恒的轻轻鼾声,像是催眠曲一样,一阵一阵的传来。宋可人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的困了。
她一天一夜未睡。
宋可人狠狠的捏着自己的大腿,捏着捏着,手轻轻的松开,脑袋一阵的迷糊。宋可人一个激灵,不行,不能睡。
宋可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悄悄的看了看地上的周恒。周恒睡得很熟,断断续续的鼾声配上均匀的呼吸声,像是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宋可人真恨不得踢他一脚,可惜,这时,她不但需要他睡,还需要他睡得像是猪一样的死!
傍晚之前,趁着没人的时候,宋可人曾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包袱里装的是几件简单的衣裳,还有她卖房子的十两银子。
有了银子还不够,宋可人还从厨房偷了两个馒头藏在了包袱里。万一她为了躲避周家人的追逐,躲进了玉米地一类的大田里,她靠这两个馒头还能活个一两天。
宋可人自认为打点的还算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可人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缓缓起身,摸索着穿上鞋子。小包袱在她的床头,她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周恒翻了个身,宋可人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周恒没醒。
宋可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她伸过手去,轻而缓慢的将小包袱扯了过来。宋可人屏住呼吸,心里默念,周恒不要醒。
宋可人抱着小包袱,缓缓的站了起来。她提起了裙子,为了今天晚上的逃亡计划能顺利进行,她特别穿了一件月白色发亮的背子。
要说,这夜行衣都是黑色的。就算是没黑色的衣裳大家也会选择深颜色的衣服,这宋可人为什么偏偏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服呢?
要说吧,这宋可人的脑袋长的也与别人没啥不同。脑袋没被驴踢过,脑袋也没进过水。为什么她偏偏要穿件月白色的衣裳?这是她故意的!
宋可人心说,若是穿一件月白色的衣裳行走在月下,别人看了第一眼,会想到什么呢?
没错儿,就是女鬼!
宋可人的头发没梳,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冷不丁的一眼看去,确实有点渗人。
宋可人提着裙子,小步的悄悄走着。要想到门口去,她必须绕过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周恒。为此,宋可人咬牙提气。一双手,一只紧抱包袱,一只手提着裙角。
万事开头难,迈出第一步更是如此。
宋可人迈出这一步缓慢而小心,脚丫子在半空中停顿了足足有半分钟。一步跨过去,吓得她的心差一点跳出来。
鞋子蹭在地上发出了“呲……”的一声,宋可人紧张的瞧着周恒。见周恒没有反应,宋可人松了一口气。
几步走到门口,宋可人慢慢慢慢的慢慢推开门。
“吱嘎……”的一声,宋可人心中暗暗叫苦。这嘴巴里连着心里,都像是喝了黄连水一样,苦的她连哭的心都有。
果然,周恒醒了。
昏沉间,周恒喃喃的问了一句:“干嘛去?”
宋可人只觉得舌头紧张的打了结,她赶紧咬了咬舌头。
“我,我出去上茅房……”宋可人紧张的说。
周恒没在讲话,翻了个身。宋可人又瞧了瞧,松了一口气。周恒没醒,宋可人按照计划,悄悄的出去,不过她没随手关上门,害怕门会再次发出“吱嘎……”的一声。
宋可人一走出房间,就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太惊险了,太惊险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如此的强大。
既然脱险,宋可人提起气,一鼓作气的冲向大门口。临走前,宋可人不忘回头瞧瞧。院子里一片寂静,该睡觉的都睡了,灯熄了,夜晚了,连后院的狗和鸡都睡着了。
真是天助她也,宋可人几步就跑到了大门口,她伸手就去拉门。
“你在干什么?”
一个阴森的声音像是惊雷一样划破了夜空,寂静中,猛然的听到这句话,宋可人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就炸开了。
第十二章 一场逃跑引发的血案
第二日清晨,周恒从地板上睡醒了。
一早上起来他就捂着肩膀,猛然间,周恒发现了不对劲。
床上的人呢?
周恒“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人呢?该不会是突然消失了吧。这房子里,莫非……莫非有鬼?带走了他的第一个妻子,顺带着连她第二个妻子也不放过?
周恒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听说,他住这房子本是过去一个丫鬟住的。后来,那丫头上吊自杀了,就死在……
周恒瞧着那根房梁,那丫头的尸体,似乎就悬挂在房梁上,她的脚,正在一下一下的晃动着……
周恒哆嗦了一下,本能的从地上爬起来,将地板上那些被褥连忙收了起来。忽然,他想起他第一个妻子死时说的话。
她说,她看到了一个吊死鬼,总坐在她的床边瞧着她……
天还未亮,周恒忽然觉得这世界怎么这般的阴森?难道,这屋子里,除了他还能多出来一个人?
“吱嘎……”
一声尖而细的声音像是一只尖细的指甲一般划破了宁静。
“啊……”
周恒惨叫了出来。
一早上周张氏比媳妇们还要勤快,惦着小碎步急匆匆的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刚刚梳洗完的周苗氏,瞧着周张氏忙碌,也赶忙过去帮忙。
人多事儿杂,儿媳妇比老婆婆起来的晚,注定要被老婆婆骂的狗血淋头。谁也不愿意一大早上就讨晦气,可是老婆婆比老母鸡睡觉还轻,她非要早起,谁能拦得住?
周张氏此刻没心情骂周苗氏,因为她的婆婆周唐氏已经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了。
周张氏沏了一碗鸡蛋水,这东西最有营养。周唐氏常年不断喝,也正是因为有无数碗鸡蛋水的功劳,周唐氏活到了六十五,身子还像四十五岁时那般的硬朗。
这么多年以来,周唐氏从没有过感冒发烧拉肚子,周张氏期盼的自己当家的那一天,只怕十分遥远。
周张氏知道自己起来晚了,鸡蛋水自然不能自己送去。正巧着周方氏迈进厨房,周张氏立刻将碗递了过去。
“给你奶送去。”周张氏说。
“哎。”周方氏应声。
周方氏前脚一出门儿,周苗氏就在后面挑唆道:“娘,你瞧瞧三弟妹。就算是新结婚,也不至于这么晚了还不起床。我刚嫁进来那会子,一过子时都不敢睡得踏实了……”
“你现在睡得踏实,都这个时候了才起来。你们呀,一个个的……”周张氏心不在焉的说道。
正当此时,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声。周张氏拿着水瓢的手一动,正在切黄瓜的周苗氏差一点切到了手。
两人匆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奔了出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静悄悄的模样,一盏盏灯亮着,看来大家都起来了。周张氏心里发寒,今天咋这么晚了天还不亮?
“吱嘎……”的一声,周小妹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刚刚是谁喊?”周张氏问。
“是三哥。”周小妹说。
三个女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周张氏猛然觉得出了事儿。三个女人谁也没说话,却统一指令的径直走到老三周恒的屋子里,只有老三的屋子没点灯。周苗氏忽然打了冷战,冷不丁的想起老三头一个媳妇死时说的话。
“娘,该不会,该不会是三弟瞧见什么了吧?”周苗氏忐忑不安的问。
“大白天的,你浑说什么!”周张氏骂道。
走到门口,周张氏用力一推,三人个向屋子里瞅去,都傻了眼。
周张氏率先进门儿,走到床前瞧了瞧。
“你听到你三哥出门儿了?”周张氏问。
周小妹连连摇头,狐疑的说:“没有呀,我刚就听到三哥一声惨叫。再说了,我屋子距离三哥的屋子远!”
“那就怪了,门关着,人哪儿去了!”周张氏揾怒。
周苗氏在刚刚周恒站起来的位置,同样打了个冷战。昏暗中,她瞧着周张氏的脖子,那苍白的脖子,像是吊死鬼的脖子。
周张氏又打了个冷战,扭头看到了周小妹。那一张雪白的脸,在昏暗中,发散着死人般的鬼气。
难道,眼前的这两个根本不是人?
难道,她们是故意引着她进来?
难道,是因为她昨天赢了钱,所以,她们来报复?
难道……
“娘,那啥,锅上,锅上坐着火呢。我,我去瞧瞧。”
“大嫂,你说什么呢。锅上坐着火?明明是火上坐着锅,你睡糊涂了吧!”周小妹纠正道。
周苗氏尴尬的笑了笑,猛然的一回头向门口冲去。
“嘭”的一下,周苗氏的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脸上。
周苗氏捂着额头,进来的那个人痛苦的捂着下巴。狠狠的锤了自己的大腿两下,钻心的疼差一点让他背过气去。舌头,他可怜的舌头,在冲撞中被自己的牙齿咬到了。
他痛苦的捂着嘴巴蹲下了,周苗氏这才瞧见,刚刚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第三个小叔子周恒。
周苗氏不禁怒道:“你这冒失鬼,匆匆的闯进来做什么!”
周恒抱着下巴抬起头,斜着眼睛瞧着周苗氏,捂着嘴巴,痛苦的说:“我才要问你,好端端的往外冲什么。疼死我了。”
周张氏是疼儿子的人,一见周恒回来,赶紧走过去,心疼的将蹲着的周恒扶起来。也不多语,径直将周恒送到了床前,扶着周恒坐下后,周张氏才关切的问道:“快来,张开嘴,让我瞧瞧。”
周恒乖乖的听话,张开了嘴,见没被咬出血,周张氏才安心了一下来。她转过身去,瞧着周苗氏就喊道:“你跑什么跑,这要是咬掉了舌头,你负责的了嘛!”
周苗氏也不敢辩,反正在这个家里,婆婆都是对的。周张氏骂了几句周苗氏,回头瞧着周恒说道:“你去哪儿了?害得我们好找!”
“我出去上个茅房,你们找我做什么?”周恒问。
“屋子里不是有马桶吗?你到茅房去做什么!”周张氏心疼的问。
“我去茅房倒马桶呀,好端端的,你们找我做什么?”周恒说。
周张氏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瞥了瞥周小妹和周苗氏,扭过头来说道:“我们刚刚在厨房,这不是听到你喊,我们就出来了!”
“对了三弟,你喊什么?一大早上的。”周苗氏问。
“我……嗨……别提了,我刚一睡醒,突然门被人推开了,我以为……我以为遇鬼了……”周恒红着脸说。
一个大男人,被鬼吓了,周小妹的第一反应是笑了出来。而周苗氏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周恒的屋子里,有一股子阴气,说不定真是有鬼呢!
“我说,你媳妇呢?”周张氏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可不是,他媳妇呢?周苗氏来回的寻了一遍,真的,他媳妇怎么不见了?一早上,就没看到老三媳妇到厨房去,来老三的房里,又没见到他媳妇。他媳妇人呢?难道,是被鬼捉去了?
“别提了,我媳妇到奶奶那屋儿去睡觉了。这不是,奶奶叫老四来通知我一声,老四一开门,我吓了一跳……”周恒丧气的说道。
周张氏白了他一眼,周苗氏搓了搓手,这小叔子真没用,还把她吓了个半死。在周张氏的带领下,一行三人离开了周恒的房间。周恒心说,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要说,这宋可人不是逃跑了?怎么又跑到了周唐氏的房间里?
原来,昨天晚上,那句:“你干什么呢。”话,正是出自周唐氏的口中。周唐氏晚上心口疼的睡不着,她又不愿意被儿孙知道免得担心,便一个人四处溜达。
也正是这一句,把宋可人吓得魂飞魄散。
宋可人本以为自己披头散发的白衣模样能镇得住看到她的人,哪儿知道弄巧成拙,让周唐氏一眼就瞧出了她。
宋可人吓傻了,周唐氏此刻看到了宋可人手中的小包袱,一下子就明白了。
敢情,这是要逃跑呀!
周唐氏心里一急,心口又疼了上来。宋可人本想撒丫子就跑,可是她被刚刚周唐氏的那句话吓得魂儿都没了,借着昏沉的夜色,她只能模糊的瞅见周唐氏的影子。
“你跟我走……”周唐氏捂着胸口,痛苦的说道。
宋可人的魂儿像是被周唐氏勾走了一样,她乖巧的跟在周唐氏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周唐氏的屋子,一进屋,周唐氏就点燃了灯,叫宋可人放下包袱,自己盘腿坐在了炕上。
“把你的包袱打开!”周唐氏说。
宋可人本不愿意,周唐氏又重复了一遍。宋可人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索性大家就撕破脸吧。
宋可人抱着必死无疑、疑行无成、成仁取义的驴唇不对马嘴的思想,缓慢的打开了包袱。周唐氏一瞧这包袱里的东西,更加的心疼了。
为了娶宋可人进门儿,她当掉了自己的一对耳环不说,又加上一个纯净的玉镯子。这两样东西当来的钱,才凑齐了宋家要的聘礼。
结果这下可好,她要跑!
第十三章 超级大笑话
周唐氏立刻有一种,自己拿着镯子和耳坠进当铺的感觉。这一进去,就意味戴了四十年的镯子和二十年的耳坠子,从此就告别了她。
结果,换来的人,却要跑!
你说,这周唐氏能不生气吗?
周唐氏简直快气死了,那镯子可是她娘的遗物!她当了给她孙子换个女人,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打量了宋可人一番,甭说,这姑娘浑身发散着英气,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她脸上一点也没有惧怕周唐氏的意思,光凭着一点,周唐氏就消了三分之一的气。
周唐氏问她:“你为啥要跑?”
宋可人清理了一下嗓子,整理一下思路,没从盘古开天地说起,而是直奔主题。打她嫂子如何想骗她的聘礼开始说起,她十分清楚、明白、顺理成章的告诉周老太太。她跟她的三孙子周恒没有一点的感情,没有感情的婚姻是失败的婚姻。人可以犯错,但是犯了错要改,一直纠结在一个错误上的人,是傻蛋。
她和周恒的婚姻正是一个这样的错误,顺带脚的,宋可人还将懦弱的周恒批评了一句。一个只知道读死书的书生,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换句话说,她嫂子把她卖了,可是她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不愿意在周家过这样的日子。
她的嫁妆基本能还上周家的聘礼钱,所以,周家没有怎么吃亏。
宋可人据理力争,并一再说明,强扭的瓜不甜。除非他们把她绑起来,要不然,她一定会逃跑出去。如果他们把她绑起来,那她就自杀,大家谁也别囫囵。
周唐氏听了宋可人的话,半晌没言语。这闺女性子真烈,对于这种烈性子的人,周唐氏对于这种人的拿捏一向最到位,因为她死了的相公也是这副德行。
宋可人忐忑的等着周唐氏的答复,她心里想到了三种可能。第一,周唐氏可能会给她一大嘴巴,接着召集全家人批斗她,最后逼着她与周恒圆房。第二,周唐氏很可能叫媒婆去她娘家闹,这一点,她最不害怕,因为她那守不住的嫂子说不定已经搬回了娘家去。再说,就算是被她嫂子知道,她嫂子还能怎么样?第三,周唐氏逼着周恒与她圆房,这一点,才是正中要害!
周唐氏想了半日,只问了一句:“你是真不想在周家呆下去了?”
宋可人一愣,这周唐氏说的,哪儿像是对一个逃犯说的话?她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周唐氏摸出了水烟袋,“吧嗒、吧嗒”的吸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可人的眼睛越来越沉。她最怕不动,一不动弹,睡意立刻就来找上了她。
“好吧,你要是真不想在周家也行。你的嫁妆不够我们家当初聘礼的钱,再说,还有办喜事儿的钱呢!这两样银子加起来,也有个五六两。你现在就是逃出去也没有个去处,房子让你嫂子占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还容易遇到坏人。这样吧,你先在我们家住着。平常帮忙干活,赚些个银子还了你欠我们家的债。顺便,我叫我那姑娘给你寻摸着合适的对象。你看怎么样?”周唐氏说。
宋可人瞧着周老太太的那张脸,差一点没晕过去。这叫什么话?她给他们家当长工?周老太太的脑袋是让门框挤了,还是掉进水中淹着了?这样的话,能出自她的口中?
宋可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太太,真不是一般人。
“我看,就这么定了吧。你也甭担心,我们周家人做事儿一向清白。打今儿开始,你就跟我住一起,这样,你也没后顾之忧了吧?”周老太太说。
周唐氏的这一番话,让宋可人犹豫不决。
这到底是件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周老太太这是不是缓兵之计?还有,她让她留下还债,什么时候能还完?
“我要还到什么时候才算还清?”宋可人问。
周唐氏的心里立刻算了一笔小账,从婚礼的准备到大婚的酒席。
“十两银子!”周唐氏说。
宋可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年月十两银子至少要五年才能赚回来呀!她口袋里虽然有十两银子,可也不能给她呀!
周唐氏看出了宋可人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亏待了你,你在这家中赚的银子就是赚了,我不会可克扣。你在这安心呆上三年,三年以后,你便是没赚到十两银子,我也放你走。”
“成交!”宋可人说。
这笔买卖她不觉得亏了,三年中有地方管吃管喝,三年后,她拥有自由。总比她现在逃出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被人卖到暗门子里要强得多。
于是乎,这宋可人就踏踏实实的住在了周唐氏的身边。周唐氏也没有坏心眼儿,跟着这个小姑娘一起入睡……
一早上忙活着吃完了饭,周家老小齐上阵。从六十五岁的周老太太,到十二岁的周多多,没一个人落下。他们的目标不是别的,正是种田去喽!
阳春三月正是耕种的季节,正关中京兆的农忙的好时节。关中的京兆,自古以来就是土地肥沃的好地方,这里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然这说的是年景好的时候。遇到灾年,照样发生人吃人的惨剧。
谁也没有长天眼,所以大家年年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冬天的时候,撒上小麦的种子,上面在用一层厚厚的稻草盖上,小麦不会被冻死。
一过谷雨,人们将上面的稻草一收,就能看到里面绿油油的让人欢笑的小苗。这一个根根的绿色的生命,承载着家家户户的希望。
周家的老大周克带领着周家的男人们将稻草打开,宋可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弱小的苗,心里忽然一阵的激动。
这就是生命吗?
一个生命的开始,和一个生命的结束,伴随的都是哭声。每一个新鲜的生命的开始,也正是意味着一段痛苦的开始。植物叶是如此,从种子中破壳而出,需要多大的勇气?
宋可人瞧着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又想到了自己。她没那么好命,她和命运争,争来争去也争不过命。
宋可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锄头,她学着周苗氏的样子,蹲在地上,帮着这些下幼苗将偷食养分的杂草除掉。
这就是她未来的工作?哎……
拔了一上午的草,宋可人差一点累吐了血。腰已经是完全直不起来了,双腿也是酸疼酸疼的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宋可人一屁股坐在陇上,宋小妹十分不友好的坐在了另一旁。
这时,就见周恒拎着一坛子水一溜小跑的从陇上跑过来。宋可人心说,别看周恒一脸的书生气,可在这陇上真是来去自如,真不愧是农家出身。
她还没等想完,就见周恒脚下一滑,一个飞身就摔下了陇。“跨啦”的一声,盛水的瓦罐就碎了。
周张氏一把扯下头上的围巾,飞身冲了过去。
周恒摔倒的那一幕,就像是电影慢镜头一样,不停的在宋可人的面前回放着。
首先,周恒兴冲冲的向大家跑来,忽然脚下一滑。只见那周恒的上身一歪,一只脚提了起来,那脚上的一只鞋子,顺着惯性就飞了出去。
鞋子飞出去的同时,周恒的的双臂打开,另一只脚迅速失重。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响叮当之势,以体操运动员从十米高台上掉下后入水的姿势,以猪从树上掉下来惊慌失措的模样,摔了下去。
这一摔,摔出了宋可人哈哈的大笑。
宋可人想好了,未来半辈子,她不靠别的了,就靠着周恒这一摔当作笑话笑半辈子。
周张氏冲上前,第一个将周恒扶起来。
周恒的脸比猪肝的颜色还难看,要是此刻打个鸡蛋上去,五秒钟后,就可以吃到香气扑鼻的煎鸡蛋。
周张氏心疼的问道:“没摔到哪吧?”
周恒的腰和屁股都疼得像是断了一样,他从地上爬起来用了多少的勇气。丢人,真丢人。这水本不是他要送来的,都是他的奶奶周唐氏,硬要他送来给大家喝。周唐氏还特别在水中加入了盐巴,还千叮咛万嘱咐,他媳妇第一次干农活,要多喝点。
本是在他那媳妇面前献媚的事儿,结果一下子出了丑。还不是一般的小丑,真他娘的丧气!
周恒偷偷的往宋可人那边,就见宋可人窝在树低下,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笑着。
那可不是见周恒摔倒心疼的,而是笑的肠子疼了。
另一个开怀大笑的是周小妹,周小妹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周恒,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周恒红着脸,拍着身子上的土。那笑声像是一个巨大的耳光,狠狠的拍在了周张氏的脸上。
“你们笑什么!”周张氏回头怒吼道。
这一招狮吼功果然练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宋可人的笑一下子就噎了回去。周小妹的笑,一下子就忍住了。
两人讪讪的互相瞧了一眼,周小妹拼命的眨着眼睛,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笑意。
周恒这一出,也被周唐氏瞧在了眼里。周唐氏不禁的怀疑,这孙子是男人吗?怎么连这点精神都领会不了?
周唐氏说了半个晚上的好话,才将宋可人留在了周家,目的只有一个——日久生情。结果,她这孙子也太不给她争气了!
木讷的周恒拍拍屁股走了,周张氏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瞧着宋可人。
“你作为他的媳妇,你应该那样哈哈大笑吗?有没有点家教!”周张氏骂。
第十四章 四月飘雪因可人?
干了一天的活,宋可人在老太太周唐氏的屋子里洗了澡。浑身累的像是散了架子一样,宋可人心说,干嘛不去雇长工?
周唐氏似乎瞧出了宋可人的心思,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哎,今年的收成不知道怎么样。去年呀,雇了三个短工,结果,年底一算账,赔了!哎,如今这日子不好过!家家户户都在省吃俭用,哎……”
宋可人在热水中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寒气从身体中逼出来,而是因为她被周老太看穿了心思而害怕。
“哎,咱家又木个挑大梁的人。你公婆都是吃干饭的人,等着别人去喂他们,没有他们做给别人的时候。哎,家里上上下下,就全指望我这一个老婆子。可我又能活几年?周家若在不积攒些家业,只怕我老婆子忽然走了,丢下这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
“奶奶别这样说,你长命百岁!”宋可人打断了周唐氏的话。
周唐氏笑着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长命百岁这话,你信吗?你奶不是老糊涂,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能活个几年,心里还是有数。哎,我这些儿孙里,就数周恒踏实。一心读书,从来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说那老四,猴崽子一样的精,为啥考试总老末?就是不肯踏实读书。你二哥周勇这一辈子,也就只是个做小买卖的命了。”
“奶,我听说二哥经营杂货铺,我想,要是赚钱还是做生意。光靠着种地,都是一些个死钱钱。只有做买卖,才能赚些个活泛钱!”宋可人说。
宋可人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她一没考虑周家的家庭情况,二没考虑具体的落实方案。只是和周唐氏闲聊时,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的话。
直到几个月以后,宋可人与方少文的感情纠结不清时,宋可人才意外发现,都是因为她今天的一句话,才有了未来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
那时,宋可人惊恐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是相信缘分的。
多年以后,周家举家搬到京兆府时,在场的人无不感叹,因为宋可人的那句话,他们家才有了像模像样的生活。
“你说的到轻巧,做买卖,哪儿那么容易!”周唐氏笑着拒绝到,她的笑容中,有三分的嘲笑,七分的无奈。
宋可人翻了个身子,趴在木桶边说道:“有啥不容易的?远了不说,就说用驴车往京兆城里送人,每人收上个十几个大子儿,那不就是白来的银子?再说,杂货铺也有杂货铺的发展嘛!”
这一句话说出来,周老太太手中的针线忽然停住了。她扭头瞧着宋可人,宋可人一脸天真的玩着水。
这是一个十七岁姑娘说出的话吗?
周唐氏从她的身上瞧见了自己年轻的影子,周唐氏心里一动。
“泪珠儿不住的胸前淌,人心上有了事只嫌夜长。哭了声老王把命丧,小太子年幼怎称王。外国王子朝我邦,他笑我朝是女王。把江山让与我父掌,徐杨臣叮本金殿上。他言说本后失主张,君让位不和臣商量。我的父他把那良心丧,斩断宫门困昭阳。徐小姐可算女中将,中韬略比我强。她劝本后修表章,暗修书信调侍郎。书信去了多日上,不见老儿把兵扬。莫比老儿有歹样,又莫比不肯保家邦。徐小姐你在宫门望,有大祸应在了今夜晚上。”
周苗氏把那圆滚滚的壮腿向前一踢,那丰满而没有模样的腰一扭,脸上登时就露出三堂子里表子的媚态。
她惦着碎步走了两步,再将那农妇长满了茧子的大手一挥,一下子将陕西人骨子里悲壮的豪迈发挥了出来。
周克蹲在炕上,脑袋里盘算着年下可能的收成。周苗氏的秦腔字字句句都没在调上,只凭借着一副好嗓子,硬生生的将调子扯上去。大有陕北乡间脑袋上套着白羊肚手巾的羊倌的模样,那高高的嗓门儿,似乎是在呼唤,羊啊,你早些回圈,我好跟那亲亲的小香秀儿谈一谈那风花雪月。
殊不知,那周苗氏唱的是出名的《二进宫》,将一个妃子的唱腔愣是唱出一副三堂子的媚态和羊倌的悲壮。周苗氏的嗓子忽高忽低,忽尖忽揉,绝不是个唱秦腔的好嗓子。可是,人家乐意,甭管听的人是不捂住助耳朵。那尖利的声音,都会透过粗(粗)的手指穿透你的耳膜。
听惯了,到也罢了。
周克就是一副听惯了周苗氏那不咋地的秦腔的人,过去,他还反驳两句。提了提周苗氏哪里唱的不对了,在后来习惯了,他也就无所谓了。
甭管周苗氏唱的多烂,他都是一脸的木然,谁也看不出,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想的是啥。
周克想的,是他的地。
在他的生命里,最终要的东西是两样。其中一样,就是他的地。与其说是他的地,不如说是周家的地交给他管理。周克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爱上这样东西,就勤勤恳恳一辈子。就像是他的地。
谁也没说,往后一旦分家,这地就归周克所有。可是,打周家的老太太周唐氏,到周家的小孙女周多多,心里都像是吃了秤砣一样,一致认为,就算是有一天分了家,不管分多少地到周克的手中,周克都会将大家的地经营的妥妥当当。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和土地分不开的人。他白天想的是地里的事儿,晚上做梦梦到的也是地里的事儿。他的生命,就是围绕着土地和女人的屁股转的。离开了这两样,他就是个没了心、丢了魂的傻子。
周克还有一样特殊的本领,就是看天。
今儿上午,他瞧见那天不对劲,心里一阵的寒战。
蓝蓝的天空,云朵纯净的没有了道理,太阳是如此的明媚,阳光像是利剑一样从四面八方插入大地。
可就是这样的天,却让周克不寒而栗。他冲着那白色的云朵、蓝色的天,妖艳的阳光打了个冷战。
“奶,该准备些稻草。”周克对周唐氏说。
周唐氏点了点头,农活上,她最信得过周克。村口小河边去年冬天剩下的干枯的芦苇,后山上大片大片金黄|色没割掉的稻草,还有那周家柴房里铺地的陈年潮湿老稻草,都在一个下午被折腾了出来。
周茂领着男人们,将这些稻草细细的铺在了刚刚发芽的田地里。铺是铺上了,周茂心里的石头还是没放下。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竟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宋可人的脑袋一沾到枕头边就睡着了,她像是一坨瘫痪的猪肉,软塌塌的躺在床上,浑身像是没有了骨头一样。
周唐氏翻了个身,心中想着的,是宋可人不久之前说的那些话。拉人进成到是个好主意,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周家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有驴的人家。
这年月兵荒马乱,要想弄到匹马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几个月前的征兵,早就将村子里的马都收走了,能有个驴子,已经是不错的人家。
乡下的大姑娘、小媳妇,老爷们儿、小伙子,闲下来的时候总想到京兆城里去瞧瞧。这里距离京兆城很近,做驴车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京兆城的大门口。
当然,谁都不愿意走着。
也别说宋可人这丫头刁钻,她一眼就看出了商机。没准儿,这丫头是天生的做生意的料子。周唐氏想了想,露出了微笑。
要是按照一个人五个大子儿来算,一个驴车可以做六到八个人。六个人就是三十个大子儿!这钱儿不是白来的?
驴吃的草料是大孙子周克从后山砍下来的,基本没啥费用。要说唯一的费用,应该是马车维修和赶车的大孙子脚底板上的鞋底儿。这两样都不是问题。
周老太太在心理和自己一拍即合,这买卖,就这样做成了。
这天半夜,周唐氏翻了个身,渐渐的醒了过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