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过后,观察到文晔还是坚持跟怀了孕的妻子同房的朱嬷嬷越发急躁了。她原本以为黄氏怀了孕,没法伺候文晔,要么会将自己的丫头给文晔,要么会抹开了面子跟自己提要了朱兰去伺候文晔。
谁知事与愿违,黄氏哪条路都没走,仍旧跟文晔住一个房,睡一张床。这下,她坐不住了,在屋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跺上两脚,嘴里骂骂咧咧的:“那个黄氏还是个大家闺秀呢?悍妇,十足的悍妇!……”“可怜我的晔哥儿唉。竟然娶了这么一个母老虎进门!……”“哪个人家主母怀了孕还霸着丈夫不放的啊?啊?……”
坐在一边做着衣裳的朱兰听不下去了,“姑母,你小声点儿,别让奶奶给听见了!”她以后可是要在奶奶手下的,可不想因为没什么头脑的姑母给破坏了。想着俊朗的少爷,朱兰满脸羞红,幻想着自己将手里的衣服做好了,少爷会跟自己说些什么。
“奶奶,那个朱嬷嬷又在骂人了!”红桃想起刚刚路过那对姑侄门口听到的那些话就气愤不已,小姐可是姑爷正正经经娶过门的媳妇,哪由得了一个奶嬷嬷在这边撒野!亏得小姐脾气好,要是自己早就让人把她们叉出去了。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黄氏被文晔禁止拿针线,只好吩咐翠柳做起小衣服小鞋子,她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搭把手。听到红桃的怨念,回答的很风轻云淡。
她在等,等待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决不容许她们再来烦自己第二遍。
“桃红,奶奶自有打算,咱们等着便是。你且喝杯茶,消消气,犯不着跟那起子人较劲!”翠柳知道桃红性子急,奶奶就这样说,她心里还是没法平复,倒了杯茶给她。
黄氏嫣然一笑,翠柳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果然最知道自己的心思。
是夜,凉如水,冷若冰。
上京似乎也已经沉睡,只有有巡逻的士兵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差事。
苏府里灯几乎都熄灭了,聆筝阁内苏云筝一个人缩在床上,房里烧着碳,被子压的紧紧的,脚下还有汤婆子。其实并不冷,但是她就是感觉不够暖和,身上有些凉。
也或许并不是身体不暖和,而是心有些凉了。今天她听到了不是太好的消息,自然与她自身无关,却也有些感同身受。
无关痛痒的消息是,南信侯最近受皇上斥责,门庭比从前更为冷落了。恰逢其时,年逾四旬的寿王惊鸿一瞥,看见了有名的才女蒋欣儿,惊为天人。打听之下知道这位小姐是南信侯府的,立刻亲自登门提亲,欲纳为侧妃。
气质肖似林妹妹的蒋小姐,就此花落寿王府,谱写了一曲老牛吃嫩草的“佳曲”。
连受过她气的苏云珈都特意为了此事,主动登门与自己分享,大有一副她就知道蒋大才女嫁不好的气势。
相对于苏云珈的心中大快,一起前来的苏云琦反而有些为昔日的小姑落到这门亲事感到可惜。在她看来,蒋欣儿脾气虽说不是很好,却也是南信侯府活得最为潇洒的一个,至少她活得真实。谁能想到最终她竟然被南信侯府推给一个老男人!
苏云筝有些错愕,却又安慰苏云琦:“好在寿王年纪尚且算不得很老,想来蒋小姐过门若是留下子嗣,或者笼络住寿王的心,日子总归会好的!”
嘴里这样说着,苏云琦跟苏云筝都知道可能性不大,除非蒋欣儿的性子有大变化或是寿王就好这一口!
与苏云筝关系比较密切的是跟黄氏有关,那个朱兰如愿以偿当了文晔的通房。今天看到表嫂明显心情不佳,却还要笑语晏晏地招待自己,苏云筝心里都在抽do。
原本,黄氏都是算好了的,她派了几个自己的陪嫁去了朱嬷嬷的老家查探她家中状况,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愿意将她们姑侄两个带回去照看。能花银子解决的问题在她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不信朱嬷嬷除了逞口舌之快,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来!
果然不负黄氏所望,一向不被黄氏看在眼里的蠢人朱嬷嬷在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没法让文晔主动要了自己的侄女儿时,竟然打起了文三夫人的主意。
那天,她查探到文晔不在家,黄氏又不大拘束她的自由,她偷偷地避开了黄氏派来监视她的人,自己一个人去找文三夫人。一进门还知道伏低做小,给行了礼,开口却是自称我。
文三夫人何许人也?身为三品命妇,文家实打实的三夫人,上京上流社会交际了不知道多少贵妇,会抵挡不住一个小小的朱嬷嬷?朱嬷嬷一开口,她就皱紧了眉头,朱嬷嬷从前也没有这般不知礼数,现在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朱嬷嬷知道三夫人不是黄氏,由不得她那么放肆,自然说话也要婉转些,先开口拍马屁:“夫人,您风姿依旧啊!瞧着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
文三夫人本就不耐自己还要招待一个儿子原先的奶嬷嬷,虽然赞美自己的话她也爱听,不过也要看从谁的嘴里冒出来。“行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也不看她,原本慵懒地靠着团簇牡丹迎枕的文三夫人将茶杯轻轻放到案上,只是刚好能发出清脆的声音,惹得朱嬷嬷心中一惊。
朱嬷嬷心中有些不确定怎么开口,却觉得自己是从文三夫人的角度想,又是为了文晔好,底气突然就又足了几分。
观察到文三夫人脸色稍霁,朱嬷嬷硬是挤出了几分眉开眼笑的样子,恭顺地说道:“夫人知道五少爷自小就是我照看大了的,一转眼五少爷就娶妻生子了,我真的是很高兴。”
她的这句话又成功膈应到了文三夫人,文三夫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老贱货,晔儿可是自己跟老爷的儿子,她把自己还真当个东西了!
得罪了人的朱嬷嬷犹不自知,继续絮絮叨叨,什么当年的文晔怎么学爬,学走路,自己是怎么怎么照顾文晔的,文晔怎么玉雪聪明,又读书上进……将那些陈年旧事当成她的丰功伟绩搬了出来,意思是她劳苦功高,好一阵炫耀。
隐忍着怒气,文三夫人将自己心中的火气掩盖住,脸色上也看不住什么变化。在心里已经暗骂:这个老虔婆实在欺人太甚!若不是当初自己没有时间和心思照顾晔儿,后来又生下明儿分了自己的心,又怎会容许自己的儿子竟然跟身边的奶嬷嬷都比自己亲近?
回想当初等自己发现文晔跟她这个亲娘竟然那般生疏,文三夫人心中真的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都是眼前这个女人,都是她差点抢走了自己的儿子。要不是自己发觉不对,立刻派人去了她老家查了她的底又找了她爹娘,使她自请回乡,估计晔儿现在也不会跟自己这样亲近。
朱嬷嬷一顿诉说,演讲的当真是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当然也只是感动了她自己而已,此刻能够在内室伺候文三夫人的都是些老人,还是能了解一些内情的。对言语已经有些哽咽的朱嬷嬷实在无法产生共鸣,而是以一种嘲讽的目光打量着穿着富贵的朱嬷嬷。
忍了许久,听了许久,文三夫人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德诚家的,朱嬷嬷说了这么久,怕是有些口渴了,去给她倒杯水吧!”
德诚家的是个年轻的妇人,之前也是文氏的丫鬟,但是并不算很受重用。文三夫人自然不想身边足够体面的人去给一个下人倒茶递水,哪怕只是言语中说的白话也不行。
闻言,朱嬷嬷也不警惕,她根本没把文三夫人语中的不满当回事,还满心欢喜地应承:“还真有些渴了,夫人体恤我!”
文三夫人直接被噎着了,跟蠢人说话,费劲的绝不是她们。
而本没有倒茶打算的德诚家的,就更是有苦说不出。她都听出来夫人根本是想堵住朱嬷嬷的嘴,没想到她居然充耳不闻。在朱嬷嬷没有看见的角度,德诚家的朝着朱嬷嬷冷笑了几眼,心里不停地咒骂她,从外间拿来了一杯白开水。
刚刚讲的吐沫直飞的朱嬷嬷不管不顾,直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在内室伺候的几个仆妇无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有的以前见过朱嬷嬷的,满心不可置信,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朱嬷嬷现在居然这般模样?
此刻的文三夫人已经强大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看到这样的场景到不怎么吃惊。
喝完水的朱嬷嬷仿佛又焕发生机,准备新一轮的讲演。
“朱嬷嬷有何话直说吧!不要兜圈子了!”实在厌烦朱嬷嬷废话一大推,文三夫人不得不再次提醒她进入正题。
深吸一口气,朱嬷嬷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开口:“夫人,我不想有的话被别人听见。”
惊疑朱嬷嬷到底要说什么,文三夫人只留了两个心腹在身边,把其余的几个都打发出去了。只单独跟自己,她还没那么大的面子,文三夫人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