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几个时辰，你，你这个女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我哥哥窝囊透顶？！”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情义与抉择
“秋夕，让人把东西拿进来吧。”
事到如今，苏灵玥也不想再和庄氏啰嗦。
庄氏的未来如何，在她看来确实算不得什么。但是，却涉及到了方管事一家。
她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身边可用的人并不多，刚好，方管事一家人，都在这些可用名单之列。无论是现在远在西北的老大，还是即将被她送去京城的老三，还有跟在自己身边一直精心伺候的若菊，都是她目前能够倚仗的助力。
她是可以不顾方元佑的意愿处置了庄氏，但是那样多少会让方元佑还有方家的其他人心底生出芥蒂。
就像是一粒种子，到了合适的时间，迟早都会生根发芽。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庄氏，还有价值。
秋夕出去了没一会儿，便领着莺儿从外头进来，她步履轻巧的走到苏灵玥面前福了福：“姑娘，东西拿来了。”说话间已经从身后的莺儿手里接过了托盘，而托盘上的东西，让在场的人看了心中皆是一惊，但苏灵玥却仿佛那上头放着的不过是寻常赏赐之物一般淡淡的吩咐道：“给庄氏。”
三尺白绫、一碗褐色还冒着热气儿的汤药、还有一把刃口锋利的剪刀。
“不，不要。”未等秋夕抬脚靠近，庄氏便如同见了鬼一般疯狂挣扎起来：“姑娘，姑娘奴婢错了啊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想死啊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姑娘您饶了奴婢吧！”
“谁说我非要你的命了？”苏灵玥鄙夷的看了一眼地上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庄氏，越发为这会儿还跪在雪地里的方元佑不值：“我这不过是给你一个选择罢了。除了那条白绫，其他两样都是不会要你命的东西。这药只是让你以后谨言慎行的助力，而这剪子，也只是想让你了却尘缘，早登极乐罢了。”
“三样东西你自个儿挑一样吧。”苏灵玥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厌烦的对那两个押着庄氏的婆子道：“带她到旁边去好好思量去吧。”末了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对若菊补充道：“拿几个钱给妈妈们吃酒，忙了这会子也实在是辛苦她们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个婆子听了苏灵玥的这话皆是眉开眼笑，下手便也更加狠重扎实了，庄氏被反扣着胳膊，疼得刚想开口，却被另一个婆子眼疾手快，也不止扯了个什么一把塞进她的嘴里，冲口的尖叫便成了呜呜的呻吟，很快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姑娘，您累了大半天了，先歪着歇一歇吧。”
枫菊见苏灵玥面有疲色，免不得有些心疼。只是刚开了口劝，就被苏灵玥摇头给拒绝了回来：“不用，还是等这事情了结了再好好歇着吧。”
“秋夕，人带来了吗？”苏灵玥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片刻才稳稳的放下茶盅，扭头问站在门口的秋夕。
“奴婢方才已经传话过去了，现在方管事正带着方元佑在院门口候着呢。”
苏灵玥嗯了一声：“去请他们进来吧。”
听到苏灵玥的吩咐，秋夕忙吩咐外头伺候的婆子和小丫头们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架蝶戏芙蓉的旧屏风抬过来隔在内间入口，这才挑帘子出去传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响，屏风外头已经传来了方管事和方元佑跪地请安的声音。
“给你爹爹搬个椅子过来，莺儿，上茶。”苏灵玥看不清屏风后方元佑的表情，但只看他那跪得笔直的身影，便知道他此时依旧没有半分改变念头的打算，还是想留下庄氏。
“方管事，具体的事情若菊已经对我说了。”苏灵玥不想拐弯抹角，等方管事落座，她便来了个开门见山：“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用不着这么担心紧张。”
“姑娘，都是老奴教子无方，这才……”方管事捧着茶盅，连连叹气，原本之前因为管理庄务不严已经有些心愧了，如今又摊上这么档子事情，他这会儿来到苏灵玥面前真的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方元佑重情重义，该是方管事你教子有方才对。”苏灵玥这话说的很认真，透着浅浅的欣赏和满意，半点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世上太多人，却都是毁在情义二字上，方元佑，你可知为何？”
方元佑被苏灵玥问得一怔，刚刚在门外想了许久的话，却一句也用不上来。
明明听说，这位幼主是个不足九岁的幼龄少女。原本以为自幼长在深闺中的女子，是一株长在林间娇弱美丽的菟丝花，却不想这位姑娘一开口，便是这样的咄咄逼人。
“因为情义重千金，却又最容易迷惑人的眼睛，扰乱人的心智。”苏灵玥笑了笑，不等方元佑回答便又继续道：“庄氏如何，你身为她的夫君，应该是最清楚的。”
“是，我很清楚。她为人刁蛮跋扈，善妒又小心眼，贪心却又胆小怯懦，还有许多许多这样那样的缺漏，我都知道。”方元佑沉默了片刻，才咬牙似下了决心一般的开口：“但是，她却已经是我两个孩儿的母亲。”
“可你也是你父母的儿子，她是你父母的儿媳妇！媳妇不敬公婆，忤逆尊长，是个什么罪过，你忘了吗？”
“你尚且知道幼子离开母亲的痛苦，那为什么不想想，父母被自己含辛茹苦养育大的孩子伤害的心情呢？”
苏灵玥一番话问得又快又急，偏偏又让人无从辩驳，直把外头的方元佑问了个面红耳赤，刚想开口，却又听到里头传来她的一声叹息：“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如今若是能够换回我的父亲和母亲，我付出什么，都是愿意的。”
“姑，姑娘……”
若菊听了这话眼圈便红了，她离苏灵玥最近，时间也最长，自然感触要比外头的父兄更深刻，她上前来开口想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苏灵玥只是了然的抬手握住了若菊的胳膊，方才继续道：“如今要说起来，我比你更能体会失去父母的孩子的痛苦和伤心，所以，我才会要见你，并且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至于如何选择，那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第一卷 第五十章 决定
“就算要犯傻，也要看值不值。”
方元佑静静的站在这间旧柴房的中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的啼哭不停的咒骂却言语不清的庄氏，不自觉的想到了刚刚出门时苏灵玥说的那句话。
是犯傻吗？
其实他现在也有些弄不清了。
庄氏会如何，其实他真的没想过太多，他所想的，只是家中那两个因为找不到娘亲而哭闹不住的孩子。
“养娘再好，总是好不过亲娘的。”
这句话，他可是听不少人说过。
但是再看到眼前这个女人，他却突然有一种，这话有些不对的感觉。
就像是父亲说的，把两个孩子交给这样的女人养育，会有未来吗？
“姑娘说过了，这药只不过是让你……”
方元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做一下最后的努力。
刚刚带他过来的两个婆子也说了，这里头的三样东西各自的用处。而他一听，便明白了刚刚姑娘对他说的，给他们一个机会是什么意思。
让庄氏喝下汤药，从此守口如瓶，这便是能够让庄氏留在方家，留在孩子们身边的办法。
但是……
“闭嘴，你闭嘴！”
方元佑的话让好不容易回复了一点神智的庄氏又陷入了癫狂状态，她撑起身冲着方元佑声嘶力竭的尖叫道：“什么你要救我，根本就是骗子！你分明就是和她们一样，来骗我喝了毒药要我命的！”
“我爹娘，我家里的所有人，一定也是你们杀的，一定是！你们这些凶手，凶手！”
“不是说救我吗？那就救我啊！为什么还要我喝药还要我去尼姑庵？”
“哼，那个丫头现在父母双亡，她还能依靠谁？她是不敢得罪你，得罪方家的。”
“所以你要真的想救我，就去找她提啊，只要你说了，她肯定不会拒绝的！”
“哼，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能报仇的，一定能！就算我不能，还有孩子们，我不会让她好过的，一定不会的！”
“元佑，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就算我爹娘不在了，可是我还能找到帮咱们的人，不比在苏家为奴为婢好？元佑，你……元佑你去哪里，你，你不要走啊元佑，你回来……”
……
“小的会写休书的。”
方元佑跪在厅中，对屏风后的苏灵玥轻声开口。
和以前一样，庄氏是不会听劝的。她认定了的东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想尽办法的去达成。
是的，妹妹说的没错，他这不叫老实，只是窝囊，只是懦弱罢了。
所以，庄家当时才看中了他，非要把庄氏嫁给他吧。
“喔？”苏灵玥有些意外，虽然知道庄氏的大闹会起到促进作用，但她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做出改变。
“我记得你方才说，希望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不要让两个孩子失去娘亲，那么现在呢？”
“小的，还是为了两个孩子。”方元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的开口：“小的只想两个孩子可以平安长大，小的不想孩子，成为宣泄仇恨的工具。”
“只是，小的还是想请姑娘您能够饶了庄氏一命。”方元佑开口，又重重的冲苏灵玥磕了几个响头。
毕竟，那是孩子的亲娘。
“落松庵是个清净的地方，相信古佛青灯为伴，能去去她身上的戾气。”
苏灵玥点头，冲着一旁的若菊摆了摆手，便见到若菊已经穿过屏风出去，带着磕头谢恩后的父兄离开了。
“枫菊，去吩咐收拾一下吧，咱们耽搁得时间也不短了，明儿便启程回府吧。”
苏灵玥撑着炕桌起身，扭头看着窗外，什么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呢？
“我明天就回黑山庄去了。庄子里冬猎正在当口，我不好久留。”
方元佑站在方管事面前，又恢复了先前那和方管事如出一辙的木讷和老成。
方管事看了一眼儿子，点了点头。
自己的三个儿子，唯有这个老二与他最相像。
但……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哥哥还是再耽搁一下吧。”若菊从外头进门，见到眼前这番平和的场景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好在二哥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徘徊太久，等着这段日子过去，他总会找到一个更适合他的也会疼爱两个孩子的女子为妻，一定会越过越好。
不过眼前，才是最难熬的。
“方才枫菊带话过来，说姑娘想明儿就启程回府，如今大雪初晴，天冷路滑的，我想哥哥你惯走山路的，不如先送姑娘回府了再返回黑山庄吧？”
其实若菊心底，还是不放心沈珏的。
特别是回庄子了这些天她都没见过沈珏露面，就更加不放心他了。
那个男人身世、来历还有目的都成迷，虽然他说是被人陷害追杀，找姑娘是为了求解药，可是这些话，她总觉得靠不住。
偏偏姑娘对沈珏的行踪并不在意，她连着提了几次，也没见姑娘对他的不在有什么不满，这就让若菊更加忧心了。
若是那个男人心怀不轨，那姑娘岂不是太危险了？！
若菊的担心果然不是空|岤来风，直到第二天一早把行李都收拾妥当，姑娘都坐上了车，那沈珏还是不见踪迹。
这让若菊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早做了打算，留下了二哥，若不然去哪里寻个更加妥当的人来当车夫？
“他并不是咱们苏府的人，去哪里自然咱们也管不了。”对于若菊有关沈珏的抱怨，苏灵玥隐隐有些头疼，这么长时间了，这若菊还是对沈珏充满了怀疑和敌对。
依着若菊的性子，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也是一样对沈珏存着疑心么？
“可若菊啊，这次你还真是误会沈珏了。”苏灵玥看着若菊一脸严肃认真控诉沈珏罪行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是我拜托沈珏先回去的。”
“啊？！”
摇晃的马车让苏灵生了几分倦意，她懒懒的往后头的软枕上挪了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京城里的贵客也就这几天便会到了，咱们总得准备准备好好迎接才是。你说，有什么比投其所好更能体现咱们的诚意呢？”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来者不善（一）
京城伯府里的来人倒是很会赶时间，到达苏府的时候正巧是腊八。
一行六辆大车，装着来苏府帮忙的四个婆子，还有六个随行的年轻媳妇和几个在路上方便跑腿伺候的小幺儿，再加上前后骑马护送的家丁小厮，看起来很是声势浩大。
但让苏灵玥意外的是，这一行人的领头，竟然是舅母的表侄子，孙廷方。
在前世，这个人可是等她到了伯府才知道的，没想到在这一世却在这个时候便现身了。
不过也正因为是他的出现，在苏灵玥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如今事态的发展，和自己前世所了解的，已经出现了偏差。
就像是现世她所熟悉的蝴蝶效应，围绕在她周围的那些人的命运，已经随着她的到来，而正在悄悄的发生改变。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只要这一世她好好用心，她的命运，也是一样可以改变的！
苏灵玥心底的惊涛骇浪京城里来的贵客们自然不会知道，而且眼下她们也没心思去思考，因为她们谁也没想到，她们型辛辛苦苦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苏府招待她们的第一顿，竟然是腊八粥配酱菜！
偏偏周妈妈还在一旁热诺的介绍，这粥用了多少种食材熬煮，费了多大的心思云云，让一干人也不好真的拉下脸去指责。
可这粥就算再费心思，那不还是粥么？
所以走在前头最先进屋的钱妈妈一下没忍住，轻哼了一声：“在京城的时候，便一直听说咱们这位姑奶奶是最温和仁厚的，知书达理接人待物那是样样不差，怎么……”话也不说完，只拉长了音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桌简单的饮食。
这是在嫌弃么？
周妈妈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只语调平平的回道：“夫人去了还没满周年，如今姑娘还守着孝呢。”
声音不大，但话里的意思却极其明白——如今主子都吃着素食，你就算是京城伯府来的人，也是个奴才，难道还能越过主子去？
钱妈妈的脸色阴沉沉的有些挂不住，但是一看到旁边站着作陪笑得没心没肺的周妈妈，她又不知道这一口气该如何才能顺畅，顿了许久，才轻轻的搁下筷子，一脸傲然的看着周妈妈：“崔妈妈，今儿没再府里吗？”
周妈妈在心底狠狠的啐了一口，脸上却依旧笑得如同花开：“崔妈妈今儿不得空，所以姑娘便吩咐了老奴几个过来伺候诸位。”
进府到现在，想起来问一个管事奴婢，却想不起问一下母新丧的姑娘，这是哪家的规矩？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钱妈妈的一句问，更是坐实了崔妈妈之前就和京城有往来这件事，这也让周妈妈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警惕，丝毫不敢怠慢，生怕因为她的一点疏忽而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那姑娘呢，如今在何处？”钱妈妈皱了皱眉，心情因为周妈妈的回复而越发变得糟乱起来，来时夫人可是交代说到了苏府一切有崔妈妈打点，一切都不用她们担心，可为何明明早早的就递信过来了，崔妈妈却到现在连人影儿都没见着呢？
“姑娘自我们夫人去世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这会儿才吃过药刚刚睡下，几位旅途劳顿，不如先好好休息，改日再见吧。”
周妈妈见招拆招，依着苏灵玥先前的吩咐，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位表少爷，已经有莫总管安排接待，而内宅的这几个婆子，就先放在府里晾一晾吧。
“这不太妥当吧，夫人吩咐我们赶过来时可是交代过的，让……”
钱妈妈的反对刚刚起了个头，却被桌上另外一个圆脸含笑的婆子站起来打断：“老姐姐，这是姑娘体恤咱们呢，不如就先听了这位周姐姐的话，咱们先歇一歇，旁的不说，总得先拾掇拾掇吧，若不然我们这一脸灰一身土的，见了姑娘反倒惊着了她。”
这婆子，倒是个聪明不好对付的。
周妈妈不动声色的多看了她两眼，牢牢的记住了她的长相，又陪着说了会子话，才找了个由头悄悄的退了出来。
“姐姐那么心急做什么？”看周妈妈出去，方才那个圆脸解围的婆子才敛了笑，对着一旁站着的苏府奴婢们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下去吧，我们这里没别的事儿了。”
那圆脸婆子一开口，旁边几个有眼色的媳妇子忙站起身，一边招呼房内的丫头们出门，一边已经小心的灭了房内的几盏靠窗的灯，才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出，顺手轻轻的阖上了门。
钱妈妈等房里安静下来，才压着声音道：“这个周婆子分明是故意拿乔，咱们早先就传信了，你看那崔婆子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露，会不会是这府里头有变呀？”
“有变？”圆脸的婆子轻轻的搁下碗筷，冷笑一声：“若是这府里太平无事，夫人会让咱们几个过来？”
“那崔婆子本就靠不住，若是她是个能的，为何会被陪嫁出府？”说到这里，一旁另一个尖脸的婆子更是一脸的鄙夷：“钱姐姐，宋姐姐，依我看啊，咱们还是自个儿先筹谋着早做打算为好。”
“嗯，你吩咐下去，这两天在府里寻人探探消息。”圆脸的宋婆子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一般对端坐在位上捧着碗喝粥的一个穿皂色对襟长袄的婆子道：“罗妈妈，还得麻烦你，让你家丫头递个信儿出去给表少爷。”
“表少爷？还是算了吧。”钱妈妈撇了撇嘴：“咱们还没进府呢，他便被莫管家请着往府外去了，这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找他去？”
“说好找也好找，只往这城里最热闹的那个所在去一去，准保在那里呢！”钱妈妈嗤嗤的笑道：“咱们这位表少爷，最好哪一口，你们还不知道么？”
这一打岔，总算让房里沉闷的空气活跃了起来，几个婆子一改先前的压抑和不满，东拉西扯的说起了闲话，谁也没注意，门外院角的阴暗处，一道小小的身影如猫一般灵巧的一闪而过，很快便隐入了晦暗的夜色。
第一卷 第二章 来者不善（二）
“这次过来的那四个婆子，虽说明面儿上是那个高高瘦瘦的钱婆子做主，可里头最难对付的还是那个圆脸的宋婆子，以前随着夫人回过几次伯府，隐隐还记得这个宋婆子，伯府里头背地里都叫她‘笑面虎’，最是面善心恶，诡计多端的。”
周妈妈一口气喝干了一盅茶，匀了匀因为赶路太急而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才开口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对苏灵玥细细的说了个遍，当然，最后还有她自个儿的看法和分析。
“嗯，辛苦妈妈费心了。”苏灵玥点头，依着前世记忆的帮助，她对这几个婆子的了解可不比周妈妈少。
前世的懦弱，让这几个婆子一进府，便在崔妈妈的配合下拿到了府里的掌控权。
很快，忠心于自己的那些仆从，被陷害的陷害，发卖的发卖，等到她进京城的时候，身边便只剩下了这些来自京城，对她严密监控的恶奴。
算计完她的家产，最后连她每月的月例银子也不放过，至于用心伺候什么的，那就更不要提了。
她记得到最后甚至连倒杯热水都叫不到人。一旦稍稍提一提，那些难听的训责和嘲讽挖苦，便迎面而来，至今仿佛都还响在她的耳边。
当然，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她这般记忆犹新。
前世，若不是这些人做帮凶陷害，她又如何会……
思及此处，苏灵玥暗暗咬紧了牙，眼底泻出的恨意把离她不远的周妈妈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也没见到姑娘露出这样的神色啊，就像，就像是那地狱里逃出的恶鬼一般：“姑，姑娘？”
“我母亲的事情，她们应该是知情的吧。”
苏灵玥见周妈妈一脸惊慌，也知道是自己方才的情绪没收住，吓到了她。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挽回。
在一个孩子心里，有什么能比母亲被人所害更让她生恨的呢？
“这个并不好说。”苏灵玥的这个借口很有感染力，周妈妈也瞬间沉了脸色，但是气归气，她倒还没有完全盲目：“虽然崔婆子说是京城伯府里贵人的吩咐，可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房下的手啊。”
“这几个婆子，都是我那亲亲舅母的亲信，不管如何，宁可错过不可放过，总是要找机会问一问才是。”虽然周妈妈表示怀疑，但苏灵玥却是很清楚的。
如果她娘亲去世，伯府里谁能获得的利益最大。
当然，嫌疑归嫌疑，要真的定罪落实，还是需要证据的。
“这些天先不用理会她们，晾个几天再说。”苏灵玥低头看着秋夕才绣好的帕子，结合脑子里有关刺绣的资料，细细的琢磨着上头的行针走法，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再抬头看着周妈妈一笑：“不过，依着这几个婆子的性子，怕是熬不过两天就要起幺蛾子吧。”
苏灵玥吩咐完，又似才想起来一般带着几分懊恼屈指敲额头：“喔，对了，那位表少爷呢？那可是位贵客，怠慢不得。”
“莫管事已经拜托沈珏沈公子作陪，好好伺候了。”周妈妈垂下眼，恭敬的回复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堂堂一个京城来的爷们儿，一到蜀川便和没见过姑娘一样，一听说要去那地方喝酒，甚至连梳洗都顾不得了，顶着一头的灰便往那里跑。
“嗯，沈公子最会招待贵客的，有他安置，我就放心了。”看着周妈妈满脸嫌弃，苏灵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那沈珏是去哪里招待那位表少爷了。
有那位小桃仙作陪，希望表少爷不要想家才是。
正如苏灵玥所说，那几个婆子是待不住的。在探消息探不到，见苏灵玥又一再被推，接连吃了六七顿素食之后，钱婆子终于发飙了。
“什么，找不到？”钱婆子恨恨的一拍桌面，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凶兽：“那表少爷身边的几个小的呢，也找不到吗？”
“表少爷身边那几个小的是他自孙家带过来的，平时就刁滑的可以，如今有了摸鱼偷闲的功夫，那还不抓紧玩疯了？”罗妈妈叹了口气，说到这件事情她也是一肚子的气，原以为是自己的二闺女办事不得力，结果昨儿她扯着老脸亲自出去了一趟，却发现那几个小厮正喝得半醉，挤在一起骰子摇得山响，对她的问话开始还能敷衍两句，到最后甚至连理都懒得理会了，直把她气了个绝倒。
“那就安排我们府里的小厮去找！”戴妈妈握拳，她们在伯府如何体面，却总只是奴婢，这做主的事情，怎么还得那位表少爷开口点头吧：“城里也就这么大点地儿，表少爷去的地方还能逃得出那几处？挨着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别费那个事了。”宋妈妈叹了口气：“若是人家存心的，咱们就算是把这蜀川翻个底朝天，怕也是找不到的。”
“存心？妹妹的意思是？”宋妈妈这一提醒，钱婆子也恍然醒悟过来，可不是说，如今苏家的这位小姐才八岁吗？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可能有这样的心机？
“你看这每天都过来问候咱们，说话干什么都恭恭敬敬的那个周婆子，我听说她之前也是姑奶奶嫁过来时带的陪嫁，从一个庄子里的管事婆子，到现在府里第一说话算数的，她能简单了去？”宋妈妈笑了笑：“你看咱们也呆了这几天了，可有一个人带回来有关崔婆子的消息？什么出去办事，我看闹不好，崔婆子早就不在府里了。”
“什么？！”这下不光是钱妈妈，就连坐在一旁的另外两个婆子也惊的从位子上占了起来。
“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这两天我也问过府里的几个丫头婆子，别说是提到崔婆子，就连以前跟在崔婆子身边的几个媳妇丫头也没了消息。”宋妈妈叹了口气，神色很是无奈：“还有昨儿我到门房那边儿打听了一下崔婆子的几个儿子，也没有结果，那几个小子回话间闪闪躲躲的，八成是有人事先就做了吩咐。”
“所以与其现在拼命的去找表少爷，倒不如，咱们先去见能见到的。”
“能见到的？”罗妈妈皱眉：“你的意思是，去见苏家小姐？”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来者不善（三）
“要见我？”苏灵玥挑眉。
这才不过两天而已，那几个婆子的耐性比她料想的可要差多了。
原本以为无论如何还得过个四五天，等她将手里有关绣坊的事情处理妥当再发作的，却不想会这么快。
“她们这两天满府里打听，又派人往外头去找表少爷，不是都没有结果嘛，自然有些等不得了。”
周妈妈算是这两日和那些京城来客接触最多的人了，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看那几个婆子不顺眼，恨不得越快越好的将她们赶回京城去。
“既然这样，那就见见吧。”
苏灵玥笑了笑，并没有拒绝那几个婆子的请求。
反正早见晚见迟早是要见面的，倒不如早些处置了干净。
周妈妈得了准信，也不迟疑便匆匆的出去安排准备去了。那几个婆子可不是好缠的主儿，她原本并不想安排在苏灵玥所居住的院子里见面，但苏灵玥却觉得周妈妈有些太过小心了：“如今府里大半被烧了个干净，我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可被她们探究的，若真是依着妈妈的话随便在她们住的院子旁边见一见，没准儿人家还觉得咱们有事情藏着掖着呢。倒不如这一次畅快干脆的见了，也绝了她们多余的想头。”
其实那几个婆子说要见她，请安什么的，多半也只是借口，最大的目的，只怕还是为了试探。
因为崔妈妈的缺席不见，已经完全的打断了她们之前安排好的一切，不过仅仅只用了两天她们便从慌乱中找到了突破口，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轻敌了呢？
苏灵玥所不知道的是，她在费神考虑接下来该如何的时候，周妈妈也在因为见面的安排上，和钱妈妈她们起了激烈的争执。
“只去一个人？”钱妈妈盯着站在自己面前说出安排的周妈妈，暗暗的在袖中攥紧了帕子：“周妈妈，你没有开玩笑吧？这，真的是表小姐的意思？”
她们可是寿山伯夫人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
何况拒绝她们的，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眼前这个老婆子搞的鬼！一定是！
想到这里，钱妈妈就有些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再开口，却被身后站着的宋妈妈扯住了衣袖：“周姐姐，我们是寿山伯夫人派来伺候姑娘的，如今这也到了几天了，承蒙姑娘体恤，已经让我们休息了这么些天了，如何咱们也不好再闲着，总得一起见了姑娘向她请安磕头才是。”
同样是提出反对，宋妈妈的话听起来就顺耳多了，也更加合情理。
不过周妈妈却半点没受影响，依旧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招牌微笑：“是的。姑娘说，诸位都是寿山伯夫人身边最为器重的老人儿，如今到了咱们府里自然是贵客，哪里能让你们辛苦操劳的？再则说句私下里的话，姑娘年幼本就身子弱，自我们夫人过世之后，因为伤心过度更是……”
“唉，姑娘如今可是经不起吵，几位也体谅体谅吧！反正这日子还长着，等以后姑娘身子养好些，再见也不迟嘛！”
用完午饭，苏灵玥习惯性的要小睡一会儿。
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如果放到她所熟悉的现世，只怕还偎在父母身边撒娇呢，哪像现在的她，已经成了实实在在的一家之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苏灵玥才更能体会身体健康的重要。
她可不想重蹈这身体前世的覆辙，小小年纪便……
所以如今哪怕烦心的事情再多，苏灵玥也是到点就休息，坚决不硬撑。
秋夕小心的挑帘子进门，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守着苏灵玥做针线的枫菊，又探头看了看床上还处在沉睡中的苏灵玥，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枫菊身边半蹲下身，贴在她的耳边道：“周妈妈回来了。”
“姑娘还睡着呢。”枫菊扭头看了一眼苏灵玥，才满不在乎的压着声音道：“让她们等着就是了，不过是请个安而已，难不成还要主子依着做奴婢的不成？”
“我已经和周妈妈说了，如今周妈妈正陪着那位宋妈妈在隔壁厢房喝茶呢。”秋夕点头，并没有觉得枫菊这番无理的话有什么不妥：“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不是说这次过来的四个婆子里，那位钱妈妈是最体面的吗，怎么来的却是宋妈妈呢?”
“她们想来探咱们的虚实，自然是要派个聪明能干的过来。”枫菊轻轻咬断线头，虽然嘴里说的是轻描淡写，但是心里却对苏灵玥越发的信服起来。
提出只见一个人，是苏灵玥的意思。
既然知道这些婆子们的目的是来试探，那么她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对这次过来的这些仆妇们来个试探呢？
为了得到准确的消息，她们一定会派出其中最能干的人过来。
而姑娘她果然也猜对了，过来见她的人，果然是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一脸笑容的宋妈妈。
“听莺儿说，刚刚周妈妈去告诉那几个婆子，姑娘今儿只见一个人时，那个钱婆子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枫菊似想起什么来一般凑在秋夕耳边道：“看起来这位钱妈妈，倒是个沉不住气的。”
“可周妈妈不是说，这位钱妈妈是寿山伯夫人面前的红人吗？”秋夕皱眉，这样的城府和脑子，是怎么成为红人的？
“脑子好不如生的好，听说这位钱妈妈，可是寿山伯夫人的陪房，自然是不同的。”枫菊将手里已经半成的帕子递给秋夕：“来帮我瞧瞧，这上头的花样绣得如何？”
“不用看啦，枫菊现在的绣艺就是拿出去开绣坊也管够了。”不等秋夕回答，苏灵玥已经半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朦胧的看着她们，看样子似乎已经醒过来一会儿了。
枫菊大窘，忙放下手里的帕子过来伺候苏灵玥起床：“姑娘就算是要打趣奴婢，也该先让奴婢伺候您穿衣才是。如今天寒地冻的，万一招了风寒可怎么好？”
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来者不善（四）
宋妈妈在京城的寿山伯府里，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寿山伯夫人当家，能为她器重并委以重任的亲信，大多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例如这次过来苏府领头的钱妈妈。
但是宋妈妈，苏灵玥是了解的。
她是寿山伯府内土生土长的家生子，而且进伯府后最开始伺候的，是现在寿山伯的嫡母马氏。
而老夫人马氏与现在的寿山伯夫人不对付，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所以一个这样出生的家仆，能够混到她现在的地位，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
在苏灵玥的记忆里，这位宋妈妈无论何时待人都是客气有礼的。温和的态度配上那一脸憨厚和蔼的笑容，如何看都是一位值得信赖和倚靠的忠仆。
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世，就是上了她这表象的当，信了她是那忠心忠厚之人，对她给予了百般的信任和倚靠，结果最后却被她毫不留情的算计出卖，成了她踩在脚底下往伯府更高地位攀爬的台阶。
“姑娘，宋妈妈来给您请安了。”
见苏灵玥坐着不吭声，而宋妈妈又跪在地上有一会儿了，周妈妈并不知道苏灵玥是在回忆过去，只以为是她故意给宋妈妈下马威，一开始便也开口说什么，直到又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宋妈妈脸色都有些变了，周妈妈觉得再这样把人晾着实在是不妥，不得不往前走了两步，贴在苏灵玥耳边小声提醒。
“啊，喔，宋妈妈好。”苏灵玥回神，却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完全没有昔日的老成稳重，只有一副孩童应有的天真稚气，透着几分怯懦小心。
“姑娘安好。”宋妈妈陪着笑，一边扶着前来搀她起身的枫菊的胳膊起身，一边已经细细的上下打量了苏灵玥好几遍。
因为还在孝期，所以苏灵玥的打扮很简单，更显得她身体单薄纤弱，眉眼间的怯意藏不住，说话间还时不时往周妈妈那边瞧。
宋妈妈陪着说了会子话，看这样子心里也大概有了底。
这位姑娘，并不是个刁滑生事儿的。
那么……
宋妈妈一边顺着苏灵玥的话题往下续，一边暗暗的又扫了?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