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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之天下无双第19部分阅读

    眼眸。

    纳兰容若。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手指不自觉地起来,我感觉到胸口涨得要裂开了,泪水哗啦啦地涌落下来。

    纳兰容若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颤了颤,话语含在嘴里,却哽咽着没有发出来。

    雪花轻轻柔柔,映照着他光洁苍白的脸庞。

    “娘娘,请回宫吧!”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句生疏的辞令。

    耳膜里有轰轰的啸响,我手足僵硬的倒退了一步,凄蒙的泪光渐渐遮住了视线,嘴唇紧抿一线,纳兰容若在我的眼睛里变成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也认为我应该回去吗?

    为什么所有挣扎的力气都瞬间消失了。

    纳兰容若翻转手腕,抽剑驻地,目光哀伤而黯然。

    我蜷缩着身子,粗重地抽着气,僵硬地蹲下身去,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拼了命的往下坠。

    雪花漫天飞舞,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万物没有呼吸,静悄悄的死去了。

    “娘娘,回宫吧!”身后,几个追过来的小宫女伏跪在雪地中,哭声请求。

    心坎一阵阵剧痛的,就在我闭上眼睛,绝望地瘫软身子,往地上坠落时,一只手即时揽住我的肩身,将我大力压入了自己的怀间。

    我闷哼一声,怔忡间,身子忽然一轻,已然被那双温暖的手臂从雪地上抱了起来。

    “芳儿?”急促滚烫的呼吸声压在我的发顶。

    身子微微颤栗,我哽泣着,艰难地仰起头来。

    亮眼的明黄|色衮服了我的双眼。

    “对不起!”用力拥紧了我,凄然的道歉声隐藏着一丝愧疚的颤意。

    我低低地呵气,胸口仿佛有块千斤巨石压下,压得我不能动,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雪空沉寂。

    “唰唰唰—!”

    侍卫们齐齐俯首,单手扣地,称臣跪拜。

    “今天晚上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康熙语音低沉,眉宇间流露出惟我独尊的傲气。

    “是——!”

    康熙折身不语,大踏步往回走去。图德海举着伞,磕磕绊绊地跟上。

    途中,走过跪地扎千的纳兰容若身边时,康熙停下脚步,看着他。

    纳兰容若抬起眼睛,气息沉静从容,迎住对方不冷不热的眼眸。

    康熙眉眼收缩,低低地笑:“你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奖励你!”

    纳兰容若肩膀微颤,在雪花中低下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是喜还是忧。

    我伸长脖子,无意识地睁大眼睛,斜斜凝望着纳兰容若。

    康熙冷哼出声,用力拥紧了我,我的脸蛋重重地埋回他的臂弯内,登时喘不上气来。

    在他铁箍一般结实的臂弯里,我忐忑不安地咬住嘴唇,可怜兮兮的安静下来,有些害怕。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冷清清的回荡在阴沉的天幕下。

    几只白纱灯笼在风雪中晃动着远去。

    正文 第38章   迷情

    ………………

    雪夜。

    坤宁宫。东暖阁,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很旺,暖烘烘的。

    图德海半蹲半跪的伏在地上,给皇上洗脚。康熙已经褪去外套,穿着素色的中衣,手里握着一卷《明实录》,看得津津有味。

    长发披散在身后,手指揪着白色寝袍的滚边,我东瞅瞅西瞅瞅,花了片刻的工夫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思量着,决定走过去泡茶。

    提起陶壶向荷叶杯里注入,淡绿色的清亮的水泠泠作响,一股清妙的茶香四下飘散开来。

    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响。

    康熙抬起头问:“几时了?”

    图德海一边帮万岁爷擦干了脚掌,一边轻轻答道:“子时!”

    康熙翘着脚丫子,抱着书打了个滚,钻到了床帏里,看不见了。

    看着孩子气的皇上,图德海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端着脚盆走了出去,随手掩上门。

    太监,宫女们纷纷跪安。

    阁子里安静下来,暖意融融。

    我端着茶盏走了过去,静静地伫立着,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帷幕里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

    我咬紧了唇角,嘶嘶地吸气。

    一想到自己醋意大发,一晚上做得那些荒唐事,我羞得脸红脖子粗,难为情极了。

    “呼啦——!”康熙伸手拨开了帐子,瞅着我,目光里闪动着高深莫测的笑谑。

    我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着,双手奉上茶盏,像一个道歉的孩子。

    康熙伸手接了,笑意朦胧地盯了我一眼,然后敛目而坐,认认真真地喝了一口茶,“清香沁人心脾,非常甘美。”

    听到了他的夸赞,我不觉松了一口气,扬眉耸肩,露出得意忘形的笑容。

    康熙将茶盏递还给我的时候,正好看到我面带笑容,摇晃着脑袋,正在冒傻气。

    “芳儿?”他低低地喊,表情严肃下来。

    我大惊回神,羞怯地转过身去,将茶盏放下,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

    “你过来!”身后的人命令出声,语音有些哆嗦。

    我强自站着,脸蛋羞红,眨眨眼睛,咬着嘴唇,不肯动。

    康熙下了榻,从帐子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我,双手环住我的腰,下巴蹭在我的肩头上,他闭下眼睛,细细慢慢的亲吻着我的脸膑。

    浑身一阵轻微的电流涌过,又酥又痒。

    我挣开他的手,急急跑开,他在后面抓我,两个人嘻嘻哈哈亲昵地打闹起来。

    “你站住!”

    “我不!我就不!!”

    绕着屏风,跑了两圈之后。

    康熙被我惹得没辙了,满脸懊恼之色,呆呆地站住,似是有些生气。

    我扭头望他,忍不住笑了。

    “小傻瓜!你逃不掉的!!”康熙薄怒带笑,扑过来。我躲了好几下没躲开,被他扑倒在枕边。

    眼底有撩人的火焰,他的动作有些粗鲁,手指生硬地抬起,竟然将红色的帷帐扯下一大片来。

    我紊乱地喘着气,放弃了抵抗,两个人忘情地亲吻。

    意乱情迷中,我甚至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

    康熙低低地笑,突然一个翻身,抱着我滚到了床帏深处。

    “这本书很好看吗?”喘息的空当,我借机抓起了那本书,想要让他停下来。

    康熙不说话,夺过我手上的书“哗啦啦”扔出帐子外,埋下身来,的继续吻我。

    我酥痒难耐地低吟,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心里有些害怕,却还是鼓足了勇气给予,承受着他雨点般的热吻落在我的眼帘上,唇上,耳垂上,粉颈上。

    一灯如豆,纱帐垂落下来,里面人影绰绰。

    衣衫褪下肩头,裸露出来的肌肤接触了清凉的空气,我浑身打了冷颤。

    康熙拥着我,柔柔的吻,温润如细雨,热切的辗过一寸一寸的肌肤。

    一阵奇异而陌生的热潮淹没了我全身,直通过我灵魂最深处,我的心一阵阵……

    百转柔肠,我完全忘我了,什么现代、今生、恩怨、顾忌……都离我远去了。这个时空里,我什么都可以丢弃,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可以忘记,什么都可以割舍……我只有他了。

    温柔的呓语。

    外面又传来敲梆子的声响。

    一阵曼妙的清风吹起,地板上的书页被吹得哗啦啦翻卷。

    帐子里安静下来,康熙披上衣服下床,将书捡起来,握在手里发愣。

    “怎么了?”我整理好衣襟,拨开帐子,悄悄注视着他。

    康熙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了温柔而轻快的笑容。

    他走过来,移过灯,上了榻。

    相视一笑,我们两个趴在一起,借着微弱的灯火,细细地瞅着这本书。

    康熙单手托着脑门,眯了眯眼帘,神色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认真:“芳儿,我近日反复阅看《明实录》,受益不浅。大明之所以灭亡,一是亡于制度废弛,二是亡于庸人柄政。总之,是君主昏愦,百官旷职,终而民穷财尽,内外交困,不堪一击啊!”

    大清朝廷自太祖、太宗、世祖皇帝以来,都在探究明弱明亡的原因,或说任用宦官,或说偏用文臣,或说贪风炽烈,或说民气文弱,莫衷一是。还没有人像康熙这样说出过如此深切的原因。

    我目光闪闪地望着他。

    康熙平静地笑着,似乎得到了鼓舞,想的说的更加深切了:“我想,明亡虽亡于崇祯,明衰却早衰在正德、嘉靖年间,到了万历则病入膏肓,此后泰昌、天启、崇祯三朝便是益发不可收拾。纵有明太祖朱元璋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了。所以,崇祯殉国之日还说“朕非亡国之君”,可谓是执迷不悟了。”

    “是啊!”双手托着雪腮,我思量了片刻,嘀咕道,“从来一朝之亡,非一代之过;而一朝之兴,亦非一代之功啊!朝代更替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我用的可是专业术语。

    “说得好!”康熙两眼放光,兴奋地望着我,顿了顿,才信心百倍地说:“我必将以明为鉴,效法先贤,为后代子孙开创出一条盛世之路来!……不过……”声音缓缓低下去,他遗憾地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如今大清基业初定,我又尚未亲政,朝政大事由几位辅臣把持,我空有一腔报复与热血,也难以施展!……”

    辅政大山压在头上,处处受人节制,小皇帝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感受到了他心里泛滥的苦楚与凄凉,我强颜欢笑,低低道:“忍一忍吧!就像伍先生说的那样,皇上尚年青,只需养精蓄锐,静静的等待时机!总会有你施展宏图的那一天。”

    “是啊!”康熙领悟了我的意思,仰面躺下,感慨万千:“皇额奶也说让我忍,怎知,这忍字可是心字头上一把滴血的刀。忍的时间越长,心底的痛就会越深。”

    “你害怕吗?”我含着笑问,同情的话语中夹杂着鼓励。

    康熙凝视着我,深邃的目光里融汇着雄心壮志和似水柔情的暖流,顿了顿,他凑近了我,用低得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深情地说:“有你陪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我咯咯地笑,脸蛋烧红,被他这句贴心的话语说得心花怒放。

    康熙心神激荡,埋下头来,温柔地吻住了我。

    “小心,灯…灯…”我破碎地呢喃。

    他毫无察觉,辗转热切的吻痕划过我的耳背,落在了我的后脖颈上。

    我酥软地偏过头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将灯盏挪了出去。

    要是烧着了帐子,可就大事不妙了。

    ——

    几场瑞雪过后,腊梅迎寒开放。

    新年即将来临,皇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皇亲贵族穿梭往来,对联,彩灯,彩带随处飘扬。

    礼部正在着手准备着一年一度的元旦大朝庆贺礼。

    整个紫禁城,里里外外都洋溢着迎接新春佳节的热烈气氛。

    最让我高兴的是,额娘进宫看我了,良辰美景,还有蝶衣,她们都来了。

    慈宁宫的正殿里,笑声不断。

    老佛爷满目慈祥,面带笑容,侃侃而谈。

    孝惠皇太后和几个中年贵妇坐在侧位,毕恭毕敬地附和着老佛爷的言谈,苏茉儿姐姐为客人穿梭上茶,气氛轻松活跃。

    我探着脑袋,心急如焚的眺望着殿门的方向,恨不得像风一样冲出去,和殿门外等候的良辰她们会和。

    孝庄看着额娘,摸着我的脑袋,笑吟吟的道:“……芳儿以前是你的孩子,进了宫以后,她就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孩子到了我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里了。你待她好有十分,我待她的好就有十二分、二十分!我绝不输给你们这些做母亲的……”

    众人交头接耳,啧啧称叹。

    额娘自是感激涕零,她双目疼惜地望着我,轻声回道:“太皇太后圣明,芳儿进了宫,服侍在您和皇上膝下,我这个当额娘的,自是一百个情愿、一百个放心,若是这孩子哪儿做得不好,还请您多多调教才是。”

    孝庄点点头,亲切地笑道:“芳儿这孩子乖巧温婉,谦恭孝顺,她和玄烨情投意合,这么好的孙媳妇,哀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绕床弄青梅,羞颜尚不开。”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笑声不断。

    手里摆弄着帕子,我低着脸蛋,娴静端庄地坐着,心里却在煎熬着。

    ——

    回到了坤宁宫以后,那就是我的地盘了。

    额娘带了许多我喜欢吃的糕点过来。

    我倚着炕桌,吃得有滋有味。

    对面的额娘端详着我,眼眶忽然红了,“喜欢吃,下回多给你带点来,看见你这幅吃相,我就想起了你小时候,爱吃的吃起来没个够!嘴馋的跟小猫一样!”

    我歪歪脑袋,撒娇似的冲额娘笑了笑。

    额娘细细地瞅着我,顿了顿,柔声问:“皇上对你好吗?”

    “好!”我想也不想,便甜甜开口回答。

    额娘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欣慰:“只要你过得好,额娘就放心了。”

    我使劲使劲地点头,用幸福的眼神告诉额娘,我过得很好,让她不用担心我。

    “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额娘也该回去了。”额娘慈爱地笑着,目光恋恋不舍。

    一听这话,良辰急了,美景急了,蝶衣也急了,三个小丫头齐齐凑过来,恳切地望住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恍然大悟,急急道:“额娘,我想让她们三个人留下来陪我,成吗?”

    额娘愣了一下,目光从三个小丫头兴奋的脸上一扫而过,斟酌片刻,却不吭声。

    “额娘!你就让她们留下吧!”我摇晃着额娘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额娘双目含忧,叹息一声,笑着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她们三个跟丢了魂似的,整天心不在焉的,这儿进宫,非要缠着我,说要来看看你,额娘料定她们就是想跟着你。”

    “既然这样,你就答应吗?”

    “罢了罢了!想留就留下来吧!有她们在,你身边也多几个贴心的伴。”额娘终于妥协。

    “谢谢夫人!”三个小丫头一溜烟地跪下,叩头谢恩。

    我抢身上去,将她们一一扶起来,四个人抱成一团,欢呼雀跃的转圈圈。

    额娘怔怔地笑,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唇角微颤,忽然落下两行泪来。

    我又是感动又是激动,折身回去,紧紧地抱住她,无比依恋地大喊道:“额娘,您对芳儿最好了,您永远是芳儿最爱最爱的额娘!”

    “傻孩子!”额娘抬起手摸着我的脑袋,显然是被我这一番话打动了,笑得眼睛湿亮湿亮的。

    我良久良久地依偎在额娘的怀里。

    原来,在这个时空里,除了小玄子之外,还有这么多我割舍不下的浓浓的爱和亲情。

    赫舍里芳儿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我泫然欲泣。

    正文 第39章   惜心

    热热闹闹的新年已过,转眼间冬去春来,到了康熙五年间。

    这一年,八旗中爆发了影响极大、后果极其恶劣的换地运动。

    清军入关后,延续关外的旧习,曾在京畿五百里内圈地,分配给东来的诸王勋臣兵丁人等,原定八旗地土,各照左、右翼次序列分给。

    当时,睿亲王多尔衮打算驻在永平,下令留下永平的地土未圈。同时又将镶黄旗应得左翼而靠近河北省永平的蓟、遵化、迁安等州县较好土地,分配给隶属自己的正白旗;而把原该属于白旗的右翼之末的保定府、河间府、涿州府所属雄县、大城、新安、河间、任丘、肃宁、榕城等县的较差土地,分给御前镶黄旗。

    这件事引起了黄旗上下官兵的不满。多尔衮死后,在镶黄旗中,就有人议论他分地偏袒不均。

    出身于正白旗的苏克萨哈听到一些黄旗人要求换地的议论,默不作声。而鳌拜却认定有机可乘,立即将已分定的黄白两旗的土地,再行调换分配。索尼与遏必隆等黄旗旗主顺手推舟,一同附和鳌拜的主张。

    鳌拜派遣旗人向户部呈文诉请将蓟、遵化、迁安的正白旗诸屯庄改拨镶黄旗,把保定府、河间府、涿州府的镶黄旗诸屯庄换给正白旗。如所换的地土不足,别圈民地补充。

    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苏纳海阅览旗人的诉讼后,立刻上奏说:圈地分定已历二十余年,旗人安业已久,且康熙三年,又奉旨不许再圈民地,请将八旗移文驳回,力罢换地之议。

    康熙帝览奏后亦认为换地扰民,开令停止。鳌拜决意之下,将换地的主张和苏纳海的奏疏一并谕令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等会议议定奏闻。康亲王杰书等议复,旗地有沙压水余地十五万四千垧余,先前佐领尚未踏勘明白,待踏勘后造册再议。

    至此,因为换地运动,黄白两旗的矛盾到达了白热化的阶段。

    ——

    窗外,日光炽烈,树叶新绿。

    乾清宫东暖阁。

    康熙和安亲王岳乐坐在卧榻两旁,隔着矮桌,一边下棋一边聊天。

    少年天子眉目忧愁,迟疑了许久,方才落了一子:“朕以为,圈地令原是先朝陋规,太祖去世时即欲蠲除。今入关定鼎,抚有华夏,更应休养生息,扶植桑农,富国强民才是。”

    岳乐面带笑容:“皇上仁爱,是百姓的福气。”

    康熙啧啧地摇头,目光不以为然:“仁爱?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说要施行仁政,除了口舌上的功夫便是笔墨上的功夫,有几个下手真的去做了?又有几个是做成了?史书上倒是振振有辞,做得成做不成全是他们的理!做还是不做也没有什么区别,仁政还是暴政全都由着天命。”

    “天命固然不可抗,然而,凡是有所作为的天子无不……”

    岳乐话语未完,康熙便接了口:“无不尊乎天命,顺乎民意,施雨露于天下,挽狂澜于即倒,筑千秋伟业,传万代之荣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哪个天子耳朵旁边听不到这些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安亲王闭紧嘴巴。

    沉默。只能听到落子的声音。

    康熙因为圈地的事弄得很烦心,下着,下着,面色越来越漫不经心。

    “皇上……您今天是怎么了?”岳乐指了指对方刚刚落下的一子。

    康熙神情沮丧,随手悔了一步棋,闷闷不乐,没有说话。

    岳乐悠悠地劝道:“有些话,不敢谁爱听谁不爱听,总免不了要那样说的。老百姓居家过日子都有数不清的礼数,更何况是朝廷的事情,口舌上的功夫还是笔墨上的功夫一项也不能缺,一丝都不能少……皇上要施仁政,把仁政挂在嘴上又有何妨?”

    康熙叹气道:“皇叔!你没听明白朕的意思。”

    岳乐落子无语。

    康熙盯着棋盘,淡淡道:“朕尊乎天命,可是天命何在啊?”

    岳乐回道:“天命不在别处,它就在您的心里。”

    康熙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像是深解其意,又像是不解其意。

    “顺乎民意……民意又何在呢?”

    “民意不在别处,民意在皇上的手上。”

    康熙一听这话,忽然不高兴了,上半身从矮桌上出溜下去,整个人摆成个“大”字,摊在卧榻上了。

    “皇上……?”岳乐吃了一惊,绕过矮桌,俯到对方身旁,推了推他。

    康熙苦笑着连连摇头,孩子气地打了个滚儿,仍旧仰面朝天躺着。

    岳乐着急了,恳言道:“微臣出言如有不当,您尽可责罚……!”

    康熙自嘲般的挑眉,慢腾腾地坐起身来,回到了矮桌前,捏起一枚棋子,笑谑地瞅着。

    “你说得不对,民意根本不在我手上,你说棋子在我手上还可以,你说民意在我手上简直是胡扯!民意在老百姓的手上!不!在百官的嘴里!他们挑着捡着说好听的,那我宁愿什么都听不见。有鳌拜挡在前头,我就是聋子!是个瞎子!也是个傻子!!”

    “皇上……”看着情绪激动的万岁爷,岳乐感到吃惊,但是他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镇静。

    “不下了!不想下了!!”康熙手指一落,目光僵直,将棋子丢在棋盘上。

    岳乐低低道:“输赢就在一线之间,怎么不下了?”

    康熙闭了闭眼睛,大声道:“你总是让着我的棋,我还怎么下?下出输赢来,又有什么意思?!”

    岳乐收拾棋盘,不说话,让对方冷静下来。

    康熙怔怔忡忡地坐着,表情像一个失落的孩子。

    “棋盘上的真真假假不过是个玩笑,皇上何必当真!”岳乐面带微笑,试着缓和气氛。

    康熙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苦笑着道:“……人人巧言令色,连你都不给我拿出真的来,我还能信谁呢?”

    “皇上心里不痛快。”

    “是!很不痛快!当朝天子的指令不过一纸空文,我一想到那些大臣们各个都看着鳌拜的眼色行事,我就……”康熙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皇上想杀人吗?”岳乐平静地问。

    康熙被点中要害,哑口,愣住了。

    “所有的暴政都是从这儿开始的,他们以为杀人能让人畏惧,畏惧能逼着人说出真话、殊不知畏惧让人更不敢说实话,害怕杀头的人只有撒谎才能踏实一些……”

    康熙一时无言以对。

    岳乐心平气和地微笑:“皇上稍安勿躁,无论听到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自己也能分辨出来。”

    四周安静下来。

    康熙双手抱肘,出神的趴在矮桌上,嘴里嘘着气,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

    康熙五年,二月末三月初。

    鳌拜以“辅臣称旨”的名义,派遣八旗满洲、蒙古、汉军都统、户部满汉尚书及满侍郎一员,都察院左督御史及满洲左副都御史一员,文科给事中或汉每科各一员,一同前往实地踏勘八旗旗地。

    四月末。都统贝子温齐等查勘八旗压水淹不堪耕种之地情形复杂,镶黄旗旗地尤为不堪。

    七月间,议政王大臣会议一再审议镶黄、正白两旗换地一事。认为,镶黄旗既有顺义等四县地,应将所移涿州壮丁,即于顺义等处民地圈给,其河间等七县所移壮丁,应将正白旗,蓟州、遵化等地拨给,不敷,将夹空民地拨给。

    换地圈地的条款一经确定,鳌拜立即派遣苏纳海,侍郎雷虎,会同直隶、山东、河南总督朱昌祚和巡抚王登联酌议圈换。苏纳海四人受命之后,立刻前往蓟州等处,履亩圈丈。他们露宿帐篷,每日督率属僚,会同户部官员及旗下章京,在野外忙碌圈丈近一个人,仍然“茫无头绪”。

    几个月下来,不论旗人、汉民一闻圈地换地,人心惶惶,叫苦连天。旗下原来得到好地的,更害怕迁移。拨换以后的地亩,有的认为新圈土地贫瘠,反不如旧得原地肥美;有的认为今儿圈得新地,仍旧是最不堪的。各旗官丁视择肥薄,皆呶呶有词,终日相持不绝。

    到了隆冬,各个旗地官员率领所属沿乡绕村,栖止庙宇草舍,守候行圈。穷苦百姓则被迫离弃庐井草舍,在冰天雪地中流涕转徙,号泣之声,闻于数里。更为严重的是,拨换令颁布之日,正直秋耕季节,蓟州、遵化等地方圆四,五百里内的旗民百姓,闻风即将拨换土地,就把待耕土地,“尽抛弃不耕”,旗民失业者数十万人。

    一时间,“勘地之忧”甚嚣尘上。

    ——

    夜深。

    数十盏宫灯在风中飘摇。

    天空飘起了雪花,晶莹剔透的雪花,大地上一片旷古的煞白。

    乾清宫,东暖阁。

    康熙正襟危坐,阅览奏折,朦胧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无比凝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动也不动,身子似乎僵硬了。

    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了。

    我提起陶壶,重新续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给他。

    康熙神色不动,手指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走到窗户那边去,望着外面的雪空发呆。

    我埋下身去,随手整理着书案上的东西。

    书案上平摊着两份奏折。

    一份是河南总督朱昌祚呈上,声称:臣等履亩圈丈,将近四个月,而两旗官兵,较量肥瘠,相持不绝,且旧拨房地,垂二十年,今换给新地,未必尽胜于旧,口虽不言,实不无安土重迁之意。至被圈夹空民地,百姓流离失业,尤有不忍见闻者。臣何敢越职陈奏,但目睹旗民交困之状,不敢不据实上闻。”

    另一份是直隶巡抚王登联,奏称:旗民皆不愿意圈换,自闻命后,旗地待换,民地待圈,皆抛弃不耕,荒凉极目,亟请停止。”

    飘雪的轩窗前。

    康熙负手而立,神情冰冷而迷茫。

    静静地走了过去,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一只手,怔怔地看着他,想要化解他的忧愁。

    康熙回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颤了颤,滚滚的热泪,就夺眶而出了。

    我惊呆了,傻眼了。

    两人的眼光就这样交缠着,彼此深深切切的看着彼此,好久好久,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紧紧的互视着。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个无助的样子,我的心忽然痛得揪成一团,泪水也汩汩流下。

    康熙抬起手,猛地将我纳入怀里,唇齿间沁出悲哀的泣鸣。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潸然泪下,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我不想看到他这么难过,我想要为他排忧解难,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一刻,我恨我自己,恨我的无能为力。

    正文 第40章   对弈

    腊月末梢。

    窗外寒风婆娑。一枝冬梅迎寒怒放,清香阵阵。

    阁子里暖意融融。

    炕桌两旁,相对而坐。

    不说话,静静的落子声。

    我的棋艺实在是很烂,眼看着这一局又要输了。

    “芳儿?”康熙忽然低低出声。

    “嗯?”我本能地回应一声,唇角轻咬,眼睛苦恼地盯着棋盘。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惊一下抬起头,眨眨眼睛,望着他。

    康熙捏起一棋子望着我,墨眉高挑,眼波温柔如月色,“你会跟我一起死吗?”

    “也许吧!”想了想,我模棱两可地回答,落下一子。

    康熙静静地瞅了我片刻,眉心微皱,也落下一子,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我注视着他,平静地补充道:“其实没有差别,人的心一但没有寄托,很快就会枯死。所以为了我,皇上一定要长命百岁啊!芳儿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皇上。”语气很轻很淡,却包含了无限的深情和敬仰。

    康熙眉目悠悠,顿一下,低柔地笑道:“为了我,你也要长命百岁啊!否则,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目光交汇共鸣的刹那,心里涤荡着激烈的情感。

    “皇上是万民的皇上,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希望皇上能够好好活下去,造福黎民百姓,做开创盛世的一代明君。”我铿锵有力地说,笑眸凝注着他。

    康熙轻轻呵气,手指从棋盘上移开,怔怔地覆在我的手背上。

    “芳儿?”他悲切地喊,万般不忍。

    我温婉地低下眼睛,笑得眼睛湿亮湿亮的。

    康熙不说话,唇角微颤,用力抓紧我的手。

    相顾无言之时。

    有轻快的脚步声从殿门外传来。

    扭头一看。

    是纳兰容若和曹子清。

    两个人都穿着英武的侍卫戎装,刚一进殿,曹子清便笑嘻嘻地喊道:“皇上,伍先生的卷子我弄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份卷筒儿双手呈上。

    康熙一听这话立马笑开脸,他接过卷筒急急拆封,展开看了。

    几个脑袋都凑了过来,怔怔地看着这张卷子。

    卷首浓墨重濡、黑大光圆五个字”论圈地乱国”赫然入目。

    “好字!”我脱口而出的赞叹。

    康熙俊眉一挑,点点头,跟着笑道:“好字!的确是好字!朕自愧不如!!”

    “说来也险”,曹子清缩了缩脑袋,在旁边嘀咕着:“苏中堂瞒了副主考,一房一房下去私查,连房官都屏退了才从里头抽了出来……”

    康熙一边听他絮叨,一边展卷细读。他看得太入神,在取杯饮茶时,竟将手插入茶缸里,烫得手一缩,嘶嘶直吸气。

    我哭笑不得的将帕子递了过去,他笑着接了,一边擦手指,一边道:“这也不枉了名士手笔。───来,来,纳兰,你念念这段给朕听!”

    纳兰容若目光沉静,小心翼翼地接了,略微浏览一番,然后朗声读道:

    “夫田地乃养生之本,布帛菽粟,膏腴纨绢皆从土出。黔首小民赖以为食,宗庙社稷赖以富强。而圈地换田之令所到之处,沃野化为麋鹿之乡,阡陌顿生荒榛寒荆。人民流离,百业凋敝,悍而不化者为匪为盗,循法良善者冻饿沟渠。朝廷难征库府之粮,纲纪不张;三军不堪饥馑之苦,何以用命?内忧外患何民平息?民心浮动,国本难固,人怨而神怒,国将不国矣!”

    念到一半,纳兰容若脸色微变,停下了。

    我深切地看着小玄子。

    康熙的面孔苍白,下了榻,背着手来回踱步。

    想来,纳兰容若以为万岁爷生了气,便住了口。

    怔忪思虑间。

    却听得小玄子厉声道:“这么好的文章,他敢写,你倒不敢读?念!”

    我坦然地笑,提起陶壶,斟茶。

    纳兰容若唇角微抿,只好提高嗓音,又朗声诵道:

    “……方今天子圣明在上,自康熙元年至兹,数颁停禁圈换民田之旨而卒不能止者,盖以朝有乱国贼臣,野有悍顽痞奴,表里为j,狼狈相结。……城狐社鼠霸民产业,吮民膏血。自王莽凤年以来,千又五百余载,未尝有此乖戾之政焉!”

    纳兰容若读完后,合上卷宗,眉心紧皱,神色忽然有些忧郁和隐忍。

    而曹子清的脸涨得通红,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康熙款步走过去,将策卷拿回,展开手上,自己又细阅一遍,喃喃说道:“句句金石之言!句句发自肺腑,朝中有几人能像他这样敢于吐露真言!”

    曹子清忧心忡忡地看着万岁爷,低低答应道:“是啊!就是上书房的熊老夫子和范承谟先生也不敢如此直言。这些愤懑之言简直是搓着人的脊梁写出来的。”

    “你说得对,“康熙一边将策卷递回,一边叹息道:“朕的身边就是缺少这样的师傅。”

    曹子清笑了笑,忙答道:“皇上放心,伍先生近几日就在京城,奴才一定把他给你请来。”

    “那好。”康熙一甩手臂,走到榻前坐下,笑着吩咐道,“先将这策卷拿去让苏克萨哈看看,让他先留着。如若泄露出去,伍先生还能活命?”

    “是!”

    君臣之间谈话谈得正投机。

    图德海公公捧着一卷奏章,跑进来,跪下身奏道:“启禀皇上,索尼老大人病重了。”

    “什么?”我无意识地呢喃,一时间根本回不过神来。

    身旁的小玄子神色大变,一撤裾袍,立起身问道:“怎么样?”

    “只怕不好呢!”

    “你去看看,果真不好,赶紧来告诉我。”

    曹子清从旁插了一句道:“万岁爷既然这么着急,何不御驾亲临呢?”

    康熙急急躁躁地原地走了两步,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吆喝着让图德海出去备轿。

    “皇上——!”身旁静默不语的纳兰容若突然开口,语气谨慎:“皇上去不得!”

    “怎么了?”康熙转头望着他。

    “皇上一去,索尼老大人就只好出缺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康熙身子一震,僵在原地。

    我呆呆地望着纳兰容容,唇角下垂,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纳兰容若看了我一眼,沉下心,谏言道:“臣子濒死,主子御驾探望,乃是殊荣,不死出得死!”

    这在”祖宗家法”里讲得明明白白。康熙从小听这类事多了,当然懂得。想了想无可奈何,他只好复又坐下。

    “索尼老大人虽然年迈,只要有他在,鳌拜这厮便张狂不起来。要真的还能痊愈,朕去了,岂不反而害了他?”说到此,康熙五脏俱焚,颓丧地摆摆手。

    图德海起身后退,欲离开。

    “等一下!!”我急急出声,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望着小玄子。

    众人沉默下来,图德海愣在原地。

    “我想出宫!”我轻轻的说,语气虚如棉絮,眼神却是执拗而清莹的。

    康熙望着我,稍稍迟疑一下,便恳切地点点头。

    “纳兰,子清,你们两个护送芳儿回索府去,赶天黑宫门关闭前回来。”

    “是!”单手扎千,纳兰容若和曹子清齐齐领命。

    ——

    天空皓白,飘着晶莹的雪花。

    宫中长街上。

    披着斗篷,戴着雪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