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因棋得道,且不可误了自家已修成的这般机缘。”
方国涣笑道:“我只不过成就了棋道一艺而已,哪里有贤弟这般修悟仙道的根基。”袁灵摇头道:“也罢,现在方大哥尘缘未了,待到了适当的时候,小弟自会去寻方大哥,至一清静地,结庐同修。”方国涣不经意地笑道:“天上的神仙我做不来的,但做人间一位游走的散仙罢了。”袁灵闻之一笑,倒也不再深说。
时近黄昏,残阳西照,万物血红,更加深了牧野的空旷浑然之感。方国涣、袁灵二人机缘偶遇,相谈甚洽,此时握手言别,方国涣欲约以相会之期,袁灵笑道:“要相见时,必会不期而遇。”随后道声:“方大哥保重,日后有缘再相见吧。”说完,转身飘然离去,消失在牧野的黄昏之中。方国涣望着远去的袁灵,茫然呆立,适才所经,犹如梦境一般,不敢定其真假。回味与袁灵谈以大道之理,心中忽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恍惚间,有出世之感。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三十五回 牧野仙踪 3
方国涣自偶遇袁灵之后,一路上每自感慨不已,赞叹世间竟有这等神仙气质般的奇人。这日走得晚了,见前方夜暮中掩映着一座村庄,便寻至一家较大的宅院门前,轻扣了几声门,不多时,门一开,探出一人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方国涣一拱手道:“行路之人,走得晚些,还望主人家行个方便,容在下借宿一夜。”那人上下打量了方国涣一遍:“哦”了声道:“这位公子稍等,待我禀告一声徐管家。”说完,掩上门去了。
时间不大,院门大开,先前那人陪了一位老者出了来。那老者望了方国涣一眼,道:“可是这位公子要借宿吗?”
方国涣忙施了一礼道:“正是在下,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那老者见方国涣风尘仆仆,举止文雅,无那恶人之相,便点了一下头道:“既如此,公子住下就是。”随后对先前那人道:“刘库,带这位公子去客房歇了。”说完,自家转身去了。
那刘库道:“徐管家既然应了,公子且随我来。”引了方国涣进了院门,绕过一面屏风墙,转至宅中的另一套小院子里,进了一间厢房内,刘库便对方国涣道:“这位公子先歇了,小人一会把茶饭送来。”说完,转身去了。
方国涣见此房间倒洁净,墙上挂了几幅寻常字画,增添了几丝雅气,看得出主人家也自有些斯文的意思。方国涣把包裹于床头放了,见墙角的铜盆内有净水,过去把手脸洗了。这时门一开,刘库端了几样菜饭进来,还提了一壶茶,于桌上摆了,道:“公子请用吧!缺什么喊小人一声便是。”方国涣见这仆人待客热情客气,便与了刘库二两银子道:“还请这位大哥替我与主人家谢过了,几两银子权作茶饭之资。剩下的与了你便是。明日清晨,还望早早唤了我赶路。”刘库见方国涣出手大方,接过银子,满心欢喜地谢过去了。
用过茶饭,方国涣于床上合衣而卧,长吁了一口气,心中道:“过了这许多日,六合堂的连姐姐与罗坤贤弟他们,对我不辞而别,也许还在责怪吧!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又想起独石口关外天元血战,摇摇头,叹然一声,心中自有些后怕。闭目静躺了一会,想起似缘而遇的袁灵,方国涣自是感慨道:“此人境界高深,不可捉摸,似通万物理,看来这天下间奇人异士多的很。”
也不知什么时候,方国涣不知不觉地睡去了。忽然间,一声震耳的雷响把方国涣惊醒,起身看时,室内漆黑一片,自感有几丝凉意,窗外已是下起了大雨。方国涣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把窗子关了,摇摇头道:“这雨下得好大,恐一时停不了,不知明日不否能上路?”复回床上躺了,静静地听着雨声,心怀忧虑,又慢慢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方国涣醒来时,见那雨下得越发的大了,所谓开门雨闭门停,今日显是走不得了。这时,刘库从檐下端着一份茶点走来,进了室内见方国涣已经起床,便笑道:“天下雨留客,公子今日走不上了,明日再走吧。”
方国涣摇头叹道:“也只好如此了,再打扰贵府一日吧。”刘库道:“公子不要客气,徐管家吩咐过了,公子再住一宿便是,谁也不能顶着大雨赶路。”方国涣用过茶点,在房中闲着无聊,便取出罗汉棋子,自家对弈起来。布了六七子,自然而然又想起了国手太监李无三鬼棋杀人事,一想起那种鬼棋邪术,方国涣心中更是茫然。
这场大雨果然下了整天,傍晚时分,才慢慢止住。方国涣嫌屋中太闷,索性走出房间,到室外呼吸些新鲜空气。大雨过后,万物刷新,令人感到清爽畅然。方国涣慢步闲走,绕过一道月亮门,来到另一外院落中,见有妇人出入,知是内宅,不便游赏,连忙退出,转身向前院而来。行至一处房间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从窗外内望,见是一所书房,徐管家正指使两名仆人打扫整理房间,室内四壁皆书,显是主人家的书房。
方国涣心中惊讶道:“此乡村偏僻,却有如此读书之人,其家主人,不是一位隐士,便是一位高贤。”
这时,徐管家见方国涣立于窗外,便迎出来道:“这场大雨倒把公子留下了。”方国涣忙施礼道:“见过老人家,雨后无事出来走走,看来还要再住一晚了。”
徐管家抬头望了望阴郁的天空,摇头道:“这个季节,天公无常,还是有几日雨要下的。”方国涣闻之,忧虑道:“这如何是好!如此滞留下去怎成?”徐管家笑道:“老天留客,也由不得公子,乃是无法子的事。”
方国涣抬头望了望天空,道:“希望这雨不要再下了才好。”刚说完,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又落了下来,方国涣叫声“苦也!”忙于檐下避了。徐管家道:“公子且到书房内避一避吧!免得雨水打湿了衣衫。”方国涣忙道:“谢过老人家,我一个外人,不方便进入主人家的书房,候一候,待雨小些,回房间就是了。”
那徐管家闻之,暗暗点头,自上前拉了方国涣于室内避了,道:“小公子好知礼,主人不在,不妨事的。”方国涣只得谢过,自在门旁站了。徐管家笑道:“你这过路的小客人, 还不知姓氏名谁?”方国涣忙道:“失礼!失礼!在下方国涣,这两日还要打扰贵府,麻烦老人家的。”徐管家笑道:“老夫徐境,叫我徐管家就是了。方公子斯文得很,与其他年轻人不同的。”方国涣道:“徐管家过奖了。”
方国涣随后巡视了一遍满室的书橱,不由赞叹道:“这许多书卷,看来贵府主人定是一位大儒了。”徐境道:“我家主人姓齐,名显州,早年也是中过举的,喜博群书,先祖曾任本朝岭南指挥使的。”
方国涣惊讶道:“贵府主人原来是名门之后。”徐境道:“主人性情喜静厌烦,不愿出仕,否则也必做到大官的。”方国涣闻之,敬佩道:“贵府主人原来是一位世外的高人。”徐境道:“主人居此多年,不问世事,但交游一些贤人隐士而已。”
方国涣与徐境谈论了一会,见门外雨势小了些,便向徐境别道:“不打搅徐管家了。”言毕,转身欲走。
徐境迟疑了一下,忽唤住方国涣道:“方公子请留步。”方国涣闻之,停下道:“不知徐官家有何事吩咐?”徐境道:“时逢雨季,一下起来不是三两日能放晴的,方公子安心住了便是,待天气好转了再走不迟。老夫见公子年轻有为,知书达礼,不忍你自家空呆这几日而耗了光阴,主人书房内书目甚丰,方公子不妨拣几本读读,长些学识也是好的。”
方国涣闻之,大为感激,拱手谢道:“承蒙徐管家一片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徐境笑道:“方公子放心便是,我家主人对读书人喜得很,也常常借书与人读的,老夫也非那般死板之辈。只要公子爱护些书卷,不弄破损了,闲读几日,不妨事的,不知方公子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方国涣见徐境乃是一番好心诚意,不忍拂了他的愿,便道:“承蒙徐管家厚爱,就烦请借阅两卷老庄易理之类的书吧。”徐境闻之一怔,继而笑道:“方公子年纪轻轻,怎么读这种不实际的书?不过年轻人明些事理也是好的。”便叫仆人找出了《道德经》、《易经》两书,方国涣双手接过,谢了徐境,自回房间了。
第二天,这雨果然便连上了,下得愈发大起来,天地万物都罩在了这片水气当中。方国涣见了,也自无可奈何。自与那位有些神秘感的袁灵在牧野相识之后,方国涣每有“悟道”之心,所以向徐境借了阐理明道的经书,索性研读起来。但是方国涣训诂释文的方面差些,加上《道德经》、《易经》二书经文晦涩难懂,读起来不甚明了,于是摇头沉吟道:“道理、道理,大道之理!得道才能明理,知理方能悟道,或许便是这个道理了。”忽而自家哑然失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这神仙之道,不是能从书上学来的。”随手把二经书丢在一边,不再理会,持了罗汉子自家对局起来。
过了五六日,这雨非但未停,反而更加大了起来,方国涣知道一时间走不了,便耐着性子住了下来。又与了徐境五两银子,以代茶饭之资,徐境倒也没有推却,自是收下了,每日的饭菜自然又改善了些。
大雨一连下了十余日,到了这天晌午,才完全停了下来,显是天水漏尽了,出现了盼望已久的阳光。方国涣自是松了一口气,知道明日可以动身了,便拾了《道德经》、《易经》两部经书来到了书房,徐境不在,便还给了一名清洁房间的仆人。
回来时,路过一处矮墙,方国涣偶一抬头,见矮墙里面的一处房檐下,站着一位神态清雅的中年儒士,面呈忧虑的望着天空。此人无意中一回头,正好与方国涣目光相遇,方国涣不知对方是何人,但以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那人也自点头示意,报以友好的微微一笑,方国涣回以一笑,便转身回到了房间。
刘库这时送来饭菜,正于桌上摆放,见方国涣回了来,便道:“这雨下了十多天,今日终于放晴了。”方国涣道:“是啊!看来明日我也要动身了,扰了贵府多日,心中委实不安。”
刘库笑道:“恐怕公子近几日内还是走不成的。”方国涣一怔道:“如何走不得?”刘库道:“这些日子雨下得太大,村口的道路被山水冲断了数条大沟,没有三四日是修不好的,已困住了很多进出的人。刚才我还去看了,这场雨水来势迅猛,冲淹了很多户低洼处的住家。”方国涣闻之,大急道:“这如何是好?”
刘库道:“公子不妨再多住几日,待道路修好了,再走不迟。徐管家吩咐小人告之公子一声,不要心急,安心住下便是。”方国涣无可奈何的叹然一声道:“多多谢过各位,也只能再候几日了。”
方国涣用过茶饭,便出了齐宅到村口望了望,果见村内通外的道路被山上下来的水冲断了数处深沟,水流湍急,又不断冲刷毁坏之处,几十名村民正在担土抬木阻修。方国涣见之,摇摇头,踱步而回。
方国涣回到房间内,欲寻《易经》再读,忽想起已送还了回去,索性取了罗汉子,在绢布绘制的棋盘上摆列了一组孙奇布过的孙子兵法图式,稍加变化,使得阵形又复杂了些。昔日独石口关外天元一战,孙奇把那部《孙子兵阵棋解》中的兵阵,在天元棋阵中几乎都摆布了出来,方国涣在指挥全局与女真大军激战时,无意中把那些兵阵的阵形及其变化竟然都记住了,闲时以棋子摆布一阵,随意变化,自是叹服孙武创此棋上兵阵之妙。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道:“方公子在吗?”门一开,徐境走了进来。这十余日,方国涣的房间内,除了刘库每日三餐送以茶饭外,倒无别人来过。方国涣见是徐境,忙起身相迎。徐境一进来便道:“老天终于放晴了,不过通外的道路被山水冲毁了,公子还需再住几日。”
方国涣道:“在下也刚刚知晓,也只好再扰贵府几日了。”徐境道:“方公子不要客气,你自家误了行程,也是急的……”徐境忽然看见了桌上方国涣刚刚摆布的棋阵,不由惊异道:“怎么?方公子也是懂棋的?”方国涣道:“适才闲着无事,自家摆来取乐罢了。”徐境此时脸上忽呈喜色。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三十六回 天星棋子 1
唐人孟郊有首《烂柯石》诗,诗云:
仙界一日内,人间千岁穷。
双棋未遍局,万人皆为空。
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
唯余石桥在,独自凌丹虹。
此诗所讲的是南北朝人任●(日+方)的《述异记》中记载的一则传说,说是晋时有一个唤作王质的樵夫入石室山中伐木,偶见两名童子下棋,那王质便上前旁观,一名童子送了王质一枚如枣的东西,王质吃了便不觉得饥渴,于是弃斧一旁观棋依旧。然而一盘棋还没有下完,那斧炳却已烂掉了。待那王质返回家时,人物两非,已在一百年之后了。此说最为传神,也使围棋一艺有了“烂柯”之美名。一盘棋未果已及百年,怎不令人感慨仙界之缥渺,人生之苦短。棋为“天技”,或为仙家所操之艺,人习之,也增一丝仿仙效古之雅意,别生境界也。
那徐境见方国涣懂棋,立时欣喜道:“方公子既然自家携带棋具走路,一定是棋上的好手,这十几天来老夫竟然不知,可惜!可惜!”方国涣惊讶道:“徐管家何出此言?”
徐境道:“方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尤好围棋一道,然这山村僻野之中,莫说对手,就连会走棋人的都难寻,乡中虽有几个会走闲棋的秀才,主人却是瞧不上眼的。只有村南十三里外,玉顶山上的隐士常连翼先生,每月按时与主人对弈三局外,这方圆百里内,寻一名走得一好手棋的难得很。方公子既然被雨水阻留村中,不妨与我家主人走上几局如何?”
方国涣闻之笑道:“贵府主人既有如此雅兴,必是棋上的高人,在下愿意请教了,不知齐显州先生何在?当要谢过这些天来的款待之恩。”徐境笑道:“方公子与主人已经见过面了,主人还吩咐过,这几日要好生招待公子呢。”
方国涣惊讶道:“在下何时与齐先生见过面的?”忽然想起,曾在宅中的一处矮墙外,见过的那位中年儒士,立时恍悟道:“原来那人就是齐先生,真是惭愧!住了贵府十余日,见了主人面,竟然不曾谢过。”徐境道:“我家主人先前还以为公子是一位读书人而已,没想到还是一位带棋走路的棋家,待老夫回禀主人一声,无意中给他寻了个棋客来,这些日子主人已是手痒得很。”说完,徐境兴冲冲地去了。
时间不大,徐境与刘库一起过了来,徐境高兴地道:“主人闻方公子善棋,好是欢喜!特差我二人来请,这就请公子过去吧。”方国涣道:“不敢当。”起身随了徐境、刘库二人出了房门,转到一处客厅前。
齐显州这时迎了出来,一抱拳笑道:“不知方公子善棋,枉空了十余日的机会,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方国涣还了一礼道:“过路之人,承蒙贵府热情款待,实为感激不尽,在这里向齐先生谢过。”齐显州笑道:“方公子勿客气,午时曾望见过公子一眼,便觉得面善,没想到都是好棋之人。”随即请了方国涣入厅落了座。
仆人献上茶来,齐显州请方国涣用了,然后道:“听徐管家说,方公子随身带着棋具,带棋走路,必是此中的高手。齐某不才,闲居此间,除了读书之外,最好棋家一道,然而这里偏僻,棋风不盛,很少能寻着一位好手走棋,乡中虽有懂棋者,都不成个模样。今日也算是巧了,雨留公子于家中,若不嫌弃齐某技薄,请赐教一盘如何?”方国涣道:“不敢,愿与先生切磋。”齐显州喜道:“方公子果然爽快。”
徐境这边已摆好了檀香木棋枰,两陶罐上等的云南窑棋子。齐显州请了方国涣于棋桌旁对座,伸手相让道:“方公子是客,请先吧。”
方国涣心下道:“此公面善好客不知棋力高低,但以棋家常势应对吧!不可过于领先,以免折了人家棋上兴致。”于是执黑先行,以常法而应,但随齐显州棋路而走,尽量使双方棋势优劣出入不大。几十手棋过后,发现齐显州的棋力却是不弱,每一子都适其地。
棋至中盘,齐显州心中惊讶道:“此人年纪轻轻,棋力却如此之高,当属少见。”佩服之余,知为高手,于是谨慎地应对了。
结果一局终了,方国涣仅以一子领先,这是方国涣的容人之处,虽不自欺对手佯败,博对方一欢,但也不令对手一败涂地,而是稍稍领先,使对手斗志犹存,棋兴愈高,自己又能领略那种胜负之趣,这便是天元化境随心所欲的境界。
齐显州负了一子,对方国涣惊佩之余,兴趣未尽,也是棋家本性,认为还有赢棋的可能,于是道:“方公子果是难遇的高手,再对一局如何?”
方国涣笑道:“客随主便。”结果第二局方国涣又以半子领先。齐显州不知方国涣暗中让棋于他,自是感叹道:“方公子棋高若此,当真少见,并且不以客人之故让我,是真正的棋士,齐某佩服万分!”接着又豪爽道:“明日再战,齐某当让公子赢棋不得。”显是方国涣未施全力,使得齐显州棋兴大增。
方国涣敬其豪情,于是笑道:“好极!反正这几日也走不得,当让齐先生尽了棋兴便是。”齐显州闻之大喜,随即设席款待,对方国涣在家中住了十余日,而未能及时相识,令齐显州懊悔不已。管家徐境见方国涣棋上两战皆胜齐显州,不由惊奇万分,知非常人,自是另眼相看。
酒席之后,方国涣与齐显州谈棋论艺,甚是相得,齐显州自感相见恨晚。夜深时,方国涣才辞了齐显州由刘库送回房中。那刘库十分敬慕道:“没想到方公子还有这等棋家大手段,赢得我家主人好欢心,日后茶饭自有主人以酒席代了,这便是你们有本事人的好处。”方国涣闻之一笑。
第二天,方国涣便被齐显州早早地请了去。这一日,又对了三局,每局终时,方国涣都以一子两子领先,令那齐显州惊服不已。管家徐境见方国涣每局棋都轻松而胜,谈笑自如,犹有余力,不像主人那般思棋许久才落一子,应对得艰难,心中惑疑。就这样,连战了三日八局,齐显州每一局都仅仅差那么一子半子落后而负。时间久了,那齐显州也是聪明人,在管家徐境提示之下,似有所悟。
这日,齐显州请了方国涣于厅中落座,方国涣以为还是弈棋,刚刚坐下,齐显州便整衣长揖一拜道:“齐某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方公子是棋家中的一等一的高手,先前怠慢之处,还请公子原谅。”
方国涣见状,知齐显州已有所明白,忙起身扶了道:“先生勿要这般,此等大礼在下接受不起的。”齐显州道:“与公子对局三日,令齐某受益匪浅,今日始知公子是棋上的真正高人,私下都让了我的,齐某有缘得遇,荣幸之至,敢请公子多留住几日,指点一二,全齐某好棋之心。”
方国涣道:“齐先生言重了,大家研讨罢了,不敢指教的,承先生厚待,多住几日也无妨。”齐显州闻之大喜。这一日,二人每每弈对,方国涣但于棋盘上指点了,都是前三日齐显州在棋上所走不妥之处。齐显州惊愕之余,大是敬服,在方国涣点示下,先前棋上不通之处,立时而解,棋力无形增进,奋然不已。
当晚,在送方国涣回房歇息后,齐显州对管家徐境道:“方公子棋力高深莫测,世所罕遇,看来便是先祖所托物之人了。”徐境点头道:“这位方公子,无论人品棋品,都是极难遇到的,此物交于此人,当是不差。不过应请常连翼先生来一趟,看看他的意见如何,此物贵重,所托之人,不可不慎。”齐显州点头道:“有道理,这样更为稳妥些,要不是连日大雨,路途阻断,常先生也该来了。”徐境道:“明日派人去请吧。”
方国涣这日由刘库陪着,去村口看视被雨水冲毁的道路,此时路面已被村民修整得差不多了,可通车马。刘库上前与村民们说了会话,回来对方国涣道:“方公子还是再等几日吧!这段路面虽然修好了,但是前方距大路百余米外,山体滑坡阻断了通往大路的道路。听村民们说,还要三四日才能清理通畅。”
刘库接着又道:“刚才听修路的王老爹说,前些日子山水大,导致前面的那处山体滑坡,你猜怎么着?竟然从岩石|岤中冲出了一大群蛇来,不知那些蛇是如何聚到一起藏在山体中的?如今被水冲出,据说团团球球的,大大小小,花花绿绿,也不知有多少。”方国涣闻之,惊异道:“冲出来这许多蛇,这还了得!”
刘库道:“听说那里,赶蛇就赶了好几天,要不然道路早就通了。”“赶蛇?”方国涣讶道:“往哪里赶?”刘库道:“自然往深山里赶,免得拦路伤人。这些蛇出来的又多又怪,平素有几个好食蛇肉的人,此番却不敢去捉了来吃,都远远地避了,好像害怕得很。”方国涣愕然道:“群蛇出山,又往回赶,倒是一件奇事。”想起一会儿还要与齐显州研棋,便与刘库转身回到了齐宅。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三十六回 天星棋子 2
来到客厅上,见厅中此时多了一人,此人四十多的年纪,面容清雅不俗,正在与齐显州聚精会神地临枰对弈,管家徐境不在,惟其二人运子厮杀。方国涣止了欲出声的刘库,自家悄无声息地走到齐显州身后,旁站观棋。
此时便听那人道:“半月不见,一场大雨,齐兄的棋力竟提高许多,敢情这些天来,都在日夜苦心习棋了。”齐显州道:“常兄不是不知,我哪里有自家打谱研棋的习惯,只有在与人走棋时才算练练手。怎么?常兄今日感到吃力了?”齐显州面呈得意之色。
那人盯视了棋盘片刻,忽惊疑道:“齐兄莫非得了神助不成?这几手妙着可是你以前不曾走得成的。”齐显州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半月有余。”兴奋之情,溢于言情。原来这几日由于方国涣在棋上的指教,令齐显州棋力大增,使得这位昔日的对手,感到不可思议。
那人此时又道:“齐兄莫要瞒我,这些日子,你必是用了那些宝贝,才激发出这些灵性来。”齐显州摇头道:“那些宝贝岂是随使轻意动用的,齐某这般手法,不配用此物的。况且那些宝贝。虽然能激发人的灵性,但棋力的提高,还需自家习悟的。”方国涣一旁心中诧异道:“他二人所说的宝贝似与棋有关,不知何物,竟能激发人的棋上灵性?”
齐显州与那人又互走了十几手棋,那人这时忽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停棋不走,惊异道:“怪了!怪了!今日一局,齐兄竟然妙手迭出,令我常连翼中盘败北,没想到半个月内你的棋力提高如此之快,一定是有着什么奇遇。”齐显州欣然道:“实话对常兄说了吧!齐某有幸得到一位棋上高人指教……”说话间,齐显州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方国涣,忙起身拉了方国涣的手,感激地道:“方公子数日指教,胜齐某十年所学,来,我给公子引见一个人相识。”
常连翼一旁惊起道:“齐兄,莫非这位公子……”齐显笑道:“不错,正是这位国手方公子在棋上指点了齐某,一日千里!”接着道:“方公子,来见过这位玉顶山的常连翼先生,常先生才高八斗,为此间大隐。”方国涣忙上前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见过常先生。”
“方国涣?”常连翼闻之,忽地一惊,忙上下打量了方国涣一番,面呈惊异之色道:“恕常某冒昧,敢问方公子,两个月前,是否到过关外?”方国涣闻之一怔,想起两个月前,自己在独石口关外,曾棋布天元阵,指挥一场血战,不由惊讶道:“不错,两个月前,在下确实因为一件江湖上的大事,随一些英雄好汉到过关外,不过常先生怎知我……”
常连翼这时惊喜道:“果然是方公子,今日有缘得见,实为幸甚!”齐显州一旁恍悟道:“常兄是说方公子是传闻中的那位……”常连翼兴奋道:“不错!方公子正是在关外以天元棋阵挡退了女真人二十万大军的那位真正的棋道高人,如今天下早已飞传。”齐显州闻之,一拍手道:“是了!是了!我说方公子怎么会有如此高棋!”方国涣自感惊讶,没想到自家布以天元棋阵,在独石口关外一战,已被天下人闻之。
待落座后,常连翼激动道:“前些日子就听人说过,有一位神奇的年轻人,在关外以棋势布了一座天元大阵,助天下第一江湖势力六合堂,退了女真人二十万铁骑,创造了一个棋盘外的神话,公子可谓神人!”
方国涣道:“常先生过奖了,当时事情危急,迫不得已之下才有此举。其实这都是借助了六合堂内有高人相配合,加上众好汉们奋勇拼杀,绝处逢生,并非在下一人之功。”
常连翼感叹道:“公子莫要相谦,能把棋道运于棋外两军搏杀之中,竟然产生如此威力,可见公子棋上已另化异能了。古今之人虽崇棋,但多视为小术,实不知棋道之妙,小则遣枰上之乐,大则有定天下之功。”齐显州道:“方公子能有以棋道济世的本事这等棋心大境,古往今来无人能比。”
方国涣道:“棋家当以一技之长应世济世,方能显棋道之功,非仅限于枰子间的胜负乐趣。不过世事如棋,能把棋道贯通世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下不过尽力而为而已。”常连翼、齐显州二人闻之,点头叹服。
齐显州这时忽显得有些激动,起身道:“今日有缘幸遇方公子,看来是天意,齐某多年来的一桩心事,当应在方公子身上了。”常连翼闻之大喜道:“恭贺齐兄今日全了先祖遗愿。”齐显州感慨道:“这或许便是天意吧!”二人一番话,把方国涣听了个莫名其妙。
常连翼这时道:“方公子棋高无敌,但不知于棋子当中,可否见过棋中的至宝,无上的绝品?”方国涣惊讶道:“常先生可是在论棋子的质地优劣?”
齐显州一旁道:“不错,世行棋子,贵者如玉质,普通的如石质,甚至还有铁棋子的。方公子为棋中高手,所遇上品好棋,当以千百计,不知可否有中意者?”方国涣闻之,释然道:“当今棋家所持者,多以云南窖棋子为上,世称云子,也自有琢金雕玉为棋来显耀者。在下所遇也多属寻常之品,然家师曾赠有一副罗汉棋子,虽为石质,但质地优良,棋称棋子中的上品,不妨让二位先生见识一下。”
齐显州道:“方公子自带棋具,定非凡品,愿得一观。”方国涣道:“既然如此,待我去取来,二位先生稍后。”说完,暂别二人去了。
常连翼望着方国涣的背影,对齐显州道:“此人在棋外到了棋布兵阵的境界,并且奏以奇功,棋力高深,非我等所能想象,似达到了传说中的那种化境之棋,当今天下的几位棋中的高手名家,也自不及此人的棋上修为。宝剑赠英雄,棋宝送棋士,也只有这位方国涣公子,才能配拥有使用那种棋中至宝——天星棋子。”
齐显州道:“不错,这几日来,我与方公子在棋上对了八局,感觉此人弈棋,如石投大海,不可捉摸。攻收夺占,在他而不在我,似在棋上修成了随心所欲,任意无不为的境界。天意使然,一场大雨把他阻留了十余日,那些天星棋子好像专为他而降,专候他来取似的,不可思议!”
这时,方国涣取来了罗汉棋子,于桌上放了,对齐显州、常连翼二人笑道:“二位先生既是品棋的高手,请看在下这副罗汉棋子的成色如何?”常连翼伸手取了两枚罗汉子,在手中掂了掂,点头道:“此棋子圆润光泽,形正压手,果为少见的珍品。”
齐显州随手拾了几枚,看了看,不甚为意道:“此棋子成色倒也上等,但不至于称宝。齐某家藏有先祖所遗的一种棋子,堪称棋中至宝,奉先祖遗训,看来是留给公子的。”随后道声:“二位稍等片刻。”转身入内室去了。
方国涣闻之愕然,不知齐显州为何要把那些“棋宝”赠于自己,疑惑地望了望常连翼,道:“常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常连翼慨然一声道:“方公子勿急,此乃天意,一会便可知晓。”方国涣心中诧异道:“我与齐先生相识不过几日,虽因棋交而结厚,不知如何就要送我东西来?”
时间不大,齐显州双手捧着一只沉甸甸的锦盒出了来,放于桌上后,启去盒盖,里面装着一只陈旧的牛皮袋。齐显州随手将袋口解开,方国涣立感眼前忽地一亮,不由“咦”了一声,原来这牛皮袋里装着百余枚罕见的纯一白色棋子,质地奇异,圆润鲜亮,光泽形色比那罗汉棋中的白子还要纯正。
齐显州这时笑道:“还请方公子鉴赏过这些棋子,可否称得上棋中至宝?”方国涣纳罕之余,不由自主地伸手取了一枚,正欲细观时,不想小小的一粒棋子竟奇沉压手,出乎意料地从方国涣手指间滑落。
方国涣一惊,抢接不及,待弯身拾取时,不由大是惊讶,原来这枚棋子坠地之后,竟没土半身,可见其沉压之力非同寻常。当方国涣着力拾起托于掌中时,感觉是持了一块重铁一般,于是道:“此棋何物琢成?如此压手之至!”常连翼道:“方公子必于棋具上见多识广,认为此棋是何物磨成?”方国涣仔细端详了这枚奇异的棋子片刻,摇头道:“此棋子非石非铁,在下从未见过,还望二位先生明言。”齐显州道:“此棋子非人间所有,乃是从天外流星雨中飞坠而来,或许便是陨石吧。”“流星雨——陨石?”方国涣闻之愕然。
齐显州这时肃然道:“此棋质地罕异,非人间所出,追其来由,说来也奇。齐某祖父年轻时,偶闲游野外,天晚将回,忽见群星坠地,散落一座石山上,祖父惊骇之余,前去寻看,见有白石刚硬,俨若石精,大如拳头,小若豆粒,祖父嫌其石沉重,便从中挑拣棋子般大小者一百一十七枚,归家示于好棋的曾祖,权当棋子。曾祖不但好棋,而且博学,见此天石大惊,云为陨石,乃为天外流星雨坠地而来。异其质非石铁,世间无有,且奇硬刚亮,纯白无杂,是为天降之宝。时值天色已黑,曾祖欲明日清晨随祖父至那石山,无论大小,尽数拣回。不想当夜大雨突至,山洪暴发,竟将那座石山卷冲江河之中,再无半粒天石可寻。曾祖感叹万分,以为天意,名为‘天星棋子’!曾祖遗训后人,此棋勿轻意示人,以免招祸,若机缘巧遇,逢棋高无敌者,当宝随其人,无偿赠之,否则私匿此物有干天和、违天意。后来发现,此天星棋子似乎另有异能,与人临枰对弈时,持此棋子似能激发自家灵性,如持宝石与石子相对,每自出生无有奇着,不落此子,若下此子,必生出妙手之神感来。”方国涣一旁已是听得呆了。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三十六回 天星棋子 3
齐显州这时郑重地道:“今见方公子棋道高深,能以棋应世济世,便知是先祖所说的有缘之人。此天星棋子共一百一十七枚,齐某留两枚作为传家宝外,其余不敢私自藏匿,遵先祖遗训,悉数赠送于公子,望方公子日后能以棋道教化于天下。今日恰适常先生在场,可做个见证。”说完,齐显州托了这袋天星棋子,呈递方国涣。
方国涣大惊道:“这如何使得!此棋中至宝,当赠有德之人,在下岂敢受。”齐显州道:“齐某守此棋子多年,终日寝食不安,生恐不慎,被歹人偷去、诈去,有违先人遗愿。今见方公子人品棋品两佳,正合受棋之人,故而相赠,请万匆推辞,以令齐某了去这桩心事。”方国涣自知这些天星棋子珍贵异常,万金不易,不敢平白收下,苦辞不受。
齐显州见状,不由大急。常连翼一旁道:“方公子勿要勉强,齐先生与其先人的这等崇棋的至诚心意,可感天地,无非是想给这些天星棋子找一位真正的主人。想方公子一陌生路人,巧投此处,又被大雨阻留,而令齐先生发现了公子身怀绝技,这便是天意,公子想违天意吗?”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