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抓着一个肉罐头吃得正香,还时不时对着下面的人大喊大叫,身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酒,桌面散落着几十枚闪亮的银币。
其实在翠丫老父亲将女儿嫁给蔡总旗之前,全村堡的人都知道这个漂亮淳朴的女孩应该是媒婆说给乔肆的,就连蔡大福当年也是公开表示过羡慕的人。可惜一场大灾之后,乔肆和于山远走他乡,只留下翠丫照顾自家老父亲和于山的娘。
但一个弱女子怎么也无法支撑起全家,生活总要继续吧?万般无奈之下,翠丫的老爹终于说通了媒婆,重新把女儿许配给了蔡大福。对于这段姻缘,蔡大福在欣喜之余,心里也暗暗戒备着,生怕哪天乔肆突然出现,从而让自己脸面搁不住。
随着两个孩子前后出生,本以为乔肆和于山多半死在外面了,蔡大福才渐渐忘了此事。结果老天就这么喜欢开玩笑,没想到七年之后,当年破烂得几乎只能当乞丐的于山和乔肆又回来了,还阔气得让人咋舌,蔡大福那一肚子的惊恐、怨恨和嫉妒就迅速发酵膨大起来。
“妈的,今天没吃饭啊!用力打,往死里打!”
似乎觉得有人“不给力”,蔡大福丢开掏空的罐头,走下场地,亲自抓过皮鞭,狠狠地抽到了乔肆的身上。
被麻绳五花大绑的乔肆本已经陷入了昏迷,此时更加凶狠的抽打又让他疼醒,发出了低沉的呻吟,脸上的数道血痕已经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了。
“哐当!”院落的房门被人撞开,大牛等几个年轻的军户跑了进来,然后齐齐跪了一地。
“蔡总旗,饶了乔肆大哥吧!今天是我带翠丫嫂子去见于山和乔肆的,和他们没关系!”大牛使劲磕着头,脸上满是泪痕,“求求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们吧!”
“你?你有什么狗胆子敢带我媳妇儿出村?!”大牛不说还不打紧。蔡大福这下火气更大了,“他们当了逃丁,做了海匪,还跑回来抢银子调戏我老婆,怎么都是个死罪!嘿嘿,于山那小子仗着有火铳跑了,我还收拾不了一个癞蛤蟆乔肆?”
正打算当着众人面继续恨抽乔肆,就又看见一个拿着刀叉的中年军户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蔡总旗,不好了!村外来了……来了好多番贼,已经攻进村子了!”老实巴交的军户汉子面无血色。全身都在发抖。
此话一出,全院落的人,包括已经跪在地上给乔肆求情的大牛等人都傻眼了。几个家里有妻儿的军户慌忙丢下手里的鞭子,也不管蔡大福的表情如何,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这……这可怎么办?”蔡大福魂都吓掉了大半,望着跪在自家院子的一众年富力强的军户,整个人都没了抓拿。
“对,跑,出村往西跑!”蔡大福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赶紧回身进屋,打算带着翠丫和两个孩子就跑路,临回头还一把将小桌上的银币全扫进了怀里。
……
火把的照耀下,几个方向上。一队队头戴大耳沿钢盔、身穿深灰色制服、背着背囊手拿步枪的士兵冲进了鳌东村。一个被卸掉武器的军户老汉,呆滞地蹲在村边土墙的一个缺口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怪番兵如恶狼一样蜂拥而上。
“把手放到脑后,蹲在一边!不许乱动!”
事先接到命令的士官们吼着半生不熟的华美华语。将一户户即将入睡的村民赶了出来,一个个排着队压到了村中的空地中央。
婴儿妇孺的哭泣声,老人的求饶声。甚至是青壮的喝骂声此起彼伏,但无一例外都被荷枪实弹的华美陆军官兵给无视了。
“保持警戒,汉斯中士,你的排负责在这里警戒,不许放走一个人!”马卡洛夫大步走在空地边缘,不断下达着命令,一边还冲着身后不远另一队官兵招手,“上士,你熟悉这里,你来带路,我们去把中尉找回来!”
于山领着自己的排静静地穿过村中心空地,四周是一张张惊恐的脸,其中不少人都望着于山瞪大了双眼,其中就有企图带着老娘出逃但被抓住的大牛。大牛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番兵摸样打扮的人,就是今天一大早回到村子大发好处的于山。
“大牛,乔肆在哪儿?!”于山走到大牛身边蹲下,解下钢盔,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于山,是你吗……”大牛全身都在发抖,好半天才回过神,伸手指了个方向,“应该还锁在蔡大福的院子里。”
“蔡大福呢?!”于山的脸都快沉出水了,几乎一字一句吐着。
“不知道,大概带着翠丫和孩子朝村西口跑了。”大牛终于肯定眼前的人就是于山,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于山兄弟,你怎么会……”
“对不住了,大牛,回头再说!”于山站了起来,哗啦一下拉起枪机,直接朝蔡大福的家跑去,马卡洛夫和近30名士兵紧跟其后。
……
夯土墙内的院落还点着火把,但已经没有了什么动静,几十名士兵贴着墙根慢慢逼近,当头的马卡洛夫已经拔出了转轮手枪,盯着那扇小院门若有所思。
于山几步走上去,直接一脚踹开了木门,呼啦声中,几杆步枪都指向了空荡荡的前院。
“乔肆!”
火光勉强能到达的角落里,一个全身衣衫都快被鞭子抽成破布条、全身鲜血的青年正被双手绑缚状态蜷在墙角处,于山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很好,中尉已经找到了,虽然并不完美。”看了眼全身上下就没几处完好的乔肆,马卡洛夫终于长舒了口气。
“等等,蔡大福和翠丫不见了,我去屋里看看!”两个医护兵正在给乔肆负责简单包扎处理,于山抹着汗走到正屋前,对着前方紧闭的屋门举起枪托。
一串隐隐约约的婴儿啼哭声从门内飘出,于山抬起的枪托在半空有了停顿。
“你太冒失了,上士,如果现在门里有敌人的话……”
马卡洛夫从一侧走来,打算一脚将面前这个因为情绪化而行为冒失的部下踢开。不过在抬腿的瞬间,马卡洛夫的身体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正举着枪打算砸门的于山,用整个后背护住对方的身体就朝前院按倒。
一声沉闷的黑火药爆燃声响起,房门一侧的窗眼里喷出一道火光,还在半空的马卡洛夫的后背瞬间被无数的铁砂撕开,溅开一片血雾。
于山被马卡洛夫的身体重重地压倒在地,一只手从对方身后轻轻一摸,再拿回到眼前,满满的全是血!
几个反应过来的士兵冲向了正门,纷纷掏出了腰间的手榴弹,蹲在窗下一个士兵已经旋开了弹柄后盖。
“蠢货……别扔……屋里有女人和孩子……”
惊变之中。重伤的马卡洛夫发出了虚弱的声音,门前正打算爆破突入的士兵都一愣。
……
四周插着火把,一杆杆步枪刺刀对着人群,一张张番兵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一明一暗,看起来十分狰狞。
一个时辰不到,村中央的空地上,两百多号村民就在惊恐中疲惫不堪了,这个夜晚也许会让鳌东村的村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张网式追捕持续到接近凌晨,终于在子时过后。距离村西大概一里多的稻田里抓到了丢下老婆和孩子独自潜逃的蔡大福。
此时此刻,蔡大福已经衣衫不整,双腿全是污泥,而蹲在一旁的翠丫此时也是一脸苍白。背上的孩子一直哭泣不停,蔡牛娃则被翠丫紧紧地抱在膝边。
被出逃的丈夫抛弃在屋里的翠丫,为保护孩子,在绝望之际点燃了一杆塞满铁砂的土铳。从窗眼里朝着昏暗的院落发射,结果满满地打了马卡洛夫一背。如若不是土铳的黑火药装量不足,威力大减。恐怕马卡洛夫当场就会被打成筛子。
全身就没有多少地方完好的乔肆,以及整个后背都血肉模糊的马卡洛夫被医护兵放在了村中空地的一侧。经过紧急处理,昏迷中的马卡洛夫才堪堪清创消毒包扎完毕。而已经清醒的乔肆,则虚弱的连话都难说出一句,就半躺靠在一个石磨边,被人喂着水果罐头。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蔡大福被几个士兵用枪推进了空地,一看四周人人荷枪实弹,刺刀雪亮,而全村的百姓几乎都被一网打尽关押在这里,顿时脚下一软,也知是对着谁就在使劲磕头。
于山正靠着不远打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顿时站了起来,提着步枪就朝蔡大福走去。
磕了半天头,好像也没发现自己被人刁难,蔡大福忍不住偷偷抬起了头,这一抬不打紧,就看见一身“番兵”打扮的于山正气势汹汹地走到了自己跟前。
“是你,于山?!哎呀!”
才刚说出一句,就看着一个黑乎乎地东西砸了过来,当场砸中张开的嘴。一阵剧痛过后,一颗门牙被枪托当场敲掉,满口都是血的蔡大福只感觉嘴里发甜。
“姓蔡的,你他妈丢下老婆孩子,不是个东西!”
想到乔肆被打成那样,马卡洛夫的重伤也和对方有直接关系,于山直接拉开枪机保险,枪口就抵上了对方的脑门。
“于大哥!”翠丫从一边扑了过来,抱住了于山的腿,一个劲哭着,“求求你,于大哥,放了我家男人吧,他有眼无珠,得罪于大哥和乔大哥,人是我伤的,我给你们赔罪了,用我的命来抵吧!”
“够了,上士!”斯科特上尉将于山一把拉开,面对翠丫露出一丝歉意,“夫人,请放心,我们不是强盗,。”
“你们想……想干什么?”
蔡大福终于清醒过来,望着杀气腾腾的现场,面无血色。
“我们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有人绑架了我们的军官。”斯科特走到场地中央,对着四周蹲在地上的村民微微一抬手,“为防止意外,我们奉命包围这里,围捕匪徒。”
说完,斯科特退到了一边,露出了身后的陆军指挥游南哲少校。
“你很果断,也很谨慎。上尉。”游南哲对斯科特不伤一人,又考虑封锁消息的处置还算满意,但看到那些被外籍军团士兵围在空地中央瑟瑟发抖的大明百姓,心里又莫名其妙的难过。
“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不过乔肆中尉和马卡洛夫军士长的伤势很重,需要送回船上治疗,少校。”望着角落里虚弱不堪的某人,斯科特叹了口气。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就走吧,给这里的人一些补偿。”似乎没有任何心情享受这种“胜利”,游南哲转身准备退出村子。
“长官……”忽然角落里的乔肆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游南哲的脚步也随之一停。
“乔肆!”于山赶紧跑过去,将同伴扶了起来,“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乔肆!”
“那乡亲们怎么办……”
乔肆艰难地抓着于山的肩膀,朝空地中间的村民走去,然后站到了瑟瑟发抖的蔡大福一家跟前。
“乔大哥,求求你……”翠丫还在念叨,但一看到乔肆那一头的纱布渗出的鲜血,后半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爹爹。娘亲!”蔡牛娃也被吓得不轻,只是一个劲地摇着父母的胳膊,已经哭成了一个大花脸。
“牛娃乖……好好照顾你娘和妹妹,知道吗?”乔肆艰难地蹲了下来。抚摸着蔡牛娃的小脸,纱布下的脸露出一丝微笑。
可是蔡牛娃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几乎满脸都包扎着白布的男子,畏惧地缩回了翠丫的怀里。
“乔肆兄弟,你大人有大量。我不是东西,我不该私吞了你给大伙的好处!更不该对你不敬,你说说情。我们不是什么匪徒,都是良民啊!”蔡大福连连拱手,就差再次跪下磕头了。
“蔡总旗,大家都不容易,我离开后,你别为难大家了。你对翠丫好,她跟了你,也是她的福分。”乔肆大概知道自己给翠丫一家带来的麻烦,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于山此时也走了过来,哗啦一下,一个装满银币的布袋子就丢到了地上:“这是我们赔给村里乡亲的银子,大家就当没这回事,我和乔肆也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散出口袋的大堆银币,蔡大福心里又是一阵狂跳,什么恐惧都忘到了脑后,几步就冲了过去,抓着银币面露狂喜。
“乔肆大哥,别信这个姓蔡的,你们给村里那么多银子,等你们一走,他肯定会拿大家伙报复!跑去所城千户大人那里告密,说是我们勾结海匪,到时候所城派兵拿人,我们没几个人能活命,他就把银子全吞了!”
突然,人群里的大牛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拳,对着趴在银币口袋上的蔡大福大声骂着。这一骂不打紧,当场好几个年轻军户都跟着喊了起来。
蔡大福此时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带着冷笑旁若无人般死死守着身边的银币口袋,两眼直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明末年乱世乱象,类似有权势有背景的军将兵头杀良冒功的事,书里看过不少,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是头一次。眼前这出戏让人震颤,游南哲眉头当场就皱了起来。
“斯科特上尉,恐怕我们无法避免这些无辜的百姓会遭受其他伤害。”游南哲走了过来,对着于山招了下手。
“上士,你是本地人吧?你认为这种可能性有多高?”游南哲环视了下在场的男女老少,压低了声音。
“这个姓蔡的什么都做得出来,长官!以我看还是……不过乔肆中尉的意思,是看在翠丫的面子上,放过那个姓蔡的……”于山咬紧了牙,狠狠点头。
“是这样啊,那正好……于山上士,现在命令你甄别一下,将这些人都带回去!告诉他们,要想活命的,就别固执。”看了一眼默不出声的乔肆,游南哲头都不回地朝村外走去。
命令一下,四周的华美陆军士兵就纷纷上前,开始将两百多号村民分成了几堆,然后由于山挨个辨认。
仍然有小部分的人唯唯诺诺地表示不愿意离开,这倒让于山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当年那么困苦,也总有这么些人宁可饿死也不愿意走。而包括大牛等大部分军户,由于受到于山和乔肆返乡时的诱惑,再加上彻底得罪了蔡大福,果断地点头同意。
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一时之间。近两百多号的男男女女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但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两个破布包裹。村里的百姓又如做梦般被华美士兵朝海岸方向带去,也许不久之后,陆鳌所城才会发现曾经的鳌东村堡已经人去村空。
“乔大哥,谢谢你……”见于山终于放过了自己的丈夫,翠丫也松了口气,抱着蔡牛娃赶紧对着乔肆叩首。
“翠丫妹子,一起走吧!”一个个带着包裹的村民在士兵的组织下陆续出村,于山从一旁大步走来。带刺刀的步枪朝下,直接插到了蔡大福的面前,吓得还在做发财梦的男子全身一个激灵,“蔡大福,恭喜你捡了一条狗命……你自个儿留在这里‘享福’吧!”
“少校已经放过他了,于山!”乔肆一愣,赶紧伸出手企图阻拦于山。
“但这个狗东西会放过村里乡亲和翠丫吗?!不杀了他已经很给面子了!”于山对着蔡大福啐了口唾沫,一把拉住了翠丫的胳膊,“翠丫。就信你于大哥的话,带着孩子跟我们走,外面的日子好得很!”
“不……于大哥,谢了……”翠丫脸上一红。赶紧缩到一边,搂着儿子低下了头,“我还是想留在村里……”
“于山,你搞什么名堂!”乔肆此时也急了。忍着身上剧痛搭上了于山的肩膀,“翠丫的事,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你还在骗自己!你忘了蔡大福对你做了什么。会对翠丫如何!这个狗东西拿我们没办法,翠丫如果还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吗?!”
于山的话如雷贯耳,乔肆此时也没了分寸。
“蔡大福,今天饶你狗命,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很清楚!”于山带着一丝阴笑走到蔡大福面前,抓起了对方的衣领,“磨蹭什么,写一份休书!”
蔡大福的双眼闪过一丝恶毒,不过很快就满脸苦笑:“于山兄弟你说笑啊……我哪会写字啊。”
“没关系,我来写,你画押!你要是不从……”于山又是嘿嘿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唰唰几下,就写下了一份休书。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后,蔡大福的一根手指被于山切了个口,就当是画押的红泥来用。翠丫此时都吓呆了,就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于山挟持着在休书上盖下了血手印。
“很好!现在开始,翠丫和你没关系了!”于山这一连串的王八之气堪称完美,一边的乔肆更是如木头人一样没了反应。
“于大哥……”捧着对方递来的“休书”,翠丫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翠丫,跟我走吧。”乔肆在于山的帮扶下,也走到翠丫面前,终于露出笑容。
“不了,牛娃和二丫以后就拜托两位大哥照顾了,长大了别让人欺负……”
说完,翠丫慢慢解下背上的襁褓,轻轻放到了于山的手上。
“我生是蔡家的人,死是蔡家的鬼。”
话音刚落,翠丫的身影就晃到了一边,快到于山和乔肆做不出任何反应。
翠丫一头撞到了不远的石磨上,软软地偏倒在地,鲜血染红了石磨。蔡牛娃哭喊着奔扑在已经断气的翠丫身上,嚎啕大哭,另一边,蔡大福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仆后仰,竭斯底里。
……
“娘,我要娘!”
海岸边,蔡牛娃的哭声不绝,乔肆一边死死搂着孩子,一边还抱着翠丫留下的女儿,脸上泪容满面。
一艘艘蒸汽艇离开海岸,朝着东面几百米外的西点号轻巡洋舰而去,每艘艇上的官兵都沉默不语。
一场“轰轰烈烈”的拯救行动结束了,不光成功抢回了乔肆,还戏剧性地“搬”走了近两百号人,但最后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百味杂陈。
清晨过后,浮头湾一带海岛上驻扎的华美远征舰队陆海官兵开始撤离,舰队分成了两部分,载着大明百姓的灰鲸号运输舰将临时前往明珠岛,其他的舰船则直航台湾安平堡。按照张春锐的指示,远征舰队将在安平堡休整一段时间,然后“联合”郑芝龙和颜家的船队向琉球岛进兵,围剿和日本倭寇有合作的钟斌势力,为颜家的“复出”积攒能量。
在灰鲸号上,被解除职务的乔肆和于山默默地呆在一间舱室里,舱外由几个宪兵把守着。按照远征舰队总指挥部的命令,他们将被暂时拘禁在明珠岛海军基地,并在恰当的时候押送回国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重伤的马卡洛夫军士长也在船上,他将被送回明珠岛医院住院治疗,不过大部分见过他伤势的医护兵,都猜测这个壮得跟牛一样的粗鲁士官估计至少要修养两个月才能下床。
蔡牛娃上船的时候就发起了高烧,好在舰上的医护兵用药即时,孩子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而还不满一岁的女婴二丫,则由一位鳌东村迁出的哺||乳|期的妇女临时照看着。
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翠丫的软弱和刚烈如梦一样一直纠缠着两个人。
乔肆和于山都不知道答案,两个烂兄烂弟此时面面相觑,各自心里都在翻腾。(未完待续。。)
ps: 乔肆和于山,从主动踏上移民船开始,就注定不是乖宝宝般的人物。侥幸与幻想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们的判断。我们可以用理性去排布剧情,也可以用感性表达人物的性格。除非一开始就安排他们当白板npc。
残酷的理性其实早就告诉过他们,他们的奢望几乎就没有实现的可能,但和他们性格类似的许多人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幻想会在绝望中陈酿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执着,从而无视一切……
性格决定命运,这只是两个小人物看似不同性格,其实本质一样的随波遂流不得不面临的某个结局,一场新梦淘汰旧梦的开始。只是个断断续续述说了几十万字的分支小故事而已,无关阴谋,也无关大局……除了于山和乔肆,还有许多人还在等着他们的某个故事结尾。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动静
1629年6月1日,周五。
儿童节的曼城市街头,今天格外花枝招展。
一场别开生面的儿童游行在首都街道上举行着,身穿崭新夏季童子军和水手服的男女孩们新高彩烈地在老师或家长的陪伴下穿街走巷。总统陈长远和两院议长都出席观摩,为保证儿童节游行的安全,曼城市各个警察分局都如临大敌,游行路线上的所有交通都进行了严格管制。
绿化带装点着大量充满童趣的装饰物,无论是商业街还是居民社区,街道两旁都挂着各种国民送给孩子们的祝福语。在这个全国总人口才刚刚9万出头,而未成年人口比例就已经达到27的国家,无论是国家责任还是社会舆论,这么一个庞大的群体都理应受到极大的关注。
即便在政府和国会高官的微笑背后,是对国家未成|人教育与社会保障压力的不堪重负的深度担忧,但想到只要再咬牙坚持10年,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波“人口红利”就将展开,年近80的参议院议长刘铭钧老人的脸上还是写满了欣慰。
参与游行的数千孩子,基本上全是12岁以下,而且当中至少半数都是出生在本土的真正“第一代移民后裔”。当听到无论是欧裔还是华裔面孔的孩子在用华语欢笑说唱的时候,在场的所有政府官员或国会议员都面带得色。
“总统先生,议长先生,等会午餐后,二位还要参加外岛区工业园新建电站的开机仪式。”
现场的热闹似乎还没有尽头,但总统社会事务办公室的工作员已经急不可耐地凑上来提醒两位老人。
一提到这个外岛区工业园上个月竣工的新电站,两位老人的脸上都同时流露出奇怪的表情,看起并非是无条件的开心。而伴随在两位老人身后的若干政府部长,则彼此相望。各自表情都显得有点尴尬。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大喜事,国家的实力又更上一层楼了。这么多年,大家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都不容易。”总统陈长远换上了笑容,对着身边的参议院议长刘老笑呵呵地说着,“刘老哥,国家治理,终归会出现这么那么的问题,我们如果心里看不开。后辈们又该如何去摸索呢。”
见老朋友如此态度,刘铭钧倒也释然了。两个老人在政府工作人员的围绕保护下,离开了观礼席,身后又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呼。
……
属于孩子们的欢乐还在持续着,但成|人们却并不能停下他们的思考或是争论。此时此时,位于曼城市外岛区的国营能源矿业集团下属电力公司的新电站开通仪式正在进行中,而曼城海湾的对面、国会大楼某间偏厅里,国会科工委的一次例行会议正在召开。
要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所有上了点年纪的人当中。唯一还看不出多少岁月流逝的人,大概就是科工委主席包子图了。当然,某些变化还是有的,就是包子图的秃顶越发的严重。稀疏的头发已经彻底变成了足球场外围一圈细细的围栏。
“由国营能源矿业集团投资成立‘国营重型机械公司’的申请,已经得到了国会‘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和政府工业部的第一阶段审批。科工委接下来,要进行企业技术安全审核,以确保新国有企业成立的技术安全运作。”
科工委主席包子图扶了下眼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文件,语气平静。但与之相反的,则是两位副主席难看的脸色。
关于曹哲从北方工业公司退出的事。在一个月前让整个国家高层都大吃一惊,更是引起了科工委内部的矛盾。为公还是为私这个很早就被许多人刻意转移压制的矛盾话题,终于爆发出来。
原本老实巴交、兢兢业业,甚至还有点技术痴呆症的年轻机械工程师,居然会放弃自己在北方工业公司不菲的股份收益,转而套现退出,谋求国营集团的支持成立一家全新国营机械制造企业,在整个工业界引起了地震。
由国家投资的蒸汽轮机研发项目,戏剧性地在前年被通用工业公司拔了头筹,抢先通过了生产应用技术专利验证,结果科工委审批的当天,原本的北方工业公司蒸汽轮机项目负责人曹哲,一个人站在国会大楼外整整一夜不发一语。有关这里面的猫腻,大概也被人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最终的蒸汽轮机电力应用技术还是在两家公司的共同努力下在去年实现,两家公司分享了国营电力公司的上百万美元合同,但一心扑在这个项目上的曹哲就伤透了心。只是本着“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态度,曹哲坚持在电站正式建成并成功试运行后才递交了辞职信。
曹哲和林有德的师徒关系从此一刀两断,也让林有德这一个月来憔悴了许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就算是曹哲也公开承认姜兆龙和通用工业公司的工程师对这个项目也做出了许多关键性的指导贡献,但两个老总级的工业技术前辈大佬,怎么能对一个后辈这么耍手段?
通用工业公司老总姜兆龙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北方工业公司老总林有德在这件事情上居然也“伙同”外人“坑”了徒弟一把,倒让不少技术宅们私下里发起了语言攻击。
为表达抗议,若干同样在科工委担任委员的几个较年轻的工业技术人才,宣布退出了科工委。态度很明显,这些同情曹哲的穿越众,尤其是当初一起参与蒸汽轮机项目的若干技术人员,已经感觉无法和姜兆龙、林有德这两个人保持原本的关系了。
这一行为的后果,就是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内部跟着发生了连锁反应,不少人都猜测接下来,当国营重型机械公司正式成立后,资本实力相当于两家公司资本总和的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将会对这两家私营工业企业展开一次空前的挖墙角行为。
“老姜,老林,相关企业技术安全文件。你们二位都已经看过了,还有什么意见吗?”由于部分委员拒绝出席,现场的气氛有点紧张,但包子图依然不动声色地把话题送到了两个工业大佬的面前。
“没意见,小曹他们准备得还算比较充分,只是他们目前没有什么产品技术储备项目,在产品上还需要自己去重新摸索。”林有德的表情渐渐平复,算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为自己“叛逆”的徒弟说了句公道话。
“我也没意见。”姜兆龙也是面不改色,不过偷偷看向林有德的双眼里也露出一丝歉意。
相关的审核工作进行得十分高效,很快心不在焉的委员们就纷纷退场。只留下了三位正副主席还在大厅里默默不语。
“那好吧,下周科工委就可以做出批复了。”再无其他人在场,包子图摘下眼镜,终于一脸苦笑,“老姜,老林,在这件事情上,我虽然对小曹的冲动行为不太赞同,但从长远来看。我觉得也是非常必要的……”
姜兆龙和林有德面面相觑,大概都清楚了包子图的意思。
……
长岛西区的公园成为了孩子们的天下,几乎大部分父母都在这一天请到了假,陪着孩子在这里玩了整个下午。儿童节的游乐终于在黄昏来临前落幕。意犹未尽的孩子们牵着父母的手,还在街道上不知疲惫地欢笑着,而紧张工作一周的父母们,则宠溺地由着孩子在身边张扬。
一直到华灯初上。苏子宁才和妻子袁欣艺一人牵着个孩子,还推着一架婴儿车返回了家。不过刚走进自家别墅前院,就看见一个外交部的文员正抱着一堆文件在客厅里等着。自家的保姆还在一边伺候着端茶送水。
“真是不安心啊,你明明今天是请假的,他们都要把事情送过来。”袁欣艺略微不满地瞥了眼丈夫,将大女儿和次子交给保姆牵走,自己则抱着小女儿进了卧室。
“部长阁下,驻阿姆斯特丹领事馆的秘密文件发来了,另外,远东也有电文送到。”工作人员很不好意思地避让了外交部长夫妇在客厅里的私聊,然后毕恭毕敬地将文件袋送到了苏子宁的面前。
“欧洲方面有什么特别需要处理的事项吗?”苏子宁大致翻了下外交文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确实如此,埃尔森领事官阁下的意思是,是否我国针对丹麦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外交和谈也发表一份声明?”工作人员说着,赶紧掏出自己的纸笔,就等着外交部长吩咐,“阿姆斯特丹领事馆还收到情报,荷兰政府已经决定将荷属西印度殖民地管理事务授权给荷兰西印度公司。”
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不久之后,丹麦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卢卑克和约》就将签订。
本来打算吃上一嘴便宜的丹麦王国输得差点亡国,原本还有点话语权的德意志下萨克森地区权益也丢了个精光;法国为组织反哈布斯堡联盟花掉了一大笔钱,却因为国内宗教暴乱而放弃了立场;英格兰因为支持法国国内新教徒叛乱,被法国和西班牙联手打了个鼻青脸肿,如今已经濒临破产。
除了意外的在英格兰以及德意志奥尔登堡新教贵族的支持下,前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在下萨克森西北地区沿海占了可怜巴巴的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整个反哈布斯堡联盟再次遭受重创,甚至比第一阶段输得还要窝囊。在西班牙王国的支持下,神圣罗马帝国此时已经站到了历史上的顶点,尤其是凭借军事上的一连串胜利,统一整个德意志版图并进入波罗的海和大西洋的宏伟蓝图即将实现。
“总算是要和谈了……”回到沙发上,苏子宁略略思索一会儿,就露出了微笑,“让埃尔森发表一份声明:我国政府十分欢迎交战各方将要达成的任何和平协议,愿意为欧洲大陆的永久和平与各方展开全面合作,并对欧洲部分地区因战争而持续的人道主义危机继续表示关注,为此我国将先期组织一批人道主义救援物资运抵德意志。”
这是华美政府早就为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三阶段预备好的“礼物”,按照这份声明的说法,未来一年。将有超过2000吨以谷物、药物等生活必须品为名义组成的援助物资运输到德意志奥尔登堡西北沿海的埃姆登港,这批物资里自然也偷偷包括“一小部分”的武器装备。
埃姆登港如今正是腓特烈五世这几年拼死拼活抢到的地盘,至于腓特烈五世是否大方到愿意让其他德意志城邦“分享”这批“人道主义救援物资”,那就不是华美国去考虑的事了。
当然,为了不厚此薄彼,已经连续两年发生饥荒的西班牙王国,也可以通过华美国特别援助贷款从华美国进口到比欧洲行情要低上至少20的大批谷物。
至于那个历史上名气远不如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苏子宁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如今荷兰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只有荷属圭亚那。华美国的横空出世。彻底打断了荷兰西印度公司本应在北美的殖民进程,而本应发生于1624年的荷兰入侵巴西首府圣萨尔瓦多的事件,诡异地石沉大海销声匿迹,让华美外交部当初对巴西葡萄牙殖民地的大规模军援碰了空气。蝴蝶翅膀已经扰乱了大西洋,仿佛历史出现了新的分支,之后就无法把握了。
不过,苏子宁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罢了。
对欧洲的外交工作算是告一段落。而有关亚洲方面的那份加密文件,因为是3a级的保密档,所以工作人员就没打算当场获得指示,很识趣地就告辞走人。
“今天分下工。我给方玮和方琳洗澡,你负责方琪。”袁欣艺此时又走进了客厅,手里还捏着一方浴巾。
“夫人,晚餐已经弄完了。还是我去给大小姐和小少爷洗吧!”华裔保姆赶紧走了过来,生怕让这家主人觉得自己是个摆设。
“让他去,整天那么忙着上班。再这样下去,会和孩子生疏的。”袁欣艺双手叉腰,果断拒绝了保姆的自告奋勇,“苏子宁,还抱着文件干什么?”
“琪琪都快六岁了,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还要我去给她洗澡?”苏子宁烂着个脸,显得理直气壮,“琪琪是大孩子了,才不会和我生疏呢,是吧。”
“我要爸爸帮我洗!”一个小脑袋从走廊露了出来,正是长女苏方琪。
“……”苏子宁顿时语塞,袁欣艺则笑眯了眼。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前院同时传来了急匆匆的敲门声和摇铃声,从节奏和力度上看,是属于任长乐一人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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