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胡说,我就说你缠着我!”她说完之后,迈步往外就走,龟田追上去:“你要去哪里?”密斯李道:“你管不着,有本事再去告状!”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提密斯李一怒之下离开,只说楚归抱着继鸾出了市政府,将出门口的时候,继鸾见他着实紧张,便抬手在他的手心里悄悄一勾。
楚归这才稍微心安,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往回赶,一路上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头,丝毫不放。
一直到了府门口,楚归下地,便又想抱着继鸾下来,继鸾将他的手一握:“三爷……你刚病好,我撑得住。”只是握着他的手下了地。
楚归立刻拥着她,进了门后便叫人熬补药,又脚步不停地半扶半抱带了继鸾回房。
进了门后,继鸾才将楚归的手松开:“三爷……”
楚归掩了门,让她坐回床上:“让我看看伤的如何!”忙不迭地去掀她的衣裳。
继鸾有些窘然:“三爷,我没事……”急忙按住他的双手。
“我不信!都吐血了!”楚归拧着眉,“快些给我看看!”
继鸾伤到的是胸腹之间,这个地方怎么好给人看,然而楚归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继鸾皱着眉,无奈道:“三爷我真没事……那多是做出来给他们看的。”
楚归怔了怔:“真的是装的?”
继鸾一点头。楚归心头一紧:“那血呢?”
继鸾道:“是我咬破了舌头尖儿。”
楚归心头一疼:“给我看看。”便捏住继鸾的下巴,皱着眉喃喃地又说道,“让我的鸾鸾受苦了。”
继鸾恁般大方的一个人,被他这样缠着,也忍不住有些脸红:“三爷……”
“给我看看。”楚归叫着,又道:“我就叫你输而已,没叫你输得这么惊天动地……不成,给我看看!”
他不依不饶地又缠上来,捏捏继鸾的下巴想看舌头,又去扯她的衣裳想看身上的伤,上下其手,极其之忙。
你道为何楚归跟继鸾说什么“装的”,“叫你输而已”?原来当时坂本要两人比,分明就是要给密斯李找场子,倘若继鸾赢了,他必然越发不依不饶,逼急了这些凶残成性的鬼子指不定作出什么来。
楚归当然知道,他心中自有打算,明着把继鸾拉过来,手指却在她手心里飞快地写了个“输”字。
继鸾起初虽然有些不懂他为何让自己这么做,但是她知道楚归的心机是一等的,因此便一直在找机会。
继鸾被楚归环抱着,他的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摸来转去地找扣子要解,继鸾被他缠的不行,摸到痒痒处忍不住便笑了声。
楚归气恼着:“还笑,还笑……当时虽然知道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可是看你那样……把三爷吓死了!下回可不带这样的了。”
继鸾听着他碎碎念,面上微笑:“好,三爷。”这会儿的楚归,像是个活人了……自从楚去非出了事,在继鸾的眼里,三爷成了一具空壳子,她嘴里不说,心里担忧又难受。
但是继鸾也没跟楚归说:这输哪里是会那么容易的?竟比赢更难些,因为要输的不露痕迹,顺其自然……
偏对方又是个高手,一不留神被看出来那就糟了,因此继鸾才拼了受密斯李那一脚,把败相做了个十足十。
因继鸾说了声“好,三爷”,让楚归有些心动,端详着她便问:“是好三爷,还是三爷好?”
继鸾一怔,楚归趁机将她按倒,手大概是碰到了继鸾伤处,继鸾“哎吆”叫了声,楚归吓得急忙缩手,继而又怒道:“还说没伤着?快给我看看!”
继鸾叹了口气:“那三爷你别动,我给你看就是了。”
楚归闻言,果真没再动,只是斜躺在旁边,却仍盯着她虎视眈眈。
继鸾看他一眼,缓缓地把长衫解开,迟疑了会儿,终于撩起里头的衫子,楚归探头一瞧,心头发凉,丝丝地痛。
原来在继鸾的腰腹上,有一个清晰地青紫印子,显然就是密斯李那一脚留下的了。
继鸾虽然轻描淡写说是装的,但时机哪能把握的那么准确?
高手过招,生死刹那,当然也顾不得许多了。
楚归看着,那眼睛就有些不好,手指发抖,想要摸一摸,又不敢似地。
继鸾本正提防着他摸过来,见他没有动作,正有些惊奇,低头一看楚归那神情,心中一动。
继鸾便赶紧把衣裳放下,轻声安慰道:“三爷……真没事,就是看着有些吓人。”
楚归不言语,默默地探臂过来,顺势就将继鸾的腰轻轻搂住,将脸极温柔地贴在她的腹上:“鸾鸾……”
“嗯……三爷。”
楚归感觉脸颊下的身体透出缕缕暖意,轻声说道:“你放心,今儿你受的苦,很快三爷就给你连本带利讨回来。”
“三爷……”继鸾的眼睛忍不住也有些异样,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了些。
楚归手上略微用力将她抱了抱,又怕弄得她伤口疼。
他将脸在她腰间蹭了蹭,说:“鸾鸾,我……只有你了。”
继鸾怔了怔,楚归叹了声:“你不许有事,三爷不许你有事。”
继鸾望着缠在腰间的这个男人,心中感觉很是奇妙,有种类似暖流般的东西淌过心尖儿似的,并不难受,反而很是……熨帖。继鸾看着他新剪的那短短的头发,忍不住抬手在上面摸了一摸,发丝在掌心里,有些痒痒,继鸾便说:“三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楚归的身子颤了颤,然后他便起了身,两人都在床上,面对面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鸾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了眸,正想要下去,楚归却抬手在她肩头一按。
继鸾抬头看他,楚归望着她,将继鸾垂在额前的头发缓缓往耳后一抿,目光从她的眉眼往下,一直落在她的唇上,流连忘返。
“好鸾鸾……”楚归轻叹,手指捏着继鸾的下巴,头略一偏,轻轻地吻了下去。
继鸾心头一震,本想避开的,不知为何竟没有动。
☆、第 96 章
楚归亲下去的时候,察觉继鸾小小地躲了一躲,却居然没有一拳打过来或者直接翻身下地,这便是一个明显的进步、或者说妥协了。
三爷心头砰然而动,就好像是一只手搅乱了春水,柔柔地,带一丝痒,鼻端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就把人的腰给揽住了。
继鸾武功底子好,一把腰也练得柔韧弹性十足,握在手中似乎能感觉到身子里头那股极惹人的活力,勾得三爷口干舌燥,欲罢不能。
他的舌尖探入,索取,想要更多,气息咻咻之间,已经把人压到了床上。
“三爷!”继鸾脸红耳赤,舌头也不似是自己的了,已经被他吃了去,仓促里发出一点儿声响,沙哑而含糊。
楚归半张着唇抬头,一手压在继鸾腰间,一手抚过她的脸,凝眸看底下的眉、眼,他的心在胸膛里头,跳的极不安分,双耳似乎能听到那鼓点似的声响,催人似的。
目光相对刹那,继鸾挽回了些神智,满心只觉得这不对,可是身子却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手指头都有些酥软,她闭了闭眼睛,本能地想要逃避,似乎不看就万事太平。
“鸾鸾……”楚归觉得手底下的脸颊润泽,是一种令他迷醉的温度跟触感,他像是干涸的禾苗渴水一样盼她。
自从战事吃紧,楚去非殉国之后,三爷整个人就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有件事楚归没对任何人说过,在得知楚去非出事的时候,他脑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即刻冲去战场,就算是死,也要跟哥哥死在一起,总之让一切有个结束就行。
与其留下来承受那些无休止的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宁肯就轰轰烈烈一了百了地跟他同去。
有几次他几乎冲出了厅门口,喉咙里那句喝令老九召集剩下人手跟鬼子同归于尽的话几次即将脱口而出,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死不是最可怕的。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支撑他到现在的是他想要复仇的熊熊信念,让他忍辱负重的是骨子里的那股决烈永不服输,但让他觉得感激的是,幸好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
在木讷空洞之余,他有一种还在活着的感觉,于是就算是面临最险恶的局面,身陷最不堪的环境,因为身边这个人还在,他仍旧得感谢上苍,并未将他置于至绝望的境地,就像是在寒冷的深渊与无边的黑暗里,仍能见到一缕暖意,一点星光。
楚归望着继鸾,一眼不眨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他爱她,先前是一种男女之爱,但到现在,又更不同。
楚归也知道,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清楚的知道,继鸾原本是不爱他的,就算是在现在,她心里未必也是像是他爱她一样地感觉……
自从大变之后,楚归整个人似乎也比之前更清醒了许多,在这种境遇里,他知道继鸾之所以留下,或许一方面是感激他送了祁凤走,一方面是因为当初的誓言……要跟着他。
到现在,或许还有楚去非的原因。
绝不是因为她爱他之故。
楚归都想的很清楚。
或许……她心里是有些喜欢他的,但却不似他爱她那么多。
他渴望,却不奢望。
楚归知足。
因为她仍旧留下来了,在这个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时候,在他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她还在。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却比男人更加一言九鼎,她说留下来陪着他,那便一定会留到最后。
何况她这么信任着他。
不管是不是关乎一种男女之间的“爱”,楚归是感激的。
因为这份清醒而喜悦的感激欣慰,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欺她迫她。
楚归看着她,眼睛却一点一点红起来,有泪不知不觉地,薄薄地笼着,随着他目光转动而闪烁,看来竟有几分惊心动魄。
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滑到她的鬓边,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却没有再做其他。
他只是极尽温柔地将她抱住,在她耳畔低低地:“你要记住……三爷喜欢你,你答应永远陪着我,我也希望永远都跟你在一起,鸾鸾,你要记住这句话。”
继鸾被他拥在怀里,却有种奇异的安稳感,她怔了怔,隐约明白了三爷心里想什么:“我知道的,三爷。”她低低地回答。
楚归闭了双眸,在她鬓边轻轻地蹭了蹭:“睡吧……放心,我不会……趁机欺负鸾鸾的。”
继鸾听着他柔肠百结略带叹息的那一句,没来由地红了脸。
她待他一片赤诚,他不会玷污这片心。
有那么一句老话: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目前他报不了更多,只也以一片真心相报而已。
果真如楚归所料,很快锦城的百姓便传遍了楚三爷当了汉j的消息。事实上从日军进驻后,密斯李来见楚归的时候,流言已经散了出去,传闻楚三爷要降给日本人了,但毕竟只是传说而已,于是相信的人也只一半一半,但那日楚归去赴那鸿门宴,众目睽睽下大家看了个清楚,又加上杨茴峰那一场大骂,于是这罪名跟骂名算是落实了。
何况在此后一连数日,楚三爷同日军首领坂本少将一块儿参加了几次公开活动,貌似狼狈为j相谈甚欢,令人侧目……
现如今人人提及楚归,往往还伴随着一口充满鄙夷的唾沫。
在有一次的“维和共荣”活动上,台下不知从哪里飞出好些碎石臭鸡蛋,袭向台上的坂本跟楚归。
当时继鸾离得远未曾及时挡住,三爷挨了一枚臭蛋,显得有几分狼狈,坂本大怒,命人捉拿捣乱之人,一时现场混乱,继鸾飞身上前护着三爷退场。
自打继鸾认得他,三爷便一直都是一副衣冠楚楚不染纤尘似的模样,哪里会如现在这般,这几日继鸾明里暗里也听了不少唾骂,此刻见状,忍不住有些难受。
楚归对此倒是泰然自若,回家洗了个澡,大概是瞧着继鸾有些情绪低落,便道:“乖,这还是轻的,下一回或许就换了真枪实弹了。”说的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儿,却一副淡然无谓的口吻。
继鸾向来不善言辞,见状便只好说道:“委屈三爷了。”又道,“下回我一定看着……”
楚归将她一抱,笑:“好鸾鸾,就算是天底下的人用唾沫淹了我,有你在,三爷也不在乎。”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密斯李来访。
这一阵儿楚归跟坂本打得火热,自然跟密斯李不少见,但她亲自上门却还是头一遭。
人入内落了座,楚归道:“水原少校大驾光临,实在蓬荜生辉,不知道是不是少将有什么新的指示?是需要壮丁呢,还是要钱呢?”
密斯李笑道:“三爷,你对帝国可真是忠心耿耿,我很欣赏,但是我这次来是为了私事,跟少将无关。”
“私事?”楚归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密斯李不错眼地看着楚归:“三爷既然跟我同一阵线了,那之前的一些事大概也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我新在大胜关那里置了座宅子,想办场宴席作为入宅窒息,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三爷过去喝杯水酒?”
楚归一挑眉:“这是好事啊,少校可以派了个人来说一声儿,到时候我当然要到场的。”
密斯李见他一口答应,很是满意,便笑看着他:“三爷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那好,请帖我会派人送来,到时候我就恭候三爷大驾啦。”
楚归笑得三分荡漾,连声道:“一定一定。”
两人目光相对,密斯李只觉得三爷双眼含情,流光溢彩地十分动人,一时令她心中也蠢蠢欲动,碍于厅内还有他人,便只暂且按捺。
三日后密斯李新置的宅子张灯结彩,锦城有头脸的人物们纷纷登门道贺。
众人济济一堂,于觥筹交错里营造出一片太平无事的错觉,酒过三巡,忽有一个仆人来到楚归这桌上,将个字条偷偷地给了继鸾。
继鸾莫名,把字条打开,瞧见里头的字,脸色一变,便悄声对楚归说道:“三爷,我有点事,三爷容我先离开一会儿?”
楚归正捏着杯子,脸儿红红地,闻言淡淡扫她一眼:“去吧,只别耽误了,早点回来……”
继鸾答应了,匆匆转身离开。
继鸾转入内堂,有些仆人低头走过,无人理她,继鸾站住脚看了会儿,便又往内,不知不觉拐进一所院落,一抬头,却看见上头有人冲这边招了招手。
继鸾略一迟疑,终于快步无声地上了楼,在廊间第二扇门前停下,将门一推。
里头有人说道:“快进来。”继鸾听了这个声音,便不再迟疑,推开门迈步入内。
大胜关这边儿多是老房子,密斯李所得的这座,却是先前林市长家的。古色古香,美轮美奂。
继鸾入内,却见在屋里头桌子前端坐着的那人,居然是柳照眉。
“柳老板……”继鸾唤了声,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她想早就见他,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见了,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继鸾便只问,“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吗?”
说话间柳照眉已经起身,将房门掩了,十分小心似的,才回身说:“你来的时候可有人看到?没有人跟着你吧?”
继鸾想了想,便摇头:“无人知道,我连三爷也没告诉。”
柳照眉便看她:“为什么不跟三爷说?”
继鸾沉默了会儿:“三爷……”
柳照眉却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儿,手抬起在她肩头一按,又顺着肩头滑到她手腕上,最后竟握住了她的手,他又问:“怎么不跟他说?你是怕三爷知道了……会不让你来见我?”
继鸾咳嗽了一声,忽然间目光往下:“柳老板……”
“你不说,我也知道,”柳照眉却望着她,柔声道,“你心里还有我,就是怕给他知道……”
继鸾哑然,默默地只说:“柳老板,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柳照眉微微一笑,才松开她的手回到桌边,道:“是,也不是。”
继鸾道:“三爷在堂下等着,我还得回去……”
柳照眉道:“别急,三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叫你的。你过来坐,我还有话说。”
继鸾只好走到桌子边上,柳照眉倒了杯茶放在继鸾跟前,手指在茶盏中一浸,悄无声息地沾了水,在桌上极快地画了一画。嘴里却说:“其实继鸾你心里也知道,三爷其实……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三爷了。”
继鸾看着桌面儿:“柳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柳照眉冷冷一笑,手指沾水,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三爷如今一心跟着日本人,你难道不知道外头的人骂的多难听?难为你竟还跟着他……继鸾,你听我说,现在不同往日,只要你愿意,我有办法让三爷放你。”
继鸾皱了皱眉,含糊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三爷也是身不由己……”
“什么身不由己……”柳照眉哼了声,“瞧他跟日本人打的火热,却瞧不出有什么身不由己的地方,你可别说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继鸾便道:“柳老板,这个不能乱说。”
柳照眉微笑:“怕什么,这儿又没别人,何况就算他是假意的,跟我也没什么相干……你该知道,我留心的只是你,看你跟着他受些唾骂委屈,我心里不平而已,先前还以为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呢,谁知道还不是跟我似的……”说到最后一句,便轻声一叹。
“柳老板……”继鸾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又不便提这个:“柳老板你方才说可以让我离开三爷,是真的?”
柳照眉道:“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他怎么会答应?”
柳照眉慢慢说道:“答不答应,还不是日本人一句话的事儿?”
继鸾皱眉,有些犹豫般地:“柳老板你的意思是,可以让日本人出面?我觉得……这好像不大妥当。”
柳照眉想了会儿,便说:“不用日本人出面也行,现在这非常时期,三爷又没了楚去非当靠山,只要我们抓住了三爷的把柄,不愁他不乖乖放了你。”
“什么把柄?”
“譬如他表面上投诚日本人,实际上却……”柳照眉的声音越来越低,人却靠近,探手挽住继鸾肩头,“当初是他逼迫你低头的,现在大好机会在前,你也不必再为他卖命,继鸾……”他的声音本就温柔,如今更带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继鸾脸红耳赤,低低咳嗽数声:“柳老板……你让我……咳,想想,我……还是先回去伺候三爷……”
“伺候他什么?”柳照眉却不放人似的,手臂将继鸾搂紧了,带着笑似的低声在继鸾耳畔说道,“他如今有人伺候着呢,不用你去……”
楚归喝了两杯酒,不见继鸾回来,堂前几个生旦正在咿咿呀呀地做戏,有人便道:“看别人的戏到底没趣,若说起锦城戏曲界头一号的人物还得是柳老板!对了,怎么不见他人?”
另一人窃笑,低低说道:“你却是找死,谁不知道柳老板跟了如今这位水原少校,正春风得意呢,还敢让他出来唱戏?”
楚归听了,便冷笑一声,面露不屑之色,正握着杯子无聊地转,却听耳畔有人低笑道:“莫非是我冷落了三爷,让三爷在此这般无聊的?”
楚归回头,正好对上密斯李一张笑脸,手中还握着个酒杯,见楚归回头相看,便又道:“我这杯酒是来敬三爷的,是不是来的有点儿晚?”
楚归见是她,便也笑道:“水原少校说哪里话,不晚不晚!我也正想敬你一杯呢!”
密斯李将杯子往前一探:“那我跟三爷可是心有灵犀了。”
两人轻轻一碰,都饮了半杯。
密斯李见楚归痛快喝了,脸颊红红地,别有风情,便又笑:“酒都喝了,三爷还这么叫未免见外……”她说着,便在这桌儿楚归身边落了座,落座瞬间人便也倾身过来,似醉非醉地亲热道,“我的名字叫做水原玲子,三爷只叫我玲或者玲子便是……”
楚归见她靠的近,却也不以为忤,半是戏谑地笑道:“哟,我还以为少校你叫密斯李呢……”
密斯李见他竟有几分假以颜色似的,全不似以前般冷漠,便越发笑嘻嘻地:“那是之前假冒的特殊身份……三爷可还记恨着我吗?”
四目相对,竟有些“火花四溅”,楚归笑的一片光明磊落:“怎么在少校眼里,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吗?”
他们两个在这儿“低声细语”,旁边坐上本有几个士绅在,此刻便都识趣地躲了,这桌上便空空如也。
密斯李望着楚归,越看越觉得心痒,扫了一眼周围,便道:“这儿说话不方便,三爷……咱们不如到里面说几句?”
楚归道:“我倒是想的,只不过我那保镖要回来了,找不到人,怕又惹麻烦。”
“三爷是说陈继鸾?”密斯李笑吟吟地,看着楚归,“若嫌她碍眼,三爷自扔了她便是,三爷下不了手,让我代劳也是可以的。”
她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楚归却仍是笑:“我的鸾鸾人虽然凶了点儿……奈何你家三爷最喜欢这口儿的,一时还是舍不得扔的。”
密斯李听他说“我的鸾鸾”,眼神便一变,听到“你家三爷”,却又欲火~重燃,半真半假道:“既然如此,那我呢?”
楚归哈哈笑着,握了杯酒:“最近内忧外患地,加上身子耗得有些虚,怕是应付不了……你这号的。”
密斯李听他言语轻佻,不由地吃吃笑了起来,一把攥住楚归的手:“在三爷眼里,我就这么如狼似虎?”
楚归嘴角一抽,正在这时,便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冷冷说道:“三爷,您喝醉了,该回去了吧?”
两人回头,却望见继鸾眉眼淡淡,稍带一丝寒意,笔直地站在身后。
这场景,倒有几分“捉j在桌”的意思,楚归咳嗽了声,把手从密斯李手中抽出来,装模作样道:“一时高兴喝多了,是有几分醉了,少校,就恕我先行告辞,改天再亲自登门向你赔罪……”说到后面一句,笑吟吟地就冲她抛了个眼风。
密斯李见继鸾忽然出现,本正不悦,听到楚归后面一句,又见他眼角带春,瞬间什么火气也没了,便笑着拱手道:“那我便随时恭候三爷大驾了。”
☆、第 97 章
数日后的一个下午,继鸾悄悄离开楚家,在路上十分小心,不停驻足左顾右盼,像是避着人似的,最终竟到了金鸳鸯。
而自从她出了楚宅,路上就一直有人若隐若现地跟着,直到发现她进了戏楼。
继鸾进了楼里,也不消停,戏楼中几个打杂有意无意地经过柳老板的厢房,隔着那雕花镂空的窗门扇,似能听到里头些许低语,并些异样地响动,令人想入非非。
足足过了半个多钟头,厢房的门才轻轻打开,那道曾悄无声息潜入房中的影子极快闪出,左右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走廊,手还不忘在领口处稍微整理了一下,这一动作,才更看出她的头发有些许散乱,脸颊异样地红着。
这人自然正是继鸾。
继鸾前脚离开金鸳鸯,后脚柳照眉便露了头,柳老板依旧衣冠楚楚,面上带着一抹得意似的笑。
几个潜伏在周围窥探的眼线将这情形看了个仔细。
“她真的这么说?”水原公馆里,密斯李看着柳照眉,沉思着问。
“千真万确,”柳照眉点头,有些失望似地,“但虽是这么说,瞧着也没什么意思似的……”
水原笑,眼中却透出一抹寒光:“是吗?”
“难道不是吗?”柳照眉哼了声,说道,“想想也是,三爷可是个最谨慎不过的人,要抓他的把柄谈何容易,更何况或许他是真的投诚,那可真是抓也抓不着,继鸾虽然是他贴身跟着的,但到底也是个女人,有些关乎性命的要紧大事,估计也不至于就跟她说。”
他说到这里,更有些惆怅:“何况就这么硬扯她下水,我也是担心的,生怕她瞒不过三爷的眼目,给他瞧出端倪来那可就……”
密斯李正在沉吟,听到这里,就说:“怎么,你担心陈继鸾?”
柳照眉看她一眼:“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对我真心好的人,自然是要担心她的。”
“难道我对你不是真心好?”密斯李笑看柳照眉。
柳照眉白她一眼,声音带几分嗔然:“难道我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喜欢的是楚三爷吧?只拿我当替身罢了。”
这些许的幽怨跟失落地冷意拿捏的恰到好处,令人听了只觉舒服。
密斯李听了,便笑了数声:“这可不一定,我也是真喜欢柳老板呢……”
柳照眉将她推开,冷道:“少来说些好听的,只是我也懂……我本来也不求什么别的,不管你想着谁,只要你仍旧对我好那便是了,何况如今我也没什么名声了,就仗着你当靠山了,故而对你竭心尽力地,以后不管怎么样,你得了楚三爷也好,没得也好,我得了继鸾也好,没跟她一块儿也好,你可得记得我这些好处,对我好着些,你得知道,有人恨着我恨得牙痒痒呢!”
密斯李看着他幽幽怨怨地说到这里,听了最后一句,便道:“你说龟田?他又针对你了?”
柳照眉眼底一片黯然,把头转开去:“我只知道锦城的这些人会瞧不起我,却不知道龟田少校也视我如眼中钉,你可得护着我,若是有朝一日没了你,他定然会把我生撕了,对上他那双眼,我就浑身发冷。”说到最后,柳照眉双手一握,真有些寒意似的缩了缩身子。
密斯李咳嗽了声,握住他的手:“别管他,他就是嫉妒……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模样!我一看他就觉得恶心!你放心,他若是再敢动你一指头,我也对他不客气!”
柳照眉叹了声:“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只不过最好还是别闹得太厉害,给少将知道了,一怒之下,对你对我都不好……”
“你说的对。”密斯李双眉皱着,眼神闪烁。
柳照眉看着她的神情,又道:“那继鸾说的那件事儿你打算怎么办,但有一点……可千万不要冒险行事,你可不能出一点儿事啊。”
密斯李望着他,笑道:“难为你这么关心我,行了,我会小心行事的……”
次日,锦城爆出一桩事来,听闻楚府里头闹了起来,具体是因何闹起来的,倒是不知情,只听闻惹事的是三爷的一个保镖……有知情人透露,楚三爷动了真怒,还开了枪。
据说当日,在府内闹得不够,楚三爷风驰电掣地来到了金鸳鸯,二话不说把正在上妆的柳照眉拉扯出来,啪啪打了两个耳光,骂得惊天动地:“什么玩意儿!敢动我的人!今儿三爷不弄死了你……”
里头的众人躲闪不迭,而三爷话音未落,身后一人闪了出来,将柳照眉抢过去,红着脸说道:“三爷,手下留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围观的大家伙一看,出面的是素来跟随三爷的女保镖陈继鸾,想当初鬼子没进城之前,可巧在这金鸳鸯里也发生过这样两男一女相争的戏码……没想到此刻竟会重演。
陈继鸾挡着柳照眉,楚三爷站在对面,气的浑身发抖似的,蓦地擎出一把枪来,围观的众人大叫了声,有人就地乱滚,退避三舍。
楚归瞪着继鸾,眼睛发红,咬牙切齿:“你滚开,不然三爷连你一块儿杀!”
那女子叫道:“三爷!”
身后柳照眉却道:“继鸾,咱们不用怕他,现如今锦城的天已经变了,也不是他能一手遮天的!”
楚归一听,怒火朝天:“我虽不能一手遮天,要杀了你们这对j~夫滛~妇却是易如反掌!”
曾记得上回三爷也是如此动作过……但这次有人显然没上次那么幸运。
只听一声枪响,在金鸳鸯里外回响。
火光一溜中,只听惨叫声起,也不知是谁的,撕心裂肺。
“你活该!”紧接着,楚三爷暴吼了声,跺了跺脚,把枪一扔,转身黑着张脸如风似的自去了。
而楼上有人凄厉地叫着:“快叫医生,快叫医生!”又哭着似的唤,“继鸾,继鸾!你撑住,醒醒!”
次日,楚三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得不到手便辣手摧花的消息纷纷扬扬地传了出去。
又有人说真相是三爷的这女保镖吃着柳楚两家,一女从二男委实花心,三爷受不了戴绿帽子,所以才痛下杀手。
幸而传说那女子只是受伤,并没有性命之虞。但从此便留在了金鸳鸯,听闻柳照眉柳老板衣不解带地伺候。
密斯李曾亲自来“探望”过,看得清楚,继鸾那伤在肩头,虽然没死,短时间内要动作却是极难的。
柳照眉私下里对密斯李说:“继鸾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若没她挡着,如今我便是个死人!我跟楚三势不两立!他若是清白的,那我也没话说,若真的有什么阳奉阴违的不妙处,求你答应,我绝不能放过他!我这口气受得也够久了!”
密斯李看他脸红耳赤,又伤又怒,咬牙切齿,露出前所未有的恨意狠像来,只好安抚。
当下继鸾便在金鸳鸯养伤,如此两日之后的一个夜晚,一道人影极其隐秘地从楚家的后门闪了出来。
此人一身黑衣,头戴檐帽遮挡的十分严密,上了黄包车离开楚家,在巷落里七扭八拐地转了许久终于停在一处院落钱。
那人下了车,脚步匆匆往里头去,走过一处空旷的院地,拾级而上,便进了上面的楼阁,黑暗中那楼顶尖尖地,正是以前弃之不用的德国人曾修建的一处小教堂。
而那人进了楼内之后,有几道人影迅速靠近,将上台阶之时,领头的一个人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竟是日语。
其他人便低低答应了声,果真竟站在底下隐藏身形,只那领头的人自己上去了。
那人上了楼,见眼前一团乌黑,她摸黑静气走了会儿,隐约看到眼前有一丝亮光,耳畔似乎能听到轻轻地交谈声。
那人双眸一眯,脚下无声地往那一点光亮摸去,顷刻间人到了那房间外头,侧耳细听,便听到里面说:“三爷忍辱负重在鬼子手底下行事,要比舍身成仁更难百倍,这件事上头已经知道,十分嘉许……”
外头那人停了脚步,便靠在门口,略微往里看去,屋里头射出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只见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正是密斯李。
密斯李听到这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又听了这些话,暗中咬牙,隐着身形往里一看,却见里头光线暗淡,一个檐帽压得低低的男人侧身对着门口坐着,只露出半边脸。
另一个人则是背对门口坐的,同样头戴檐帽,一身暗色云纱绸衫,看得眼熟,不是楚三爷又是何人?
密斯李暗中咬牙,心道:“他果然是假意向帝国投诚,亏得我还……实在是可恨之极!”一时便摸到了腰间的手枪,然而想到楚归的脸,忍不住又有些迟疑,心中转了几个念头,便见里头那男人又说:“三爷的意思我们是知道的……这批军火实在……”声音压得很低,三爷似乎也回了几句,但声音却压得更低。
密斯李听到“军火”二字,又惊又怒,强行按捺。
里头两人说了会儿,那男人便又略提高声音,“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行事危险万分,我不耽搁了,就先离开……”说着,竟起了身。
密斯李见状,手中的枪握紧,骤然便闪身而出,叫道:“都不许动!”
那男人正起身,闻言便站直了身子,果真一动不动。
密斯李扫他一眼,又恨恨地去打量背对着自己坐着的楚归,恨道:“三爷,起来吧!枉我曾对你另眼相看,差点儿被你骗了……”
那坐着的楚归果真慢慢地站了起来,手搭在帽檐上,便转过身来。
密斯李望见他压低的帽檐底下端正秀美的唇形,那唇角似略有上挑之意,密斯李本要冷笑开口,忽然之间身子一震!
几乎是密斯李带人包围了小教堂的同时,有一大队日本宪兵,在龟田的带领下,前呼后拥地来到了楚宅。
大门惊天动地地被拍打了一阵,楚家的老门卫将门打开,又赶紧地闪开了去,龟田率领众人冲进大门,里头老九领着几个兄弟跳了出来:“你们干什么!”
龟田冷道:“坂本少将有要事,要见楚三爷,让他出来!”话语虽生硬,却是中国话无疑。
老九怒道:“半夜三更的,三爷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滚出去!”
龟田一听,变了脸色,骂出一句日本话,一挥手,几个宪兵冲上来,便将老九几个围起来,强行压住。
龟田狞笑道:“楚三爷要是还不出现,那么你们几个就死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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