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捧起枣子的脸,动情地亲了上去,唇舌交缠了好久,久到枣子忍不住动手推他才松口。他两臂深入被子里,连人带被横抱了起来,稳稳的,就这样一路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昨晚一个人睡在床上,那种冷清的滋味实在难受。他早就把垫床的被子铺了几层,小心翼翼地放下枣子,枣子一点颠簸都没感觉到。
枣子箍住雷守诺的脖子,把人拉到了床上。雷守诺差点就压了下去,幸好反应快及时撑住了床边,虽然没对话,但他似乎感受到了枣子内心的不安,搂着人,从发际轻啄到唇角,轻声安抚。
雷哥离家多久?跟以前送货到北方相比,这点时间不值一提,枣子却觉得仿佛两人已经分开了整整一年,他甚至想到了两人再也见不到面,就这样孤独终老。他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太多,只是怎么也控制不住思绪。那些错乱的情绪像野草一般疯长,事情的实情怎样是一回事,拔不掉的不安却是另一回事。
强壮躯体的热度透过简单的衣衫源源不断地流进掌心,护住腰身的力度稳固坚定,到了这一刻,枣子才觉得自己从梦里醒了,“雷哥,别扔下枣子……”
“小笨蛋,雷哥扔掉全部家产都不会扔掉家人。”雷守诺有点心酸地道。枣子时不时会用小时候的语调和语气同他讲话,既让人心疼又让人爱惜。他以后再也不会随处去了,家人需要他的陪伴,这比什么都重要。
“雷哥,一起睡。”
雷守诺看看窗外,日头挂得老高,阳光灿烂……“好,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第一卷 40章
年例,看别人家办都热闹可喜,往桌边一坐就能开吃,吃完打声招呼就能走,菜肉酒水样样不缺。几天下来吃进的好料够撑一年。
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枣子挺着微隆的肚子跟在雷守诺旁边帮手,粗重工夫做不了,帮忙擦两把汗还是可以的。
天井可以摆两张大圆桌一张小方桌,小的给孩子坐正好;院子里可以摆六七张圆桌,再多就不行了。
枣子回想起上次圆房礼,宾客多得能坐满一条村子,担心地问:“雷哥,地方是不是太小……”
“是少了点,上次是大喜事,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自然会费点周章,现在只是搞个年例,再劳师动众就过了。”雷守诺道。
“嗯……桌椅可以找下村的人借,不过客人要请哪些?”枣子揉了揉腰,这个地方的人有孕之后四个月就会见肚,不过他比别人的肚子要大点,腰腿痛的反应也更明显。
雷守诺拖来半截木桩,扶枣子坐下休息,道:“这么几桌,请了也没地方坐,漏了哪几个都不好说,随意吧,来了就坐下来吃,这个吃完轮下一个,不限定了。”
枣子轻轻喘了一口气,“听上去好辛苦……如果我也能帮忙就好了。”
“你好好的就是帮我们大忙了。”雷守诺蹲下来,给枣子揉了揉小腿。枣子长高之后小腿跟着变得修长结实,颇有弹性。但有孩子之后却吃了不少苦头,动不动就抽筋。
枣子把雷守诺拉到面前,帮他按起肩膀来,“雷哥的肩膀硬得像石头一样。”
“枣子的手搭上来,就是铁块都要融化了。”雷守诺笑道。
枣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以前没力气,现在有力气,可以天天帮雷哥捏一捏。”
“嗯,还是枣子最窝心。”雷守诺抓过枣子的手啃了一口,“行了,我舒服多了。”哟嘿一声站了起来。
“现在要做什么?”
“去县城找厨师,顺路看能不能买一部分耐放的材料回来。”
枣子眼前一亮,他前段时间都憋在家里,现在特别想出去走走。雷守诺想都不想就反对。梅小爹刚好出来,了解事情始末后道:“守诺你保护过头了,谁家阿大不是有喜三个月稳定了就上山下地做事的?枣子四个月了,锻炼一下有好处。”枣子在旁边猛点头。
雷守诺还是很不情愿的,但小爹都帮嘴了,枣子难得这么兴高采烈一回……“好吧,不过枣子只能坐在马车上,不能乱跑,也不许搬东西拿东西。”
他们还没来得及买马车,只好借村里人的。马车有一个拱形的棚子,没有门帘,所以前后直通,应该只是运货的时候用来挡挡风雨的。雷守诺在车夫的位置后面一个角落里铺了柔软的坐垫,让枣子坐在上头,还带了一张薄被给枣子挡风。
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两夫夫,再带上阿伟,出发了。
山道边上野花灿烂,紫红色与橘黄|色夹杂的小花簇色彩缤纷,与嫩绿的草叶相映成趣,就像油画上最灿烂的早晨。枣子趴在雷守诺的背上,怎么都看不够大自然的景色。雷守诺宽厚的背部随着甩鞭子的动作起伏,枣子当是游戏,噙着笑,高兴得不行。不是第一次出县城了,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兴。
到了县城,他们到了雷守诺平时爱光顾的饭庄。雷守诺出面,一说到请厨师做年例,饭庄老板就把他们请到了厢房。没过多久,一个彪壮大汉进来,后头还跟着三四个小学徒。饭庄老板说,这个大伙头有空,做菜够镬气够味,绝对饱肚又好吃。而且他块头大,两三天折腾下来不怕累。
圆房礼那次雷守诺找的是别家厨师,这次想换口味,就来了这家。见这个大伙头为人直率豪爽,他二话不说就定了下来。
几个人在厢房里围坐一圈,嗑起了瓜子,雷守诺道:“大伙头,我们马古村后天就是年例了,有什么菜式讲两道来听听。”
大伙头不含糊,道:“汤不能少,省事的话就煮鸡汤,灼鸡的时候汤也有了,加点料就很好喝;白切鸡一桌一只就行,怕吃腻的话,可以半边鸡半边鸭,蘸料就是热油煎姜蒜再加豉油,鸡肾鸭肾可以炒一个菜,微辣的;香芋炖扣肉,香软滑嫩,入口就融,不喜欢芋头的话换成梅菜也开胃;鱼就做豆豉蒸黄鳝,肉质鲜美,没什么鱼骨头;其它的还有酸甜口的排骨,花生猪手,白灼虾,腊肠炒豆角,玉米萝卜丁豆子炒一盘,青菜加点蒜子炒就好吃了。”
枣子听得眼睛都大了,圆房礼那次的饭菜,他只在房里吃了别人送进来的一盆杂锦,剩下的那些都让来吃酒席的人分着带走了,这个据说是习俗。平日里吃的好菜都是小灶小锅弄的,于是他还没真真切切地参与过定制那么丰盛的一大桌菜。
雷守诺拢着他,想了片刻,道:“花生猪手不要,其它都做凑个整数,扣肉的话……枣子,爱吃芋头还是梅菜?”
“梅菜。”
“嗯,那就用梅菜。”
大伙头表示明白了,让身边的小学徒一一记下。
雷守诺让大伙头的学徒算清要多少材料,拿到清单之后,他们跟大伙头约好时间,即刻动身去买东西了。
现在能买的是鸡鸭腊肠,梅菜豆豉这类佐菜也能买,鱼虾这种难带的等明天东西少一点再买……能买的先买,不够的今天定好明天再来拿。
县城的菜市场始料未及的拥挤,把马车拴在在市场口旁边一棵大榕树底下。雷守诺圈着枣子在怀里,深入菜市场,逐摊逐摊地看过去。鸡鸭买好了让摊贩的帮手送到马车上,阿伟留在那边守东西。其它东西也是这样买,雷守诺要做的就是付钱,枣子就帮忙告知摊贩把东西送去哪里。雷守诺做生意精明,擅长讲价,摊主不但不生气,还会给他们多搭两个果子什么的。
枣子全程陪在旁边,暗暗将雷守诺讨价还价的技巧都记住,等以后自己出来买东西也要学会还价,一文两文钱不算什么,但积少成多,加起来就是大数目了。他们家是穷过来的,一分一文都有雷守诺的血汗,该使的使,该省的却不能乱来。
走到卖蔬菜的地方,雷守诺挑起了生菜,枣子不解,“雷哥,我们家菜园里有麦菜。”
雷守诺掂量着这一摊的菜,道:“菜园里的菜小松专门照看,种子也比外头的好,留着自家人吃。”他在这一摊定了一部分,又挑另外三四摊比较不错的,这才凑够了数。
买玉米,枣子拿着一包玉米,怎么看怎么馋,暗暗掰了一颗放进嘴里,还没开始嚼,就听到一个佯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吐出来。”大手等在他嘴下。
“可是……”就一颗而已。
雷守诺哭笑不得,刻意板起脸道:“一颗也不行,你爱吃我先买几根回去煮给你吃,下糖煮。”
“说好了啊。”枣子仰脸一笑,把玉米粒吐到了雷守诺的手上,然后眼睁睁看着雷守诺把它给……吃了。雷守诺还一脸正直地表示这是为了不浪费食物,枣子都不敢想象旁边的人是怎么看待他们两个的了。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知羞?
其实枣子不知道,在旁人看来,他们恩爱得羡慕死人。圆房礼那次县城里的人虽然没亲眼见到,但听去过的人回来讲,热闹得交关(非常热闹)。梅府的当家做得实在太上道,没有哪个哥子听了不心生向往的——这种捧在手心的宠溺,别说新抱子了,连正房的都未必人人有这个福气。如果是梅府当家这种汉子,就算是新抱子他们也愿意嫁过去。可惜,梅府当家早就放话出来了,在他家没有侧房这种东西,他也绝对不会纳侧房。有小心思的人只得暂时消停下来。
……
之后的事很顺利,该买的买,该定的定。他们还在县城饭庄吃了一顿好的,打包了半只葱油鸡给小爹和小松加餐。
隔天,枣子起床迟,雷守诺领着阿伟去买其他材料,没让他跟去。
这样来回三四趟,东西总算买全了,这还不是最累的,真正累人的是明天凌晨。
枣子没办法那么早起床,能起家里的人也不会让他起来。雷守诺特意早睡,天空刚擦亮他就领着一帮雇工忙了起来。
先是鸡鸭要放血去毛,鱼要刮鳞开肚,排骨斩件,每一样都是体力活。更别说剥玉米切萝卜去虾线这种细致的工夫了。热水几乎都煲不过来。幸好客人是分批的,现在先做好第一批的就可以了。
这时候大伙头也领着人匆匆赶来了,二话不说,一口烧酒落肚,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单是看似最简单的白切鸡就能体现出这个大厨的重要性,鸡要白灼到什么程度,全看经验,太熟了肉老没滋味,太生了一口腥没嚼头,做好了皮滑肉嫩,满口鲜美,再加上蒜子油,吃的完完全全就是鸡本身的美味。一只白切鸡就能看出来这个大伙头的手势很不错。雷守诺也就心甘情愿被他指使着做这做那,像个小学徒似的跑来跑去。他对家人的脾气好,对外却很威严,脾性算不上温驯,谁敢踩到他头上来他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对方很有才,他甘心佩服。
白切鸡可以凉吃,所以先动手,中间的时间再同时做扣肉,轮下去是一些炒炸的菜和鱼鲜。
雷守诺前两天买材料的时候就顺路知会了一些熟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等第一轮菜如火如荼地赶得差不多的时候,客人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
越来越吵闹的动静终于吵醒了枣子,他洗漱了一下,走到房门边,门一开,外头几道敏捷的身影窜过。小松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护着他往后退,“慢慢走,我陪着你。”
枣子探头张望,好热闹。
等第一批人坐定开吃,屋里跑动的人少了,枣子才终于能离开房间。天井里坐的是比较熟的人,吃东西的时候见了枣子都不忘抽个空出来打招呼,枣子也都一一回应。他正要继续挪向正门,突然,两个不像善类的人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乱糟糟的……哥子?后面跟着个戴铁面具的汉子。那个哥子忽然就盯上了枣子,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小巧的虎牙仿佛还在闪光。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后遗症还没消退,老吾正在找状态,大家稍安勿躁~
第一卷 41第四十一章
枣子见人来了就站了起来,这一桌都坐满了,外面也是满的,雷守诺要坐就要有人让出位子来。他吃饱了,自然该第一个让位。
清理掉骨头,他还想要进厨房给雷守诺换个新碗,可是雷守诺不介意用他吃过的碗,说什么少洗一个省事,旁人都假装没听到,只是心里都暗笑雷守诺的逗趣。反正枣子最后还是没换成,还被拉着坐到了雷守诺和小爹中间靠后面的位置,被美名曰陪吃。他自动自发地帮忙添饭加汤,装饭的桶就在天井角落,几步路而已,没人拦着不让他做,好歹算帮上一点忙。
雷守诺喝了半杯酒,筷子举起来,一块排骨忽然出现在了碗里,他侧头笑看枣子,“爱吃这个?”
“嗯,很好吃的,雷哥你也吃。”枣子虽然饱了,但还是忍不住流口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雷守诺果断夹了一块新的塞进他嘴里,道:“再吃一块就好了,我等下叫人留一份给你做宵夜。”枣子爱吃那最好。
其实雷守诺不太爱吃酸甜口的菜,他爱吃咸的辣的,不过枣子夹的,再不喜欢的都是人间美味,吃起来倒也甘之如饴。
雷守诺刚吃半饱,劝酒的人来了。枣子就专注地夹菜,专注得让劝酒的人都不好意思杵在旁边盯着人家小两口恩爱。最好雷守诺笑得不行,阻止枣子给他的碗堆肉山。他凑近枣子耳边私语道:“没事,你雷哥酒量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应酬避不开的。”
枣子只好收手,由着当家人去跟别人推杯换盏。酒量好归好,酒喝多了伤身啊,转头要跟雷哥好好普及一下才行,他想道。
第一批客人吃完,第二批也吃完,这时候村里传来了喜庆的乐声。枣子在小松的陪伴下到院门口眺望了一会儿,只见一队红火的舞狮队朝这边过来了。狮头精神奕奕,威武神气,后面还跟着敲锣打鼓的人,一时间声势浩大。
大狮子来到面前,枣子后退了一小步,却因为新奇而兴奋得脸颊飘红。狮子披金戴银,五官霸气而栩栩如生,好像一张嘴就能发出真正的狮吼似的。舞狮的人也特别有本事,这条小道狭窄,他们照样能舞得虎虎生风,让狮子活灵活现。锣声鼓点轰轰烈烈,轻重缓急都是热烈,让人也振奋起来。
一通舞耍之后,梅小爹出来给了枣子一个红包,道:“枣子拿给他们吧,今年生个像狮子那么健壮的胖儿子。”
枣子被人扶着伸长手臂,将红包递出去,狮子眨巴眨巴眼睛,甩了两下头,嘴巴一开一合地凑过来,大口一闭,红包被咬走了。枣子高兴,站在门边迟迟不肯回屋,目送舞狮队渐渐远去。
村子的方向还不时传来鞭炮声,鞭炮是一个个小炮竹编成的,有时候烧不完,会剩下一些散落的小炮竹。小孩子很爱捡这些小炮竹来玩,塞进院墙的砖缝里或者水洼牛粪里,看它爆着有趣。他们院墙外也有不少来客的孩子在玩这个,枣子想过去凑热闹,但是被小松阻止了。只好远远看一下,小子小哥子聚在一起,一个去点炮,其他人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还有些大胆的站在原地不动,小炮竹炸开了就蹦跳着大笑。
有孩子在的地方就有笑声,枣子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对几个月后出生的儿子充满了期待。
这次来吃年例的宾客很多,一波接一波地来,买的菜几乎不够吃。傍晚,来客都告辞回家,赌坊老板案头和铁面最后走,给枣子塞了一个红布包——里头是三只银镯,一对小的,一只大的。
“算年纪的话,我比你家雷守诺还大几岁,这对银镯是给我未来侄子压惊用的,你收好,另外一个是给你的。”案头抖着脚道,“放心,我用正当之财买的,有霉气也沾惹不到你们身上。”
枣子一时半刻讲不出话来,案头讲的话句句带刺,但又的确都是好意,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了。
雷守诺过来,没什么大表情,道:“多谢这类客套话我就不讲了,等你好事成的时候我的礼不会小。”
案头拍大腿笑了起来,“好!承你贵言!铁头,我们走。”
年例一般做三日,第一日第二日最多人,到第三日的时候人就少多了,晚上的时候还要烧龙船。马古村和下村是一起办的,雷守诺要扛龙船,早早就出门了,枣子揣着个小的,没法跟去看。据说龙船很精美,烧起的火光熊熊也很好看。作为补偿,雷守诺让大伙头做了一份甜酸排骨,还煮了白粥青菜,枣子的胃口从年例第一天开始就好得不得了,有吃的就满足了。
……
年例过后,枣子饭量翻倍,爱吃肉,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点积食。菜园子里只有麦菜,吃多了也腻。雷守诺道:“不如种点其它菜。”
枣子来了兴致,问:“种什么菜?雷哥,你会种菜?”
“哎,我怎么就不会种菜了?看着来,我给你和宝贝儿子种一园好菜,比外头卖的好得多。”雷守诺本身的确有点心虚,东跑西跑那几年,田地里的事他懂得确实知之甚少。于是被枣子这样一问,他的好胜心和责任心就被激发出来了。第二天就跑进菜园打点起来,近段日子有忙,大家都没什么空,菜园的边角杂草疯长,菜地里也多了不少小野草。雷守诺找来小爹当参谋,除草翻地施肥,忙了几日才算上手。
这一天,菜园角落里堆满了生菜苗,雷守诺穿了短打衣衫顶着日头在小爹的指示下起垄。他最初还觉得这一点地起个垄不算什么,结果实打实去干了才知道也不是多容易的事。垄的大小和间距有考究,太密了太疏了太高了太矮了都不对长势不利。
这需要细心量度的地方不说,雷守诺人高,时时弓着背也是够难受的了。
枣子就站在菜园的小门边上看,春意融融,小鸟从屋檐飞落到菜园墙顶,歪着脑袋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将雷守诺耕地当作了什么新奇事物。想着想着,他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雷守诺伸开腰,凑过来问:“笑什么?来帮我锤锤,弯腰弯得快变驼背了。”
枣子给他喂了半杯茶,“不告诉你。”
“作反了,作反了。”雷守诺一额头的汗,往枣子身上蹭。枣子笑着躲闪,用衣袖帮他一一擦掉。
梅小爹过来把雷守诺拎了回去,道:“来干活。”
雷守诺叫嚷,“小爹,我能休息一会儿么。”枣子的手正在他后背轻轻锤着。
“地才整了一半,这就累了?还不如我呢!”梅小爹显然不当回事。再有力气也是白搭,种地耕田都是要练的。他果断把人拎回去。
雷守诺侧身对枣子眨了两下眼,转身大吼一声,抡起锄头卖力起来。用力过头,撼崩了之前垄好的那部分,又被梅小爹敲了几下头。
枣子觉得,雷守诺和小时候没差多少,甚至更开朗了。大概这就是长大的好处吧。
由于田地前一天就施足了肥淋饱了水,起垄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就可以插苗了。苗是别人养好了的,买回来种下地就行了,比较划算。
一垄两行,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这样还没完,还要逐棵逐棵淋定苗的水。
等一切打点好,大半天都过去了。枣子从站着变成了坐着,手上也多了他喜欢的绣绷和针线,连管家也捧着诗集在旁边看了好一阵,估计是想吟两首诗称赞一下这幅光景,但看他憋得踱步的样子就知道不太顺利。
新种下的菜苗青翠欲滴,迎着阳光,朝气蓬勃。雷守诺满手满脚泥巴,汗淋淋的,灰布衣服背后有洇出了深色的一块痕迹。这个画面再寻常不过,枣子觉得很幸福。能得到这种寻常的美满,也不是容易的事。他们都是一路苦过来的,尤其懂得珍惜。
菜苗不错,梅小爹说,差不多两个月就能有收成了。枣子一回想起年例时吃的甜脆生菜就馋,绣起菜叶子来特别用心。怀上孩子以来他很少接外头刺绣活,一般都是绣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无关紧要的能卖出去就卖,重要的就自己留着。这个世界没有相机,他也不懂画画,刺绣就成了他记录回忆的方式。到老的时候,再回头看这些图画,一定会有神奇的感觉吧。
种好生菜,还要种丝瓜,到了夏天天气热的时候,用丝瓜煮汤或者炒个鸡蛋,都很好下饭。不过枣子不太喜欢吃,他总是会被皮卡到喉咙。除非把皮一点不剩都削掉,甜甜滑滑的才顺口。不过这样太费力,枣子不想麻烦别人。
丝瓜还可以用来做丝瓜络,既可以入药又可以用来刷碗刷桶,他们家一直就用它,没买过什么矜贵的布料当洗碗布。农家就是这点好,什么都可以自己做,天然还不费钱。
第一卷 42第四十二章
花阿大道:“在家,今天没出诊,我带你们去。”他喝止自家儿子拔别人家公鸡的毛,拎着他走在前头。
枣子紧了紧雷守诺的手,连忙跟上。只听见雷守诺悄声在他耳边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他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雷哥了。可是要怎么解释穿越这回事?雷守诺那眼神那脸色,摆明了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勉为其难地解释道:“雷哥不用担心,枣子只是想让大夫看看,好放心。”
刚刚他想解释,以前住的那个地方(世界)汉子哥子都没得生孩子的,所以怕自己的身体受影响。可是转念一想,这么解释不是更让人担心了?而且要是雷哥继续问下去,为什么哥子没得生,谁生,他肯定不知道怎么回答,反而错漏百出。结果他还是没能把真正的担忧说出口。
来到花家,没有天井,前面是堂屋后面就是房间,堂屋比较大,对门那扇墙前立着一个大木柜,上头排着许多小抽屉。柜前并列着几张厚重的木桌,桌底有挡板,花大夫坐在后面,安静地翻阅医术。
花小子正是横冲直撞的年纪,溜进去把抽屉一个个拉出来玩,花阿大怎么吼都不行,花大夫从书后抬起眼睛,随手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颗蜜枣,“想吃就听你小爹的话。”立刻制服了小魔头。
枣子面露笑意,心道再调皮的孩子都能用吃的降服,这招他以后也可以学学。
花大夫放下书,看了枣子两人一眼,道:“坐下来,我给你把把脉。”望闻问切,他从枣子进门就看出来哪里不对劲了。
“怎么样?”枣子有点紧张地问道。
花大夫面露难色,“难说。”
枣子脸色唰一下白了,雷守诺搂过他,让他靠着。这下子,连不太明白怀孕之事的雷守诺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花大夫问了一些日常的事,枣子说不出话来,雷守诺一一代答。完了之后,花大夫的表情才松了下来,“好了,你们不用怕成这样。”
怎么不怕,枣子的话都梗在喉咙里,心里活动却没停过。大夫那个“难说”,让他担忧的问题严重化了不止一星半点。之前只是觉得怀孩子可能要久一点,现在却变成可能出意外了。
花大夫举手制止枣子继续胡思乱想,道:“孩子没事,很健康,枣子身体也很健康。”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花大夫又道:“枣子,你小爹应该也跟你说过了吧?要不你也不会特意来找我。”
“嗯……”
雷守诺被他们的话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花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别打哑谜了,你也当爹,知道我多焦急。”
“好,我马上就讲,急什么。”花大夫道,“其实就是枣子的肚子太小了。”
雷守诺愣了一下,“太小?”他低头看了看,还动手摸了摸,似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般哥子五个月的肚子比他的要大一半,你说小不小?”
“这样……”雷守诺也说不清了。
花大哥道:“先看看,他们现在父子健康,情况比一般哥子好得多,想来是你们极爱照料得好。”
枣子总算缓过那口气,问:“花大夫,孩子能顺利出生吗?”
花大夫回答:“照我看是没问题,你回去多吃点肉多喝汤。顶多就是孩子小一点,无妨。”
付过诊金,两人走出花家。雷守诺笑着说:“我们儿子个头小就小,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小点也好,你生的时候不那么辛苦。”
枣子也跟着笑了,第一次听说有人喜欢自己儿子个子小的。
不过说的也是道理,人的高矮都是注定的,没得争,健康和乐比什么都重要。
两个人继续在村子里头走动,走到田边看别人家的田,几个汉子在田埂上吃地瓜聊天,见他们来了,分了他们一人一条。恰好枣子也走累了,坐在田边,吃着甜糯的番薯听汉子们讲外头的事。
“金家的事你们收到风声了么?”
“他们家丑事多了,还有什么风能吹。”
“这次不是小事,他们被抄家了。”
“抄家?!”
“犯什么事了?”
“听说是跟盐的买卖有关的,跟官府打交道实在危险。”
“大大小小盐商都不少,怎解就摊到他们家头上去了啊?”
“得罪人被戳背脊咯。”
“那个……咔嚓了?”顾及旁边有个孕夫,那人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没,据说事不大,流放去边远地方服役去了。”
“能捡回条命算他们好运。”
……
听够了闲事,雷守诺扶起枣子,“这里风开始大了,我们回村里。”
村里正好有个下村的人来了,挑了两笼黄绒绒的小东西,一下子就吸引了枣子的注意力。他扯了扯雷守诺的衣服,问:“雷哥,那是鸭仔吗?”
“好像是,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过去一问,下村的阿叔乐了,“后生人要多干农活啊,连鸭仔鹅仔都分不清。这是鹅仔,特别识生蛋,买几只回去养,大了之后日日有蛋吃。”
雷守诺顿时来兴致了,家里鸡鸭鹅都没有,吃蛋都是去别人家买的,现在不正是好机会养起来吗?
“枣子,你说呢。”
“我也喜欢。”雷哥觉得好就行,他没关系。
“好,那我们先买一对养着。”
阿叔嗬地一声放下担子,掀开笼盖让他们选。枣子不好蹲下,就由雷守诺去挑。
他探头看着,问:“阿叔,哪些是公哪些是小公呀?”
阿叔拨着鹅仔,道:“靠经验知道,很难说得你明白。”
枣子不多问了,雷守诺挑出来,阿叔分大小公,最后挑好两只付钱。
“雷哥,怎么把它们带回家?”鹅仔脑袋顶着脑袋,可能觉得冷,簇拥在一起都不怎么动弹。虽然南方向来偏暖,但现时还不够暖。
雷守诺拿出一块布巾兜在怀里,一一放上鹅仔,“这样就行了。”
鹅仔在布兜里晃来晃去,一小团一小团的毛绒球煞是可爱。
到了家吃过午饭,枣子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菜园。家里暂时没别的地方合适,他们就把小鹅仔放进了菜园里,小鹅不太爱动弹,不怕糟蹋菜地。梅小爹捧了一碗汤出来,给枣子喂了下去。枣子抽空问:“小爹,鹅要吃什么?”
“吃草吃米糠吧,我没养过也不太知道。”
正说着,雷守诺从屋外拔了一捆草进来,“看,我们家门外到处都是草,绝对管饱。”他蹲到菜园里,拿草逗小鹅,小鹅却没表现出爱吃的样子。
可能是还不饿吧,他们把草放到小鹅旁边,回屋。
结果第二天一看,草原封不动,一对鹅仔却蔫了。枣子忙问:“雷哥,它们再不吃会不会饿死啊。”
雷守诺看着情况不对,安抚道:“别急,我问问。”
先是去问很有学问的雷管家,把他难住了,翻遍了圣贤书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来。还是问了阿伟才总算知道了方法,雷守诺忙跑去给枣子讲:“鹅小的时候要人喂才能开食,一开始也吃不了草,要喂米浆。”
他在旧米缸里舀出一小碗陈米,用石臼舂碎,倒进大碗里加水。不过这样直接放小鹅面前它还是不会吃,这里就有点技巧了。要人用一根羽毛,撩起米浆和碎米粒递到小鹅面前,引它捋着吃。于是乎这米浆不能加水太多,否则就撩不起来了。
雷守诺调好了米浆,信心满满,撩起来就往小鹅嘴边送。小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啪嗒着脚,逃了。又试了几次,小鹅照旧没给他面子,脚一晃亮出了屁股。枣子忍不住笑道:“雷哥,我想试试。”
“……好吧,你小心点,我扶着。”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小鹅真的就喜欢枣子,枣子一递过去,没等多久小鹅就反应了过来,咬住羽毛,半捋半拧地吃得飞快。雷守诺在旁边那叫一个吃味,“都欺负我啊,看我明天就把它们炖了!”
枣子站起身,“它们还小呢。”
“不行,我要再试试。”雷守诺就是这种凡事做到成功的人。
这一次他终于成了,或许是有人开了食,接下来就会好办得多。两只小鹅抢着吃,他干脆找来两根羽毛,两边一起来。到最后吃饱的小鹅精神了不少,愿意跑动了。
趁着有空,雷守诺托人带回来一些渔网,用自家闲置的旧木板旧草席搭了个棚,拦上渔网小鹅就跑不出来了。简易又方便。现在天气还没热,所以特意在棚里铺了个干草堆,让小鹅有地方取暖。棚外还放了一个大木盆,阿伟说,村里没什么水塘,等鹅大了,用这个盆装水给它们喝和洗澡才行。
雷守诺看着棚子,说道:“以后再养几只鸡和鸭,家里就更热闹了。”
枣子侧着头看他,“谁照料?”
雷守诺清咳了一下,“我来!”
枣子没说话,心里想的是,等孩子出生了长大点,他也能帮忙照料。
第一卷 43第四十三章
踏入四月底,一种惹人厌烦的小东西开始生息繁衍,它就是……蚊子。
往年都有的蚊子,不知道是不是枣子的错觉,只觉得它们的数量逐年增加,今年尤甚。他一手拿一把扇,恨不得一刻风一刻都不要停,刮走所有的蚊子。
可是这种嘤嘤嘤的东西体型太细小,乍一看找不到踪迹,却能清晰听到它们烦人的叫声,围着人无止境地循环往复。枣子几乎一离开床离开房间就会被缠上,心气也渐渐变得浮躁起来,“烦!一个字,却让家里其他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雷守诺凑过去摇起了大葵扇,安抚道:“我帮你赶,千万别动气。”
枣子也不想跟芝麻大的蚊子置气,可是真的被烦透了,道:“雷哥和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一直咬我?”说着他挠起了耳朵,连这种地方都被蚊子做了记号,时不时发作痒一阵。
雷守诺也纳闷,蚊子年年有,大家早就习惯了,被叮是常事,但也不会很过度。家里连第二皮嫩的雷管家都没大碍,怎么就枣子被一再叮咬?
“别急,我去找花大夫问问。”
到了花大夫家,人没在,只有花家阿大在搓艾绒,见了雷守诺问:“又有事了?”
雷守诺叹气道:“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不小,就是枣子最近这几天一直被蚊子追着叮,我用扇子扇都赶不走,烦死人。”
花家阿大笑了起来,“那的确辛苦。”
“是不是有孕的人都容易被蚊子看上?”
“这倒不是,至少我见过的有孕哥子都没这样。”
雷守诺捋了一把自己的发尾,往后一甩,惊扰了几只伺机而动的蚊子,他13&56;看&26360;网,一一将蚊子扼杀在手里。“手刃”了几只仇敌,他的表情倒是没丝毫释然——枣子还在家遭罪啊。他问:“花阿大,家里有人有孕能用艾绒熏屋子么?”
艾草在高良县周遭几个县都是宝,驱寒祛湿,舒筋活络,外用可炙,也可以熏,还可以煮水洗泡身体;内服可入药,还有一种很常见的用法,做艾籺,雷守诺在北方见过类似的糕点,叫艾糍,都是将艾揉进面团里做成的。
在高良县,有种糕点像一个被拍扁的桃子,有专门的木头模子定型,是以称为寿桃籺。寿桃籺表面会因为模子里不同的精致雕刻而留下不同的纹样,大多喜庆,寿桃的轮廓却是怎么做都不会变样的。一般白面绿豆馅,面上中间点一颗红点,面下垫一块菠萝蜜的叶子。馅料可咸可甜,而艾籺就是这种寿桃籺中的一种,一般做成甜的,椰子丝配花生和番木瓜丝配花生是马古村比较常见的做法,瓜糖馅偶尔也会见到。
总之,对高良县的人来说,艾草什么时候都派得上用场,熏蚊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花阿大虽然不是真正的大夫,但在花大夫身边打下手这么多年,一般的问题都难不倒他,道:“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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