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下面例赏的。我依言分赏众人。
匆匆到了晚上,我还没想出办法。我不能赴约!胤祯会不高兴,而且制造出解释不清的误会。只要我没选择胤禛,就是得罪他了,不管做多少努力,都无济于事,索性不描了。于是命小秋、小夏对外说我身上不好,收拾了一下,快下钥匙的时辰便早早歇了。可躺下没多久,人回说八阿哥打发人送了字柬过来。我怔了一下,命接过来,展开却见只有几个字“戌时三刻,明月高楼。”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吩咐厚赏来使。
我忐忑不安地捱到戌正,心也随着自鸣钟的“当当”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自嘲地想着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一个男人与美女对坐1小时,会觉得似乎只过了1分钟;但如果让他坐在热火炉上1分钟,却会觉得似乎过了不止1个小时。从戌正至戌初一刻这十五分钟,过得比一个世纪还漫长!但我长出了一口气,世界末日没有到来,或者世界末日推迟了。我高兴地倒在枕上。但不知道,胤禩准备了什么?我又开始盯着自鸣钟数时间,然后准时起身,围上一件披风,走出门来。上夜的人尽皆愕然。碧云、小秋、绿珠都跟了出来。胤禩在书柬上写着“明月高楼”,这松鹤清越没有高楼,但明月只有从外面看得到的。
外面一轮皎洁的明月,清辉洒向大地,猛然听到一声闷响,但见远方的夜空绽放出一朵绚烂的□花。接着一道银光直冲斗牛边,然后爆烈开来,撒下漫天的银屑。又是两朵莲花灿若明星,宛若朝霞,如锦缎一般布满夜空,星星点点渐渐殒落。夜空静下来,似乎结束了,我有一点淡淡的失落,猛然间,又是两朵菊花与烟兰,火树银花,如万千株葡萄累累坠树,又如水晶长帘,拖着一带流光溢彩。
我靠着廊柱,望着云散烟消的焰火,倒涌起哀凉。他的一生是否如此焰火,盛极而衰,继而往事如尘呢?“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明月高楼”是否取自这半阙呢?他为何总引用满含悲意的词句呢?之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现在是“相思泪”。他已经知晓我的心意,是做最后的感伤吗?我捏着他的字柬,慢慢地睡着了。
次日,一切平静。阿哥们又消失了,原因不得而知。我本以为胤禛会携雷霆之怒,前来找我问责,却不料他也在消失之列。
过了些天,康熙宣布奉皇太后回京。蒙古人一个没见到,当然太后系人马除外,也没有发生那种与蒙古格格争阿哥的热闹事儿。我感觉自己更像太后身边的一个得宠的女官,跟着太后四平八稳,按步就班地完成了这趟避暑活动。康熙四十九的木兰秋狝,在我的莫名其妙中,就这样落下帷幕。
回京的路上宁静之中传来不和谐之意——有传言说太子不再担任戍卫任务了,德妃的两个儿子成了风头最健的阿哥。胤祯负责圣驾及内闱,胤禛负责外围。胤祺则毫无悬念地随侍在太后左右。他们又把这样的消息递过来,使我想起初到贵境的密札。有时候,我很想找胤祯商量倾诉,但他人影也不见;我也想找胤禩指点迷津,但貌似不太可行。我在一路郁闷中回到了北京。阿玛软硬兼施,与康熙争论了几回合,均以失败告终,于是我又回到了紫禁城,在孤单中消磨了几日。然后我收到胤祯的信了。读后甜蜜满满的,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啊!抱着甘甜,却也抱着怨气。这家伙终于想起来写信了!这么多天没见面,才写了一页纸!几句干巴巴的思念之意,没有半句情诗!他得用心!我写一封长长的回信,开列了写情书的内容标准,以及文章的基本架构等。可胤祯只回了几个字:“荒唐!爷没空!”我为之气结!
这日,我正画画呢,太后叫我过去,说道:“明儿是老四的生日,皇上说要热闹一天,我身上不爽快,你代我去吧。”我知道太后对四四不太感冒,她需要派一个能表示出对皇帝尊重的人代表她前往,但派我去不是羊入虎口吗?我黄着脸说道:“我,我也不舒服,老佛爷派别人去吧。我说打发玉嬷嬷赏点东西就成了!难不成祖母非得参加孙儿的生日不成吗?”太后叹道:“你当我没想过啊!皇上亲自过来说,想让我看个儿孙热闹。而且说选得老四那雍亲王府,景色别致,离着宫里又近,还说你对隔壁特熟悉,正好顺路旧地重游。”我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四四和八八两府是隔壁,康熙这么说,十四该多心了。我立刻面如土色。
太后拉着我的手,说道:“我知道难为你了。若换作我,也不想去。上回那件白狐裘都闹到我这儿来了。”我讶然地望着太后,太后笑道:“你都不如我这老婆子消息灵便!唉!芷青跑德妃那儿哭了一场,被德妃不冷不淡地说了几句。没想到佳蕊又过去哭了一场,把德妃弄得没脾气。可婉凤又在良妃那儿拨了场火,偏生那次请安的时候,良妃和德妃碰在一块儿了。良妃平日里凡事儿尽让的,说白了就是出身低了点有自知之明,却在我面前给德妃难堪!那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把德妃脸上说得红一阵白一阵的,我也只能听着。她们啊!就是在宫里闲的,得风就是雨。你说我怎么办?好孩子,你就委屈这回,代我去这趟吧。堂客芷青另外招待,我命小玉当你的陪侍,她们不敢怎么着你!”我苦着脸答应了。
第二天,我穿戴整齐,与玉嬷嬷同车前往雍亲王府。我是顶着太后的名义来的,芷青早早地接出二门,笑着携起我的手,说道:“萱儿妹妹来了。”又让座又待茶的,好似一团火,能把我烤熟了。我陪着笑脸,与芷青周旋礼数。陆续又有各府的福晋过来,正的侧的,还有几个重要的侍妾也过来了。我一眼瞧见锦馨,如溺水的人捞到一根稻草,快活的小鸟扑啦扑啦地飞到她面前,扯着她的手,笑道:“锦馨姐姐,想死我了。”锦馨温婉地笑道:“我也很想萱儿妹妹。”又向我示意了芷青,然后说道:“妹妹代表皇祖母来的,可不能看见我就为难主人啊。”说着拉着我的手,把我送到芷青面前,说道:“该四嫂照料萱儿妹妹才是。”芷青笑着说道:“十六妹妹说得极是,该我这个四嫂照料萱儿妹妹才是。”她把“四嫂”两个字念得很重,眼睛溜过佳蕊,又溜过婉凤。
第七十九章 休独倚(下)
婉凤咬了咬嘴唇,佳蕊拧着帕子,视线集中向某一点。锦馨笑笑,垂头退到自己的位置。虽说胤禄后来承嗣庄亲王,完成了由无爵阿哥向人臣之极的飞跃,但现在锦馨只是排行第十六的阿哥之嫡福晋。酒席摆上来了,芷青让我上座。看着她虚假的笑意,看着婉凤恶狠狠的眼睛,看着佳蕊厌恶地撇嘴,我真格儿坐在上头了。我代表太后来的,压你们一头当仁不让。
菜至三献,酒已过三巡,我只去了小半杯酒。婉凤起来巡酒,满斟了一大杯,笑着对我说道:“到底萱儿妹妹是代表皇祖母来的,这杯酒婉凤敬皇祖母。”安心要醉死我?我笑道:“不敢当。今儿是四阿哥的生辰,太后老佛爷身体舒爽,自然亲自来赐酒的。我忝入正座,也只沾了老佛爷的光,怎么敢当八福晋敬酒?福晋若说这是敬老佛爷的,但不知她老人家是否想饮此酒,萱儿实在不敢擅自作主。”
婉凤红了脸,依旧说道:“酒我已经端过来了,妹妹真不敢赏这个体面吗?”我笑了,说道:“八福晋说笑了。离了今儿的席,我佟佳氏?紫萱还是平民丫头一名!福晋称我为妹妹,我更不敢受姐姐的敬酒呢!”旁边雪莹笑道:“八嫂就别难为萱儿了。即使将来真怎么着,还是侧福晋,越不过在座的各位姐妹头上去。”佳蕊立刻跟上,笑道:“九嫂说得有不妥当。如果当了太子爷的侧妃,不但八嫂,三嫂、四嫂都得改称呼了。”这女人的嘴,比刀子还尖呢!怪道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虽然我很鄙视这句话,但宫里的女人确实以互相倾轧为乐趣!恶俗!然而,真有一天我嫁给胤祯,是否也要进入奋勇搏斗,争夺宠爱的地步呢!我不觉心灰!柔云瞧见我黯然的样子,笑道:“今天是四哥的生日。我们该共敬四嫂才是。”芷青泰然举起酒杯,笑道:“我代爷领了。谢谢诸位妹妹。”我才注意到太子妃和三福晋没来。
酒饭已毕,下面戏台上唱着贺寿之词。我想打呵欠,又不得不忍着。又坐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丢了个眼色给玉嬷嬷。玉嬷嬷附耳笑道:“格格得忍到散席。”我的苦瓜脸快变成南瓜脸了。
这时一个小男孩在奶娘丫头的围随下,进来给芷青磕头,又给各位福晋行礼。这男孩六七岁的模样,略显削瘦,眼神带着疏离与冷漠。我猜测了一回,猛然想起他是谁了。果然芷青笑着向我说道:“妹妹没见过吧。这是我们家三阿哥弘时。”又说道:“弘时来给佟姨请安。”我起身躲过弘时的一揖,说道:“不敢当。”玉嬷嬷从后面递过一个荷包,我思索一回,方悟到这是表礼,便双递与弘时,笑道:“小小心意,留着赏人吧。”弘时接过来,回手递给奶娘,说道:“赏你。”一屋子人都抿着嘴儿笑。我叹了口气,怨不得你老爸不喜欢你!真一点面子也不给人!
芷青问弘时道:“前面席上怎么样?各府的兄弟们都照应好了?”弘时答道:“十七叔一帮子正院里放炮仗呢!其他人我没留意。”芷青的脸上有些下不来。柔云笑道:“看来弘昇他们又伙着胡闹呢!四嫂该打发人说说他们了。”芷青“嗯”了一声,吩咐嬷嬷带弘时回去,又打发人劝阻胤礼。
好容易席散,先打发人瞧说雍亲王在府门外送各位兄弟呢,我赶紧和玉嬷嬷上了车,一溜烟地逃了。虽然我很想借此见胤祯一面,但我不想意外见到胤禛。虽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躲得一时算一时。我就这么鸵鸟!
进了宫门,我放下心来。十月底,紫禁城的树叶只有几片顽强地留在枝头。朱红的宫墙,说不尽萧索之意。不知不觉,我来此一年了。现代的我远去了,留在此间的我越来越向古人转变了。曾经的梦想,完全变成现实的苦苦求索。人生七大苦!如果我“求不得”,该怎么办?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头往慈寿宫走,咕咚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我揉着碰痛的额头,一眼瞧见他腰上的黄带。只有胤祯才会跟我开这个玩笑,我惊喜地抬起头,叫道“胤祯”。然而此胤禛非彼胤祯。我想逃跑,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摆了个蹲姿,算行礼了。胤禛的脸上罩了一层薄薄的怒意,冷声吩咐道:“跟爷到承乾宫。”我犹豫着,他低声在我耳畔说道:“爷不介意抱你过去。”他要在紫禁城里干出这事儿,我铁定被康熙指给他!不过,这是紫禁城,除了太子,这些阿哥们都没那么大胆子,尤其是对有帝位觊觎的。我鼓了鼓气,跟上他的脚步,还不忘拼命使眼色给玉嬷嬷。
进了承乾宫,胤禛指着椅子命我坐下,跟班们都到外面候着。我图个坦白从宽,赶着说道:“那天晚上宫门下钥匙了。皇上也说过不准我再惹事儿,我不想挨打,挨打很痛的。上次你们那么些人都没保下来我,如果这次再被皇上旧仇添新恨,我就要光荣牺牲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真是不敢!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次吧。再说今儿是您生日,因为我惹你不高兴,多不值啊!”我忽然顿住,脱口道:“不对!你怎么在我前面回的宫?我明明听说你在府门口欢送嘉宾的!”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爷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害得爷骑马追进宫来,你说爷怎么罚你?”我咕哝道:“又不是你求你追我过来的!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他沉下脸来,说道:“你说什么?”
我得拖到太后派人来!我赶忙笑道:“没,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又一想,恐慌地说道:“你追上我,不是想罚我吧?”胤禛说道:“爷来要寿礼。罚的另说。”我笑道:“老佛爷赏的,我都和四福晋交割明白了。是少了什么吗?再不然嫌少?这没关系。你要什么,我回去到老佛爷的库里翻,保证达到雍亲王满意。”他冷冷地盯着我,说道:“少兜圈子!你送爷的寿礼呢?”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没说要啊!”
胤禛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碗,小饮一口。他的姿势从容优雅,如远来之行者阿难,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悟道者之深邃与上位者之高贵。我不禁有些看呆了。他微微一抬头,说道:“那你就坐这儿想。什么时候拿出来,爷再说你下一件事儿。”唉!真煞风景!刚才的美好意境全没了。我苦着脸,说道:“此地此时,叫我怎么给你变弄寿礼去。”他玩味地说道:“如此,爷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了?”我慌道:“那不行!那不行!”答应他,就相当于签订《辛丑条约》。他把茶碗轻轻放在桌上,但压抑的空气告诉我,他生气了。太后怎么还不派人来啊?玉嬷嬷你就不能跑快点吗?胤祯,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胤禩,你与他是同级别的对手,怎么能想不到他会找我的麻烦呢?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足尖,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鼻尖往下落。一块雪白的帕子出现在我眼前,我想拒绝,但又没带手帕,只好接过来拭汗。百合的香味萦绕在鼻端,我的灵光一闪,便说道:“你不缺钱,一般的古玩玉器你瞧不上,很难送你礼的。就像上次我赔礼道歉,赔了夫人又折兵……”话到一半,又后悔了。现在的还没摆平呢,又提陈年旧帐,我想哭了,嚅嚅地说道:“我送你一件独一无二的礼吧。我自己写的歌,绝对原创!”我的耳根悄悄的红了。胤禛点了一下头,算答应了!不管好不好,我至少甩掉这笔债。我哼起了小齐哥的《天涯》。
《天涯》的曲子很长。“赢得天下输了她”貌似我们之间关系的最纯粹表达。“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烫不伤被冷藏一颗死星”,胤禛就是那样一个死星,我更想称他为白矮星,我不相信清穿小说中他的外刚内柔。“挥别的种种挥不去的种种,毁不了被淹没一往情深”。我不相信他会有心情玩一往情深的游戏。他是在十七位可以获得继承大统的兄弟里冲杀出来的。他谨慎地选择他的臣僚。他有限的下属中,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才干,也榨干了他们的才干!他的心不够狠,不够硬也站不到最高处,即使站上去也会□掉。这使我想起胤禩,谦谦君子的外表下,他又是何种类型呢?可惜历史就是历史,不会给任何验证的机会,也不会给你重头再来。我是否悲观了一些呢?我该为阿玛,该为胤祯舍弃这些宿命论的!
胤禛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方缓缓说道:“爷会赢吗?”我怔了一下,不解他的意指。他的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轻声说道:“爷会赢得大位吗?”我如坠冰窖,小心地说道:“虽然只有你我二人,四阿哥难道不担心我会说出去吗?皇上最恨皇子争大位!争大位者如国贼是皇上亲口说出来的。走了风声,四阿哥不担心壮志难酬吗?”他冷然说道:“你的暗示,爷明白了。爷也给你一个明示——天下和美人,爷都要!爷不会放掉任何一条鱼。至于那条最小的,只是爷应景罢了。”
第八十章 强枭起(上)
胤祯终于来了。我如见及时雨,立刻起身奔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便略觉得安定些。他得意地一撩嘴角,先给胤禛行礼,然后笑道:“皇祖母召萱儿回去。”胤禛冷声说道:“这会儿皇祖母在做晚课,谎编得不圆。”
胤祯笑道:“四哥总能一下拆穿我!”把我带到身后,接着说道:“四哥不在家吃寿面,又来承乾宫了?我记得往年四哥都在早上给皇额娘上香的,今年改常了?还把萱儿叫进来,她得罪四哥了?非把她带这儿处置?若是如此,不如现场发落了。我也好送她回宁寿宫。”胤禛哼了一声,摆摆手。胤祯携起我的手,笑道:“十四和萱儿告退。”我的脸直红到耳际,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随他去了。
直走出承乾宫,胤祯还牵着我的手。我悄声说道:“该放开了。”胤祯笑道:“爷就这样送你回去。”我想提醒他紫禁城,却觉得被他握着很温暖,很安全。胤祯一路牵着我的手。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这条路上的寒风也不那么冷了,路也变得不那么长了。他一直送我到宁寿宫门前,轻轻松开我的手。我不需要再问他了。那些背景,那些经过,不是我必须知晓的了,因为他手上的温度诉说了这一切,虽然我仍对他的“爷没空”持保留意见!走进宁寿宫,我悄悄回头,他在寒风中矗立凝望,瞬时间涌起了甜蜜的味道。
胤禛的小插曲传遍了宫廷。我理解寂寥的宫廷以传播小消息为乐趣,但我不理解她们非把这烦心事儿加给我的心理需求!难道非要告诉我,有传言四阿哥和紫萱格格关系暧昧吗?我只跟着胤禛进了两次承乾宫,还是被他逮进去的,至于传得天花乱坠吗?她们就不会传点我和胤祯的什么吗?就不能告诉所有人,我喜欢胤祯,给康熙施加点压力吗?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十一月康熙去谒陵了。他带着胤礽和胤禩前往,委派胤禛监国,直到听说他留下胤祯,我才从惊恐万状中缓过神来。但他把胤祯派去丰台大营锻练,又当面吩咐了些话。胤祯也被他鼓舞得雄心万丈,吃住都在丰台大宫里,弄得这些日子,我只在胤祯请安的时候瞧了背影。
我想我应该支持胤祯。虽然我不知能否摆脱宿命,但胤祯的历练可以提升其在康熙心中的地位,之后他接手抚远大将军印,握倾国之兵,也就顺理成章了。我要帮助他善用兵权,摆脱他的十二年牢狱之灾,摆脱阿玛的悲惨结局,摆脱兄弟相残的悲剧!
年关快到了,胤祯才闲下来。他每天都到宁寿宫接我出去玩,而且总是早早地出去,晚晚的回来。如是者三日,太后和淑惠太妃发难了。太后打发李嬷嬷晓谕宫人,见到胤祯就挡驾,不准他请安,他来了也不准通传我。明面上是她们认为胤祯的行为影响了“评书大计”,而潜在的心理因素我猜在胤祺那儿。我很郁闷!
胤祺听说后到太后那解劝,也被卷了回来。又过了几天,不知胤祺使了什么法子,把淑惠太妃拉到我们的阵线里,挑了个机会又劝了太后一次。太后很“无奈”地“大发慈悲”,恩准胤祯隔两天带我出门一次。这下胤祯来得更早了,我们也回得更晚了,基本上是开宫门,胤祯就到了,宫门落锁的前一秒,才把我送到宁寿宫门前。终于宫里开始沸沸扬扬传说我和胤祯的事情了。我如释重负,心里也甜丝丝的。
春节将至,太后又给了恩典——四天“探亲假”。胤禩送了张字柬,上面说又派人监守忠勇公府了。我把字柬一丢,本格格如今的志向不在此了。胤禛打发人捎了句话:“离府后果自负”,我答应下来,待来人一转身就冲他扮鬼脸,管得太宽了!康熙打发魏珠送来节赏,还传达了拉锡“进驻”忠勇公府的旨意。我规规矩矩行礼谢恩。这回不但外面铜墙铁壁,里面也牢不可破了!
我正清点包裹时,德妃请我到永和宫。我进去见她盘膝坐在炕上做针线,抬头含笑命嬷嬷携我坐到身旁。我局促地挨在她身旁,心跳得很快!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我喜欢胤祯了,对他可亲可敬的额娘,自然得摆正态度。她笑着问我何时出宫,住几日,带了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之类的家常话儿。我一一回答了。她笑道:“这小嘴儿,回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模样这气派,活脱脱当年孝懿皇后的稿子!”我起身称“不敢”。她拉着我坐下,笑道:“在我跟前不必拘礼。在我心里头,你和老四的芷青、十三的若薇和十四的佳蕊没有任何分别。不然你生日我怎么送你那个双飞燕呢?”瞅着我又笑道:“都说萱儿性子骄纵,大家小姐的脾气。这两回见过之后,外面的传言哪里肯信呢!”
我低着头暗自猜测德妃的意图。她是宫里头的英雄母亲!古代的嫔妃能与皇帝有两个孩子,都是凤毛麟角,她可倒好有六个!虽然夭折了三个,还有两儿一女长大成|人。儿子不用说了,一龙一虎,女儿是康熙长大成|人的女儿中,唯一没有承担和亲任务的和硕公主。她能完成这些“伟大事业”,必然经过艰苦冲杀,一路踏着血腥走过来。况且,宫里的女人绝对心理失衡。她们就是一群“戴着黄金的枷”的女人。她们“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所以,她叫我来,决不会仅仅表示亲近或赞赏我的。
果然,德妃笑道:“我听说,老四很喜欢你,有意娶你为侧福晋?”我起身答道:“并没有这回事儿。宫里传差了。”她点头示意我坐下,说道:“看来是我的话问差了,是老四有情,你却无意于他?”饶得是现代女性,我也被她问得无话可答,只得低头。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的两个儿子你是知道的。老四自幼跟着孝懿皇后长大,十一岁那年孝懿皇后薨了才回到我身边。可这孩子心事重,说我只疼十四不疼他,对我不理不睬的。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比哪个金贵呢?他长大后,学问好,差使也办得好,皇上器重他,我这个做额娘的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去年他进了和硕亲王,位极人臣,我也就放心了。”我陪着笑脸听着。
德妃又说道:“十四不同了。他从小儿没离开我半步,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眉头皱皱我都知道他的心思。他跟着他八哥亲近,我也没拦他。兄弟之间的,这个那了那个歹了,常有的事儿。还真是八阿哥一直护着他长大的。只是那年的风波,唬得我魂儿都快没了!他怎么就闹到皇上要杀他的地步!我在皇上面前把头都磕破了,也没见皇上消气!可落后皇上非但没冷落他,看待他比他的兄弟们都不同,连老四都不及他得皇上信任!我这心刚刚放下,他又跑出京城去找你,一去几个月没人影儿。我能怎么办?唯有烧香念佛,保他平安吧。这孩子真把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了。”她拎起帕角,轻轻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出身高贵,名门望族。十四只是个固山贝子,给他当侧福晋委屈了。可他就像一头没笼头的马,得有个人栓住他的心!不然再像从前那样儿,过不了皇上那关呢!有个贴心人照顾他,他会越来越好,不比老四差什么!就是将来,我也不会把你放在佳蕊的下面!皇上也必不能容佳蕊在你上头的!”我把头快埋到胸前,一颗心却放到肚子里了。她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怕我因为是固山贝子的侧福晋不肯出嫁。侧福晋不过是称呼上好听的小老婆,学名叫“妾”!
德妃瞅着我笑道:“我的话说多了,看把你不好意思的!其实你的心思我也懂,担心到皇上那儿说了不能回转,一直没敢开口。我也能算你个长辈,大主意我就替你拿了。好歹多看在十四那片心吧!快到出宫的时辰,我不多留你坐了。”叫声“人来”,有人端过一个盘子,里面摆着一条花领子。她起来亲手给我系上,端详着笑道:“这是我给你的节赏,自己绣的,别闲手工粗糙!”我蹲身谢过,却想着自己横针不会缝竖线,在古代好像要受拿捏的!
出了永和宫,我脚步轻快地打包回家,早把那会儿的冷汗涔涔丢到脑后了。家的感觉真好!我每天吃得饱饱的,睡得美美的,最多到阿玛和额娘那儿“晨省”,其实一般都是中午去,晨昏定省合并。额娘从来不唠叨,只顾给我添菜,再不就给我送这样那样的东西,弄得我总是鼻子酸酸的。假期的最后一天我赖在上房,非要和额娘一起睡,阿玛很自觉地搬到书房去了。
次日一早,额娘就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说宫里就有人来接。我又不是卖给皇宫了,又不是钦犯,干嘛一大早就来逮我?梳洗已毕,额娘嘱咐了好多话,阿玛不惯表达,只拍拍我的头,说道:“有事儿找八爷,十四爷毕竟根子还浅!”我忍了这半日的眼泪,终于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阿玛抹了一下眼角,背转过身,说道:“这风怎么吹迷了眼?”额娘哭得由丫头们扶着坐下,阿玛一直送我上车,眼看着我的车消失。
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八十章 强枭起(下)
正月初九,胤祯因为生日到各处行礼,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太后这儿来见我。他大刀金马地坐到小花梨木的圆桌前,说道:“爷的寿礼呢?”我恭恭敬敬地给他肃身行礼道:“恭祝十四阿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大气地摆摆手,说道:“谢了!”见我也坐下了,不由得一愕,说道:“寿礼呢?”我笑道:“刚才就是。”他腾地站起来,把我拎起来,说道:“糊弄爷!爷叫你好看!”就见他狡黠地笑着,低头凑了过来,我慌忙推他道:“我备了礼了!你别……”他略一抬手,屋里唯一侍候的碧云退了出去。他贪婪地吻了上来。我羞涩地闭上眼睛,接受了。丰台大营的历练,使他的胳膊更粗壮有力。他的胸膛也更宽厚了、更健硕了,倚在他的怀里那么踏实安定。
胤祯把我抱在膝上,说道:“寿礼呢?”我从袖中取出自己编的手链,红着脸说道:“金玉珠宝你不希罕,又不是我赚的,唯我自己做的东西,才算我送你的礼。这五彩琉璃珠儿,是我从太后的库房里翻出来的,珠儿线是我自己拈的,每颗珠子都是我亲手串的。下面打的如意结。我的手工不好,你不许笑。”他的眼睛如弯弯的月牙儿,伸出左手对我努了努嘴。我的脸红得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小声说道:“有点女性化,你戴得出去吗?”他笑道:“爷就说是新式样的佛珠儿。”我狠狠地捶了他两拳,然后替他戴上。貌似戴上的效果比我想像得好很多!
胤祯刚想说话,就听门叩得山响。小顺子在门外,说道:“爷!爷!有急事儿!”胤祯放下我,说道:“进来!”小顺子满头大汗,神色慌张,进来就掩上门,低声说道:“奴才听见乾清宫的消息——皇上遇刺了!”胤祯腾地站起来,问道:“皇阿玛怎么样?”小顺子抹了把冷汗,说道:“万幸皇上平安!”胤祯面色凝重地对我说道:“爷去请安!你呆在宁寿宫,哪儿也别去!”小顺子赶着说道:“爷,皇上没回宫,下旨继续巡视畿甸。传来的消息说皇上要阅过通惠河堤才回来呢!”胤祯蹙眉想了想,吩咐道:“备马!爷去见驾!”小顺子应声出去。胤祯凝眉说道:“皇阿玛周围跟铁桶似的,竟然有行刺的!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能干出这事儿的,再没有别人。随驾的兄弟们,八哥无法起作用,十二哥守成有余,决断不足。其他人不值一提。爷必须赶到皇阿玛身边。你自己要小心!寸步不离皇祖母!有事儿打发人找额娘!宜妃那儿我早请九哥说和了。她和额娘共同治理六宫,大事还分得清楚!你不用太担心!”我答应着,送他出门。望着他的背影,我想起康熙“五十年,从上幸塞外。自是辄从。”历史竟然由此开始!我轻轻叹息!
两天后,胤祯护送康熙回宫。听说乾清宫一直彤云密布,我按照胤祯的吩咐,窝在宁寿宫当宅女,直到正月十五太后带着出席家宴。本来今年是康熙御极五十年,因康熙一直谦挹逊谢,去年底闹腾了许久的上尊号被搁置了,春节家宴也为这事儿而减等了。这回康熙遇刺,太后下诰元宵家宴要办得比往年丰富隆重,使我想起了旧时的“冲喜”!很奇怪地是康熙没有来婉拒或者道谢,呆在乾清宫里没出来。云英又很紧张,让我联想起“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过我没记得在康熙五十年初有大事发生,就别跟着杞人忧天了!
这回的家宴虽然丰富,但形制与万寿节基本相同。我跟着太后坐在突出的位置,接受那几位“阶级敌人”的目光洗礼。胤禛碍于他的皇父在上,只间或给我一个难看的脸色,但我对等待他,与对待跟那几位女士一样,不屑一顾。胤禩维持着谦和的笑容,仿佛我还是那个把他当作神,当作天,当作一切的小女孩。他真的信心满满,还是维持着自尊呢?这里最喜悦的就属胤祯了,那笑逐颜开掩都掩不住。十五和十六在旁打趣,他也不着意。
康熙竟然满脸的喜气!他不时地吩咐替太后添换菜蔬,又与胤礽、胤祉兴致勃勃地谈论《诗》、《书》,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说到兴起,还吩咐给胤礽赐酒。胤礽面容恭肃,进退有度,言谈举止均带有一段天然的气韵,不愧为正位三十六年的储君!同情他的人撰文写过,他未必不是一位好皇帝,他的仪容、才学、武艺,在众兄弟之中均在前列,就连《清史稿》诸王列传中都对他称赞有加。他的悲剧在于被立为太子过早,而康熙活的时间太长,长期的如履薄冰使他心态失衡!联想起始皇帝之祖父秦孝文王,就是安国君,继位时年五十三岁,已近不惑之年才被立为太子,又在太子的位置上熬了十四年,被六国戏称为“老太子”!可叹秦昭襄王英明一世,却选择了一位险些使社稷倾颓的继承人!可话又说回来,没有秦孝文王和秦庄襄王两位过渡之君王,也就无法成就始皇帝之霸业,也就无后世中央集权之中国!
我正瞑想之际,大殿突然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如万千只蚂蚁爬过我的面颊,由不得我不回到现实。怎么回事儿?是与我关吗?李德全尖着嗓子,拿捏着说道:“格格该谢恩了!”我怔了,转头望向胤祯,就见他的眼睛快喷出火来,被旁边的胤祥和胤禑死死地按住。康熙举起酒杯小饮一口,笑道:“当年孝懿皇后进宫时,都不曾得到这个礼遇。你若不满意,朕再加恩!”我怎么走神了?他到底说了什么呢?“孝懿皇后进宫”,他该不会……!我的头轰地一下!
太后无奈地笑道:“萱儿,谢恩吧!”淑惠太妃瞅了瞅康熙,又瞅了瞅太后,颓然地叹息着。先知晓敌情吧!我站起来,问道:“请问皇上的恩旨是什么?”康熙被噎着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好像我是史前的怪兽。康熙冷冷地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不是有意捣乱,继而笑道:“你这个坏毛病总不改!朕给你指婚皇太子,做太子侧妃,择吉完婚。太子已经应允,他日登基即行册封你为皇贵妃!”这与进宫做他的嫔妃一样糟糕!我被康熙的话打蒙了!我用了半天时间确认,我没有听错!
这时,胤祯狠狠地踢了胤禑一脚,反手甩开胤祥,站起来说道:“启禀皇阿玛,儿臣与紫萱两情相悦,求皇阿玛成全!”谢天谢地!不愧是我的胤祯!他说了!我也回到了现实!康熙冷笑道:“你抗旨吗?”胤祯跪下,答道:“儿臣不敢!”然后昂起头来,说道:“儿臣与太子都曾向皇阿玛请过旨,但皇阿玛以紫萱年龄尚小,且恩准自择夫婿拒绝了太子和儿臣。如今既然旧事重提,儿臣请皇阿玛履行承诺!”胤祥直冲胤祯使眼色,胤祯依旧把话说完了,向上磕了个头!
我咬了咬嘴唇,也跪下了,说道:“皇上许给萱儿的第一个愿望是自择夫婿!皇上如今出尔反尔,萱儿不服!”康熙笑道:“当初一句戏言,你却当真了?小孩子胡说,朕就不追究你的君前失仪了!”我抗声说道:“君无戏言!”康熙沉下脸来。太后说道:“家宴就散了吧。萱儿的事儿容后再说。”康熙起身说道:“皇额娘说得极是,家宴先散了吧。李德全,吩咐拟旨,一等公领侍卫内臣鄂伦岱之女佟佳氏指婚皇太子胤礽,选定吉日,与恩旨一同颁布。”说罢拂袖而去。
不相干的陆续散去了。几位福晋得意地欣赏我呆若木鸡的表情后也走了。她们很识趣地没在他们家爷面前表达这种积极正向的情绪。太后轻轻地叹息一声,环视了留下的几位孙儿,说道:“你们要说的我都知道,不用说了。都散了吧。各回各府里想辙去吧!”胤禛和胤祯扭身就走,胤禩微笑着略一点头,然后大步离开了。胤祺叹息一声,向太后施礼。
太后携起我的手,吩咐我跟她一起乘辇回去。我酸酸地、木木地上了凤辇。太后拍拍我的手,说道:“想哭就哭一场吧!”我摇摇头,趴在太后的腿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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