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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九章 惊变(中)

    到了宝泉山山脚之下,苏简见到了候着的上百名雷字营士兵和不少五王府的侍卫家将,一颗心渐渐地放了下来。那两名刺客由柔雅安排,让宫中出来的侍卫扎了担架慢慢从山上抬下来。

    五王永弘与石琅将军几乎是并肩联袂,紧随着文衍与苏简身后下的宝泉山。两人不时对望一眼,苏简似乎都能见到两人对视的时候火星四溅的场景。

    文衍回过身,颇为客气地对五王永弘与石琅重复了一遍他在峰上说过的话,也就是请两人先到宫中“协助调查”。永弘与石琅两人都无二话,各自号令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宫。

    “这下整个天京城都知道小皇帝微服出来玩了。”苏简心里这么想着,她遥遥地可以望见皇城的金色琉璃瓦在秋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的强光。

    恰在此刻,远远地,皇城之中传来连续不断的钟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似乎有人在向外告急。众人听了这钟声,都是相顾失色。永弘口中道:“难道又是宫中走水不成?”文衍小皇帝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却面色苍白,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一阵钟声只响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永弘低声安慰小皇帝文衍,道:“皇上,钟声已经止歇,就算是走水,想必也已经扑灭了。必无大碍的。”

    文衍略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永弘,似乎觉得这位五叔还略有几分香火情在。这么多日来,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而身边亲近之人却似乎一个又一个地远去,剩下的却只有恭敬而疏离。永弘肯低声小意地安慰一句文衍,仿佛令他又回到那时做太子的时光,那段有父母呵护的日子,那段极幸福的时光。

    文衍只在片刻流露出稍许对五王永弘的亲近,他面上就如罩上了一层面具一般,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流露。苏简在后面看着,就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众人已经离宫苑北门不远,突然远远的有着黄衣的侍卫疾奔过来,向文衍报讯,只说是太后不好了。

    文衍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伸手便拉了柔雅的右手,脚步加快,急匆匆地朝着宫苑门口而去。苏简跟在二人身后,而永弘与石琅对视一眼,也没有二话,跟了上去。一行人翠华摇摇,来到了宫苑北门。

    皇城的北门不同于皇城正门,不是个正式进出宫禁的通路,而是常常被用作它途,什么送水送菜、运送物资,甚至老病的内侍宫人想要出宫,都会走此路。然而文衍出入北门的次数则是乏善可陈,要不是北门距离宝泉山更近一些,小皇帝今日也不会想到取道这里的。

    到了北门口,文衍脚步匆匆,只匆匆手一挥,便免了北门戍卫行礼,自己则向慈英殿的方向急急赶去。而苏简鼻翼一动,闻见空气中隐隐有些血腥气,忍不住向柔雅看去,只见柔雅也是面带忧色,应该也是觉察出不对。这时五王永弘与石琅正在交代手下,依例他们手下的侍卫将官是不能够随意进宫的。苏简四下乱看,只见北门外东面有一排内侍联排跪着,苏简身量不矮,稍稍探头便见到他们身后卷着一卷芦席,血腥味就是从那里来的。

    苏简向黄立使了个眼色,黄立会意,悄悄地与身边一名小内侍说了些什么。那名小内侍一副伶俐模样,听了话就偷摸往东面凑了过去。苏简却顾不上这些,紧赶了几步,追上文衍。少时五王永弘与石琅也跟了上来。永弘还好,还有几名从人随侍在侧,而石琅就干脆只剩光杆司令一个。

    一行人赶到武英殿门口,苏简眼尖,见到地上一大滩血迹,几个宫人畏畏缩缩地在地上冲刷。文衍皱着眉头,但又怕吵着殿中的太后,低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众宫人连忙跪下叩首,其中一人回答文衍的问话,道:“回皇上的话,因秋云姑姑妄自敲响了宫中的警鸣钟,打搅了太后,因此被……杖毙……”

    老宫人秋云?这是怎么回事?当日不是曾经提到过这是太后身边为数不多的可靠宫人之一么?

    文衍此时也将眼光偏了过来,看向苏简,隐隐露出些乞求的神色。苏简看得忽而心中难受,微微点了点头。文衍依然拉着柔雅,三步并着两步,直奔殿中去了。苏简四下张望一番,走到石琅面前,低声道:“石叔,这慈英殿应是有你营中的士兵戍卫吧!”她指的是当时文衍向石琅提出派雷字营士兵“镇一镇”慈英殿的事。石琅被她一声“石叔”叫的一愣,抬眼看她,点了点头,伸出手叫了一名雷字营的士兵过来。

    苏简当石琅的面拍了一记马屁,道:“雷字营的大哥们向来秉直,这位大哥,今日殿前这秋云姑姑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太后究竟是何时发现不好的?”

    那名雷字营士兵略略看了一眼石琅的神色,还是向苏简行了一礼,将今日殿前他所见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本无事,太后殿中也一如往日般安静。可是辰时三刻来了数名内侍,说是要给太后传讯。雷字营的戍卫不疑有他,还是放这几名内侍入内了。过了不久,听见了一声太后的惊呼,便再无其他声息了。而秋云姑姑出事则是在半刻钟之前,人应该是从后殿偷偷摸出去的,不知怎地就去了钟楼。整个皇城之内都听见了警鸣钟,只是——那雷字营士兵说:“我等接到的安排只是戍卫慈英殿,因此未敢擅离。只是听闻那警鸣钟之声突然断绝,不知怎地,就有一群内侍拖了姑姑出来,在殿前,生生杖毙了。之后才有人向外传讯,说是太后不好了,还有人说太后不好其实是为钟声所惊。”

    说这话时,那雷字营士兵面上也露出不忍之色。雷字营中当兵打仗的,平日里打打杀杀见血的也没少见,可是在宫中杖毙活人的事却几乎闻所未闻。以往永徽帝在世的时候,御下宽大于严,而皇后卢英鸾也是脾气和善的。宫人内侍即使做错什么,或罚,或遣出宫,却从听闻这等惨事。苏简凝神向慈英殿前看去,见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宫人,心中明白,这杖毙太后身边的老人,只是为了杀一儆百,告诫那些殿中之人,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做而已。

    苏简听得心惊,算了一下时间,辰时三刻,正是小皇帝文衍登上宝泉山的时间。难道宝泉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小皇帝文衍,都不是真正的目标。而真正遇险的,其实是慈英殿?

    不多时,柔雅从殿中走了出来。苏简等一众人见到她面上带着戚容,都心中有数。苏简更是想,如果柔雅都回天乏术,那太后可真是不好了。然而柔雅在苏简身边停了停,用只有苏简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在进殿之前,太后就已经气绝了!”

    苏简登时恍然,她一直相信,没有什么人柔雅治不了或是救不了,只是,有句老话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果然,黄立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太后殡天了——”

    却听殿中“啪”的一声,文衍的声音传来:“混说什么!太医呢?县主救不了,宫中太医都死到哪里去了!”

    殿内众人都跪下劝道:“皇上节哀!”远处有钟声传来,接着整个天京城中的寺院都纷纷开始鸣钟,转眼间,原本在天京城中行走劳作的百姓们都停下脚来。这样的钟声近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大家都已经猜到,太后殡天了,国丧开始了。

    小皇帝文衍的身躯挺得直直的,双唇紧抿,走出了殿外。苏简见他双目通红,单薄的身躯一直在发抖,而手却攥得紧紧地贴在身侧。黄立面上带着一个清晰的掌印跟了出来,却依然非常尽职地长声道:“参见皇上,跪——”

    殿前所有人闻声都跪了下来,苏简虽然伏着身,心中却着实担心文衍,不禁偷偷抬头去看他的神色。文衍却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来到殿前的一干人——

    “八王永彰殿下到——”

    “长公主永璇殿下到——”

    “泰武侯到——”

    “左相刘道望、右相侯敦义到——”

    “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到——”

    “镇国将军陈去华到——”

    “……”

    一时之间,天京城中数的上名头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全部齐聚在慈英殿前。苏简暗暗心惊,知道这一切必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的,否则不可能有这般巧法,在这样的时刻所有这些人都能这样准时地赶到宫中。

    因此,当有内侍高声道:“五王正妃李氏到”的时候,苏简高悬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忍不住别过头去,想看看这一次重重叠叠的事件,背后之人是不是这位熟悉的老冤家——五王正妃李银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