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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君役第13部分阅读

    打量了他几眼,冷冷的说:“跟我来吧。”

    卫兵带着萧启翻过围墙,一直走到军队外围的一个大帐前,卫兵道:“将军就在里面,你进去吧。”萧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看见帐里没有其他人,白钺正坐在桌前看着自己。萧启忙快走几步,跪在中央,道:“见过将军。”白钺点点头,道:“一会儿,黄定国的遗体就要火化了。”萧启身子一僵,道:“一会儿?”白钺点点头,道:“已经停了这么多天了,虽说是冬天,但也不能老这么放着。尸体就在外面,出去吧。”

    两人转过大帐,在后面的空地上,果然停了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一旁也有人搭好了木柴。

    白钺对萧启道:“你不是要送送他吗?”

    萧启听了,跪倒叩首道:“谢将军大恩。”

    白钺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轻声说:“去吧。”

    萧启走过去,掀开白布,只见黄定国双目圆睁,面色青紫,舌头也吐出老长,也许是尸体放的久了,脸上都是黑褐色的斑点,显得异常可怖,哪里还有当初那个英气少年的影子。

    萧启轻轻一叹,闭上眼,把白布重新盖好。心中默默道:“我知道你还是恨着我,但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回到白钺身边,道:“将军,好了。”

    白钺点点头,抬了抬手,就有士兵把黄定国的尸体抬到木架上,然后用火吧点燃了木架。

    看着滚滚浓烟,闻着熟悉的味道,萧启又一次想起了葬身火海的曹明宦,他遇到的第一个英雄。虽然滕学士讲的很精彩,但自己胸中的兵法谋略,大部分还是他所传,即使现在,一闭上眼睛,萧启还能看到曹明宦向年幼的自己讲解兵法时循循善诱的样子。过了这么多年,萧启仍相信,他一定在某处看着自己,从没离开过。

    火渐渐熄灭,曾经活生生的人终成一把骨灰,萧启轻轻一叹,即使自己真的有天命在身,成就不世伟业,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黄定国一生争强好胜,但最后,他又争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很多年后,又有谁会记得那个不甘于人下的黄定国呢?而自己,又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萧启呢?挣扎了一辈子,到最后,原来世上,任何人都不曾存在过。白钺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把骨灰收好,然后对萧启道:“和我进去吧。”

    回到大帐,白钺让萧启坐下,自己做到他对面,问道:“不开心吗?”

    萧启勉强一笑,摇了摇头。白钺道:“没关系,第一次送走兄弟时我也这样。那次战死的,是和我同族的白戟,找到他尸体的时候,他的身上插满了箭,可刀还仅仅握在手里。我们俩关系很好,按辈分,我得叫他一声五哥。当时战况紧急,我只能草草把他就地埋葬,当时我就想,我们兄弟俩一起出来,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白钺动了动嘴角,继续说:“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虽然他对你不起,可你还是会为他难受,没事,都会过去的。”

    萧启淡淡一笑,犹豫道:“将军,我们都会死的……”

    白钺摸了摸萧启的头,笑道:“是啊!人都会死的,可我们不是看一个人怎么死,而是看他怎么活着。能够立下丰功伟绩,名垂青史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出生,死了,不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活过就是意义。你明白吗?”

    萧启缓缓的点点头,轻声道:“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可以了,对吗?”

    白钺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千夫营要求晚饭前回去,不早了,你快走吧。”萧启站起来,施礼拜别了白钺,回到了千夫营。

    第二天一早集合时,萧启已经不是队长,再加上身材高大,就站在最后一排,等大家都到齐才发现,今天的人比往常少了近一半。

    铁教头看着诧异的人们,吼道:“你们给老子听着,这次训练,一共有八十九人得到了月牌,也就是现在站在老子面前的,其他人,我们已经私下里找过他们了,从此以后,千夫营只剩八十九人,你们都跟着我俩好好训练,争取不要死在老子前面。”

    霍教头道:“以后的几个月,咱们除了和以前一样练习骑马射箭,格斗泅水以外,还要到军营学习如何排兵布阵。所以,以后的任务会很重,你们都把那根弦儿给我绷紧点儿,否则我们两人可不会心软的!”说完,眼神严厉的扫向所有人。众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霍教头见大家都听清楚了,也不再多话,只是命令道:“现在,都过来拿包袱,中午以前,跑步到月城!”

    以后的几个月,过的飞快。每到休息的日子。虽然一直没有奇门子的消息萧启都会去哑伯那里。萧启从来没有提过让哑伯帮忙的事,哑伯也没有提过。萧启本身不喜言谈,哑伯又不能说话,两人在一起,有时一天也不说一句话。但哑伯每到初一十五,都早早开门等着萧启,萧启也次次都去,哑伯看向萧启的眼神也渐渐柔和起来。

    至于千夫营,只剩八十九人后,四队的人几乎占了千夫营的一半,白钺没有提出重新分队,也始终没有提及恢复萧启的职位,队长还是由赵宝儿代着,萧启也乐得清闲,更何况,即使不是队长,千夫营的兄弟对他的敬重未减分毫。而安平,自从那天以后,在没有同萧启多说一句话,但练习比以前更为拼命,萧启也没有多问。

    转眼已经入秋,八月十四一大早,大家集合后,发现白钺和两位教头已经早早在院中等候。

    白钺等人来齐了,道:“明天是八月十五,按照惯例,等过了节,咱们就要道咯卫什前线去了,咯卫什和我大齐虽小有冲突,但一直没有大战爆发,你们去了那里,正好可以好好锻炼锻炼。现在我重新安排一下。从今天开始,千夫营分为左右两队,左队就是原来的四队,由赵宝儿任队长,李有才任副队长;其他人归属右队,由林诸任队长。傅万象任副队长。此外,咱们千夫营上了战场,就是一个独立的营,需要任命一名营长,营长一职,我想给萧启,大家有意见吗?”

    说完,停顿了一下,看没有人出声,便接着说:“既然没有人反对,那以后就由萧启任千夫营营长一职,萧启,你到前面来和大家讲几句。”

    萧启无法,只得走到前面,向白钺施礼道:“谢将军厚爱。”白钺点点头,笑道:“这是你该得的,和大家讲几句吧。”

    萧启转向大家,缓缓道:“这次出发,咱们将要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大家要小心,我们同去同回!”话音刚落,就有支持他的人跟着大喊:“同去同回!同去同回!”一时大家纷纷跟着高喊起来,场面无比热烈。萧启抬抬手示意大家停下,看了一眼白钺,轻声说:“就这样吧。”

    白钺知道萧启本不善言辞,也就无奈的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其他人见萧启只讲了一句话,并没有表示不满,相处了近三年,也都熟悉彼此的脾气。萧启虽不会讲太多,但一旦有事,是一定会维护自己的兄弟的。

    等萧启回去,白钺又道:“今天就不要训练了,想出去就到外面走走,十六一早咱们就出发。”

    萧启来到哑伯所住的小院,叩响了院门,却没有人来开。萧启只得喊道:“哑伯,萧启来了。”果然,不一会儿,哑伯就过来打开了门。看向萧启的眼神满是诧异。萧启走进屋里,关好门,对哑伯解释道:“哑伯,白将军刚刚下了命令,十六早上,我们就要去咯卫什前线了。”

    哑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转身从屋里拿了一叠纸,铺在桌上,写道:“白钺任你为何职?”

    萧启一愣,答道:“白将军让我当千夫营的营长。”

    哑伯又写道:“其他人是否心服?”

    萧启犹豫道:“大家一直待我很好。”

    哑伯点点头,又写道:“万事小心为上,切莫冲动。”

    萧启点头道:“哑伯放心,萧启会注意的。”

    哑伯摇摇头,继续写道:“七少爷本性温文,行事谨慎,但此次尤需三思而后行,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萧启一愣,思索了一会儿,答道:“谢谢哑伯,但如果这就是天命,恐怕是躲也躲不掉的。”

    哑伯手一抖,破天荒的笑了,写道:“天命不可违,老夫技艺粗浅,不可完全窥探天机,此行望七少爷顺利归来。”写完,抓起那几张纸进厨房烧了。

    第一卷 少年将军初长成 第卌五章 望乡

    千夫营随大军一路向北,已经行进了八天。因为有战马代步,已经行进至金城境内。这一路,出了上京,就鲜有两层以上的高楼,再往北走,青砖瓦房更是越来越少见。人们的衣服,也由锦服变成了普通的布衣。

    因为是营长,萧启的铠甲和别人的不同,是白铁打造的,在队伍的前面,自然异常显眼。所幸一路上,萧启都带着护面,所以也没有人注意他容貌

    行至中午,白钺命令大家休息。吃饭时,所有人围在一起,李有才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喊道:“老哥你看,那可是金城的城墙?”

    萧启抬头看了看,金城,自己参军离开家乡的地方。虽然没有去过几次,却常常出现在自己梦中,一同出现的,自然还有父兄呼唤自己的嘶吼。

    萧启抬起头,看了看,轻声道:“是金城,我们回来了。”

    李有才道:“金坛镇在金城东面,咱是往西北走,恐怕经不过我们镇了,老哥,白马镇在北面,没准咱们会路过呢!”

    萧启笑笑:“守陵村也在白马镇的北边,也许咱们能远远地看一眼,你们看,那里不就是葬马山吗?”

    大家纷纷向萧启指的方向看去,庞海道:“那座山基本上被浓雾掩盖了,看不清。难怪一个人能在里面藏那么长时间。”

    萧启道:“我小时这里还不是这样,也不知为什么?山上的雾越来越浓了。”

    赵宝儿道:“我听说啊!这叫祥瑞,葬马山上没准有神仙呢!”

    “神仙……”萧启心想:“石头叔不知怎么样了……”

    李有才忽然吼道:“我想起来了,我们村上的老人说,这就叫祥瑞,还说白马镇会有大人物出现呢!老哥,不会是你吧?”

    萧启淡笑道:“怎么会,我们都是无名小卒罢了。”

    臧乃清道:“怎么不会,守陵村离葬马山最近,从守陵村出来的也就营长你吧?不是你还能是谁?”

    萧启笑着摇摇头,不再答话。

    吃完饭,白钺就命令大家继续前进。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远远看到大片的农田,恰逢秋收时节,即使是中午,田里仍有不少人在收割庄稼。许是经常看到有军队走过,也不以为意,只是抬头看几眼,然后继续劳作。

    萧启望着那劳作的身影,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指着远处的大片农田,转头向李有才他们道:“你们看,那片田就是我家的!”

    大家齐齐向那边望去,隐约可以看见,金黄|色的稻谷中,四名青年正在忙着收割,一个少妇也把担子挑到地头,挥了挥手,不知喊了什么?那四人就停下手里的活计,奔了过来。萧启呆呆的望着他们,轻轻一叹,骑马继续前进。

    白钺见了,策马到萧启身边,轻声问:“不过去看看吗?”

    萧启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了,去了就舍不得走了。”

    白钺笑笑:“既然路过,托人给家里报个平安吧。”

    萧启难掩欣喜之色,忙下马叩首道:“多谢将军!”

    白钺点点头,道:“快去快回,大军不能停下等你啊。”

    萧启忙翻身上马,骑到田地外围,急急的寻找着熟识可靠的人,转了一圈,看到黑辫正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就忙策马赶了过去。

    听到马蹄声,黑辫抬起头,瞟了一眼,又转头看向田地的方向,她的儿子小穗正在那里忙碌着。

    萧启跳下马,走到黑辫身边,摘下护面,喊了一声:“婶儿。”

    黑辫回过头,上下打量了萧启一会儿,喊道:“你是小七?”

    萧启笑道:“婶儿,是我。”

    黑辫忙跳了起来,拉过萧启的手,口中不停地念叨:“都三年了,长这么高了,模样也更俊了,啧啧,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看看,这回去了。大锤不得高兴死,你也别在这里呆着了,快回家吧!山水他们也都能下地干活了。”

    萧启怅然的看了看自己家田地的方向,摇摇头道:“婶儿,我没时间了,行军路过,我和将军请假回来看看,马上就得走。我家还好吧?”

    黑辫听了,急道:“好,都好,你爹身体好着呢?老六也不乱跑了,放心吧。对了,你还和我说什么啊!快去看看你哥哥他们吧。”

    萧启摇摇头,道:“我家地太远,来不及了,麻烦您替我向家里报个平安,告诉爹我们是去押送军粮,不是去打仗,让他放心。还有,我这里有一些银子,您帮我带给家里。我在军营也用不了。”

    说着,解下随身的小包,放到黑辫手上。黑辫颠了颠,约莫有十几两,于是关切地问道:“你自己不留一些吗?”

    萧启道:“我在军营有吃有穿,用不着。告诉爹,吃些好的,别舍不得,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回家了。”

    黑辫点点头,道:“回去我就和大锤说,你在军营里,可要小心啊。”

    萧启笑笑,道:“婶儿,放心吧!我从不上前线的。”

    黑辫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萧启望了望渐渐远去的军队,转头对黑辫笑笑,道:“那,您歇着,我得回去了。”

    “哎,快去吧!小心啊!”

    萧启应了一声,上马飞奔,一路上,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但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留下,抬手一摸,冰凉坚硬的腕甲划得脸颊生疼。

    望着萧启的背影,黑辫摇了摇头,眼睛也湿润了。“真是个好孩子……”黑辫轻叹一声,不再休息,挑起担子急急回村报信了。

    正在吃饭的小五他们,也看到了正在前进的军队,小四放下碗,向小三道:“哥,也不知咱家小七怎么样了,都三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小三点点头,道:“是啊!前几天我还梦到他了呢?梦里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小小的身子背那么大一捆柴,却从不喊累的。”

    小四道:“小七比咱们小太多了,一直以来咱们都没怎么注意这个弟弟,印象里,他总是不爱说话,看人的眼神也是怯怯的,谁想是个这么有主意的孩子呢?”

    小五叹道:“他走了以后,爹似乎就没开心过。”

    山水听了,插嘴道:“叔叔们说的可是七叔啊?”

    小三点点头,道:“他只比你大三岁啊。”

    山水点点头,轻声说:“我也梦见过七叔,梦见他回家了。”

    大家听了,都沉默下来,他家小七,还能回来吗?

    木棉见大家都不说话,忙笑道:“别担心,他七叔从小就孝顺,一定会回来的。”

    黑辫回到村里,顾不上回家放下担子,就来到了大锤家。没有敲门,就推门走了进去。

    大锤正在给小六洗脸,看到黑辫,愣了一下,笑道:“他婶儿,有什么事儿啊!急急忙忙的。”

    黑辫放下担子,喘了口气,道:“大锤,我今天看到你家小七啦!”

    大锤一愣,手里的毛巾掉到脸盆里,猛的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黑辫身前,吼道:“你看到小七了?”

    黑辫从怀里掏出小七给的银子,递到大锤手里,道:“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大锤颠了颠,问道:“这么多?快坐,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然后转头向屋里喊:“崽子们都出来,有小七的消息了!”

    老大和小二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跑了出来,几个稍微年长的孩子也围上来听黑辫说。黑辫接过四儿媳蚕豆递上来的水。说道:“刚才我给我家小穗送完饭,正在树下休息,就看到一名白盔白甲的士兵骑马向我走过来,我开始也没介意。后来听见他叫我,我一抬头,等他把头上戴的摘下来,我一看那不是小七嘛。三年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不少,模样比小时候还俊,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也没有他好看啊!”

    大锤听了,结结巴巴的问道:“他,他,他说什么了吗?”

    黑辫道:“他说他行军路过,顾不上回家,就让我替他和家里报个平安,就问了问你们好不好,我说都好,他就放心的走了。”

    大锤心头一沉,道:“他……可是要去打仗?”

    黑辫道:“他说是去运军粮,不上前线,过几年就能回家,让你放心。这银子他让我和你说,他在军营有吃有穿,用不着,让你多吃点好的,别舍不得。看看,多懂事的孩子,我家小穗和他一般大,还和个小孩子似的。”

    大锤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钱袋,半响,对黑辫道:“谢谢他婶儿了。”黑辫笑笑,道:“要我说啊!有个这么好的儿子真是你家的福气啊!你歇着,我回去了。”

    大锤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道:“好的,您慢走,老大,帮你婶儿把担子挑回去。”

    老大应了一声,挑起了担子。黑辫也不推辞,两人走了出去。

    老大回来,看见其他人已经走了,大锤还站在院中,手中握着那个钱袋发愣。

    老大试探着叫道:“爹……”大锤转过头,眼睛稍微有些湿润,他看了老大一会儿,叹道:“咱家小七一定是上前线去了。”

    老大一愣,道:“不是押送军粮吗?”

    大锤道:“他还说在镇上当学徒呢?他是怕咱们担心啊。刚才黑辫说,他穿着白色的盔甲?”

    老大点头道:“是啊爹。”大锤点头道:“咱家小七,出息了。”

    老大问道:“爹,小七他怎么了?”

    大锤含笑道:“咱们村也来过一些士兵,大部分都只穿皮甲,头目模样的,铠甲是黑色的,你也知道白铁更难打造,小七的官职恐怕不低啊。”

    老大笑道:“这么说,咱家要出一个当官的了?”

    大锤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一进军营,都是普通士兵,小七的职位,不知是由多少次出生入死换来的啊!不过也好,官职越大,就越不容易……战死……小七说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第一卷 少年将军初长成 第卌六章 饿殍

    大军又前进了几日,所经的景物越来越荒凉。百姓们所居住的,也都是摇摇欲坠的土坯房,更穷一些的,甚至睡到了路边。

    不远处,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用木架支撑着,这就是贫民简陋的栖身之所,外面的篝火上,支着一个黑色的瓦罐,似乎正在煮着什么。一会儿一个小女孩儿从里面出来,那个一个断了把的木勺在里面搅了搅。小女孩瘦弱的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长袍,看起来是由大人的衣服改的,下面没穿裤子,光着两条腿。因为营养不良,女孩的脖子很细,从上面甚至可以看到和头相连的大筋。女孩抬起头,抬看见萧启一行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忙跑了回去。

    萧启行至帐篷门前,向瓦罐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翻腾的黑水中,隐约有一两个米粒浮现,要看向帐篷里,那个小女孩也正怯怯的看向自己,在她身后,躺着一个女人,因为是背对着萧启,所以看不见脸,但头发已经花白了。

    萧启轻轻一叹,把脸转向了一边,这一切,自己无能为力。

    大军又行了半日,翻过一个土坡,一个村庄隐约可见,白钺摇摇头道:“咱们还是从村外绕过去吧。”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男孩子打斜里跑过来,抱住了白钺的大腿,哭喊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

    白钺看了看小男孩儿,那男孩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实际年龄估计更大一些。白钺示意大家停下,下马抱住孩子,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孩许是哭了很久,脸上满是黑色的痕迹,他抽泣这说:“我娘,我娘已经好几天不动不说话了,村里人要埋了她,求求你们,让他们别埋我娘,要不,要不我就再也见不到娘了……”

    白钺听了,心下已然明白,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问道:“你家还有什么人吗?”

    小男孩摇头道:“没有了,我们是外乡人,在村里没有亲人。”

    白钺点点头,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男孩道:“我叫瑞成,今年六岁了。”

    白钺道:“你不是汉人?”说完,仔细打量这个男孩子,果然,男孩的眼睛是浅褐色,头发也略微卷曲。

    男孩子道:“我娘是汉人,我不知道我爹是谁……”

    白钺摇摇头,他的母亲估计也是大齐和咯卫什冲突的受害者。于是抱起瑞成,道:“走,咱们去你们村看看吧。”

    说完,转头对萧启道:“萧启和我一起去,其他人原地休息。队长看好自己的队员,不可以随意走动。”

    虽是秋天,村中竟不见一片树叶,地上也没有枯草,到处都是一片荒凉。瑞成不顾铠甲坚硬,伏在白钺肩上轻轻地哭着。萧启走在后面,望着荒凉的村落,心头冰凉。

    白钺的脸色也不好看,问道:“你们这里遭了灾了?”

    瑞成道:“打今年开春起,就没有粮食吃了,村里人就吃树叶,吃草,有时还能打到一些动物,就这样,还饿死不少人。我家是外乡人,村里人欺负我们,打了动物也不给我们吃,我抢不过村里的其他孩子,只能到外面挖草吃,秋天了,没有草了,娘就再也不理我了……呜呜……”白钺不好再问什么?只得轻轻拍着。

    萧启回过头,看到几个村名也正站在门口看向自己,他们瘦骨嶙峋,眼神冷漠异常,想必如果身边的人死了,他们也会无动于衷吧。白钺问瑞成:“你娘现在在哪里啊?”

    瑞成哽咽道:“在村长家,村长说,等等天黑了就埋了我娘。”

    白钺点点头,道:“带我去。”瑞成点点头,跳了下来,拉着白钺的手,顺着一条小路走去。

    转过一个弯,他们就看到一户稍好一些的院子门口围满了人,想必就是村长家。几人走到跟前,就听到人群一阵马蚤动,大家纷纷向前挤去,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那里喊:“别急别急,大家都有份!”

    瑞成听了,破涕为笑,喊道:“村长又给大家找到吃的了!有了吃的,娘就会理我了!”

    说着,就要一头扎到人群里。谁知马上就被人推了出来,接着一个健壮的农妇冲了出来,吼道:“小野种,踩了老娘的脚了!”瑞成坐在地上,却没有哭,只是呆呆的盯着农妇的手。农妇的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纸包上已经有斑斑点点的血迹透了出来。农妇看了一眼瑞成,跺了跺脚,冲他吐了一口吐沫:“呸!晦气!”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启摘下护面,走上前去,抱起瑞成。瑞成也紧紧搂住萧启的脖子,小小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着。这段时间,不断有村民提着纸包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没人看他们一眼。

    一个村民一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另一手提着纸包向他们走了过来。那个小女孩看到瑞成,叫道:“爹,你看,是他!”

    那村民忙去捂女孩的嘴,纸包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散了开来。白钺和萧启清楚的看到,纸包里包的,是一只人手,手的中指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萧启下意识的按住瑞成的头,不让他看到这一幕,心下了然,这些村民,实在分食尸体充饥啊。史书上记载过易子而食,可今天所看到的,却更加残忍。

    那村民看两人没有说话,忙蹲下捡起那只手,顾不得包好,就抱着孩子扭头跑了。

    瑞成的头被萧启按住不能动弹,但他已经不再哭泣,而是伏在萧启耳边轻声说:“大哥哥,以前,娘也来分过肉。他们现在在分我娘,对不对?下一个就该我了……”

    萧启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看向白钺。白钺的脸色也很难看,叹了口气,道:“带上孩子回去吧。”

    萧启知道,白钺想收留这个孩子,就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了村。

    此次回来,萧启把瑞成放到了自己马上,放慢速度,走带队伍一侧。天色渐暗,大军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前方的一个老树下,一直两尺长的动物不知在啃噬着什么。忽然,一支箭从队伍里射了出去,那动物顿时倒在了地上,萧启抬起头,箭是赵宝儿射的,此时,他还保持着弯弓射箭的姿势,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等大家赶上前,才看到那是动物是一只豺狼,而他啃食的,是一具女尸,实体的内脏已经被掏空了,赵宝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萧启上去拍了拍赵宝儿的肩,心想,如果让他知道了刚才村子里发生的事,恐怕他会更悲痛吧。

    赵宝儿看了看萧启,道:“营长,我们要不要葬了她?”萧启想了一下,答道:“算了吧!恐怕即使葬了,也会被野兽挖出来……”赵宝儿一愣,随即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走了不远,众人听到狼的嚎叫,回头一看,还是那棵老树下,又聚集了几头狼,正在疯狂地啃噬着一人一狼两具尸体。赵宝儿的手死死的握住自己的弓,却终究没有放箭出去。

    又前进了五十里,白钺才命令大家休息。吃完饭,萧启哄瑞成睡下,自己却毫无睡意,就爬起来走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篝火边,加了点树枝。

    望着渐渐燃起的火焰,萧启的神情有些恍惚。这时,他听到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白钺和两位教头都没有睡。

    萧启忙站起来,却被铁判官按住了。白钺道:“怎么,累了一天了,还睡不着吗?”

    萧启点点头,轻声道:“今天的事……”

    铁判官笑道:“老子还当什么呢?不就是吃人嘛,想当年打仗的时候,老子还吃过呢!把敌人的尸体拉回来,烤着吃!”

    萧启一听,吓得脸色惨白,惊异的看向铁判官。活阎王道:“你信他,那次是我们的叛徒,他逃到敌营,把我们的部署全都泄露了出去,害得我们损失了好多兄弟,后来援军到了,我们打了胜仗,当然要烤了他报仇了。”

    萧启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不少。谁想铁判官跳起来吼道:“叛徒个屁!咱们在岚城吃的也是叛徒?在临仙镇吃的也是叛徒?哪有那么多叛徒!”

    活阎王尴尬的笑笑,对铁判官道:“你看你,再吓坏我们。”

    铁判官不以为然道:“怎么,出来当兵只这点胆儿?”

    说着,走上前去搂住萧启,让他坐下,道:“在岚城那次,我和阎王还有黑白无常被围困了一个月。粮食都被吃完了,阎王他们也都受了伤,可援军迟迟不到,当时,岚城一旦被攻破,后面我军刚刚占据的五座城池就都保不住了,所以我们得撑住啊。老子呢就趁着黑,把城外敌人的尸体抬回来,切成块儿,烤着给大家吃了。”

    萧启颤抖着问:“你们……都吃了?”

    铁判官道:“当然,饿你五天试试!”

    萧启又看向白钺,白钺点点头,道:“我也经历过,临仙镇那次,我也在。”萧启听了,垂下了眼皮,身体在微微颤抖。

    白钺握住萧启的手,道:“军队尚且如此,更何况百姓呢。那时候,自己性命不保,城池将失,作为军人,保住性命才能保住城池,保住军人的荣誉,那时,可是什么都可以吃下去的。”

    萧启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但脸色依然苍白。白钺摸了摸他的头,补充道:“你心里也别责怪那些村民。道德呀,王法呀,都是人们在衣食无忧时玩儿的把戏。一旦食不果腹,人与野兽无异。大齐刚刚建国。边疆未定,征战连年,所谓安民,全是笑话。我们是老了,以后,还得靠你们啊!”

    见萧启点点头,白钺也笑了,道:“你在想想吧!想明白就好了。”

    铁判官道:“我说老白,怎么一样的话到了你嘴里就那么受听呢?老子一说就吓坏人家了。”

    活阎王笑道:“谁像你啊!你个疯子!”

    铁判官顿时怒道:“敢说老子疯?你才是疯子呢!”

    白钺听了,忙制止道:“好了好了,当着晚辈呢!”

    铁判官道:“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老弟是你的晚辈?敢占老子便宜?活腻歪了你!”

    白钺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好了好了,我赔不是还不行吗?真是……疯子。”

    铁判官听了,还欲再骂,被活阎王拉住了。活阎王一边拉着暴跳如雷的铁判官,一边对萧启道:“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有赶路呢。”

    白钺道:“明天那个孩子交给我吧!后面军队里有几辆马车,让孩子坐车里吧。”

    萧启也担心孩子在外面吹风受凉,便点点头,回去休息了。

    第一卷 少年将军初长成 第卌七章 荒村魅影

    五日后,大军已接近大齐与咯卫什的边境,许是因为与景西王交好时

    常常互通有无,这里的民房看上去要好得多,但自从交战以来,附近的百姓不堪马蚤扰,大部分已经迁走,所以好多村落已经无人居住。

    这天,大军一日也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临近傍晚,正路过一个村落,村中一片死寂,也不见一点灯光,想必已经荒芜了。

    白钺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就在村里休息吧!明天下午我们就能到了。”大家听了,纷纷舒了口气。

    吃了晚饭,白钺让大家随意找地方休息,萧启不愿进村,就在村口找了个平整地方躺下了。还没有睡着,李有才就过来摇醒了他。“老哥,快起来,农户家里估计走得急,被褥都是现成的,我们把炕烧热了,咱去炕上睡吧!”

    萧启道:“这不太好吧?”李有才道:“有什么不好,人又不在,走吧。累了这么多天,也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萧启只得和他进了村。

    李有才带着萧启走进一户农家,果然,物种的陈设一应俱全,被褥除了落了一层土外,还都合用。赵宝儿丢掉手里的树枝,站起来笑道:“营长,炕烧好了,今天咱们仨挤一张床吧。”

    萧启点头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说着,和两人一起掸掉床上的浮土,爬上了床。

    入夜,听着赵宝儿和李有才的鼾声,萧启难以入睡,但又不敢动,生怕吵醒了两人。恍惚间可以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窗扇打在窗框上的声音。

    萧启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前白蒙蒙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慢慢的,白光淡去,萧启眼前浮现出一个农家老妇的身影,老妇身穿灰色棉袄,头上包着一块深蓝色的头巾,背对着自己,不知在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老妇就是那样背对着自己站着,直到眼前又变成白茫茫一片。

    过了一会儿,眼前又渐渐清晰起来,还是那个老妇,花白的头发从头巾里散落下来,刀削斧凿般的脸上,一抹慈祥的笑意若隐若现。老妇正在用刀切着一颗萝卜,一下,两下,切成片,切成丁。萧启看着她的刀,却听不到一丝声音。此时的老妇,丝毫没有给人亲切的感觉,反而觉得诡异无比。老妇切完萝卜,就掀开锅盖,把萝卜倒进翻滚的沸水里,萧启的视线,就停留在锅里的沸水上,看着它慢慢翻滚,最终归于一片迷茫。

    似乎过了很久,萧启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棵树,铁杆虬枝,分明就是刚刚村口的那棵。视野渐渐拉近,树下站着一位红衣少女,少女的双手握在胸前,不安的扭着,是在等待什么人吗?随着眼前渐渐模糊,少女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又过了一会儿,萧启眼前又出现了几只正在啄米的鸡,鸡的中间,有一双脚在走来走去,不时有一把米洒下。还是那名少女,神色欢快,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但和刚才一样,萧启听不到任何声音。接着,萧启眼前一花,那女孩子的笑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终成一片迷蒙。不久,萧启的眼前渐渐清晰,这次出现的,是一个山洞,那名少女,头发蓬乱的走了进去,快到洞口时,回头望了望,满脸凄凉。混沌如约而至。

    下一个出现的,是一个打柴的青年,少年把打好的柴捆好,望了望头顶飞过的鸟群,憨厚的笑了。少年背起柴,向村口走去,远远望见等待的红衣少女,张开嘴,似乎叫了声什么?就快步向前赶去。少女也蹦跳着呼应他,两人越走越近,而萧启的眼前,又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会儿,眼前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饭桌前,少年和老妇相对而坐,老妇一边慈祥的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