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让连子宁没时间去。
她这点儿小算盘。连子宁自然是了然于心,只是宠溺于她,却也不会揭破而已。
当最后那些军队行出西城门,西城门轰然关上。
隔断了一双视线。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眸子。
一辆油壁香车中,白秋原放下了珠帘,若有所思。
当连子宁率领武毅军第二次征北的时候,正德皇帝的钦差,才刚慢慢悠悠的晃到乞勒尼卫。
离镇远府还大老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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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以北,燕山以南。
这里是华北大平原的北部边缘,天地寥廓,一眼望去,竟是无垠。
尤其是在这秋季,天高云淡,天空分外的湛蓝,宛如水洗一般,那四野,已经是变成了一片通透晶莹的金黄|色,在午后灿烂阳光的照射下,辉煌壮丽,令人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难言的敬畏之情。
今儿个天气也是格外的好,典型的秋日的好光景。
在这苍茫大地上,一条宽阔的官道,自南向北而去,官道笔直,就像是一条直线,把这辽阔的原野,分成了两半儿。
这官道的规模,相当之大,足有二十多丈的宽度,明季一丈九尺等于后世三米四,二十丈也就是后世的六十八米,这是个什么概念?后世的标准一级公路,双向四车道再加上两边的路肩,也不过是十五米而已。
六十七米宽的官道,放在后世就是十八车道的超级大路!
这道路,修建的也是颇为的讲究,路面是用黄土大力夯成的,这样的施工方法,其路面的硬度和持久程度,并不比石块砌成的要差上多少,秦朝的直道和驰道就都是这般修建而成的。而在道路的两边边缘,则是各自往地里头钉进去一排两尺来深,一尺厚度的厚重石板,牢牢的和夯土路挤在一起。在道路的两边,则是种满了四五尺高的小树苗儿。
可以想见,再过十年,这里便是一幅绿荫夹道的景象,走在树下的行人客旅,也可以在炎炎夏日享受一抹阴凉。
这等路面,其规格,怕是大明朝第一了。
修建这么宽的官道,尤其是在这个地界儿,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这边再往北,就是通往关外了,人烟稀少,似乎也用不上这么宽的路,至于说商业贸易所需,大明朝商业贸易繁盛是不假,但是多集中在江南富盛之地还有北地的这些大城,从关内我往东北的贸易,在全国的贸易比例中,占到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比例,虽说不是没有,但是绝对不会大到能够用得上这么宽的交通设施的地步。
如此兴建,自然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道路虽然修建的颇为坚固耐用,而且从两边树苗的高度看来,时日也并不长,但是有些路面上。却是已经出现了坑坑洼洼的坑洞,并且伴随着深深的车辙印。
这就有些诡异了。
大明朝可没有那种标准载重十五吨,实际载重一百多吨的超级超载大货车的存在,路面被磨损成这般程度,便只能说明一件事儿——这条大路上载重量很大的车辆,所在不少,甚至是可以说占到了绝大多数。
而若是视线在此停上一会儿。就会发现,这条路上,可说是人来车往。相当的热闹,而且单独的行人极少,基本上都是赶着大车来的。
那些货运大车之上。运送什么东西的都有,而最大宗的则是两样儿——木材和石头。
有的那十余丈长的大木,用绳子紧紧地绑在那大板儿车上,前面用数十头犍牛拉运,但是这极为惊人的重量,让那些犍牛都是颇为的吃不消,行进的速度很是缓慢。而在这重量的压力下,那车轮更是把地面深深的压出了车辙印,夯土的地面也经不住如此的重压。
更有的运送大木,运送石头的。则根本不是车和牛,而是人。
一根长约十丈的酸枝大木,却是并未由大车拉运,而是在上面套了数百根绳子,每一根绳子的末端。都是紧紧地绑在了一个役夫的腰上。这数百役夫,个顶个儿的都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不知道多少日子没吃过好的了。他们穿着褴褛的衣衫,弯着腰,穿着破烂草鞋的双脚死死的蹬着地。像是一只只在油锅里炸着,弯成了九十度的虾米一样,喊着号子,嘿呦嘿呦的一点点儿的往前挪。但是他们的力量跟着大木的重量比起来,当真是微不足道,这大木被拉着,只是一点点儿的往前挪,而人却已经是累的要死了,坚硬的大木,更是在路面上留下了一道宽且深的痕迹。
旁边还有一些穿着青衣皂靴,戴着帽子,衙役打扮的人在监督,他们挂着腰刀,手里拿着鞭子,不时的在空中甩出一两个鞭花儿来,向着那些役夫大声的和骂着。
这等酸枝大木,只产于两广、湖广、四川、贵州的深山之中,开采出来之后,运出山中,倒是可以沿着大将顺流直下,直到扬州府,然后再从扬州沿着京杭运河北上,直到通州。这一路都可以用船运,但是从通州再往北,就得靠着人拉马拽了,这里已经是京城以北八十里,从通州到此二百里,运送着大木,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放眼望去,行走在这宽阔官道上的运输队伍,人力和畜力运输,大致是五五分成,这大车队伍,怕不得有数百之数!而运送大木石材的牲口,也超过了数千,至于人力的役夫,更是怕得有三万以上!
那人力拉送的,基本上都有当地府县的衙役来押运,皮鞭棍棒齐下自然是不在话下,更是经常有役夫直接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那些衙役便是将之毒打一顿之后,直接扔到路边的水沟里,任其自生自灭。这役夫被扔在此处,无水可喝,无粮可吃,死在此处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再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路边的草丛中,水沟里,已经是有不少森森的白骨了。
事实上,这条官道,乃是直通燕山大朝殿的!
燕山大朝殿乃是圣上极为看重的大工程,自从正德四十九年开工以来,至今为止,已经是三年。建设大朝殿的工地上,常年有超过五十万役夫此处劳作,这些役夫都是从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山西行都司等地征发而来的,为此不知道耽搁了多少农时,多少农事,荒芜了多少肥田沃土,让多少百姓之家流离失所。
要知道,三年以来,死在工地上的役夫,可是已经超过十五万了!
来的了,回不去了。
而为了兴建这规模空前的大朝殿,全国的人力物力,更是往这里集中,正德皇帝下诏天下各布政使司、各路府州县卫所,都要向中枢进贡大木美石,而且是地方的州县自己承担运输费用、开采费用、人力畜力等等,直接运送到燕山脚下。
这条命令,并非是强制的,但是地方上的官员为了迎合正德皇帝,却是纷纷进贡。
全国上下。因为这个大朝殿工程而辛勤劳作奔走的,至少也在四五百万之数,也因此给地方上,造成了极为沉重的负担和压力。就像是本来三十税一的赋税,到了下面最后层层摊派下来,落到农民头上就成了十税五,十税六一样。比如说建设这燕山大朝殿需要五百万两白银,五十万人力,到了地方上。这个数字就会放大几倍,几十倍!
地方上的官吏,更是利用这件事儿。大做文章,大肆摊牌,趁着这股子邪风儿,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甚至很多地方,都已经在税种中专门出现了一个税了——代役税!这个税是怎么回事儿呢?就是从这个燕山大朝殿的工程过来的。
你不交钱?好啊!不交钱没问题,把你捆了送到燕山去做苦力,可得听清楚,去那儿的人十个就得死三个!想好喽,去不去!不想去就交钱!
更有的盛产大木的府县。则是直接往那些山民们摊牌,限定多少户多少家,就要交出一根大木来。若是做不到的,你这就是不为皇上效力,蔑视今上。这就是大胆犯上的重罪!还有什么说的?一概逮到大牢里头去!
因此不少山民都是家破人亡,不堪重负之下,要么死了,没死的,则是在山中为盗,却是不做这大明朝廷的顺民了。
只是这一切。都被大明朝的煊赫和荣华给覆盖了,除了那些受苦的老百姓之外,谁也没有察觉到。
尤其是那些居庙堂之高的大员们。
路上行人辚辚,喧闹无比。
而这时候,忽然从南边儿传来一阵爆裂的马蹄声,大地都是微微的震颤起来,接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队穿着烂银板甲的骑士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一队其实大约有数十人,领头的乃是一个总旗,这总旗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三角令旗,令旗竟然乃是金黄|色的——这乃是王旗的标志!
看到这一队明显乃是惹不起的角色的骑士出现,官道上的众人便是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顿时是一片人仰马翻。
这总旗挥舞着令旗,一边纵马向前,一边大声喊道:“各臣民百姓得知,半个时辰之后,圣驾自此而过,所有人等,一概回避!回避!”
一队骑士从南而北而去,所过之处,便是大声呼喊,听清楚了之后,路上那些运送大木石材的役夫衙役等等,都是一脸的惶恐。
老天爷啊!皇帝要来?
众人都是赶紧乱哄哄的拉着东西来到路边的野地里回避等待。
皇帝的车驾比那些骑士口中预告的来的还要快上一些,不到半个时辰,南边儿的官道上便是出现无数招展的旌旗,成千上万的京营将士,上二十六卫的禁军策马向北而来。旌旗几乎能够遮蔽天日,将士们手中武器的反光向耀目四射,无数战马踩踏在地面上,让人感觉到了清晰的震动。
这便是正德皇帝北巡的队伍了。
队伍中仅仅是随驾的士卒就足足有十余万之多,更别说还有随行的百官,百官的随员,六部的办公人员,后妃、皇子、太监、宫人等等等。队伍庞大无比,绵延足足有的二十多里远。
北狩的队伍已经在路上行走了足足四日了,却只走了八十来里地远,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皇帝年纪大了,禁不得长途颠簸,每日二十里,已经是很疲惫。
所幸从北京城一直到燕山大朝殿,一路上有不少的行宫,倒也足以歇息。
队伍最中央,乃是一个庞大华美的队伍。
最前面是两列二十个手里拿着净鞭水盆开路的太监,净鞭不时的甩出一声清脆的鞭花,清脆悦耳,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出行,闲人避退’。在他们身后,是十八头大象,这些大象浑身都是洗刷的干干净净,身上披着极为华美的绫罗绸缎制成的华服,在他们的脑袋上,还带着宝冠和璎珞,上面垂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珍珠美玉,随着它们的走动,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这些大象显然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非常的温顺老实,排成两列,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向前走着,看上去倒是有些憨态可掬意思。
在后面,四头狮子。四头狮子也是被洗刷的毛皮铮亮,也不知道是染得还是天生如此,毛发都是金黄|色的,看上去宛如纯金的一般,这四头狮子,很是温顺的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战车,战车之上。一名手持金瓜,身穿金甲的侍卫傲然屹立,身材挺拔宛如一杆标枪。
在后面。则是四头老虎,也是拉着一辆战车,再后面。则是四头豹子,同样拉着一辆战车。
它们过后,便是十五辆礼车,上面扎满了鲜花,很是华美。
再往后面,则是一千五百名执仪仗的锦衣卫大汉将军,这些大汉将军都是身高相若,一米八以上的个头儿,看上去很是威武。他们后面,则就是无数的宫女。太监,簇拥着中间一个大大的黄罗盖。黄罗伞盖之下,则是一个极为巨大的轿子,这轿子极为的巨大,足足有三丈见方。乃是用顶级的小叶紫檀木制作而成,有一丈五尺左右的高度。
这轿子下面的轿夫,竟然有足足六十四人。
一顶六十四抬的大轿。
而在轿子的外围,却是设有一圈儿观景走廊,若是在饺子里面呆的气闷了,还可以来此凭栏远眺。若是有了兴趣,还能做两首诗。在轿子顶部,更是有一个天台一般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一栋楼房一般。
这轿子极为的奢华,不但是足够的大,内里的装饰,也是令人惊叹不已。
这轿子有个名头,在轿子的正面,有着一顶小门儿,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由当朝礼部尚书,诗书双绝的董其昌董大人提的三个字:“如意斋!”
外面大,里面也是很不小,若是换算成后世的单位,大致在六七十个平米左右,简直就是一栋移动的豪宅了。轿子里面分为卧室和会客室两大部分,陈设精致,尤其让人称奇的是,此轿子设有专门的如厕之场所,什么事儿,直接在里头解决了,很是方便。
这轿子,便是当今正德皇帝的座驾,乃是正德四十六年的时候真定知府献上的,当时就因为过于奢华,遭到了不少大臣的反对,正德皇帝却是力排众议,到底是收下了那轿子,那真定知府自此之后也是一路官运亨通,现如今已经是河南布政使司布政使,乃是一省之最高行政长官。
自此之后,正德每每出行,必定是乘坐这顶轿子。轿子的四周悬着黄|色的帷帐,随风飘扬,却是看不真切里面的样子。
大轿过后,又是数百人的大汉将军。
哪怕是在这黄土路上,十数万人走过,烟尘漫天,这些人的衣服依旧是相当的华美干净,显然乃是经常的擦拭更换的。
正德皇帝想来喜好排场,因此便是北狩,也把在紫禁城里的全副家当给带出来。
当真是皇家气象!
可曾知道这般做的代价,乃是那无数的森森白骨。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也是很明显的,路边那些役夫衙役百姓之类的,看到这等皇家气象,当真是肝胆为之震动,心中涌起的乃是对皇家威严的极度的恐惧、尊敬和崇拜之情。都是纷纷趴伏于地,额头贴地,虔诚的向这天下的至尊臣服。
此刻,在这顶毫无疑问乃是天下第一的大轿之中。
房子大约有五六米长宽,下面的地板是最好的金丝楠木,墙壁则是酸枝木的,里面摆放着一桌,一几,一椅,一个书柜,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里面的陈设虽然简约,却是透着一种厚重而高贵的富丽堂皇。
墙上两个窗子,隔着珠帘,细碎的阳光照进来,屋子里面充满了温暖的黄|色调。
正德皇帝穿了一身燕居的黑色便服,戴着一顶太平冠,头发简单的束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一般,但是眉宇间那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这就是天子之气。
这会儿正德帝正坐在一张紫檀木做成的御案之后,斜斜的靠在舒服的酸枝木官帽椅上,面色淡然的看着手中的一纸奏章。
六十四抬大轿很平稳,置身其中就像是还呆在紫禁城中御书房一样,丝毫感觉不到晃动。
只是他的心情,却不像是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了。
甚至可以说,这会儿他的心情乃是相当糟糕的。
奏章是江彬呈上来的,昨日才从京城着人快马送来的,文武百官大都随行,江彬却未跟着过来,他身上还有职司,要留在京城将前一段时间京城民乱,谣言四起的源头调查清楚。
大明朝从来是对这方面很看重,而锦衣卫也是这方面的行家。
果然,区区几日便是查明了。前几日因为正德皇帝呕血而京城谣言四起,竟然是有邪教掺和在其中,至于邪教的成分,那就更加复杂了,白莲教、弥勒教竟然都是涉足其间。江彬不敢怠慢,当然也是为了夸宫,便赶紧把奏章送了过来。
正德皇帝把奏章扔在御案上,伸手拧了拧眉心,心中一股烦躁便是涌了出来。
邪教,又是邪教,这些逆贼,怎么就死不干净?
当真是该杀!
说起来,老朱家的皇帝,也是让这些邪教给折腾的够呛。
白莲教这就不用说了,乃是造反专业户向,中华大地上第二位女皇帝白莲教主唐赛儿在永乐盛世的时候都敢揭竿造反,之后历代,也是反旗不断。弥勒教也是不甘示弱,单单是正德这一朝,弥勒教就起事十五次,其中波卷一省之地,震荡天下的都有一次!正德朝至今为止五十二年了,各地的叛逆造反不下五十次,几乎平均每年就是一次,其后多半是有这些邪教在暗中指使的。
邪教邪教,当真是阴魂不散!大军一围剿,立刻是星散而去,而大军一撤,立刻就是死灰复燃。
此等在民间根基如此之深厚的教派,想要彻底剿灭,太难了。
而这一次,也是引起了正德皇帝的警惕——正德五十年,山东四县马户造反,白袍军席卷山东直隶之地,京畿为之震动,那一次寿宁侯呈报上来的消息,可不就是有白莲教掺和在其中么?甚至那白袍逆贼匪首张耕、戚继光等人能逃出生天,就是白莲教在暗中插手。甚至这些逆贼更是控制了井陉关的守将,这消息当时就让正德帝极为震怒,随之便下令把山陕河南三省的官儿们给挨个儿审查了一遍。
他沉吟片刻,拉了拉旁边墙上垂下的一根丝绳,顿时外面的抄手游廊上传来了刘吉祥恭敬的声音:“皇爷,有何吩咐?”
正德沉声道:“你进来。”
刘吉祥应了一声,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哈着腰恭敬的站在一边。
正德沉声道:“拟旨!”
刘吉祥赶紧走到一边儿的小几后面坐下,上面的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他握住笔凝神细听。
便听正德吩咐道:“传诏,天下十三布政使司并山西行都司,辽东总督辖地,奴儿干总督辖地,大小官吏,一体并行,严查白莲教、弥勒教等一干邪教之余党,一经查明,立即解送京师,下诏狱候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138百~万\小!说网wen2
第九卷 扫荡女真 五四二 武毅军!二十卫之规模!
他顿了顿,道:“就这些,拟好之后,给内阁几位大学士看过之后,无须回京了,立即明示天下,责令所有地方官员严办。还有,把这个也给江彬传一份过去,地方上的锦衣卫,也要一并配合!”
刘吉祥赶紧应了,便要下去拟旨然后找马永成用印,走到门口忽然想起身来似地,道:“皇爷,方才前面的探骑来报,林雄奇林公公离咱们这儿还不到五里地,怕是这会儿就要来了。”wen2
“哦?林雄奇来了?”正德精神一振道:“让他来了之后立刻来见朕!”
“是,奴婢知晓了。”刘吉祥应了一声,哈着腰退了出去。
只是在他关上那一扇精雕细刻,做工极佳的紫檀木门之后,眼中却是露出一抹怨毒和不甘来。
林雄奇前些时日,让皇帝派到大朝殿去监督那边儿的工程去了,皇帝是极为看重这工程的,让他去做,自然乃是了不得的荣耀和宠幸,只是当事人却未必领情——离得皇帝远了,这情分也就远了,而且若是被人在皇帝面前诋毁,那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这等一切权力都来自于皇帝皇帝,自己没有根基的太监,就更是看重这一点。
但是皇帝的命令也不能不去,林雄奇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本来想就这么几天,也没什么事儿。却没想到宫里变天也是极快,刘吉祥靠着正德呕血那一晚的出色表现。让皇帝很是欣赏,现如今这个御马监大太监有蹦到司礼监的迹象,那被顶下去的,可就是林雄奇了!
看林雄奇这般急匆匆的赶过来,分明也是不甘心大权旁落,要往圣上身边凑活了。
刘吉祥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狠毒的笑意。心中暗暗道:“林公公,咱们便走着瞧吧!”
很快,正德便听到抄手游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那熟悉的恭敬声音便传了过来:“皇爷,奴婢林雄奇求见。”
正德淡淡道:“进来!”
外面应了一声,林雄奇便推门进来。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内监蟒袍,只是上面却是沾了不少灰尘,脸上也是颇有些疲惫之色,显然是一路赶过来,颇为的辛苦。
而且太监的体力比一般人更要差一些。
正德这辈子,最是亲近宦官,信任他们,远远的要超过外廷的武将文臣,这会儿见了林雄奇的样子,也是心中联系。微微笑道:“老林,这路上可是辛苦了。坐!”
林雄奇来了之后,也没擦脸,也没歇息便来了,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心中欣慰,赶紧道:“奴婢不敢。”
“要你坐你就坐,有什么不敢的?”正德瞪了他一眼,笑道:“若是我让那些文官儿们往这儿坐,他们定然不会客气。”
这等话,林雄奇可是不敢接茬子的。讪讪一笑,赶紧在那小几后面跪坐了。
正德待他坐下,别按捺不住的急切问道:“老林,大朝殿那边儿,建筑的如何了?”
林雄奇赶紧挺直了腰板儿,笑道:“奴婢这会儿急急的赶过来,便是知道皇爷您心中担了心思,生怕你着急。”
这话却是说的熨帖,也让正德心中很舒坦。
林雄奇继续道:“好教皇爷得知,现如今这大朝殿的工事,算是已经建好了三成有余了。”
“一共是分为前后两宫,前宫乃是上朝和诸位大臣办公之所,前宫的大朝殿,业已完工,另建有配殿东西各自两处,以供内阁诸位大学士及六部办公之用。另外,后宫规模,按照皇爷您当初说的,长宽各自五里,乃是紫禁城十倍大小,有十八宫三十一殿,亭台楼阁不计其数。规模委实是太过浩大,现如今,只修好了清凉宫、琳琅宫等三处,另外昆阳湖和岛上的摘星阁,也已经建好了。皇爷,您看?”
这燕山大朝殿的规模,确实是极为的浩大,说是大朝殿,实际上乃是一组占地面积极大的宫殿群,前面乃是朝殿,后面则是庞大的宫殿群,亭台楼阁,数以万计,供皇帝巡游观赏。
其规模,远迈紫禁城,不逊色于历朝历代任何一座大宫殿。
若不是这般规模,也不会对这天下造成那般影响了。
林雄奇心中还略有些忐忑,却没想到正德一听,却是很满意,对他来说,能有这等进度,已经是非常之不错了。
他哈哈一笑,道:“得,老林,你这活计干的不错,该赏!”
“奴婢岂敢贪天之功?”林雄奇心中高兴,嘴上自然是赶紧谦让。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正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很是有深意的话。
林雄奇迎着正德的目光,顿时是浑身一个机灵,赶紧低下头去。
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只是一个声音在回响:“皇上什么都知道,皇上什么都知道,我们做的这些,焉能逃得了他的眼睛?”
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惩罚自己这个卖弄心思的内衬。
正德敲打了林雄奇一下,便也不为己甚,扬声道:“来人!”
外面伺候的小太监赶紧进来,正德沉吟片刻,道:“传旨,赏林雄奇五爪坐蟒蟒袍一,玉带一,乌纱一。黄金五百两,白银千两,玉如意一柄。”
那内监满脸的不敢置信,回过神来之后便是应了,急匆匆的跑下去拟旨,林雄奇却是愣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刻便是扑倒在地,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了:“奴婢,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啊!”
话音刚落。竟然便是嚎啕大哭起来,苦的可谓是伤心至极,涕泗横流。
他本来以为皇上不悦,自个儿今日也少不得一番斥责了,却没想到,不但没有被斥责,反而是获得了这般巨大的赏赐和荣耀!
重点。就在那五爪坐蟒的蟒袍上面。
蟒袍乃是象龙之服,与至尊所御袍相肖,但减一爪耳……凡有庆典。则着蟒服,於此时日之内,谓之花衣期。如万寿日。则前三日后四日为花衣期。
蟒袍并不是多么的罕见,或者说,是很罕见,但是子啊高层中却不多么罕见。
像是一些高阶的文臣武将勋戚,多半都有一件皇帝赏赐的龙袍穿,就算是位阶不怎么高的,只要是立下大功,照样也是有蟒袍可穿。比如说正德三十四年的时候,贵州播州宣慰司土司叛乱,四川云贵交接处的野人山花苗蛮首领。毕节卫指挥使拓跋稚女率领蛮族大军平叛,战后带着八千收集进京朝见皇帝,正德皇帝大喜,当下便也赐下蟒袍。
这位拓跋稚女指挥使大人,可是个女的……
蟒袍不罕见。但是坐蟒蟒袍就相当罕见了,只有那些极为亲近或者说是器重的大臣、内监,才会赏下。
本朝至今为止,赏赐有坐蟒蟒袍的,不过是锦衣卫指挥使江彬、首辅杨慎、寿宁侯张燕昌、英国公张仑、内廷第一人马永成而已,当然。已经死了的刘瑾和谷大用也都有。坐蟒蟒袍少见,这儿五爪坐蟒的蟒袍就更是可以说是罕见了。
“蟒袍乃是象龙之服,与至尊所御袍相肖,但减一爪耳……”
‘若颁赐五爪龙缎立龙缎,应挑去一爪穿用’
俗话说五爪金龙,五爪金龙,自然这龙是有五个爪子的,而蟒袍上面的蟒则是比起龙来要少了一个,为四爪。是以按照惯例,蟒就是四爪之龙。
其实不尽然。
在这片中华大地上,自从龙这个概念诞生以来,在各个时期对蟒和龙的概念界定并不是固定的。龙不完全是五爪,蟒也不完全是四爪。尽管在名称上将龙、蟒划分得十分清楚,但在图像的反映上往往是一致的。
地位高的官吏照样可穿“五爪之蟒”,而一些贵戚的到特赏也可穿着“四爪之龙”。至于,何时为龙,何时为蟒,则是时情况而定。龙被视为帝王的化身,除帝后及贵戚外,其他人不得“僭用”,所以同样是一件五爪龙纹袍服,用于皇帝的可称为龙袍,而用于普通官吏时,只能叫蟒袍。
当然,这颜色是不能乱了的,只有皇族可用明黄、金黄及杏黄,内外廷的官员们,多半是红色、石青色和海蓝色。
当今内朝外朝,一共赐了五爪蟒的只有一个——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马永成!
而林雄奇也是很清楚,今日皇帝赐了自己这五爪蟒袍,自己便是正正的坐实了内廷第二人的地位!
这几日不断从京中传来的消息让他变得很是烦躁不安,而这会儿,知道了皇帝对自己还是信任器重的,一切都是烟消云散,怎能不让林雄奇激动到了极点?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至尊的高超手腕和玩弄人心的本事,先是重用刘吉祥来让林雄奇产生危机感,继而给林雄奇吃下一颗安心药,让两个人都用心做事之余却定然是都一个水火不容!
“好了,老林!”正德皇帝咳嗽一声,淡淡道。
林雄奇也是知道适可而止,赶紧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罪道:“奴婢太过激动了,倒是惊扰了皇爷,还请皇爷恕罪。”
“你有大功,治你罪做什么?”正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陪我上去走走!”
林雄奇受宠若惊,赶紧在后面紧紧跟着。
在书房的一侧,靠着墙的位置,却是有一道楼梯,由此可以直通到上面的天台上,虽然只是一道楼梯,却也是制作的相当精致,乃是红木板做成的,两边的扶手上还雕刻着龙凤的花纹。
拾级而上,再一拐,便是到了大轿顶上的天台之上。
这顶轿子简直就像是一栋移动的楼房,上面乃是一个宽敞的天台。四周有雕刻精美的护栏,在天台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亭子。
如此精致。
林雄奇来到这天台之上,比那深秋的凉风一吹,才是猛然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是湿透了。
正德皇帝走到栏杆边上,头顶是巨大的黄罗伞盖遮挡了阳光。他的视线豁然开眼,眼中立刻便看到了那广袤无尽的原野,还有在路边跪着。那些小小的人儿,大大的木料和石材。
正德皇帝细细看了半响,头也不回的淡淡问到:“老林。这次兴建大朝殿,地方上的官儿们,可有些效力的?”
这话问的语焉不详,不过林雄奇伺候他这么多年,自然是能明白什么意思。这位至尊脸皮薄,却又好强,许多话他想问但是又不好意思问,便换一种方式来说,若是那些不常在身边伺候的,还真是明白不过来。
林雄奇笑道:“皇爷天威浩荡。一听说圣上您要修建大朝殿,地方上的官员们,都是支持的很。修建大朝殿所有的木料石材,乃至是金、玉、漆、角、丝麻绸缎等东西,大致有五成乃是役夫们开采并采买而来的。其余的五成,则都是地方府县进贡上来的。”
“哦?说详细些。”正德听了这话,心情大好,望着在阳光下一片金黄|色的原野,只觉得胸中开阔,忍不住挥了挥手臂。深深吸了口气,又说了一句。
“是,皇爷。”林雄奇顿了顿,继续道:“天下十三个布政使司,都有州县进贡,其中多以木石居多。属下去了这几日,把工部存留的那些文牍都调出来了,仔细察看了一遍,心中也有了底儿,便一一说与皇爷听。”
“四川重庆府知府运送了五十根金丝楠木来,每根长有两丈五尺,周围五尺,却是中等的楠木木料。贵州播州宣慰司铜锣蛮进贡了一万斤上等白铜,青溪蛮进贡了一千屁上等的青缎。广西桂林府知府进贡了一百根酸枝大木,最小的一根长有六丈,周围七尺,最大的一根长有十一丈五尺,周围有一丈九尺。广东琼州府知府进进献了一百五十根共八万九千斤小叶紫檀木,品质都为上等。广东布政使司布政使进献南珠十斗共三千四百五十粒,柞木一百五十棵,柚木一百棵,都是极上等的。云南黔国公……”
“黔国公?”正德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黔国公也送东西来了?”
“送来了,前个儿刚到的,还是奴婢负责接收的呢!”虽然皇帝的话语神情都没什么异样,但是他却是知道皇帝内心对黔国公的复杂感情,便老老实实道:“黔国公敬献各蛮族及南蛮各国奴隶一千五百,沙金两万两,白溪缎五百匹,云南矮种马三千匹,各色丝绸绫罗三万匹,杂色毛料一千捆。奴婢都一一看过来,乃是最上等的。”
正德点点头,不再言语。
林雄奇继续道:“苏州巡抚进献上等绸缎一千五百匹,海中珍奇无算。四川蜀王府敬献蜀锦一万五千匹,毛竹五万根,上等阴沉木五十根,最大者长三十七丈,周围三丈。另有侍女三百,内监一百五十,杂役五百。广州知府敬献海西之地舶来之上等昆仑奴三百,蓝宝石十五块,红宝石十五块。湖广荆州府知府敬献湖湘缎子一千匹……”
“咦?”正德皇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指着路边的一处道:“那是什么?”
林雄奇正说得兴起,却是又被正德皇帝打断了,他顺着正德皇帝的手指头看去,便见路边的枯黄荒草中,正是站着一列运送大木的队伍。
这队伍跟别的
运送大木的队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所不同的是,这队运送大木的队伍,大车的数量格外的多,足足有数百辆之数,而且他们运送的大木也是极大,放眼望去,长有二十丈,周围三四丈的大木比比皆是,便是最小的木料,也是比周围那些运送队伍中最大的还要大上不少。
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相当的扎眼。
而且别的都是无精打采衣衫褴褛的役夫在运送,唯独他们,却是一群穿着大红胖袄,明显是大明军兵打扮的士卒在运送,一个个精神抖擞的。仿若这并不是个跋涉千里的苦差事。
正德打量了一番,道:“这队伍却是有点儿意思。”
林雄奇仔细看了看,笑道:“好教皇爷得知,看这木料的大小,这队伍,想必乃是武毅伯连大人遣来的。”
“哦?连子宁的人?人都说东北产大木,果真是名不虚传。看着木料,一根便胜似其他人送来的十根!”正德却是忽然起了兴趣,道:“去。招他们过来说话。”
林雄奇一听,不敢怠慢,赶紧过去吩咐了。
少顷。便看到那运送木料的队伍中驶出来一骑快马,快马奔到大轿外围便给拦了下来,接着,林雄奇便是领着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上了天台。
林雄奇向那军官笑道:“还不快见过圣上?”
那军官一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