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矿监局采出来的矿藏,熔炼成锭之后需得将绝大部分上缴给朝廷。而镇远府那个却是不必的,当初方一成立朝廷和皇帝便是严明,镇远府久历刀兵,铜铁等物需求极多,直接就地用了便是。
这些局正基本上都是从户部、工部二部调任的。局正乃是正五品官儿,和京中六部的各郎中、员外郎级别基本相同,但是权势就要比身在中枢差了许多,可是户部、工部那些郎中员外郎什么的,却是削尖了脑袋拼了命的也想外放,每年有限的几个名额都给抢破头——其奥秘就在油水儿上。一些产量极大的富矿都是油水儿十足。尤其是像罗山采金矿监局这等直产黄金白银的,那就更是不知道每年能往自己的手心儿里划拉多少。
这可是实打实的钱啊,千里当官只为财,追求那煊赫的权势,说到底。不也是为了一个财字么?
钱巕還能打通关节外放到这里为官,怕是在京中也是很有些关系的。这老头儿仗着自己后台硬,资历深,本来还有点儿拿架子的意思。可是看到方才城外那一幕,一个堂堂千户让连子宁说杀就杀了,顿时是心里生大恐惧,什么拿架子,夹眼皮子的心思都是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一听连子宁喊自己的名字,赶紧身子一正,笑道:“下官在。”
连子宁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这罗山采金矿监局,一年能产多少黄金?”
钱巕還笑道:“回伯爷的话,采金局去年一年产黄金两万六千七百五十九两八钱五分。”
这老头儿不愧是干这个的,记得倒是真清楚。
连子宁瞧着他,淡淡道:“本官问的是,实产多少?”
随着他这句话问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里,五楼之上一阵安静。
钱巕還额头已经见汗,强笑道:“伯爷这是何意?下官,下官有些不明白?”
连子宁也不说话,只是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大明朝这什么矿山产量,报给朝廷的数据是永远都不能信的,若是报给朝廷的产量就是上缴朝廷的那些金银,那这些官儿吃什么?喝什么?指着这个吃饭的可不单单是他一个人,一个局,上头的辽北将军,再上头的原奴儿干总督,乃至于京中的各衙门,职司,管矿产的工部,管赋税的户部,都得有一份儿好处上缴,若不然的话,不知道哪位给你使个绊子你就得倒大霉!
这玩意儿就给收税一样,表面上朝廷规定的是三十税一,实际上落在百姓头上差不多十税五左右,整整增长了十五倍之多,可说是骇人听闻,但是想想也是理所应当——若没有这些钱,从上到下,从京中到地方那几千几万的官儿们指着什么发家致富?
所以连子宁这一问,可说是大有讲究。
钱巕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滴下来,手微微哆嗦着,显然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
连子宁的目光既不狠辣也不凶厉,甚至脸上还带着笑,但是就是这种表情,越发的让钱巕還心惊胆战。这位大人,如此的杀人不眨眼,如此的肆无忌惮,自己若是惹恼了他,也给一刀宰了岂不是冤哉枉也?
可是这真正的产量是多少,却也是个极大的秘密,甚至是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毕竟真是产量比报上去的要多,这是个人都知道,也是大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但是他一旦将其宣之于众,则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甚至会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别的不说,朝廷的御史若是闻风而来,能放过自己?
可是连子宁一句话就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的崩溃:“钱局正,你若是因此而怕得罪人。怕有什么杀身之祸,那是以后的事儿。若是你现在得罪忤逆了本官,本官立刻就能宰了你!你明白了?”
钱巕還浑身剧烈一抖,深深的叹了口气,凑到连子宁旁边,压低了声音道:“去年此处实产,为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四两。”
“什么?这么多?”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心里一惊。
要知道,这可是明朝前中期,大开海刚刚开始没多久。数以亿计的白银的还未从欧洲贵族和日本大名的口袋里流入中国,金银兑换的比例还没那么低——崇祯年的时候,金银兑换比例为一比八,而正德年的时候,这个数字维持在一比十五左右。
也就是说,罗山金矿一年能产相当于一百六十多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着实是有些骇人听闻。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中国的黄金产量一直是相当高。若不然的话,也不能维持那大量的奢侈品消耗——要知道,每年光光是首饰珍宝等物品耗用的金银就不知道有多少。
钱巕還低声苦笑道:“这些银钱,小人每年只能捞到这么点儿,其余的,都给上官们送去了。”
说着钱巕還还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以示自己的进项是何等之少。
“钱局正,以后你是不消为这事儿发愁了。”连子宁微微一笑。
钱巕還不由得一怔。
“钱局正,本官给你排个副手,以后什么事儿,你就听他的就是了。再不消得自己操心。”
连子宁扬声道:“大柱,你带这位钱局正下去。跟陆臬移交一下金矿的管事权。让陆臬选个诚恳可靠之人,在这儿盯着,对了,再拨给他一个百户的军兵。”
“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钱巕還面色巨变,颤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本官看为钱局正分忧而已。”连子宁摆摆手,石大柱已经是走到钱巕還身边,皮笑肉不笑道:“走吧,钱大人。”
说罢,便是架着已经双腿发软的钱巕還给拖下去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这位武毅伯爷不但行事狠辣果决,肆无忌惮,而且当真是一点儿好处也不放过,看上什么下手就捞,吃相难看无比。
希望咱们没有被武毅伯看上眼的。
只是上天似乎是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这时候在楼下忽然是远远的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伙儿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心想要离席去看一看,却是耽于连子宁在此,都不敢有所动作。
连子宁似是看出了大伙儿的心思,笑道:“走吧,大伙儿都下去看看。”
说罢便是当先起身离席,往下走去,之众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是赶紧跟着往下走去。
等到了一楼,往外看去,便都是发出一阵阵惊呼。
“老王,你怎的在此?”
“陈员外,您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
原来在门外头占了得有六七十人,都是罗山县城的头面人物,平素里大伙儿都是熟识的,只是这会儿,外面那些人,却是被众多军兵围在里面,跟看管罪犯也似,吵吵嚷嚷的。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张皇失措,看到这一幕,不少颇有些心机的都是往后一退,生怕出了什么事儿牵连到自己身上。
见连子宁出来,下面负责此事的那龙枪骑兵百户大喊一声:“伯爷道,都给老子闭嘴!”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那些士绅富商都是把视线投到连子宁身上。
那武毅军百户上前几步,把一份名单交给连子宁,低声说了几句。
连子宁点点头,把那名单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方自抬头,扫了众人一眼,笑道:“诸位都莫要恐慌,莫要惊惧,本官这一次把各位召来,却是有一桩事要各位得知。”
他身后苏季晟和县丞对视一眼,心道:“难不成是唤大伙儿来捐些军资?这武毅伯也太猴急了吧,这等事儿跟咱们说一声儿便可还用得着您自己动手?”
大伙儿基本上也是想到了这方面,听了这话,便乱纷纷道:“伯爷您说。但有吩咐,草民等一定效劳。”
“好!”
连子宁微微一笑。朗声道:“你们诸位,还有本官身后站着的诸位,都是罗山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是乡绅,要么是富贾,家资颇丰,财大业大,说句实话。现如今辽北将军辖地这兵荒马乱的,各位在此,着实是不太安生。虽说我武毅军素称善战,扫平那些跳梁小丑不过等闲尔,却也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万一哪一日有匪兵贼兵流窜至此,把各位给抢了、劫了。宰了、杀了,岂不是不美?”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众人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都静待下文。
“是故,本官在此给各位想了个主意。”
连子宁拔高了音量:“各位不若迁到镇远府去,镇远府有大军驻守。可保无忧。镇远府北乃是松花江,浩荡无边,码头已然建好,现在本官已经着人开通了松花江航线,从松花江泛舟东去。出海之后南下,可以直接到达扶桑。到达天津卫,到达辽东,甚至是直接到达南直隶,广州!诸位,去镇远府,前途无量,无论你是做生意还是买地置产,都是便利的紧。”
连子宁像是一个蹩脚的推销商在推销着自己的产品,不过无论他的推销技巧有多么差,效果却都是不可想象的好——由于他的身份,没人敢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说的话顿时是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阵波澜,大伙儿顿时是马蚤动起来,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松花江已经可以通航东去,然后南下的消息连子宁并未刻意隐瞒,甚至为了吸引商贾们来走这一条路航线做生意,从而带动镇远府的发展,他还专门派人对这个消息进行了大力的宣传。只不过这消息自然是还没扩散到这边儿来,因此这个消息在人群中起到的反应简直是如同一枚重磅炸弹。
在座的诸位,都不是什么庸人,其实想想也是,若是庸碌无为之辈的话,也混不到这个位置,成不了这份家业。身居高位者固然是有尸位素餐之辈,但是他们这些靠着自己打拼上来的人却是多半精明的。
他们自然是能听出来,如果迁到镇远府之后,有了这个好处,能对自己的生意有多大的增进。
只是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自己的故土,离开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势力地盘儿,却也是让他们极度的不适应,而且镇远府那边儿的事儿,还不晓得靠不靠谱呢!
是以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同意。
当下人群中便是有人喊出声来:“凭什么?咱们不去!”
“凭什么让咱们迁离故土?”
连子宁已经是面色一沉:“本官乃是晓谕你们,乃是下令,不是商议!”
“给你们一日的时间来准备,明日便出发,谁若是耽搁了,可别怪本官手里的刀不认人!”连子宁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便是转身进了楼。
阿济格已经是阴测测道:“各位这么愿意留在这儿,遮莫是想着等那女真鞑子来了好以家产资敌么?”
这淳朴汉子去了一趟京师,入了武毅军,别的没学会,这扣帽子算计人的本事可算是熟稔了。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大伙儿都是不敢吱声儿了!再说?再敢废话下一刻只怕就是利刃加身了吧!武毅伯连千户军官都敢随便杀,更别说你一个小小商贾。
这些人自然是一肚子的不满意,只是却是连表露出来都不敢,只得赶紧各自回家,收拾家产。
金银细软自然是要变卖,那些不动产能低价卖了的就赶紧卖了,若是卖不出去或者是对方实在是压价压的厉害,便留一两个家人在此照看着,以后大不了再回头处置。
那些凶神恶煞的武毅军都说了,明日一大早便出发,若是迟到了的,一律以通敌处置,全家抄斩!株连三族!
太狠了!
不得不说,连子宁城外斩杀刘逢黎的那一招,固然够狠,却也够管用,若是没有那一刀的威慑,只怕武毅军接下来的行事都会有诸多不顺,而有那一刀,所有人都知道了连子宁的狠辣无情,心生畏惧之下,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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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第九卷 扫荡女真 六六二 联手
而迁移各地富户去往镇远府,也是连子宁早就想好的一个计划。镇远府外城虽然已经规划,但是却是没有民户居住其中,而镇远府现在虽然已经开通了松花江直通内地各大港口的海上航线,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民间基础太过于薄弱。
说白了,就是民间太穷了,没钱,没有资金投入。
民间穷的连买船出海的钱都没有,连购置货物做生意的本钱都没有,就算是交通再怎么发达,条件再怎么便利,也是根本发展不起来。第一桶金何等重要?没有启动资金,说什么都是白瞎。
民间经济尤其如此。
而迁移各地富户到镇远府,一来是可以填充镇远府,二来则是可以解决这一难题。大量的富户豪绅的到来,带来了大量的流动资金,按照国人的有钱先要买地的思维,这些资金肯定是有一部分要投入到土地上来。这就导致了肯定有部分农民因为土地兼并而失去土地,这部分农民会流入到镇远府——从农村进入城市——之中做工挣钱,于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市民阶层便初步产生。
另外一部分资金,则是会用于投资作坊,生产商品进行贩卖,同时也会有相当大的部分会被用来买船,购置商品,东去出海,进入关内贩卖。这就立刻把镇远府周边的经济给带动起来了。
而丰富的劳动力,也会解决镇远府外城那些即将建起来的作坊劳动力短缺的问题。
如此一来。整个产业链便是能周转起来,经济自会走上蓬勃发展的良性道路。
至于大量豪绅富户涌入镇远府带来的镇远府周边土地兼并加剧的问题。连子宁从来不会担心这等事儿,就算是担心也没用——除非是禁止土地买卖,否则的话,这种现象是绝对不可能通过任何的法令或者是行政制度来制止的。
作为这个时代最为宝贵的资源和财富,土地往有钱人的手里聚积是一种无法避免的现象。
纵观历代王朝,莫不如是,都是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前朝末期的战乱。导致人口大量减少,无主土地随处都是,所以新王朝刚一建立,手头有大量的土地可以自主分配,农民都是被分与了许多土地田产。倒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农民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地主豪绅手里的土地则是越来越多。然后到了后期便矛盾激发,大量的失地农民成为流民,进而爆发农民大起义,整个王朝分崩离析。
其运势走向,大致如此。
想要解决这一点,除非是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社会商业极度繁荣,农业和土地,在经济中从主导地位退居到次要地位——就比如说连子宁那个时代的经济发展水平。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连子宁也有解决的办法——官绅一体纳粮。
这就是为何从很久之前他就开始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缘故,你有钱有势。家里良田千顷,好啊。你占了这些地,就得缴纳这么多的赋税。如此一来,国家的收入没有受到损失,农民起义的风险也被大大降低了——明末为何会起义频频爆发?就是因为官绅不纳粮,不收税,而官绅手里的土地越来越多,自耕农的土地越来越少,可偏偏由于官绅不纳粮的政策,只要是被官绅给兼并了的土地就相当于是脱离了国家的控制。随着一个王朝的发展,国家机构越发的臃肿庞大,效率越来越低,所以开支只会更大,如此一来,赋税可是不能减少的,所以这些赋税就都被加到百姓身上去了。
这才是王朝灭亡之最根本原因。
明亡于文官,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对于连子宁来说,官绅一体纳粮,是他推行的所有政策中最为重要的一条,也是最根本之所在!
当然,社会矛盾的激发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连子宁的这些措施却能大大的减缓这一过程,按照他的估算,最少也需要二百年的时间才会把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程度。可是二百年以后的事情,谁还会去管?
连子宁虽然不是那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路易十五,却也不会为子孙谋划几百年之后的事情。
想要建立万世基业的人,最终却是二世而亡。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儿孙自有儿孙福。
临川楼五楼之上,连子宁正自凭栏远望。
远山涛涛,密林墨染。
再把视线转会城中,处处都是喧嚣,似乎隐隐的还有一阵阵的哭声叹息声传来,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不少人家都是忙忙碌碌,许多人出出进进的。
自然是在忙着收拾行李,要搬家了。
背后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苏县令来了。”
“嗯。”连子宁点点头,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你且下去吧!”
“是!”
那侍卫下去,楼上只剩两人,苏季晟站在连子宁身后,低头敛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不过时而粗重的呼吸声代表着他的心情绝对不像是表面看上去这般平静。
“苏大人,你可知道,本官找你过来,所为何事?”连子宁淡淡问道。
苏季晟苦笑一声:“大人终于要对在下动手了么?”
连子宁微微一笑:“谁说本官要对你动手?”
“大人您先斩了刘逢黎,又在金矿局安插了亲信人手,方才又把那些豪商富绅都给迁到了镇远府之中,这罗山县所有势力几乎是为之一空,除了下官。”苏季晟看着连子宁的背影,眼神有些惊诧,有些古怪:“大人行事,下官看不大明白。只不过无论大人您是横行霸道,铲除异己。亦或者是干脆对当今朝廷有了不臣之心,想要独霸一方,下官这个朝廷出身,不在大人掌控之下的官儿,都是留不得,容不下的。”
他自忖必死,因此说话也就肆无忌惮了,竟是叹了口气。淡淡道:“只是下官要奉劝大人一句,自始皇帝一统六国以来,能以一地之力谋一国之人,仅本朝成祖永乐皇帝一人而已。不知伯爷为何如此自信,竟是妄图以松江一地之力,谋夺天下?”
“现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当初的大明。本官虽不敢自比永乐帝,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句话,难道苏大人就没听说过?”连子宁淡淡一笑:“再者说了,本官麾下精兵悍将无数,这一点上,可是比当初手下只有军兵五万。保定北平二府之地的永乐帝,要强的多了。”
苏季晟默然。
当他听了连子宁的话,从那个‘一地之力定然无法胜过一国’的局限拘泥中跳出来的时候,竟而发现,连子宁说的。确实是极有道理。
连子宁接着道:“苏季晟,别人不知道你的来路。本官却清楚的很。”
“你本是进士出身,年不过弱冠便高中传胪,也算是人中龙凤的人物,只是少年得志,未免心高气傲,在翰林院供职之时,写诗嘲讽锦衣卫指挥使江彬,遂被江彬怀恨在心,指使人弹劾陷害,贬为罗山县令。于上任途中,又遭遇山匪,一家上下都被杀了个精光,只剩下你一人逃得性命。怎么样,本官,没说错吧?”
“你怎的知道的这般清楚?”苏季晟面色大变,被连子宁这番话勾起了他平生之大恨,大痛,一张白净的脸瞬间变得赤红,眼中似乎要喷出火力,向着连子宁大叫道。
连子宁自然是清楚,为了一统奴儿干,他准备也是极为的充分,从京城临行之前,专门托老丈人搞了一份名录。名录是从吏部直接提出来的档案,上面记录了奴儿干下辖所有文武官员的身份履历,有何背景,为官善恶,行事作风等等。现如今这些官员的履历,都记在连子宁的脑子里面。
对连子宁来说,杀戮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实际上杀戮永远不是最好的方式,更不是最终的目的,那只是手段中不太高明但是绝对管用的一种而已。这些官员中尸位素餐之辈是固然有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才学兼备之人,而且为官多年,经验丰富,对于现在的连子宁来说,他手下的武将如云,但是文官却是相当缺少,能收服还是尽量收服的。
连子宁缓缓说道:“本官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那些杀了你全家的山匪,实则其背后乃是当地的锦衣卫千户指使。”
“这我也知道!”苏季晟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怒吼,他使劲儿的攥紧了拳头,眼角几乎要挣破流出血来:“可是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江彬权倾天下,我又怎么奈何得了他?”
“你奈何不了,我奈何得了。”
连子宁魔鬼一般充满诱惑的声音的又是响了起来:“本官瞧你是个人才,便不杀你,只不过本官有个原则,便是令行禁止,辖内所有地方官员,必须都是本官心腹才是,是以你这个罗山县令,就先不要当了,奴儿干都司掌握关外军政大权,下辖参政院,主管政事,你便且去里面挂个闲差就是。你的差事只有一个,便是算计江彬。只要你能想出计策来,本官便着人执行,何如?”
“此话当真?”苏季晟猛地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满是震惊和兴奋,死死的盯着连子宁。
“当真!”
连子宁和江彬的矛盾,已经是属于不可调和,而且用江魏衿来钳制江彬,终归也不是长久之道,时日长了,说不定江彬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连子宁现在还不想跟朝廷撕破脸,何况如今有了梁王这条线儿,暂时就更不能让人坏了自己的计划。
是故如何彻底的铲除江彬的势力,就必须要提上日程来了。
正巧苏季晟送上门来,自然不能不用?
苏季晟一口答应下来:“好!武毅伯一言九鼎,断然不会虚言。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前往镇远府。”
他倒也是那等爽快之辈。最重要的是这仇恨在心中埋藏了几十年,早就是刻骨铭心,对江彬那是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这会儿听了连子宁的允诺,当真是激动地腮帮子上的肉都是一突一突的跳。
看着苏季晟远去的背影,连子宁微微一笑。
罗山县的事儿处置完了,而且是以那等最为雷霆万钧,风行凌厉的手段。没有任何的羁绊和桎梏。
下一步,也该继续向西征战了。
连子宁大声道:“来人!”
“大人。”侍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传令下去,好生歇息一下午,今日申时末,拔营起寨。”
“是!”
处理完了罗山县的一切事务,四月二十三,也就是武毅军渡江的第四日。出征的第二日,北线大军离开罗山县。
张茂功被连子宁留下来担任罗山县令,这位出身苏里河卫汉人的年轻人,是武毅军从各地遴选出来作为‘后备干部储备’的三百个年轻人的佼佼者,他从当初的总办衙门举办的‘干部培训班’中肄业的当年,便是被派下去主持一卫的秋粮征收工作。可说是委以重任。之后又是累功考评,升至苏里河卫的县主薄,便是类似于公安局长加武装部长的职位。这一次连子宁西征,带了不少的年青文官,他便是其中之一。
这几年的历练。使得他有足够的能力来掌管一个县的政务,可说是远远超过了走正规科举路线升上来的那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书呆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有足够的忠诚——所有人都很清楚,是谁给了自己这一切。
不是朝廷,而是武毅军,是武毅伯。
同时陆臬也是留下了一个心腹担任钱巕還的副手,说是副手,实则是暗中掌握一切,更是手里握有一个百户所的兵力,可以时时控制大局,实在不行便即镇压。
大军西去。
第二日一大早,张茂功便带着连子宁留下的那一个百户所的士卒监视着一共一百一十六户豪绅富户,共计两千七百四十五口,离开罗山县城,向着鹧鸪镇进发。他们将在鹧鸪镇短暂驻留之后,东渡松江而去,前往镇远府。
这些人家资都是颇丰——从户数和口数就能看得出来,平均每户得有二十五六口之多,其中大半是仆役丫鬟。
保守估计,这些人的总家产,也要超过十五万两,而他们,只不过是周围迁移大潮中打前哨的几个而已。
当初洪武大帝迁移十万富户到自己的老家凤阳,硬生生的把这个落后的小县城给打造成了大明朝繁华富庶的中都。
在北线大军离开罗山的时候,南线集群的武毅军杨沪生所部,也已经占领了脱伦卫。
当初白莲教肆虐的时候,也有不少人下乡进山藏林子的躲了起来,等到白莲教肆虐过后,方自出来,是以脱伦卫倒也是有了一些繁华的气象,而且推举了原来在县衙里当差的一位师爷临时担当知县。
见到武毅军大军到来,百姓官绅当真是欣喜若狂,出城十里迎接。只是却没想到,武毅军也是一只猛虎。
杨沪生大军一到,便是把那知县给废了,任命了武毅军的随行文官为知县,同时亦是下令把那些所剩无几的富户都给迁移到镇远府去。
办完了这些事儿,便是接着往下一个目标进发。
总之武毅军基本上就是在干三件事儿——占地盘儿、控制资源、迁移富户。
武毅军三路大军在快马加鞭的向西进发,而已经得到了消息的阿敏所部和福余卫哈不出,看似不动如山,实则也是在暗自准备着。
厉兵秣马,三方都做好了一场大战的准备。
而在大战之前,各方面都是探子四出,各显神通,谍报方面的力度可说是做的十足。
武毅军这边且不谈,再说女真那边厢。
接下来几日,消息不断的送达来,随着武毅军向西推进,距离阿里者卫的距离越来越近,消息传达的速度也是越快。
刚一开始的时候,武毅军的消息要三天才能送到这里,到了后来。阿敏就可以知道武毅军昨天干了什么了。
四月二十四,武毅军渡江第五日。阿敏接到了情报,武毅军留下一部分兵力驻守鹧鸪镇,所有骑兵兵分三路,攻城略地。其中北线为连子宁亲自率领,兵力约三万余,南线为大将杨沪生率领,兵力约两万余。中线为大将董老虎,兵力约一万余
四月二十五。阿敏得到消息,南线武毅军骑兵一日行军三百里,已经攻下了白莲教立国之所脱伦卫,正在向兀者脱温所进发。
同日晚间,阿敏得到消息,武毅军曾在鹧鸪镇滞留三日。
消息在不断的传来,阿敏眼中。武毅军的轮廓,势力分布,兵力数量,也是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已经是可以抓到了一些主要脉络,从上面推断出了不少武毅军的意图。
只是随着他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一个谜团却也是在心中越来越大。
始终不得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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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者后卫,卫指挥使衙门。
虽说是住惯了草原上的帐篷,可是住进了这汉人的豪宅大院儿,也没见哈不出等一干女真权贵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汉人的亭台楼阁。小榭轩窗,住着总是比较舒服的。由俭入奢易。由奢返简难,是一个千古不易的道理。
后院小湖,清波荡漾,凉爽宜人,小湖旁边乃是一座花厅,半边儿凸起在湖上,每到夏日,此地都是凉爽宜人的紧。
花厅之中,哈不出正自高坐喝茶,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
天儿不热,但是他却是一直在额头冒汗。
两个侍女儿正在他后面打着扇子,这两个侍女姿色都是一般,顶多算是清秀而已——可这已经是兀者后卫能找出来的最上乘的美人儿了,她们本来就是这卫指挥使府中的丫鬟,漂亮的都被那位指挥使大人带到兀者卫去了,就剩下了些歪瓜裂枣。
她们的动作都很小心,生怕触怒了这位大可汗,跟那些可怜的姐妹们沦入一样的下场——虽说姿色不怎么样,可是那些饥渴的军汉也是不会挑食儿的,卫指挥使府邸另外那些被赏赐给下面士兵的侍女的下场是何等悲惨,她们可是知道的。
“大汗,梁先生来了。”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进来。”
门被推开,一袭青衫的梁砚秋缓步走了进来,道:“大汗,您找我?”
哈不出摆摆手,那两个侍女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武毅军出兵了,这是阿敏送来的信件,你瞧瞧。”哈不出指了指身边小几上放着的那封信函。
“连子宁果然忍不住了么?”梁砚秋深深的吸了口气。
对于这个消息,他和哈不出都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早就在出兵之前,就已经料到了武毅军定然是会出兵的,只不过出兵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却是不好把握的。也正是因着武毅军要出兵的事儿,对此心存顾忌,是以哈不出方才是一拖再拖。
“是啊,这个连子宁,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咱们不出兵,他就不出兵,咱们出兵了,他大军立刻就到,这是想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啊!”哈不出也是一声冷笑。
作为两个旁观者,试图在鹬蚌相争之后做那个得利的渔翁,福余卫和武毅军之间,是谁后进入战场,谁便能占据先机。而福余卫现在先入侵,却是只连连收获了两座空城,除此之外一无所获,而且由于阿敏大军在侧翼对他们虎视眈眈进行牵制,所以现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因此而军心低沉,士气低落,乃是对军心士气的一大损耗,这就相当于是两人下棋一般,先失一招。
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说不定到了最后,影响大局的便是这一枚小小的棋子。
所谓布局天下,便是这个道理。
严格说来,之所以会造成这种情况,责任在哈不出,是因为哈不出未能压制那些权贵的缘故,使得福余卫提早出兵,于是陷入这般境地。
福余卫和武毅军两者的区别便是,武毅军大小事务是连子宁一言而决,而福余卫则是需要顾及下面权贵们的利益,并不是哈不出一个人说了算的。
若是福余卫再抻几天方自出兵的话,就不会因为信息的缺失而这么盲目的先占两城,最后则是导致进退两难。到时候坐山观虎斗然后跳入局中一举定胜负的可就是福余卫了。
梁砚秋心下叹息,只是脸上自然是不会表露出来,他微微一笑:“想算计咱们,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拿起桌上的信拆开仔细看了一遍,眉头一挑,道:“阿敏要和咱们联手?”
“是,这j猾小子这次倒也是坦诚,直说武毅军不是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便邀咱们一同讨伐武毅军,等解决了武毅军之后,再说其他。你看如何?”哈不出问道。
梁砚秋又把信看了一遍,沉吟片刻,道:“武毅军此次出兵仅骑兵便有将近七万之数,哪怕是步卒数量极少,也是相当令人担心的。阿敏所部,精锐不过四万,余者皆土鸡瓦狗也,而武毅军素称精锐,又是主动出击,未曾有过什么折损,阿敏断无胜理。不过若是再加上咱们这五万精骑,那就差不多了。大汗您的意思是?”
“联手!”哈不出毫不犹豫道:“对于连子宁来说,无论是咱们还是阿敏,都是异族,是断然不会有什么容忍之余地的,便是咱们不招惹他,收拾了阿敏,他也不会放过咱们。更何况当初咱们攻镇远府,他烧咱们老营,这仇已经是结下来了。再者说了,对付了连子宁,阿敏咱们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好啃得很。”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梁砚秋颔首道:“只是若是结盟,却须得确定谁主谁辅,谁从谁仆,定下主次,不能让阿敏把咱们当了替死鬼,去挡武毅军手里的刀。”
哈不出一笑:“这个我心里早就想过了,咱们不争,让阿敏指挥。”
“让阿敏指挥?”梁砚秋大惑不解,这对己方很不利啊!
“没错儿。”哈不出道:“若论对连子宁的了解,咱们是断然不如阿敏的,咱们指挥,说不得得走多少冤枉路,而阿敏指挥的话,对大局有利,至于对咱们不利的那些命令,难不成咱们一定要听他们的?”
梁砚秋恍然大悟,抚掌笑道:“大汗果然高妙。”
哈不出摆摆手,忽然道:“梁先生,你说,若是咱们现在便和阿敏结盟,齐攻兀者卫,何如?”
梁砚秋摇摇头道:“怕是不妥,兀者卫城高池深,不知道多久才能拿下来,武毅军全是骑兵,须臾便至,若是咱们久攻不下,疲兵败卒还如何挡得住他们?”
哈不出点点头,神色便有些不悦,他虽然也是知道自己这个提议不大可能,但是如此被梁砚秋给否定了,还是心里颇为不舒服的。
梁砚秋何等机巧之人,自然是看得分明。
暗自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不妨再拖上两日,拿捏拿捏阿敏,到时候也好漫天要价。”
哈不出嗯了一声,摆摆手:“军师怕也疲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