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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31部分阅读

    招入队中,张守仁也曾夸过他几次。二人还曾在军中比射,张守仁也不过小胜于他,当时赞不绝口。

    飞龙军初次下山时,王坚参与攻克唐州一战,城门处,敌军数百人背倚城门,死守不退,城内的守兵开始登城而战,战鼓擂的山响,当时负责主攻的,并非飞龙主力,而是跳荡轻军。在装备和战力上,比之主力差了老远。各人正觉破城无望时,那王坚手持双刀,舞的雪花一般密不透风,边舞边叫,一人单身冲入那几百人的敌阵之中,当者无不辟易,在他的带引之下,飞龙军士一起强攻,终克坚城。此役之后,王坚很得张守仁的赏识与重视,一纸命令下来,就要命他为指挥使。只是王坚从小穷苦,进入唐州之后,手脚难免有点儿不干不净,被人查了出来,若不是张守仁念他立下殊功,只怕这会子尸体都腐败成骨了。

    因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原故,张守仁对王坚也很是熟识,见他到现在不过是个小小队正,对自己也并无埋怨之情,反而面露憨笑,不肯离去。他心中感慨,却不愿对这个犯错的军人有什么许诺,只是又向他道:“你好生打,我前些日子回咱们寨子,所有的队正家里分了三个罪奴,百多亩山田。你放心,再也不会让你们受穷了。”

    王坚面露惭色,又想向张守仁谢罪,张守仁却是挥一挥手,轻夹马腹,与吴猛并骑离去。两人正行间,却听着王坚叫道:“大帅,我部一团三百人,皆愿为前锋,先期攻城!”

    归德一仗,为先锋的自然是死伤惨重,飞龙军虽然全师勇武,真正愿为前锋,为别人立功做垫脚石的,却也不多。

    张守仁心中高兴,挥手答道:“向你们本部上官要求。你们放心,为我立功的将士,我绝不会亏待。”

    在这些将士如雷的欢呼声中,张守仁与吴猛飞奔离去。他二人一直带着几百亲兵,来回巡查战线,而突骑主力,却仍是留在颖州。只是在日前,全军四万人已经部署到位,眼看就能合围归德,这才将突骑军也调了出来。两个接了突骑前部,正打算惫夜行军,到归德城附近哨探军情,半路上却遇着几个轻骑探马,言道有大股骑兵围了一团的飞龙步军,需人援助。这两人一个是全军主帅,一个是副帅兼骑兵主帅,却都是艺高人敢大,当即带了几百前部突骑,前来援助。只是孟珙等人打的太过漂亮,不等两人动手,张弘范已经落荒而逃,却也让很久没有上过战场和人动手的张吴二人,心中很是遗憾。

    痛骂一番张弘范后,张守仁加紧了调集军队的步伐。早期用来迷惑敌手的部署已经不需再用,就算此时唐邓方向的史权听闻飞龙全军全数挥师北上,调集大军前来猛攻,也不是一天两日就可以赶至。

    待得大楚平帝二年的五月中下旬时,归德外围的的所有障碍已经被一扫而空,四万多飞龙将士将归德城围的水泄不通,六七万人的归德守军,却是半步不敢离城,一夜数惊,只能被动消极的等候着敌军攻城。

    张弘范原本还有偷营劫寨的想头,待看到对方在城下以石块土泥,只用一夜功夫,就建立起围城一周的坚固长垒,上立无数箭堡和床弩,再有巍峨耸立的投石机和几十门发光的钢铸盏口火炮,其坚固程度和火力之强,竟似不在归德城之下。

    此情此景,不由得这个名门宿将心中慌乱,害怕不已。以他以往的认知看来,敌人围城,不管多么费心耗力,总会有些空隙和薄弱之处,可以想办法派人出城,联通消息,请求救兵,最不济,也可以在大势不妙之时,由主帅带着强悍的私兵护卫,冲出逃命。现下看来,敌人完全没有围三阙一,让自己逃命的想法,长达十余里的坚固长垒,将自己围了个水泄不通,在这样的工事包围下,敌人只需以少量的弓弩手加上工事和各种器械,就可以轻松守住长垒,不必担心自己集中力量,由哪一路突围。而自己,却时刻要担心敌人集中一处,以优势兵力攻打一面。

    “世杰,你看如何?”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五)

    借着傍晚时天空残留的红光,再有渐次点燃的火把,张弘范轻声问着自己的族弟。张氏一门,除了他之外,以知名善战闻名的,便是这个年青自己五六岁,战场经验和临敌变化丝毫不逊自己的族弟了。

    “依我看,敌人多半还是会从西面来攻。”

    “为什么?”

    张世杰紧锁双眉,向堂兄解释道:“归德四门中,以西面的城墙最为薄弱,虽然多方修耸,还是不如其余三国牢固。再有,这一面的碉岩木栅虽多,地势却也是最多平坦,不象其余各处,高低平洼地貌各异,奔跑起来很是费力。所以,虽然你在这面布置了咱们的主力,依我看来,敌人还是多半从这里来攻。”

    “那依你来看,咱们该怎么守?”

    “依我看,其余三面只布置疑兵,或是老弱怯战之兵,我军主力,以我张家私兵,加上原归德城中能战者,得四万五千人,分做三股,轮番上城,每一战守御后,换人轮上。始终以生力军人为主力,那些守城利器,也全数搬来西门。”

    张弘范摇头道:“不成,虽然他们多半从这里来攻,我却不能弃其余各门不顾。这里最多只将我家私军全数派来,再加一万人,分两班守卫则可。”

    “大哥,这样多半不成。”

    “胡说!敌军再强,面对这样的坚城雄关,也需三思而后行。他张守仁家底薄弱,我看他怎么舍得死伤惨重,来强攻我。再有,唐邓一带的史权,绝不会坐视我失陷归德而不管。若是我完了,他也有大罪。”

    张世杰冷笑道:“大哥,这会子还指望史权,只怕是指望不上吧。开战之初,你二人以为敌人大半来攻归德,小半守备颖州。因此定了先守归德,袭拢拖住敌人,史权率唐邓兵,缓缓进军,以待归德城下的敌人疲惫,相机而动,断绝攻城之敌归路的打算。你二人太小瞧了张守仁,还想一战歼敌主力。现下情形突变,敌人主力齐至,竟弃老家与不顾,我看我军很难挡住敌人这番猛攻。若是大哥你听我的话,昨天敌人长垒不成,咱们就主力全出,冲开一道口子,弃归德,守东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下,难了。”

    张弘范恼道:“你若不是我亲堂弟,我一定以扰乱军心的罪名斩了你。”

    “那也无所谓,斩了我能打胜仗,这一颗脑袋借由你用,也是无妨。大哥,咱们张家这些年来赫赫扬扬,为蒙兀人立下的功劳,却是由汉人百姓的鲜血铺垫而成。我早就劝你,咱们也和李擅学学,大不了学张守仁,拥兵自重,与他和谈,或是两家合作,都是无妨。一笔写不了两个张字,两家携起手来,将来和蒙兀人打上一打,也是对的起咱们的列祖列宗,可你偏是不听。”

    “你懂什么!你也在北方见识过蒙兀人打仗,咱们中原河北所有的汉军加起来,只怕也有好几十万人,可是咱们是他们的对手吗?奄?别看张守仁这小子现下得意,我到要看看,他将来怎么对蒙兀人对抗!”

    他挥手止住张世杰的话头,冷笑道:“你别劝我,我也不来劝你。这一仗打过之后,你去投张守仁也好,投南楚也罢,你去为汉家江山效力吧,我只保我家的功名富贵就是。什么汉人鞑子,成王败寇啊老弟!”

    张世杰点头道:“也好。咱们河北张氏也算是名门望族,武人世家。两边都有人,将来不管哪边得胜,都可以不堕家声。”

    “我也是这般想头。如果蒙兀人还要内斗,或是归德守不住了,我大不也投一下南楚便是。”

    张世杰轻轻点头,不再劝这个族兄,将身一折,已经没入暗夜之中。张弘范看他背影渐渐消失不见,心道:“你可真是糊途。咱们军人自然是有奶就是娘,哪边得势投哪边。现下蒙兀人势大,哪有就先投弱势一方的道理。我这里虽然危急,顶上几个月都没有问题。不管是大汗派兵来救,或是李擅与史权一起端了对方老窝,他都很难再打下去。嘿嘿,到时候,看你怎么和我说话。”

    他打着如意算盘,心中规算着守城之法,想来想去,对方不管多强,总会在这样的坚城下一筹莫展。只可惜现下与城外失去了联络之法,不能得知城外详情,很是遗憾。

    想了一个更次之后,虽然身体疲惫,精神却是越发亢奋。待回到敌楼之内,看到几案上有笔墨纸砚,一时兴起,竟提笔写道:“闻将军提师远来,欲与某会猎归德,素闻君之威名,闻君远至,某不胜欣喜之至。唯愿将军速来攻城,以便某早睹将军之风姿一二于阵前,归德防御使张弘范顿首而拜。”

    这样一番书子,不文不白,文理不通,以他一个武人身份,略通文墨者,总算也将意思表达的清楚明白。待墨迹干后,他轻轻将这书子叠起,召来一个小校,令道:“将这个抄上几十份,用哨箭射出城外。”

    “是,末将立刻就去办。”

    片刻之后,数十支带着响声的哨箭由各门漫射而出,过了一会,城下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显是对方的士兵听到响声,前来捡取。

    张弘范心中得意,想道:“我到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雷霆手段,能在短期内攻下我的归德城。只要挡住你的三板斧,拖的时间越长,对你越发不利!”

    他在上半夜射出这封书子,不过小半个时辰后,这封书子已经到了张守仁手中。张守仁初看尚且镇定如常,待看到后来,一口茶水喷将出来,竟是忍不住的大笑。

    吴猛等人见他笑的怪异,便接过书子,细览一通。

    这些武将,却不似张守仁那样讲究文法,看来看去,却不知如何好笑。只是觉得对方语多狂悖,傲慢无礼。当下一个个气的满脸通红,怒不可遏。

    吴猛当先叫道:“大帅,敌人如此小瞧了咱们,不如早早攻城,让他们知道厉害。”

    唐伟亦道:“吴将军所言极是。依我看,昨夜筑垒虽然疲惫,我军将士却是操练惯了,训练时筑垒修堡,用的材具比这个还要重上一倍。修完堡垒,一样可以再激战整日,毫不疲惫。大帅,不如趁夜攻城,反正火把火油等物,咱们可有的是。”

    张守仁摇头笑道:“训练不比真的打仗,士兵心理绝然不同,这比不得的。况且,我部军人,有不少是初上战场,给他们少许时间,放松心情才好。”

    又忍不住笑道:“这张弘范真是嫌命长。他还敢来试探我,想看看我究竟是何打算。他却不知,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全军压上,以雷霆万均之势,血战破城!”

    说罢,令道:“各人回去歇息,既然张弘范要战,咱们就和他战过。我要看看,是我的矛尖,还是他的盾厚。”

    他的主帅,位于大营正中,各将安置本部兵马后,全数在他的外帐中听令会议。既然已经决定来日大战,各将也不多说,便依次施礼而退。

    张守仁叫住吴猛,向他道:“我命李天翔带着本部三千人守护长垒,虽然坚固易守,兵力略嫌薄弱,为防敌人狗急跳墙,你带突骑兵镇守阵后,随时打退想突围的敌人。”

    “是,如此一来,敌人就是化身蝼蚊,也休想逃出一只。”

    “还有,你的突骑还需随时回援颖州。你需节省马力人力,不可浪战。”

    “这是自然,请大帅放心。”

    两人寥寥数语,交待完毕,吴猛便告辞退出。掀帐而出时,一个身着寻常百姓衣袍,腰间却按着宝剑的中年男子,与他擦肩而过。吴猛觑他一眼,只觉此人相貌平常,目光散淡,显然不习武功,却不知道如何这么一身打扮,潜入帅帐。再拿眼去看张守仁的亲兵,却见他们伫立不动,显是见多了此人来见,吴猛心知这必定是张守仁派往各处,打听阴私勾当的属下,便也不再打问,自去准备来日之战。

    “末将见过大帅。”

    那中年男子却是回身看了吴猛一眼,这才又重入帅帐,见张守仁正低头疾书,他急忙跪倒,向张守仁大礼参拜。

    “喔,是璐羽,快起来。”

    张守仁抬头一看,目光却是变的热切起来。急忙放下手中毛笔,向他笑道:“辛苦你了,这十天来回奔波了两千多里,看你的模样,可是萎顿的很。”

    韩璐羽微微一笑,答道:“末将为大帅办事,说不上什么辛苦。”

    “好,这个暂且不说,山东那边情形如何?”

    “消息大好,大帅!”

    张守仁精神一振,身体前倾,向韩璐羽急声问道:“究竟如何?”

    “胡兵马使已经动手,先期潜入的三百弟兄,和我们间龙又派去的二百多人,五百多人分做三股,袭杀了十五六个立场各异的世候千户,百户。”

    “好,很好。”

    “那齐州世候王枕派来的送亲队伍,被咱们打着李擅的旗号劫了,除了新娘子外,从人多半杀死,放跑了几个回去报信罢了。”

    “嘿嘿,李擅现下知道了吧,他又如何?”

    “李擅原本就有反意,咱们一动起来,他先是吃惊,后来大喜。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立刻调集兵马,说是有人企图谋反,先在济南府戒严,然后派兵轻取登、莱等地。又往青、徐各处,调兵集将。”

    张守仁双手轻轻一拍,笑道:“成了。此人异志久蓄,今日乱起,我这里又大打出手,蒙兀人又无力南下,他不趁着这个机会动作起来,才真是活见了鬼。”

    韩璐羽也笑道:“是,末将由山东安排人手,护卫着胡兵马使返回时,那李擅已经打算称王。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多半是表面上要依附大楚,但是王号是肯定不可免。”

    张守仁撇嘴道:“咱们大楚那边,可绝不会容忍武将异动称王。就算是李擅一心要投,除非他不称王,还是干他的大都督,不然,大楚不会接纳于他。”

    “他不过是要在大义上有个说法罢了。依末将看来,此人的野心不过是山东一地,最多兼并两准,割据一地,称孤道寡,便是他唯一之愿。”

    “你分析的很是。李擅这个人虽然桀骜不驯,其实并没有打天下的野心。正因如此,忽必烈才多次容忍,不肯将他立刻逼反。此次,你和胡光都做的很好,我很欢喜。”

    韩璐羽轻一叩首,答道:“末将绝不敢言功。”

    他自己知自己事,身为间龙指挥使,指挥着过千名身份不一,手段阴毒的间龙秘探,权力之大,触角之广,颖州境内无人能及。年初,张守仁分别成立军正司,专门刺探监视飞龙军人,又设捉生将,领执金吾与更夫,统管地方治安,捉查境内的不法官员与j细。如此一来,原本间龙管辖下的很多职权,都分权给了其余部门。当时,间龙内部很是不满,有不少校尉级的官员,甚至叫骂不休。韩璐羽先是不动生色,只管让属下叫嚷,待后来各人的想法全数暴露,他将那些首鼠两端的下属一通痛斥,甚至发往偏远地区公干。至于那些闹的凶的数十名官员军将,当夜就由他带着几百属下,押到颖州城外,寻一处僻静无人的荒地,挖坑活埋。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六)

    此事做的极为隐秘,甚至在处决之前,他连张守仁也没有告知。待看到一只只伸出土坑的手僵滞不动,那些人全都死的通透,他才骑着快马,到张守仁的帅府禀报此事。

    就是在今天,他想起张守仁那和善的笑容,几名嘉许的话语,那动作,神情,都是记得一清二楚,绝不敢忘。当时他走出帅府,发觉自己全身的内衣已经被汗湿透,被冷风一吹,立刻变的冰冷一片。他心中清楚的很,以他的权势,无人制约的行事手法,张守仁让他盯着别的官员,将军,其实被盯的最紧的,看的最严的,就是他韩璐羽本人。那天的事,若是他行事不果断,或是有犹疑之处,只怕被活埋的,便是他本人了。

    有着种种教训和自省的韩指挥使,一则绝不敢在张守仁面前面露骄矜之色,不敢称功,二来也绝不敢培植在间龙外的任何党羽势力,也绝不敢和任何身处高位的武将文官结交。若是不然,吴猛适才,也不会连他一个指挥使级的军官,都认不出来。

    “好了,你也不必太小心拘泥了。做你的这个位子,太跋扈不好,太小心也不好,懂么?”

    张守仁终于不耐,板起脸来,厉声喝斥。

    “是是,末将明白!”

    “好了,你去吧。”

    “多谢大帅,末将这便去了。”

    不知怎地,刚刚张守仁满脸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时,韩璐羽却偏偏心中害怕,甚至怕的要死。待后来被他一通训斥,恶语相向,就差一脚踢来时,韩指挥使却是觉得眼前这个大帅亲切非常,对自己异常的信重与倚赖。

    他站起身来,后退出门,带着极端的尊重与崇拜之色,慢慢出门而去。

    “这狗东西。”

    张守仁骂了一句粗话,无可奈何的摇一摇头,轻声而笑。待韩璐羽远离之后,张守仁提起笔来,又继续写道:“兵法虽云,倍则攻之,十则攻城,今我师兵不足君之半数,奈何君不敢出城而战耶?且与君语,吾之用兵,围城不避险地,将无怠心,则兵必致死。君既邀战,则来日与君决战!楚征北将军、飞龙节度使张守仁拜!”

    说毕,自己笑了一回,派人将书子封好,吩咐道:“成了,射还给城上。我且学学宋襄公,与他来个仁义之战,明儿说打便打,说攻就攻,且看狭路相逢,勇者胜!”

    且不提张弘范半夜被他的这一回书惊醒,心中且信且疑,大半夜不曾安忱而睡。待得第二天天色微明,却已经有数拨军将仓惶而至,鼓噪而呼:城外,敌人集结已毕,就要攻城!

    张弘范披衣而起,仓促之间,连甲胄亦不得披挂,只是身着绵绸长衫,用绦条束住头发,便立刻由府中奔至城头,抬眼间一看,已经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在西门不到三里处,敌人已经排开阵势,密密麻麻,约摸三万人的黑甲战士,排成前中后的队形,正在准备攻城。

    弩炮、盏口炮、抛石机、云梯、攻城车,冲车,一样样攻城利器,开始整齐划一的排开,等候着向前进逼。

    而在军队之前,约有万多名衣着破烂,简直是赤身捰体模样的男子,正在挥铲挖泥,给手中的麻包灌土。再有一些,便是人手持着t型长木,正在一小队一小队的集结,看模样,眼看就要向前进逼。

    “这,这不成话,太不成话了!”

    张弘范气的发抖,怒喝道:“西门这段城墙,一次最多能冲上千人,他摆开这么多军队在这里,一次又能冲上来多少,他这样打法,真是不成体统啊。”

    其余张氏诸将,此时也都登上城头,眼见这个主帅兼家主,竟然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如何答话是好。

    一个家将小心翼翼提醒道:“大帅,咱们还是先别骂,你看敌人准备停当了,只怕立刻就要动手了。”

    张弘范到底是百战宿将,此时已从开初的愤恨与不安中解脱出来。咪着眼看向远方,冷笑道:“他们是要以这些百姓民伕,填平壕沟,推开木栅栏,好方面向前摆开阵势。不妨事,咱们先用床弩和抛石机射上一射,让他们尝尝鲜,等他们推到城下时,再给他们来点更厉害的。”

    “大帅,要不要从其余城门增兵过来?”

    张弘范摇头道:“暂且还用不着。我到要看看,他这几万兵马,能不能一起摆在这西门之下。嘿,他若真是摆开来了,我到乐得多送几个万人敌下去,让他们知道厉害。”

    见诸将面带犹疑之色,他厉声喝道:“这是敌人的计策,故意以这样的阵势来压迫我军军心,逼的我自乱部署。他将我军主力尽数引来此地,再以剩下的兵马强攻别处,我又待如何?”

    其实说来说去,也是他自己没有自信的原故。除了他手下的一万多私兵之外,其余的几万军马,委实难以让他信任。那些以被迫入伍的农民,市井里的无赖流氓,没有土地的流民,甚至是破产和在新朝没有得到任用,被迫从军混口饭吃的读书人,一个个都没有经过正统的军事训练,负甲则无力行走,持兵则歪歪斜斜,一遇强敌动辄投降,野战一溃千里,守城则远躲城碟,放这些人在城头,不过是壮壮胆子罢了。他现下已经将自己大半的主力放在西门城上,就是将别门的守军调来,也不过是添乱而已。

    抛石机开始转动绞盘,一颗颗重达五六十斤的巨大石块被放置在斗盘之上,只待斩断拉索,紧绷的拉索向前一弹,这些石块便可以直飞而出,最远足可以飞出三四里地。现下敌人最近处的那些民伕模样的人,正好便在射程之内。

    “发炮发炮,还在等什么?”

    还不等石炮手们再调精准一些,被城下敌军压迫的有些神经质的张弘范迅即发令,一颗颗石弹飞啸而出,晃晃悠悠飞到半空,在飞出一个半圆型的抛物线后,大半落在了那些民伕的身前左右,只有一两颗砸到了民伕中间,砸死或砸伤了一些,微弱的惨叫声开始响起。

    “调准,再射!”

    几个石炮手立刻跑到各自的抛石机前,用心算准适才的误差,将抛石机的底座略加调整,乱了片刻,又是一轮十几枚石弹飞出,这一次,却是多半落在那些民伕中间,百多号人被砸死砸伤,哀号和痛苦的呻吟声,开始响亮起来。

    “好好,床弩能射不?”

    “大帅,还是待稍近些吧,这么远的距离,床弩威力太小了。”

    张弘范不再理会,只专注地盯着远处的那些民伕。却见他们顶着头顶如蝗般飞至的石块,虽然不断有人被砸死砸伤,这些人却似悍不畏死,仍然不停的先将木栅推倒,然后用土包填平壕沟,用器物扫除扔的到处都是是的四角扎马钉,不过半个时辰,虽然已经过千人的死伤,这些人却已经往前推进了里许。

    而与此同时,对方的抛石机却也已经装置调射完毕,有着比归德城更多,射程更远,射准射距更方便的数十架抛石机的飞龙军,亦是开始抛射石块。与城头的重型抛石机发射大型石块不同的是,飞龙军的石块却是一个个经过简单处理的圆形石块,与城上发射的方形巨石不同,这些石块不过十斤左右一块,一次可以击发五六块,而且经过处理,一旦落地之后,还会弹跳伤人,每一发落在城头,就可令张弘范一阵心惊肉跳。

    眼见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城头上哀嚎之声四处响起,张弘范的亲兵不顾他反对,将他架起,拖入敌楼之内。

    眼见敌人又向前推了半里,张弘范心急如焚,已方的抛石机已经被敌手打坏了几架,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将大半的抛石机聚集在此地,只怕这时候天空飞翔的,就全是敌手的石块了。

    在他的喝令之下,城头的各式远射弩机,开始发射,一根根威力巨大,足以将十几人串成一串的大型弩箭激射而出,向着不断推近的那伙民伕狠射。

    面对着天空的石块,眼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被砸的血肉模糊,再加上破空而来的长箭,动辄将好几个伙伴串在一起,在这样恐怖的打击之下,这逾万人的队伍终于开始散乱,有不少人扔下手中的麻包,开始往后逃跑。

    “好,我道你们是钢头铁骨呢,却原来也是怕死!”

    张弘范放下心来,不住向左右喝道:“出去传令,若有畏敌怯战者,斩!守住归德,人人有赏。”

    “传令,石炮手今日战后,每人赏钱十贯,牛酒不限!”

    他一边一迭声的发令,一边观察着城外的情形。只见那蚂蚁般的队伍不住后退,已经散乱不堪,他心中得意之极,不免又下发几道命令,让炮手和弩手不顾死伤,加紧射击。

    正看间,却见对面的黑甲军人,前队三千人左右,开始持弩向前,他大惊失色,叫道:“难道他们现下就让人向前冲?”

    正疑惑间,却见那伙军人平端连弩,有几十个指挥官模样的人,正在向着溃退的那伙民伕喊话。片刻之后,因见民伕仍是败退不止,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军官将手一挥,几千名弩手迅速击发,数千支弩箭齐射出来,嗡嗡之响,就是张弘范也听的真切分明。

    在那样的距离上,弩手们从容射击,不过一发,就已经有千多人惨叫倒地。那军官又将手一举,止住射手再射,却又转身向着那伙败退的民伕喊话。

    在他喊话的同时,几百个矛手慢步向前,将惨嚎倒地,一时未死的民伕一个个戳死当场。那股从容与冷酷的举止,就是远在数里外的张弘范,也是看的胆寒不已。

    面对这样的打击和压迫,刚刚逃回的民伕们又只得扭过身子,继续向前。面对着后方这样无情的杀戮,还不如撞撞大运,看看天上的石块和弩箭,能不能放过自己。

    张弘范怒骂一声,知道开挖的工事再也无法阻住敌人,他盘算片刻,知道再对这些人施加打击,白白浪费自己的实力。当即断然下令,命令城头停止射击,所有的弩炮手和军人,躲到城角下,避开敌人的火力。

    他这边一退,那边敌人的石炮却也停住了击发。一股军人跑上前去,开始趁着这个机会,检修破损的抛石机,搬运石块。

    两边抛来射去,打了半响,归德城头死伤甚众,而敌人,却好似损失了连自己也不放在眼中的民伕。张弘范只觉胸口气的生疼,却是无法可想。

    这样逼迫平民向前,以血肉和生命为攻城部队打开通路,正是蒙兀人一向的做法。张弘范在蒙兀军中见的多了,只是委实难以想象,这样的手段却会在汉人的军队中看到。

    他知道过不多久,敌人就可以攻到城下。于是便也下令,让床弩手和石炮手偷偷上城,修检器械,又令人准备好各种近战器物,准备着与敌人近身肉搏。

    第一卷 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七)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城头的守兵又多次发石射箭,企图延缓敌手推进的速度。然而就在此时,在剩下的万多名飞龙将士的掩护下,其余各门,都出现了人数不一的民伕与少量的工程部队,飞龙军的帑炮远远多过归德守军,其余各门,又基本没有大型的守备器械,如此一来,其余各门的外围防线,被以着超过西门数倍的速度,迅速打破。

    张弘范此时已经慌乱不堪,原本的自信已经消失无踪。眼前是几万雄师,顶着他猛烈的打击,正虎视眈眈,等着攻城。而其余各门,却也是处处告急,烽烟四起。如此一来,不但是西门这里很是危急,就是可以在西门顶住敌人的强攻,那些杂牌军人,是不是能顶住对手万人强兵对某一门的强攻,尚是未知之数。

    他想来想去,终觉对手在这里摆下阵势,显然还是视西门为最重要的战场,至于其余各门,加起来也有五六万人的军队,无论如何,也可以顶住。

    他叫过族弟张世杰,对他千咛万嘱,命他去提调其余三门的兵马,务必守住。而在这西门城上,则命自己的心腹大将苏明安亲自上城,带同一帮张氏将领,拼死守住。

    双方清早便开始激战,待所有的外围工事,一律扫平,最前头的民伕队伍,已经推至城下数百步时,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一缕缕红色的阳光,温暖和祥,若不是这归德上下,有十几万人在做着殊死的争斗,却正是春末夏初的好时节。

    “射,把这些不怕死的蛮子都射死!”

    眼看那些蝼蚊一般的民伕,不畏死伤,将伯颜和自己千辛万苦修造的工事一一破坏,张弘范怒从心头起,戟指大叫,命城上所有的弩手弓手,一起向那些民伕漫射。

    “嗡……”

    需要三十多人才能发射的神风弩,射程足过八百步,发射的弩箭足有一人多长,归德城上,一共也就二十余部,这西门城上,拥有大半。主帅一声令下,所有的各式弩弓,一起发射,开始了对敌人的又一次打击。

    “大帅,饶命啊。”

    几百个民伕在接近城墙之后,却突然将手中所有的工具抛下,拼死向前。城头的射手们吓了一跳,急忙对准这些不怕死的民伕狂射。待他们奔到城下时,已经死伤大半,唯有十余人身上带箭,满身鲜血,如同一个血葫芦一般,立身城下。

    几十个射手俯身向下,正欲将他们全数射死,这伙人却扯了嗓子大叫,各人再看时,却是依稀眼熟。待分辩清楚后,苏明安不敢怠慢,自己亲自到得敌楼之内,向张弘范禀报道:“大帅,原来这股子民伕,其实是敌人的哈沙尔队。”

    张弘范听的一呆,问道:“就是说,这些死人都是我们的降兵?”

    “不错。大半是敌人向归德推进时,我们不少队伍一触就溃,有不少被俘的,再加上有一千多蒙兀人,被他们编成了两个万人队,充做哈沙尔队。”

    “怎么,还有蒙兀人在里面?”

    “听他们说,蒙兀人编在攻城的那个哈沙尔队里。那个队,都是身体还好些的,全部发了简陋的武器,用来先期攻城用。”

    他所说的那伙蒙兀人,还是前番攻击颖州时因伤被俘的俘虏。在颖州半年多来,充做苦役,修桥铺路,开挖矿山,因为看守严密,连寻死都是不成。凡是想逃走或寻死的,必定落个奇惨无比的下场。什么骑木驴,点天灯,活剥人皮,种种残酷之极的手段,不会落在汉人俘虏的身上,对蒙兀人却是说用就用。当初被俘的蒙兀人有千五百多,现下只剩下千人左右,已经是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今次来攻归德,张守仁派人迅问,是愿意助飞龙军攻城,力战而死,还是继续苟活,在这里做做苦工,这些蒙兀人当即大喜,一个个口若悬河,大拍胸口,均是保证愿意为大军力战而死,都道若是攻不下归德,自己就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云云。

    当时情形,甚是好笑,这些蒙兀人竟不似要去被充做签军哈沙尔队,到好象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族人卖力拼命,一个个奋勇争先,唯恐被拉下不要,仍然要在此地活撑苦捱。

    张守仁因为他们士气高昂,决心效死,便将他们与此次被俘军人体格健壮的降军编在一处,发放了简陋的兵器,看守在飞龙军中,只等第一个签军队扫开外围,就用他们来做第一波的攻城队伍。

    张弘范听完苏明安的解释后,只是呆苦木鸡,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以蒙兀人来做哈沙尔队,在他的认知里,是一件绝难想象的恐怖之事。若是一会子这些蒙兀人身着短袍,挥舞大刀,一个个冲杀过来,自己是射杀他们好,还是放之不顾的好?若是开城门迎他们进来,却又怕敌人趁机一并杀入,若是拒之不管,又势必要将他们全数打死,方才能休。

    可怜的归德防御使想了半天,只觉得头大如斗。他不怕打死一百万个汉人,却害怕此时射杀这一千多蒙兀人,就算侥幸逃过此劫,将来到漠北时,那些蒙兀宗王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罢了罢了,且顾眼前。一会如果蒙兀人冲来了,一样格杀。”

    张弘范无力的挥一挥手,令苏明安出去。过了半响,却见苏明安动也不动,他奇怪道:“怎么?”

    “大帅,现下又有不少咱们的兄弟跑过来了。他们只是负责打开通路,没有武器,敌人也没有跟过来,不如想办法接进来吧?”

    张弘范摇头道:“离的这么近,他们还剩下五六千人,一开城,乱起来,足够对面的敌军跟着冲杀进来了。况且,城下一乱,就算是能再关城门,也难保敌人会趁乱用云梯爬上来。不成,不能放他们进来。”

    “可是这些兄弟放下东西,空手跑了过来,在城下哀嚎痛哭,说是这几天来,没吃没喝,什么苦活累活都是他们干,都好象被抽筋剥皮一般难过。此时既然跑了过来,再也不敢回去,若是又落到那帮活阎王手里,不知道还得受多大的罪。他们说,若是大帅不肯相救,就留在城下不走。”

    “胡闹,不成体统!你去把他们劝开!”

    苏明安满脸难色,他是张氏家兵中有名的厚道人,这样的差事,委实是做不来。

    张弘范跺一跺脚,知道好言好语,很难“劝离”这些降军。当下挥一挥手,叫过本家一个悍将,向他道:“命人向城下发箭,这些死货不肯力战,被人俘虏,此时还有脸让我收留?不走的,都射死好了。”

    “是勒,我这就去!”

    那将军领命而去,过不多时,城下已经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因为聚集太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