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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90部分阅读

    淮南战场上的秦军也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

    王翦本打算孤注一掷,先在决战中击败项燕,把楚军赶到大江以南,占据江淮,然后再回师戡乱,但冯毋择、李信、章邯等将领都反对,一旦决战未能取得预期战果,秦军损失太大,那么不要说夺取江淮了,恐怕最后连淮河都守不住。

    这时扶苏、蒙武也急书王翦,请他以中原、山东和淮北局势为重,暂时放弃决战,与楚军对峙于淮南,同时抽调部分兵力北上平叛。

    王翦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决战之念。这一仗他败不起,而咸阳政局的发展也不允许功臣们在这个关键时刻打败仗。从目前局势来说,渡淮作战的主要目的基本达到,各方势力当务之急是稳定和巩固自己所控制的地方郡县,同时推动秦王政发动西南远征。既然咸阳宫不愿意看到功臣们一鼓作气吞灭楚国,进一步壮大地方势力以对抗中央,那这一仗无论怎么打,结果都是一样,占据整个江淮和占据淮南地区实际上没有太大区别。

    让秦王政去远征西南,让中央财政去崩溃,而功臣们则借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地方势力,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实力对比将因此产生变化,此消彼长的结果就是中央将以更快速度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王翦下令,冯毋择、麃浚率军返回淮北平叛,主力则在合肥、浚遒、建阳一线与楚军对峙。

    王翦上奏咸阳,详述江淮局势,恳求秦王政和中枢给予援军和钱粮武器,确保秦军在平定山东和淮北两地的叛乱之后,可以与楚军进行决战,继而攻占整个江淮,兵逼江东。

    四月,秦王政和中枢以各地正在春耕和山东、两淮局势动荡为由,命令王翦停止攻击,与楚军对峙。

    同时,秦王政授权王翦,与楚国开始议和谈判,一边暂时稳定江淮局势,一边全力戡乱,确保山东和两淮能够渡过此次危机。

    渡淮作战持续了大约半年时间,秦军在占据较大优势的情况下却战果有限,这充分证明了当初武烈侯公子宝鼎在中枢议事上的分析和预测。

    这几年秦国统一进程的速度太快,秦军在战场上连战连捷,吞灭关东五国占据了大片疆土,但秦国短期内“消化”不了这么大的疆土,尤其是国策变革更是严重滞后于形势发展,由此导致了一系列激烈的矛盾和冲突,各种危机频频发生,其潜在的隐患也越来越大,所以大秦必须放慢统一的脚步,先把关东五国“消化吸收”了,把新占领的疆土稳定下来,把国内各种矛盾和冲突缓和下来,然后再以雷霆之力,一举夺得统一大业。

    然而,今日大秦的政局发展却与中土的形势发展背道而驰,武烈侯的稳定战略虽然对中土、对大秦、对天下苍生都有利,但对君王和豪门贵族等统治力量却不利,因此他的发展策略被否决,大秦的统治阶级“齐心协力”把中土推上了一条未知的充满了无限变数的路。

    五月,在秦王政的主导下,在公卿大臣们的“默契”配合下,咸阳中枢一致通过了最新决策,大秦暂停统一战争,与楚国议和,同时进行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

    同月,秦王政下令,广武侯麃公调任江淮战场的副统率,与武成侯王翦一起镇戍两淮,并负责主持渡江作战的准备工作。

    大庶长杨端和进爵为伦侯舞阳侯,出任西南远征军统率。

    王公子峤和昌文君熊炽随同远征军开辟西南。

    右更章邯进爵为少上造,出任长沙守相,辅佐长沙侯公子高,负责为西南远征军运送粮草辎重,并与江淮战场上的秦军对江东楚国形成夹击之势,为渡江灭楚做好准备。

    陈禄出任司空一职,全面主持直道的修筑。

    六月,秦王政请武烈侯公子宝鼎回京,参加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等国事的商讨。

    宝鼎日夜兼程而回,抢在黄依分娩之前抵达咸阳。秦王政听说宝鼎的第一个孩子出世,非常高兴,特意赶到蓼园恭贺。半个月之后,赵仪也生了一个男孩。秦王政再一次赶赴蓼园恭贺。

    兄弟两人的关系看上去非常好,但中枢大臣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秦王政对宝鼎非常恼怒,对其一次次借助中央财政危机来拖延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一事极其不满。

    拖延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是目前宝鼎能够想出来的,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中央对国民过度“压榨”,缓和两者之间尖锐矛盾的唯一办法,但宝鼎这种做法两边不讨好。

    对于秦王政来说,西南远征意味着功勋,意味着中央权威,意味着中央赢得更多时间来控制地方,而直道修筑则意味着对北疆的钳制,意味着中央可以得到北疆武力的直接支持,所以秦王政不惜代价也要抢在功臣们控制更多的地方郡县、抢在功臣们形成割据事实之前,完成这一系列的布局。

    对于功臣们来说,西南远征则是他们用来打击中央权威的最有效手段,不管远征军是大败而归还是陷在西南那个蛮荒之地,对中央都是个沉重的打击,而在这同时,功臣们则可以借助中央的赋税政策,肆无忌惮地掠夺地方财富,继而壮大自己的实力,与中央形成对抗。

    所以秦王政和咸阳宫也罢,朝堂上的功臣们也罢,都在积极地不遗余力地推动西南远征和直道修筑,偏偏在这个时候,武烈侯公子宝鼎还是非常顽固的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王国利益和普罗大众的利益,试图利用自己的庞大实力来阻挠这两件大事的进行,这实在令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

    宝鼎意欲何为?他难道不知道谁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谁是中土的真正主人?统治阶级的利益和普罗大众的利益相比,孰轻孰重他不知道?所谓的“水亦载舟水亦覆舟”纯粹是荀子对主宰这个世界的贵族们一种极端不满的发泄而已,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可以证明这一观点的正确性。这一观点是荒谬的,是政治上幼稚的表现。

    宝鼎是天才,有罕见的政治智慧,他不可能幼稚到这种地步,那么他为何还执意如此?他难道不知道他的这种做法是“螳臂当车”吗?他难道还能抵御秦王政和豪门贵族的联手之力?

    分析来分析去,谁也看不透这迷雾背后的东西。秦王政如此,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也是如此。他们谁也不会认为宝鼎犯了政治上的幼稚病,宝鼎已经用他的天才证明了自己的智慧,所以大家都在竭尽心力去揣测宝鼎的真实意图。

    揣测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惴惴不安,因为惴惴不安而小心翼翼,因为小心翼翼而不得不仔细思量权衡,所以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不得不在必要时候以适当的妥协和退让来进一步试探宝鼎的意图。

    司空陈禄到蓼园恭贺武烈侯喜得麟儿。

    陈禄如愿以偿主掌司空府,进入中枢,郑国一系因此在关东系中的地位大大提高,而直道修筑这项浩大工程将给郑国的弟子门生们以建功立业的机会,郑国一系的未来非常美好。

    大凡不知道陈禄“一跃登顶”的背后秘密的人都会这么想,但郑国和陈禄却不敢妄自尊大,他们知道如果没有武烈侯的谋划和运作,也就没有陈禄的今天。武烈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接下来,就该陈禄兑现他的承诺了。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大显身手”的时候,令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武烈侯竟然一改初衷,蓄意阻挠直道的修筑,这让郑国和陈禄无所适从。

    陈禄以中枢大臣的身份第一次公开走进蓼园,还是沾了秦王政的光。

    秦王政两次上门恭贺武烈侯喜得贵子,摆出一副兄弟情深、恩宠有加的样子,公卿大臣们岂敢托大?从丞相公到中央府署大员,纷至沓来,送一份重礼,喝两杯喜酒,然后调头走人,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武烈侯。

    很明显,秦王政以这种方式告诉天下人,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是大秦政治格局中的一股足以与其分庭抗礼的政治势力,即便是他秦王政,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纡尊降贵亲赴蓼园以作恭贺。秦王政把自己的兄弟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当然是有目的。捧得高,才摔得狠嘛,所以不要说宝鼎本人感觉“高处不胜寒”,就连公卿大臣们也是暗自警惕,唯恐卷入这对兄弟之间的血腥厮杀而遭受池鱼之灾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陈禄与武烈侯相对而坐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有资格与武烈侯同席而坐了?

    陈禄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他依旧像过去一样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踌躇很久后,他鼓足勇气说道,“在直道修筑一事上,我会信守承诺。”

    宝鼎笑着摇摇头,问道,“什么承诺?”

    陈禄脸色僵硬,笑容显得生硬而难看。他张张嘴,想问为什么,却不敢说出半个字。

    “武烈侯,我身处其位……”陈禄欲言又止。他位居司空一职,主掌直道修筑,直接听命于秦王政和中枢,即便他想拖延工期,但拖得了吗?

    宝鼎沉吟不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眼里露出深深的忧郁。

    陈禄看着他的眼睛,被他的忧郁所笼罩,心绪顿时晦涩而滞重,“武烈侯,我出自小吏之家,如果没有师傅的教诲和器重,也没有我的今天。年轻时,我曾追随师傅行走天下,亲眼看到庶民的疾苦。”陈禄说到这里深深一躬,“我能理解武烈侯,但如今……”

    宝鼎无奈挥手,“尽你所能,能拖就拖吧。在崇山峻岭中开凿一条驰道,难度很大,工期也长,你司空府有足够的办法拖延工期,延缓财赋的投入速度,但正如你所说,大王和中枢一旦限定了工期,你也就没有任何拖延之策了。”宝鼎叹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好,你我各尽其力,各尽人事吧。”

    陈禄躬身致礼。他今天来,所求的无非就是这句话。不是他不想帮助宝鼎,而是他实在没有能力相助。

    “你虽然进了中枢,但目前能给予我的帮助实在有限。”宝鼎继续说道,“但再过一两年,西南远征胜利之后,你所修凿的南岭大渠将名震中土,你也将因此名扬天下,你和南岭大渠将永载史册。”

    陈禄神情复杂地看着宝鼎。宝鼎对他有知遇之恩,有栽培之恩,假如不是因为双方分属不同的政治势力,陈禄愿意誓死追随,可惜……他现在即便想帮助宝鼎,也是千难万难。此恩是永难相报了。

    “未来,你在中枢中的份量越来越重,你的意见也会得到大王和中枢的重视。”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我希望可以借助你的力量,无限期地拖延直道修筑的工期。”

    陈禄郑重承诺,但他非常困惑,为什么武烈侯在直道修筑上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宝鼎从陈禄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疑惑,稍加考虑后,宝鼎决定把隐藏在咸阳政局背后的东西告诉陈禄,以便赢得陈禄更多的信任。

    “你想知道原因吗?”宝鼎问道。

    陈禄犹豫着。如果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因,自己的半只脚也就踏进了蓼园,很多时候自己就必须跟着武烈侯的步子走下去。

    陈禄躬身为礼,“请武烈侯释疑。”

    第一卷 崛起 第414章 驱虎吞狼

    第414章 驱虎吞狼

    郑国和陈禄均出自关东寒门,而当前国策变革方向尤其是世袭制的重建有利于寒门军功阶层的壮大,他们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将获得很大一块利益。寒门阶层从国策变革中受益,源于武烈侯对国策变革的强力推动,所以朝堂上大凡寒门贵族不论派系对武烈侯都怀着一份敬重和感激。

    关东系中,寒门士人还是占据着大多数,虽然经吕不韦一案后很多关东的寒门士人离开了咸阳,但随着统一进程的推进,随着大秦在稳定新占疆土过程中对官吏的迫切需要,关东五国的寒门士人还是被大量征募,而这些寒门官吏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攀附咸阳的关东系大臣。这时候那些曾经追随和攀附吕不韦的客卿门徒们就成了两者之间的“联系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再一次返回到咸阳,重新端起了老嬴家的“金饭碗”。

    与此同时,咸阳则对关东五国的王族和豪门权贵们进行不遗余力的压制和打击,其中韩魏赵齐四国的王族和传承久远的豪门贵族都被强行迁徙到了咸阳,而他们离开故国旧土之后,大秦的功臣们却并不能马上代替他们有效控制被征服疆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秦的功臣们都需要依靠当地的寒门官吏的帮助以镇戍地方。

    关东系因此迅速壮大,但因为其力量主要集中在新占领疆土的中下级官吏掾属中,无法对大秦的政局和中土大势的走向产生重大影响,所以目前的关东系不显山不露水,表现得非常低调。

    大秦朝堂上的关东系主要研习法家学术,国策拟制以法家学术理论为基础,而今日的关东系因为过于庞大繁杂,在学术国策上就比较复杂了,诸子百家的子弟都有,但大贤士子也要生存,在生存危机面前并不会有太多的大贤士子顽固地坚持自己的学术理论,所以现在关东系中研习、融合和认同法家学术者越来越多。

    这个时代的士人以利益至上,功业是建立在利益之上,所以他们信奉所谓的“自由”,“良禽择木而栖”不仅仅表现在游学和出仕任意一个诸侯国上,还表现在他们积极地追随、侍奉和攀附各诸侯国的权贵上。今日中土大秦吞灭诸国,马上就要一统中土了,关东诸国的士人应该如何生存?当然是适应新形势的需要,高唱着“贤臣择主而事”纷纷投奔大秦。

    那么寒门士人追求的最大利益是什么?理所当然是跻身豪门贵族阶层。大秦在统一过程中所进行的一系列国策变革正好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寒门士人的需要,但寒门士人是否因此就心满意足了?不是。世袭制可以让这一代的寒门士人普遍受益,尤其是大秦的寒门贵族,其中一部分将因为军功而逐渐跻身于豪门贵族的行列。但下一代呢?下一代寒门士人处在一个和平统一的社会里,而和平统一则意味着失去了最便捷的建功立业的机会。没有功业可建,下一代寒门士人所能获得的利益也就非常有限了。

    分裂和战争虽然让中土生灵涂炭,却可以给寒门士人攫取利益的机会。

    豪门贵族追求分封是为了掠夺更大利益,同样,寒门士人为了攫取更大利益,必然会有一部分人支持分封,以便重建诸侯并列的中土,这其中又以关东的寒门士人为最。

    控制地方郡县的大秦豪门贵族和帮助他们控制地方郡县的关东寒门士人因为彼此的利益目标基本一致,必定会走到一起,这对咸阳宫和中央的威胁之大可想而知。但咸阳可以压制和打击有限的关东诸侯国的王族和豪门贵族,却无法禁锢庞大的关东诸侯国的寒门士人群体。为了占据和稳定庞大的新疆土,咸阳只有安抚、拉拢和利用他们。

    大秦的本土和来自关东的寒门贵族属于既得利益集团,从他们的立场和利益出发,他们最希望中土的和平统一,希望大秦能够实现中央集权,从而维持和发展他们的利益。宝鼎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积极谋求与关东寒门贵族的结盟,从而竭尽全力维持大秦的统一和和平,拯救未来的帝国。

    郑国和陈禄就是关东系寒门贵族的代表,他们的政治理念与宝鼎所追求的目标基本一致,两者都致力于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致力于中土生灵从此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宝鼎向陈禄阐述了自己的政治理念,然后以当前咸阳政局的发展为基础,进一步分析了大秦统治阶层内部最激烈的“集权”和“分封”的矛盾,而目前国内愈演愈烈的“官”与“民”的矛盾看似来源于“中央财政不足”和“统一进程加快”之间的冲突,但实际上在这些矛盾和冲突的背后都是“中央集权”和“分封诸侯”两种政治理念的强烈对抗。

    陈禄安静地听着,心里极度震撼。

    宝鼎的讲述就像一股狂风吹散了笼罩在咸阳上空的乌云,让陈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咸阳政局的真面目。

    咸阳朝堂上是“集权”和“分封”的博弈,大秦疆土上是“中央”和“地方”的搏杀,无论统一进程是暂时停止还是稳步前进,最后都要引发一场生死对决,中土都将面临再一次陷入分裂和战乱的深重危机。

    秦王政有没有力挽狂澜之策?咸阳和中央能否击败功臣和他们所控制的地方势力,维护中土的和平和统一?从大秦的政治格局上来看,大秦未来发展的关键在武烈侯和北疆武力,只要武烈侯和北疆武力帮助其中的任何一方,另一方都将以失败而告终,但政治格局中的另外两方岂能让武烈侯与自己的对手结盟合作?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联合武烈侯击杀自己?

    武烈侯始终都要做出选择,谁是盟友,谁是敌人。从武烈侯的政治理念来看,他应该与秦王政携手合作,联合庞大的寒门贵族力量,借助强悍的武力,击杀以豪门贵族为主要对抗力量的功臣们,但这一选择的结果必然是内战,大秦将迅速陷入分裂和战乱。

    从武烈侯追求的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这个大目标来看,他又应该与豪门贵族结盟合作,利用强悍武力和庞大的地方力量,完全压制中央,迫使中央分封诸侯。这一选择的结果虽然在短期内维持了中土的和平和统一,但因为国策的原因,中土诸侯林立,大秦将在未来某个时候重蹈春秋战国之覆辙,中土同样要陷入分裂和战乱。

    两种选择相比较而言,选择前者是“长痛不如短痛”,以暂时的中土“阵痛”来彻底铲除折磨了中土八百余年的“分封”毒瘤。“阵痛”虽然会给中土生灵带来荼毒之祸,但却可以给中土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陈禄认为,武烈侯应该支持秦王政和咸阳宫。假如武烈侯当真没有割据称霸为一方诸侯的想法,那么他就没有任何理由结盟功臣对抗中央。

    陈禄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劝谏两句,帮助武烈侯做出正确的选择。

    谁知就在陈禄犹豫不决的时候,武烈侯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自己之所以至今没有旗帜鲜明地做出选择,是因为中土这个巨人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战乱之后,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根本经不起铲除“毒瘤”时所造成的剧烈“阵痛”,帝国会在“阵痛”中崩溃,中土会在“阵痛”中分崩离析。

    匈奴人正在大漠上进行统一前的最后战斗,匈奴人随时会杀进中土,退一步说,就算匈奴人没有击败大月氏和东胡,完成实际意义上的大统一,那么匈奴人也可以联合大月氏和东胡从北疆的“东中西”三个方向杀进中土,给中土以致命一击。

    历史上二十三年后匈奴人的大单于冒顿带着四十万大军杀进代北,与刘邦激战于白登山,刘邦战败,中土不得不以“和亲”等屈辱之策来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中土忍气吞声休养生息,而匈奴人却横扫河西,占据天山南北,愈发强大。直到汉武帝时期,中土才完成中央集权,集中全部国力出塞作战。当大汉将士封狼居胥,纵横西域的时候,距离刘邦的白登山之败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宝鼎不敢妄想击败匈奴人,纵横大漠,封狼居胥,但他妄图拯救帝国,把中土数千万生灵从后战国时代的五年血腥屠杀中拯救出来,这样当冒顿带着四十万大军入侵中土的时候,中土人能击败北虏,能够在南北战争中占据优势,给后人赢得足够的时间蓄积实力,然后出塞远征,开疆拓土,创造一个辉煌的帝国。

    但今日中土局势的发展,让宝鼎实现这一理想的难度越来越大。

    宝鼎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不停地宣扬匈奴人的强大,北虏对中土的威胁,未来南北战争的艰巨,所以他要中土的大一统,要中土的和平,要中土的休养生息,然而,秦王政和咸阳宫也罢,功臣们和地方势力也罢,现在所关注的、所博弈的都是统一前后中土权力和财富的瓜分,甚至可以这样说,目前整个中土的统治阶层从现在直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关注大漠上的匈奴人,更不会去假象北虏入侵和未来的南北战争。

    攘外必先安内,国内的局势都没有稳定,哪有精力去阻御外虏?

    武烈侯对匈奴人的关注,对未来南北战争的假设,在大秦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最初咸阳还有无知的贵族嘲笑武烈侯的“异想天开”,但经过这几年的代北大战之后,残酷的事实给了当初嘲笑武烈侯的人一个大巴掌。

    武烈侯主掌北疆军政,构建庞大的北疆防御体系,秦王政要修筑连通咸阳和北疆的直道,这些都证明了咸阳对北疆镇戍的高度重视,大秦已经在为未来的南北战争做准备了,但统一战争尚未完成,统一后还需要一段“消化吸收”的时间以缓解和消除国内各种激烈矛盾,这导致咸阳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匈奴人。即便秦王政要加强北疆镇戍力量,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利用这一武力应对国内复杂局势,而不是进行对外战争。

    大秦唯独关注匈奴人,始终为南北战争做准备的就是武烈侯。

    武烈侯为了赢得南北战争,为了守护中土,就必须要赢得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而中土也只有如此才能集中全部国力进行南北战争,抵御外虏,击败外虏。

    所以,武烈侯不能选择与秦王政合作,那意味着中土很快陷入分裂和战乱;武烈侯也不能与功臣们合作,那意味着中土将在未来某个时间陷入分裂和战乱,而匈奴人的历史轨迹如果没有改变的话,在未来几百年里都是中土最可怕的敌人,假如中土在南北战争最激烈的时候陷入分裂和战乱,中土的守护之责由谁来承担?

    陈禄知道答案了,武烈侯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也是他一直以来始终坚持的路,既不是高度的中央集权,也不是分封诸侯,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策略,他要以北疆武力为强大后盾,压制秦王政和中央,压制功臣和地方势力,谁敢逾越他的底线,他就联合另外一方进行打击,从而保证大秦的国策变革方向始终行走在“集权”和“分封”之间。

    这条路太难了,以武烈侯目前的实力,在左右两大政治势力的夹击下,很难让大秦国策变革的方向始终行进在“过渡”策略的道路上,除非武烈侯的实力强大到已经凌驾于两大政治势力之上,但到了那个时候,两大政治势力在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必然联手,形势会更加恶劣,武烈侯必然失败。

    武烈侯设法拖延直道的修筑,正是出于这一政治形势的考虑。

    秦王政要加快发展北疆武力,武烈侯却不敢发展太快。北疆武力发展太快,功臣们感觉到强大威胁,势必向秦王政暂时妥协,以妥协来换取与秦王政联手打击武烈侯。

    直道修筑实际上就是秦王政为自己的“驱虎吞狼”之策做准备。

    对于秦王政来说,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是“虎患”,功臣们是“狼害”,都是他要剪除的目标。修一条直道,名义上是增加了北疆武力,不明其中关键的人甚至还担心北疆武力会威胁到咸阳的安危,但孰不知最担心北疆武力的是功臣们,武烈侯手上的利剑让他们如芒在背、寝食不安,必欲除之而后快。这时候无论是秦王政主动向功臣们妥协,还是功臣们被迫向秦王政妥协,最终都将引起武烈侯的极度不安,必定要抢在两者联手之前,出剑攻杀功臣,否则死的就是他了。

    陈禄想明白了咸阳政局的要害之处,对秦王政、武烈侯、王翦这些位于权力最顶端的人不禁产生一种深深的畏惧。

    他不属于这个权力巅峰层次,他的师傅郑国也不是,所以过去他仰视这些人,因为这些人背后的权力而畏惧,现在他被武烈侯强行拉进了大秦的权力中枢,对权力颠覆层次的陌生感正在一点点消失,但距离这个权力层次所必需具备的政治智慧还差得太远,他还需要时间去学习和适应。

    宝鼎今天教授了他很多,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今日一席话或许能让他更快地融入到权力中枢,并迅速展露出他的政治智慧,而他的这些政治智慧正是现在武烈侯所迫切需要的。

    初冬到了,北疆也进入了战备状态。冬天虽然寒冷,但也是北虏入侵的好时机,每到这个时候,北疆各边郡就要召集青壮男丁进行军训,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现在北疆武力强悍,假如要征调全部适龄男子作战,其军队数量可以达到四十万以上。这是一个让人恐怖的数字,好在北疆贫瘠,虽然垦荒屯田的成效越来越大,粮食一定程度上可以自给,但如果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北疆能够投入战场的军队不会超过十万人,而且作战时间非常短。

    不过即便如此,但武烈侯返回北疆的时候,咸阳还是感觉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而河北、中原和山东等地的功臣们也对这只越来越强悍的北方“猛虎”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宝鼎在离京的时候,山东的叛乱只平定了一半。扶苏和冯鸷平定了胶东的暴乱,而蒙武却在琅琊战场上迟迟没有进展,几个月都没有攻克莒城。事实上蒙武围而不攻,根本就没有打。王贲和麃浚在淮北战场上的平叛也进展缓慢,竟然让叛军攻占了彭城。

    武烈侯宝鼎在离京之前放出话来,必要的时候,北疆军可以再次南下作战,讨贼戡乱。这句话让王翦、蒙武等人非常难堪,不得不加快平叛速度。

    第一卷 崛起 第415章 我白痴啊?

    第415章 我白痴啊?

    匈奴人在饶乐水一带重创东胡之后,其在大漠东南方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左方诸王也占据了更大疆土。战场上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单于庭的权威,巩固了内部的团结,于是头曼大单于和匈奴左方诸王再一次把目光转向了中土。

    现在匈奴人已经基本上统一大漠,但匈奴人绝不会停下发展壮大的脚步,这不仅仅是因为匈奴贵族们拥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更因为大漠诸族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匈奴人和其他北虏诸种的生活非常艰难。

    匈奴人统一大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就是让匈奴人过上好日子,让子孙后代不再为了活着而一代代地无助挣扎,不再在黑暗和痛苦中哀嚎终生。为了生存,匈奴人要不断地厮杀,要不断地拓展疆土,要不断地掠夺土地、人口和牲畜。

    匈奴人统一了大漠诸族,那么接下来他们的目标自然就是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行扩张。

    大漠的北方是荒无人烟的极寒之地,不适合人类居住;大漠的东方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东胡人生活在这片原始森林里,并依靠这片原始森林一度入侵大漠诸族,东胡人曾经创造过辉煌,但如今他们衰落了,被匈奴人击败,不得不再一次逃进原始森林;大漠的西方有雄伟的金山(阿尔泰山),在金山北部是蛮荒,而其南方却有盆地、绿洲和草场,这些盆地、绿洲和草场上建有大小不一的王国,这些王国目前都附属于河西大月氏,统称西域诸国。

    大漠的南方就是富饶的中土,传说它就是人间的极乐之土,就连天上的神仙都对它的富饶垂涎三尺。

    匈奴人要生存,要扩张,他们不可能继续向北,而东方的东胡已经被他们赶进了原始森林,最后就剩下西方的西域诸国和南方的中土。无疑,南方的中土是他们的首选目标,西方的西域诸国是他们的第二目标。

    长城是匈奴人进入中土的障碍,而戍守长城的武烈侯公子宝鼎和几十万北疆镇戍军更是匈奴人入侵中土的最大敌人。

    从战略上来考虑,匈奴人入侵中土的最佳攻击方向就是代北。只要占据代北,匈奴人从太原而下,可以直杀关中,从中山而下,可以直杀河北和中原,所以匈奴人在阴山南北屯驻了重兵,而中土大秦也在代北严阵以待。

    匈奴人突破代北的难度显然很大,但匈奴人若想入侵中土,就必须突破代北,所以匈奴人大单于头曼从亲征代北失败之后,就想方设法招募中土诸侯国的流亡贵族,以便通过他们来进一步了解中土,寻找到攻击中土的策略。

    赵国的流亡贵族除了一部分追随在燕王喜身边,大部分都投奔到了匈奴单于庭,试图借助匈奴人的力量夺回疆土,重建国祚。

    齐国亡国的速度太快,很多齐国贵族在亡国之刻,不得不乘船出海,其中一部分就逃到了辽东。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秉承这一原则,一些齐国贵族也投奔到匈奴单于庭,为匈奴人效力,借助匈奴人的力量攻打秦国。即便复国无望,也要狠狠地咬秦人一口,报仇雪恨。

    燕国志在复国,要复国就要击败秦国,而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匈奴人了,所以燕国贵族投奔单于庭的最多。对于他们来说,为了自身的生存,为了燕国的生存,什么事不能做?

    燕国同样关注遥远的楚国。假如楚国也灭亡了,那么燕国就连苟延残喘的日子都屈指可数了,所以燕王喜派出使者,从海路赶赴江东,历经千辛万苦见到了楚王负刍。

    楚国得知燕王喜还在辽东坚持,又惊又喜,尤其在得知匈奴人要集中力量攻打代北的时候,他们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假如匈奴人攻打代北,秦国就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这对楚国的生存可谓至关重要。

    有鉴于此,楚国派出使者远赴辽东,并择机出塞结盟匈奴人。当这一消息在中枢大臣中传开之后,流亡江东的很多赵齐魏韩四国的贵族当即主动请缨,有的派遣得力部属护卫楚国使者,有的更是舍生取义,亲自辅佐楚国使者北上出塞,目的就是一个,要报仇,要复国,要击杀“穷凶极恶”的秦人。

    中土流亡贵族投身单于庭,让匈奴人很快便对中土局势有了全面而详细的了解。

    由中土流亡贵族组成的“智囊团”给大单于头曼进献了一个攻击策略:若取代北,必取河西。

    匈奴人拿下河西,对陇西就形成了高屋建瓴之势,陇西随即陷入危机。陇西危急,关中必然震荡。关中震荡,秦国必然调整北疆防御策略,北疆军的防守重心必定从代北向北地、陇西方向转移,如此一来秦人在代北的防御力量必然削弱,匈奴人由此赢得了入侵机会。

    大单于头曼、左右贤王和左右方诸王对此策略一致赞同。他们也倾向于先打河西,只是河西大月氏与秦国结盟,河西的防御力量因此得以加固,打河西必然会引来秦军的夹击,匈奴人在西北战场上可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智囊团”于是献计:以匈奴主力打河西,攻占河西,以匈奴偏师镇戍河南和云中,以牵制秦人的北疆主力。同时派使者与北疆军统率武烈侯公子宝鼎进行议和谈判,并派秘军在咸阳等地散布流言,以离间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间的关系,加大咸阳和北疆之间的矛盾,混乱北疆局势,继而给匈奴人赢得攻占河西的足够时间。

    这一计策是建立在中土“智囊团”对中土局势的判断上,他们认为秦军要继续攻打楚国,以便完成中土的统一。当秦军以举国之力远征江东的时候,必定无力在西北疆域展开攻击,秦国没有实力同时在南北两条战线上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正是因为秦国无力两线作战,所以中土“智囊团”才不遗余力地诱惑匈奴人打河西。只待匈奴人拿下河西,在南北战争中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那么秦国就无法抵御匈奴人的入侵了。

    如果匈奴人对大秦展开全面入侵,而秦军主力还在江东远征,那么可以想像一下结果,秦国十有八九要失去代北,而代北的失守导致秦国的整个北疆防御崩溃,辽东的燕国有极大的可能击败秦军,收复燕南之地。到那个时候,匈奴人从陇西、北地和代北威胁大秦的京畿,而燕人则直接威胁河北,楚国又在大江一线对两淮和中原虎视眈眈,秦国四面受敌,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宝鼎还在咸阳的时候,王翦就在江淮前线与楚国的项燕开始议和谈判,而司马尚也在代北前线与匈奴人开始接触。

    秦王政和宝鼎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匈奴人爆发大规模的战争,能谈判就谈判,尽量延缓匈奴人入侵的步伐。

    等到宝鼎回到代北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司马尚和匈奴人的谈判,而是司马尚、羌廆、蒙恬和辛胜四位大将因为互相猜忌而引发的派系之间的激烈斗争,公子将闾、公子婴、公子骧和曝布、司马断、桓炀、赵高等人?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