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温婉如水的性格,令他心醉不已,这是他平生最后悔之事,他为什么要拒绝这门婚事?唉,自己真是蠢啊!
赤龙舟的书房内,一名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快步走进了房舱,他是东宫翰林供奉、同时也是东宫弘文馆博士,名叫李应物,今天四十岁出头,他二十七岁考上进士状元,一直在弘文馆任教,三十五岁升为翰林学士,辅佐太子,他也是太子的心腹幕僚。
皇甫恒正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心中高兴,百万税银的到来给他解了燃眉之急,这一路上的艰险跋涉,他也听惟明大概说了一点,多亏了他们兄弟。
在苏翰贞的来信中,他对惟明和无晋都很推崇,建议自己重用,看来苏翰贞也知道他最大的问题所在,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手下人才不足,正因为他是太子,他不能向申国舅那样在朝中肆无忌惮培植亲信,除了东宫的属官和太子妃之父兵部尚书周谨外,他发挥的余地很小。
惟明此人学识非常好,但能力怎么样他还不清楚,但无晋的能力他却是亲眼目睹,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大才,放过了将是他的巨大损失,他一定要将他牢牢攥在自己手中,若他不肯为自己所用。
正想着,他目光一瞥,见李应物回来了,他便急不可耐问:“怎么样,兰陵郡王肯来吗?”
他是去请兰陵郡王来他船上喝杯茶,略表谢意,其实他是想借这个机会,笼络住这个在朝廷中地位极高之人,李应物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劝了他半天,他还是婉拒了太子的邀请,他的官舫已经走了,说多谢太子的美意。”
尽管兰陵郡王的拒绝在皇甫恒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他背着手走了几步,眉头皱成了川字型,“那我就不太明白了,既然他不肯来见我,那为何要替我隐藏无晋他们,不惜得罪申国舅,这是为什么?”
卷 二 龙虎斗京华 第二十一章 申国舅的要求
第二十一章 申国舅的要求
皇甫恒刚刚才知道竟然是兰陵郡王在关键时刻帮助了无晋,他心中疑惑之极,兰陵郡王从来都不参与任何朝廷党系斗争,这是朝廷人人皆知的事实,而且他可是做了几十年的河陇节度使,身居太尉,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次税银之争是东宫和楚王争斗到了白热化的表现,为什么要宁可得罪申国舅也要帮助自己,这不符合他一向低调,不参与朝廷权斗的原则,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皇甫恒的目光向李应物瞥去,他一向很尊崇这个幕僚,李应物看问题要比自己看得更透,“先生说一说,这是为什么?”
李应物知道太子要问什么,他也在沉思中,他也觉得有点奇怪,刚才兰陵郡王并不是婉拒,而是毫不犹豫拒绝了太子的邀请,他既然这么态度鲜明,那他为什么要帮太子?
他沉吟一下,缓缓说:“属下在想,这或许是因为无晋的缘故。”
“无晋的缘故?”
皇甫恒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属下只是一种猜测,因为属下发现他对无晋很关心,他虽然本人不肯上太子之船,但他却坚持要无晋带走,直到他知道无晋大哥也在船上,他才放弃,属下就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是因为无晋,才出手帮忙,而不是因为太子的缘故。”
皇甫恒眼睛瞪大了,他觉得有点不可想象,堂堂的兰陵郡王会为一个初次见面毛头小伙子而得罪申国舅?改变自己的一贯原则?这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先生,你认为可能吗?”
李应物点点头,“属下认为可能!”
皇甫恒慢慢坐了下来,李应物如此郑重肯定,肯定有他的缘故,他心中也不觉得好笑了,沉思片刻,他眼皮一抬,锐利的目光直视李应物。
李应物微微一笑,“殿下,属下也是刚刚才想到,殿下忘了吗?无晋全名叫什么?”
“皇甫无晋!”
皇甫恒念了一遍,一道闪电刺过他的脑海,他忽然明白了,‘东海皇甫氏!’
“我明白了,是的,据说兰陵郡王年轻时和东海皇甫氏的私交很好,原来是这样!”
皇甫恒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还是有一点牵强,但这却是唯一有说服力的理由了,这时,一个念头就在此时从他心中冒了出来。
‘那么……无晋能不能成为他和兰陵郡王之间的一座桥梁呢?’
一个时辰后,申国舅的书房内,气氛有些紧张,申国舅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目光阴鹜地注视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鉴别银票,中年男子叫朱文胜,是齐大福钱庄的总掌柜,是齐大福钱庄的第二号人物,虽然在齐大福地位高崇,但在申国舅面前他什么都不是,他是跟随主人一同前来。
在他身后站着齐大福钱庄的东主齐玮,也就是齐家老二,他是齐老东主的嫡次子,在齐氏家族中负责钱庄,地位非常高,他刚刚接到申国舅的召唤,赶来国舅府,他也在注视着桌上整整齐齐的十叠银票,他大致看了一看,没有看出有问题,和他们平时发行的银票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必须要由大掌柜来鉴别。
在齐玮左边则站着从偃师县赶回来的邵景文,申国舅的慎重让他感觉有些不安,他认为这些银票应该不是假的,且不说齐大福的银票他不止一次摸过,他有手感,更重要是在那个黑皮肤女子即将掉脑袋的关头,皇甫无晋不敢再冒险给他假票,他不相信无晋有这个胆量。
但齐总掌柜的仔细鉴别,还是令他心中很不安。
“这些银票是假的!”
朱文胜终于开口了,他说得很慢,但是很坚决,“我敢肯定,这些银票全部都是假的!”
语惊四座,邵景文的脸刷地变得惨白,连申国舅也沉不住气了,‘腾!’地站起,厉声喝问:“哪里有假?”
齐玮紧张而不安地说:“总掌柜,你要看清楚了,别大意啊!”
朱文胜点点头,“东主,我知道,所以我非常仔细,这些银票确实非常逼真,纸质一模一样,也有彩线,如果不仔细鉴别,还真辨别不出来,我们的银票在光线下可见七条彩线,而这些银票只能看见五条,这就是造假者没有完全成功的地方。”
“是吗?”
申国舅走上前,他有点不相信,便从银票里抽出一张,又从自己的抽屉拿出一张真的齐大福千两银票,将两张银票放在光线下对比,他果然都看见了彩线,他眯着眼睛细数,数了两遍,他也发现了,自己的银票是七条彩线,而邵景文带回来的银票只有五条线,他眉头一皱,回头问:“如果是印刷上出了问题呢?”
朱文胜摇了摇头,“决不可能出问题,这么多年,没有一张票出过问题,而且还有旁证。”
“什么旁证?”
“回禀国舅爷,齐大福千两以上的银票在发行后,就会立刻将银票号码报到京城总部,这些银票是东海郡发行,虽然他们有资格印银票,但一个多月来,我没有收到过一千张千两银票的号码报送,没有,倒是有一百张万两的银票号码报来过。”
“什么!”申国舅忽然明白了,他霍地回头怒视邵景文,邵景文馒头大汗,他跪了下来,“卑职失职,请国舅惩处!”
申国舅重重哼了一声,有外人在,他不好发作,此时他心中却有了一个想法,他坐回位子,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请柬,淡淡对齐玮说:“这是昨天你们齐家送来的,再过几天就是你们齐老爷子七十大寿,是吧!”
齐玮躬身道:“是!请国舅大驾光临,齐家万分荣幸!”
“让我去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国舅直言,齐家若能做到,一定照办。”
“你们能做到,而且很容易就能做到。”
申国舅瞥了桌上的假银票一眼,似笑非笑说:“你们不是有那一百张万两银票的号码吗?通知全国分号,那一百张银票全部拒绝兑付!”
“这……”齐玮呆住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答应我的要求吗?”申国舅目光锐利地盯住他。
齐玮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是不可能答应的,他也无权答应,冻结一百张万两的正常银票,而且是太子的银票,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非常明白。
“此事我要向家主请示,请国舅给我们时间。”
“好吧!”
申国舅答应了,“明天中午前,我需要你们正式答复!”
停一下,他又道:“这些假银票你可以拿回去。”
齐玮和朱文胜退下去了,书房里只剩下三人,除了申国舅和邵景文外,还有申国舅的幕僚曹建国,他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
申国舅再看了一眼邵景文,他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我让你站起来了吗?”
邵景文心中一阵害怕,他又再次跪下,“卑职有罪!”
“我动用了上千人,还不惜联系海盗,原以为你能替我把事情办好,可最后你却拿一包假银票来交差,很好啊!绣衣卫做事情很让我满意!”
申国舅的声音异常严厉,这一次他败得太丢脸了,他可以想象太子该怎样嘲笑他,“你让我太失望了!”
一旁的幕僚曹建国终于开口了,他替邵景文说清,“国舅,邵将军确实当场看过银票,因为太子的船已经相距不到三百步,实在没有时间细看了,再说,刚才属下也看过银票了,属下也看不出来,更不用说邵景文在江面上,时间又那么紧迫,不能怪他,只能说对手太狡,请国舅息怒!”
“对手狡猾?不是!你这是在掩盖此人的无能。”
申国舅并不买帐,他背着手走了两步,盯着邵景文道:“难道你也要说不是你无能,而是对手太狡猾吗?”
邵景文当然不敢说无晋狡猾,他知道申国舅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一个十七岁少年击败他,如果他说了,只会让他更遭殃,他低下了头。
“卑职不敢,其实是兰陵郡王在帮助对方,如果不是他藏匿并威胁,卑职早就抓到对方了。”
这个借口申国舅还能接受,他脸色稍稍缓和一点,又坐了下来,“你站起来吧!”
邵景文站了起来,他又低声说:“卑职真的很奇怪,兰陵郡王当时的态度非常强硬,不准我上二层去搜,我说给国舅面子,他不买帐,还说他虽年迈,但振臂一呼,还是有军队会替他出头。”
“他真是这么说吗?”
申国舅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以兰陵郡王的低调,他会说出这种硬话,倒是让申国舅意料不到,他有些疑惑地望着邵景文,会不会是此人为撇清自己责任,而故意把问题说严重?
邵景文明白申国舅的怀疑,他肯定地回答:“是!他就是这么说,卑职不敢乱言,也不止我一人听见,很多绣衣卫的士兵都在场。”
申国舅点了点头,他刚才的怀疑只是他一种习惯性思维,但邵景文从不说谎,他相信了。
“这倒真是奇怪了,兰陵郡王竟然会说出这种硬话?”
旁边曹建国小声说:“会不会是张崇俊亲兵那件事被他们发现了,所以对我们不满?”
“有这种可能!”
最近申国舅的目光盯住了河陇节度使张崇俊的二十万大军,为了让楚王登基,他必须获得军队的支持,几个月前,他想把自己的侄女申如意嫁给张崇俊的次子,两家联姻,但被张崇俊拒绝了,申国舅心生恨意,一心把张崇俊干下来,他不惜花万两白银买通张崇俊的两名亲兵,替他收集张崇俊有可能造反或者和异族勾结的证据,但这些证据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张崇俊依然怀念四十年前被推翻的晋安皇帝的证据,这让申国舅大喜过望,他已让两名张崇俊的亲兵火速返京,或许真是这件事情的缘故,张崇俊不就是兰陵郡王的女婿吗?
“兰陵郡王暗助太子,这对我们是一个警告,如果不扳倒张崇俊,极可能他们会真的投靠太子了,让我们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申国舅又吩咐邵景文,“你立刻去接应那两名亲兵,不能出任何岔子,记住了,拿到证据,就立刻给我灭口!”
曹建国愕然,“国舅不留人证吗?”
申国舅摇了摇头,“有证据就足够了,不能留人证,他们可是张崇俊的亲兵,只要外界给他们施半点压力,他们肯定就会翻案,人性之复杂,我比你们更看得透。”
邵景文一躬到地,“卑职明白了,卑职一定戴罪立功!”
“很好,我期待你的立功!”
邵景文匆匆离去,一名侍卫走到门口禀报:“国舅爷,四小姐来了!”
“我正好找她,让她进来!”
片刻,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长得美貌妖娆,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有一种风马蚤到骨子里的媚态,她就是申如意,是申国舅二弟西京留守申济的小女儿,今年十八岁,还没有嫁人。
她继承了姑姑申皇后的妖媚,却比她姑姑长得高挑,更重要是她年轻,皮肤晶莹如玉,极富弹性,她是申家的一颗极为重要的棋子。
上个月,申皇后身体不适,宫中太医诊断出是喜脉,申皇后再次怀孕,让申家上下无比欢欣鼓舞,但申国舅却看得更远,在申皇后怀孕到临盆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和皇上同房,这段时间将会产生很多变故,会有后宫夺走申皇后的独宠,这对申家将是一个很大的危机,申国舅便想到了申如意这步棋,按照宫中的规定,后宫怀孕,娘家可以派人去照顾,申国舅就决定让申如意去照顾她姑姑。
“如意参加大伯!”
申如意向申国舅盈盈施一礼,秋波转动,媚到骨子里的一笑。
申国舅瞥了一眼旁边的曹建国,见他呆呆地望着申如意,眼中露出迷醉之色,他暗暗点头,很好,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侄女越来越是个人间的极品尤物了。
“如意,从今晚上开始,你每天去照顾姑姑三个时辰,然后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申如意浅浅一笑,“侄女明白,侄女会及时把大伯的消息带给姑姑。”
嗯!不光妖媚,而且冰雪聪明,申国舅点点头,取出一封短信递给她,“把这封信给你姑姑,就说我让她尽快找给皇上说。”
“是!”
申如意接过信,“那侄女就进宫了。”
“去吧!”
申国舅含笑望着侄女出去,曹建国这才回过神,他脸一红,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国舅还没有拿到张崇俊的证据,就要给皇上说吗?”
“曹先生!”
申国舅有些不满地拉长了声调,“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吗?”申国舅是在试探皇上对张崇俊的态度,他的幕僚竟然看不懂他的意图,着实让他不满,一个女人罢了,他至于吗?
卷 二 龙虎斗京华 第二十二章 齐瑞福的危机(一)
第二十二章 齐瑞福的危机(一)
齐家主宅位于安业坊内,紧靠洛京的主干道玄武大街上,齐家的老宅在平江县,十年前被朝廷要求迁来洛京,齐家因为人口众多,当今皇帝特批齐家可以建造百亩大宅,只有郡王以上爵位的府宅才允许占地百亩,尽管有皇帝特批,但齐家的府宅还是只占地九十九亩,不敢逾越这条百亩红线。
这几天齐府内外来来往往,热闹非常,从大门到内宅都张灯结彩,寿字高悬,再过几天是齐老爷子的七十大寿,这可是齐家的一件大事,整个京城齐瑞福商行上万人都发动起来了,采购各种物品,布置房宅,准备大肆铺陈,光请柬就送出了八千多张。
此时夜已经深了,已经快到一更时分,洛京的大部分人家都已入睡,满城俱黑,但齐府的主堂内依然灯火通明,数十盏灯将主堂照如白昼,大堂正中的红艳艳的‘寿‘字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刺眼,在寿字下面,齐家的老家主齐万年并没有七十大寿来临前的喜悦,而是表情异常凝重,此时此刻,齐家面临着一道事关生死存亡的考验。
在大堂正中的一张檀木方桌上,放着整整齐齐的十叠一千张千两银票,一百万两白银的巨额,像一个沉甸甸的秤砣压在每一个在场齐家子弟的心中,这一百万两银票如果流传出去,齐大福将遭遇信誉和金钱上的双重重创。
不仅仅如此,齐家获准发行银票已近二十年,齐家保持了二十年的独特防伪技术终于被人破解,虽然只有五条彩线,但距离七条彩线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在普通人眼中,这些银票和真银票没有任何区别,普通人是很难看出五条彩线和七条彩线的区别,甚至齐大福的普通伙计也很难辨认。
危机,齐家的第一重危机终于来了,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好,甚至齐大福会面临倒闭的风险,但齐老爷子眼中忧虑更深了,这些银票只是齐家今晚面临的第一重危机。
“每人拿一张银票看一看!”
齐老爷子开口了,他命在场的人每人取一张银票,让他们每个人都感受一下问题的严重性,两名大管事上前,给每人分发一张银票。
在大堂两边站着数十名齐家核心族人,虽然齐家主要产业是被齐万年的八个儿子控制,但齐氏族人也有参与当铺的具体经营和其他一些零星产业。
齐凤舞也在其中,由于祖父过寿,齐家各地的族人都必须回京,她也于半个月前从江宁府返回京城。
她站在小姑姑齐玲珑的身旁,她们二人是大堂内唯一的女性,齐凤舞是负责稽查齐家产业的帐簿,做内部审查,地位很高。
而她姑姑齐玲珑是齐万年最小的小女儿,今年二十岁出头,十八岁出嫁,仅出嫁一年丈夫便因病去世了,她守寡在娘家,大宁王朝继承唐风,对寡妇并不歧视,只须为丈夫守寡一年,便可以正常出嫁,而一些大户人家,要守寡满三年,齐玲珑是嫁给洛京大族崔家,因此她守寡了整整三年,三个月前,齐家收到了崔家的正式解婚书,齐玲珑恢复了自由之身。
和侄女齐凤舞相比,齐玲珑容貌长得略逊一筹,但依然是丰姿绰约、淡雅脱俗,更多了一分成熟女性的妩媚,她经商的天赋也很高,虽然在娘家守寡,但她也任然参与齐家的产业经营,她负责齐家的脂粉花露一块,这属于齐家的小产业,在齐家收入中占据很小的份额,但京城女人提起齐罗兰脂粉,没有人的眼中不出现向往之色,那是脂粉中的第一品牌,连申皇后也专用这种品牌的脂粉,名声卓著,在洛京内开有两家大店,西京也有一家。
齐凤舞和齐玲珑虽然辈分有差,但她二人关系却是最好,几乎是无话不谈,此时齐凤舞手中也拿了一张假银票,银票上已盖有注销的红印章,但她仅凭纸张手感,几乎就认为这是真银票,齐凤舞也和众人一样,将银票高高举起,透过光线看它的彩条,她眯着眼数了半天,果然只有五条。
齐凤舞心中也有点紧张起来,因为她知道,市井商人绝不会去数有几根彩条,他们辨别真伪的标准只看有没有彩条便可,至于有几条,没有人会去留意。
“大家都看到了吧!”
齐万年的声音很苍老,充满了忧虑,“你们应该明白我们齐家钱庄所面前的严重危机了,玮儿,你把事情的缘由大致给大家讲一讲!”
“是!父亲。”
齐玮缓缓站出来,朗声对众人说:“事情源于东海郡的东宫税银押解进京……”
齐凤舞心中一跳,‘东海郡’,事情出在东海郡,她一个多月前还在那里,她的神情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全神贯注地听二叔讲述。
“东宫税银要押解进京,但楚王一系却极力阻挠,刺史苏翰贞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听说先是用倭铅冒充银锭在齐州甩掉了齐王的拦截,便押运这一百万两的银票进京……”
“可是这一百万两银子也是假的啊!”
齐玲珑忍不住打断了二哥的话,齐万年摆摆手,“玲珑,不要急,听你二哥把话说完。”
“是!”
齐玲珑不再多言,继续听二哥述说,“事情就诡异在这里,当时,维扬县八仙桥钱庄存入了一百万两税银,钱庄便依照郡长史的要求开具了一百张万两银票……”
“二哥,等一等!”
这一次是老四齐环打断了齐玮的话,他刚从东海郡回来,比较了解情况,他给众人解释:“不是郡长史所为,徐长史是申国舅的人,已经被架空了财权,当时发生了刑部侍郎被刺案,苏刺史刚刚任命的户曹主事被抓了起来,由他弟弟暂代户曹主事,这一百张万两银票就是这个暂代的户曹主事一手操作,这个人我认识,我还买了他的一块开店,此人叫做皇甫无晋……”
“啊!”
大堂传来一声低呼声,所有的人一起扭头望去,齐凤舞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刚才的惊呼声就是她失口而出,旁边的齐玲珑关切地低声问:“小舞,你没事吧!”
“我没事!”
齐凤舞连忙摇头,她心中充满了惊讶,那个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又出现了。
齐万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他也不明白孙女为何失态,他便对齐玮说:“是谁去办银票只是小问题,你继续向下说。”
“是!”
齐玮又继续朗声道:“诡异的事情就在这里,他们不仅用了倭铅做伪装,又制作了这一百万假银票,便是在最后关头骗过了绣衣卫,真正的一百张万两银票成功送入东宫,这些经过都是我刚才在申国舅那里听来。”
大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沉思,都是思索这一百万两的假银票来源,这是其中最关键问题,这时,齐万年的二弟齐万钧缓缓说:“我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我认识苏翰贞,此人为人正直,清誉卓著,而且他是国子监祭酒苏逊之子,名门世家,我认为苏翰贞做假银票几乎是不可能,而且他也不会支持,用倭铅冒充银子他可能知情,我觉得他所知情也就到此为止,后面的假银票或许连苏翰贞也不知道。”
苏翰贞长期在京城为官,名声很好,基本上很多人都知道他,众人都点头,认为齐二爷说得有道理。
齐万年想了想又问齐玮,“那申国舅有没有说,这次运送银票之人是谁?”
这句话问得很关键,如果苏翰贞不知情,那假银票应该就是这个押银票之人擅自所为,至少他知道这些假银票的来源,如果能找到此人,那齐家就能堵住这个造假的源头,所有人都期待地向齐玮望去。
“回禀父亲,这个人申国舅他们也很重视,名字我记下来了,就是刚才四弟所说的那个皇甫无晋。”
“又是他!”
众人一片哗然,齐凤舞更是秀眉紧蹙,他真是阴魂不散,以前是缠住自己,现在是缠住了齐家,她比谁都了解无晋,一个登徒子,好色、无赖,有点小聪明,他和维扬县上的泼皮混混们很熟,做一百万两假银票肯定是他所为,这符合他的风格。
齐万年一直在留意小孙女,从她刚才一声惊呼,他就感觉她有问题,或许她也认识这个皇甫无晋,但齐万年不会在大堂上问齐凤舞,作为一个家主,他在大堂上重要的是态度,决定一些大事。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危机,使他暂时无暇考虑这么多细节上的问题。
“好了,这个皇甫无晋之事缓一缓再说,我先宣布几个重要的决定。”
众人都收拢心思,向家主望去,齐万年对众人道:“第一件事,停止其他五家钱庄分店印制银票的权力,全部由洛京总店统一印制,第二件事,从明日开始停止万两银票的发行,第三件事,连夜编制印刷银票识别细则,发放给各州所有的齐瑞福商行,第四件事……”
卷 二 龙虎斗京华 第二十三章 齐瑞福的危机(二)
第二十三章 齐瑞福的危机(二)
说到这里,齐万年停住话题沉吟了一下,他回头问一旁的六弟齐万祥:“银票的最新防伪技术,可有什么进展?”
齐万祥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还没有突破!”
他这句话使大堂中的其他族人都对他投来了不满的目光,三年前他接手管理齐瑞福商行的工匠,其中就包括召集匠人研制新的防伪技术,但至今三年过去了,新技术的影子都不见,如果说齐万祥屡屡失败,大家还能理解,但他整天游手好闲、沉溺流恋于欢场,这就让众人对他很不满了。
其实齐万年也一样对这个幼弟不满,但他的几个兄弟都对他把家族产业大权全部交给自己儿子掌管有意见,所以他心中虽不满,也忍下了,年初时,他的孙女凤舞查出六弟在去年十月私自动用研制技术的三千两银子给儿子在雍京购地买宅,这就让齐万年决定免去六弟管理工匠的职权,只是他一直在等待机会,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六弟,研究新防伪技术已经迫在眉睫,既然你三年都没有成果,那你就暂时停一停,明天由珖儿接手,管理工匠就不用过问了。”
齐珖是齐万年的七子,在齐家负责印刷业和造纸业,和研究防伪技术相关,齐万年便不露声色地将管理工匠的权力收了回来。
齐万祥低头不敢吭声,他私自动用家族银子给自己儿子买地购宅之事被齐凤舞查出后,大哥就警告过他了,但没有声张,他今天被免职也是情理之中,他心虚而不敢辩解。
旁边的二弟齐万福干笑一声说:“大哥,我觉得研究防伪造技术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朝廷支持我们,也能让齐大福银票和东莱银票及百富银票一样,仿造者抄家灭族,这才是有效的办法,大哥以为呢?”
齐万福和齐万祥关系很好,他其实是有点不满大哥趁机夺走工匠的管理权,但他的话说得也有道理,从十年前齐家就不断向朝廷申请,由朝廷下旨严禁伪造齐大福银票,但由于东莱钱庄和百富钱庄的阻挠,齐大福银票始终没有得到朝廷保护,从今年开始,朝廷局势发生巨变,申国舅便开始有意笼络齐家,使齐家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本来我也想通过申国舅的关系,使齐大福银票能和其他两家的银票一样,被官府保护,但今天申国舅给我们出一个难题,玮儿,你给大家说说吧!”
齐玮微微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申国舅明确要求我们停止兑付那一百张万两银票,要我们明天中午之前答复他。”
“这绝不可能!”
齐凤舞在一旁愤然道:“齐大福成立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如果停止兑付银票将会严重损害齐大福的信誉,也会被另外两家抓住把柄大肆宣扬,我觉得这是原则问题,我们决不能在原则上让步。”
“我同意小舞的意见。”
旁边的齐玲珑也接口道:“而且刚才二哥也说得很清楚了,那百万银票是东宫税银,如果我们如果停止兑付,势必会得罪太子,这样得不偿失,我也坚决反对!”
“不!不!不!”
齐万福连忙举起手说:“玲珑和小舞说得虽然都有道理,但是我们要权衡利弊,得罪东宫固然让人遗憾,但我们可以从此靠上申国舅这棵大树,要知道,申国舅是户部尚书,主管户部,天下钱庄都在户部的管辖范围内,让齐大福银票得到朝廷保护,其实就是申国舅的一句话,我认为应该答应申国舅的要求,拒付或者拖延那百万两银票的兑付。”
说完,他瞥了一眼大哥,最终还得由大哥拍板决定,大堂上,众人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赞同,有人反对,齐玮却一直在注意父亲的态度,他见父亲似乎有话要说,他连忙拍拍手,“大家安静!听家主的决定。”
大堂内再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老家主,齐万年也仿佛刚刚从沉思中清醒,他回头吩咐两名年轻子弟一声,两人立刻跑出去,片刻他们抬进来一座沉甸甸的铜碑,几名靠门边的人连忙上前去帮忙,大堂内一阵轻微马蚤动起来,这是祖训铜碑,放在大院的一座亭子里。
铜碑上刻着 ‘以信为家’ 四个字,这是三百年前齐瑞福商行的创立者,第一代弃农从商的先祖齐承业的遗训,灯光下,暗红色的铜碑上闪烁着久远的金属光泽。
齐万年慢慢走到铜碑前,抚摸着这块已有二百七十年历史的铜碑,他感慨地对众人道:“三百年前,先祖齐承业只是平江县松陵镇一个小小的蚕农,因为他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养出的蚕茧,在变成富贵人家的锦衣后,价格已翻了二十倍不止,他不愿意成为最底层的蚕农,便弃农经商,十年后在平江县开了第一家齐瑞福丝行,一晃三百年过去了,齐瑞福丝行变成了齐瑞福商行,我们齐家已成为大宁王朝实力最强大的民间商行,人们常说,一门之富,泽不过三代,可我们的齐瑞福商行已经历的十代而不衰,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这四个字:‘以信为家’,这是我们先祖留给我们最宝贵的遗产,丢掉这份遗产,就意味着齐瑞福商行从此走向衰败,就像小舞所说,这是原则,我们宁可得罪权贵,也绝不放弃原则,所以我决定,我们齐家不接受申国舅的建议,百万银票正常兑付。”
大堂里的齐家子弟都散去了,齐玲珑正好回后宅,一回头,却不见了齐凤舞,只见她向门外跑去,“小舞!”她连忙喊道:“你去哪里?”
“我找四叔有点事,二姑,你先回去吧!”
齐凤舞已经追出去了,隐隐听她喊:“四叔,你等一下!”
齐玲珑笑着摇摇头,便回头向侧门走去。
齐凤舞追上了四叔,“四叔,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齐凤舞见旁边叔伯兄弟们都在笑着她,便连忙拉了一下齐环,“四叔,这边说话。”
齐环笑着跟她走到一边,“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
“四叔,我刚才听你说,你买了他的一块地,就是那个叫皇甫无晋的臭小子,花了多少钱?”
“哦!那件事,其实我也正要和你说一说我买地的事。”
“说什么?”齐凤舞心中有点不安的感觉,不会是她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吧!
“四叔不会要给我说北桥头那块地吧!”这就是齐凤舞最担心的事情,她忘记叮嘱四叔了,那块地卖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卖给那个臭小子。
“嗯!我就是要说北桥头那块地,我和皇甫无晋换了一块地,用你那块北桥头那块地换了南面两亩,一文钱不加……”
“四叔!”
齐凤舞气得一跺脚,“你为什么要和他换,你真要害死我了!”
齐环见她急了,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了?”
“那块地换给他,我就亏大了。”
“亏了?”齐环连忙摇头,“一点都不亏,你那块地才花一千两银子买来,换桥南的两亩,我觉得蛮合算的,你也知道桥北是住宅区,不适合开店。”
“四叔,不是钱的问题!是我……”
齐凤舞半天也说不出一个理由来,她心中又气又恨,她当然知道那臭小子千方百计要夺回北桥头那块地,并不是为了开店赚钱,而是为了战胜她,上次虽然是她赢了,但他又趁她不在的时候轻轻巧巧又夺了回去,她可以想象那臭小子得意忘形,嘿直笑的样子,她就恨不得在北桥头的两亩地挖个坑,把他埋进去,让他得意去。
齐环却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夜已经很深,他也有点困了,便笑了笑,“反正也卖了,就算了吧!就当四叔欠你个人情,四叔先回去了。”
他转身便走了,齐凤舞心中窝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她正要回自己房间,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来,“三小姐,老太爷让你去一趟。”
夜已经到了两更时分了,但齐万年房间里的灯依然亮着,齐万年很多年已经没有这样熬夜了,在大堂上他虽然斩钉截铁拒绝了申国舅的建议,但那只是做了一个姿态,要让后辈明白齐家的原则,而姿态是不能解决问题,他还得思量对策。
在他房间里有两人,一个长子齐瑁,一个是次子齐玮,齐瑁也就是齐凤舞的父亲,是齐家的嫡长子,已经被明确为齐家的家主继承人,刚才在大堂上他没有说话,他一直沉思两个危机的具体对策。
齐瑁是坐在一张小椅上,他的身体不是太好,长得也文弱,而他的几个弟弟都长得高高胖胖,很有气势,惟独他长得比较瘦小,但他却很有头脑,思路清晰,他对两个危机都大概有了一点对策。
“父亲,假银票之事,我觉得形势还不算太糟糕,至少在此以前都没有出现过,而这次也是为了应对税银进京才出现,这说明了两件事:第一、制作银票之人并没有想过用它来牟利,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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