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接道:“你与“如意赌坊”的江姑娘也是逢场作戏了?”
姓游的忽然怒视展二少,道:“你小子已够多事了,你也为你自己种下了仇恨的根!”
展二少冷笑道:“还唬人呐!哼!你看错我展千帆了!”
“展!千!帆!”
姓游的重重地着,又道:““展家船坞”的二少东呀!”
展千帆道:“不错!”
游建伟仰天一声笑,抖起短刀便往展千帆劈去。
他突然发招,锐不可当,展千帆甩肩横步,长剑斜劈,就在这时,石老八发动了。
他的动作是粗野的。
他的尖刀是狂烈的。
刹那间——尖刀削过游建伟的右肩,发出“喀”地一声响。
“啊!……”
好凄厉的一声长鸣。
但见一条血臂落在地上。
臂上还带着一段袖管,虽然石老八的尖刀够利的。
游建伟痛得全身痉挛地直打哆嗦,头上的汗珠子也落了下来,他还以左手疾点自己的右
肩部,只不过鲜血仍然往下流,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展千帆也不由得吃惊的直瞪眼!
石老八却不再多开口,他抖着一抹红布,小心的把姓游的断臂包了起来,又把那只小皮
箱提着,只对痛得几乎昏过去的游建伟“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便对展千帆点点头,一声
“谢”字也没说,便扬长而去。
游建筑对展千帆咬牙切咬,他调头从另一个方向奔去,真的是含恨而走了。
展千帆呆着真不是滋味。
他抬头看看天色,三更快到了。
□□□
展千帆又到了“如意睹坊”。
他非来不可,因为他已经知道江柳一心想知道的。
江柳能保留她的那身清白而不为游建伟所乘,那也是令展千帆十分高兴的。
展千帆爱慕江柳久矣,他却并不把被切掉一臂的游建伟临去的含恨而放在心上。
他只把江柳放在心上。
他也明白,展家是不会要江柳这种开赌坊的女子当展家的媳妇,但展千帆就是喜欢江
柳。
□□□
当展千帆这位“展家船坞”的二少奔回“如意睹坊”的时侯,“如意赌坊”的前两间赌
场仍然在进行着热闹的赌战。
展千帆大步直往后院奔去。
他发现后院的江柳姑娘房中灯火明亮,两位赌坊的高手站在屋子中央,而江柳似是大病
初愈般跌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展千帆的出现,令江柳一怔!
“展二少!”
展千帆一声淡淡地笑,道:“你……着了道。”
江柳道:“我没有,你……知道我不会轻易上当的。”
展千帆道:“是吗?”
江柳又是一愣,道:“哦!原来展二少并未回家呀,还以为你向我打过招呼之后回家
了。”
展千帆在江柳对面坐下来,两个赌坊高手其中一人就是“巧手”雷爷。
姓雷的仍然与另一中年汉子并肩站着,他们的面上正是十分关怀的样子。
展千帆轻松地道:“我又绕到你这后窗外了,江姑娘,你演的一场好戏,我全看到
了!”
江柳挺了一下,道:“你看到了?”
“不错,精彩不足,惊险有余。”
他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
所谓“精彩不足”,那当然是未见江柳与姓游的“真刀真枪”的大杀一场,而“惊险有
余”则是江柳差点没命——至少江柳也会。
江柳却尽力的保持应有的高傲,道“既然你已看见,知道我并未上当吧!”
展千帆哈哈一笑,道:“你会错我的意了。”
江柳道:“怎度说?”
她顿了一下,十分兴趣地又问:“除了没有被姓游的占了我的便宜,我还有什么上当
的?”
展千帆道:“姓游的那些金砖全是灌了铅的假金砖,而且……”
“不可能,每一块金砖进帐房,我都会用刀割一下,查查看的。”另一中年大汉原来是
管帐的。
展千帆道:“百两金砖九十两的铅,你能割多深?”
他比言一出,三个人全愣住了。
江柳急问:“你怎么知道?”
“姓游的在洞庭君山坑人,石船帮帮主派人追杀他,是那个叫石老八的人把姓游的手段
折穿,我在一旁听的十分清楚。”
江柳急对中年汉子道:“我们收了几块金砖?”
“大概四块吧!”
江柳道:“快取来看看。”
中年管帐的回头便往前浣跑,没多久,只见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走来。
江柳起身查看,她抚摸着金砖喃喃地道:“这……会是假的?”
一边,姓雷的沉声道:“我去灶房把斧头拿来,砍了便知道是真是假!”
他果然去取矮头了。江柳又问展千帆:“你一定也知道姓游的玩诈了吧,说来听听。”
展千帆道:“说出来我就觉得窝囊,娘的,姓游的最后两把用的是他暗中自备的骰子,
那骰子永远只能掷三点。江姑娘,姓游的骰子里面灌了铅呀!”
江柳道:“所以你只押再把,便输两把了。”
展千帆道:“我虽然输了银子,姓游的却赔上一条右臂,石老八切掉他的右臂,用布包
着回洞庭君山去了。”
江柳道:“他活该!”
就在这时侯。
“巧手”雷爷取来斧头一把,他取饼一块金砖,放在地上,“啪!”一声劈在金砖上,
虽然未把金砖劈成两半,却也有半寸深。
被了,江柳取饼来在灯下用力掰开来,不由忿怒地骂道:“狗东西!太可恶了!胆敢吃
到“如意睹坊”的头上来了。”
众人低头一看,金砖的表面只有半分厚,再往中间便是灰黑的铅了。
展千帆道:“姓游的断臂后便往江下奔去,也够他受罪的了。”
江柳问:“他的小皮箱呢?”
展千帆道:“被石老八提走了,姓石的出刀十分毒辣,游建伟那小子不及抵挡,便已伤
在姓石的手上了。”
江柳怒叫:“真气人,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展千帆道:“至少我还欠你白银七百两。”
江柳对展千帆道:“展二少,你虽然欠我白银七百两,但我已明白姓游的手段,从南边
来的老千,真是花样百出,值得我们以后多加小心。”
展千帆却笑笑道:“江姑娘,我走了,改天再把借你的银子送来。”
他匆匆地走了。
江柳却疲倦地闭上眼睛,轻声地对姓雷地道:“你们去前面招呼吧,这件事要保密,不
能传扬出去。”
于是,两个“如意赌坊”的主持人物低头退了出来。
□□□
九江城,古名浔阳,又称江州,由于滂临长江,南倚庐山,形势险要,自古即为兵家必
争之地。
除了地势险要,九江城南庐山之滨,便是我四五大湖之一的鄱阳湖,由于湖形似“吕”
字,便也分成南湖及北湖了。
而九江城扼守赣境北部之咽喉,承拦长江之水运,筹汇赣境内货物的总吞吐,故商业鼎
盛,帆墙云集。
既然万商集,九江城的文风便随之盛了,当然,那是有其历史渊源的。
展千帆人称“浔阳之玉”,他自格儿则谦称是“江右不肖生”,为江西水道最大的航船
组口——展家船坞——的二少君。
论文,他车富五斗、才高八斗,在年青一辈的文人士子当中,堪称是翘楚菁英,论武,
他剑艺绝伦,出神入化,是年青一辈剑士武者中的佼佼儿。
只是君子之过如日蚀,人人看得见,我们这位倜不羁、文武双绝的“江右才子”,他同
时也是一位娴熟于吃喝玩乐的小祖宗。
凡是时下公子哥儿所兴尚的玩意见,除非是他自格儿不想学,否则一旦让他沾上了,则
鲜有不精的。
致于泰楼楚倌,舞榭歌台,那更不在话下了。
以“展家船坞”的财势,再加上他那份少有人能够望项背而比拟的人品貌相,才学风
度,不但令他得意于风月楼台:也使得他成为闺阁的千金的梦底情郎,遣怀偶像。
而展千帆虽然是欢场的骄子,但在赌场上,他对不甚得意。
展千帆刚从湖心收帐回来……
虽然上次到“如意赌坊”的日子,算算已有半个多月了。
虽说这段月子内奔波劳顿,到家已是半夜二更天了,但展千帆,晃里晃荡的又进了“如
意赌坊”,他还带着他的小苞班信儿,一齐来到睹坊。
展千帆不是来还帐,他虽然是“展家船坞”的二少东,但支领银子也得入帐,他的每一
笔帐,他老子展毅臣均有过目,太多,便会惹起老爸的一顿臭骂。
今天,展千帆只不过小赌几把,目的只是消谴,他甚至也不打算往后院走动,当然,如
果江柳姑娘走出来,甚至邀他到后院去喝酒,他是乐意的。
展千帆今天的运气仍不佳,江柳未出来,甚至他一起手便捡了个好大的一个憋十,真是
晦气,展千帆有意走人,却是庄家为他打足了气。
有个汉子笑对展千帆道:“泰琼卖马,不碍后福,二少爷,您洪福齐天,越过了这一
关,必定是鸿运当头,财源广进。”展千帆倒是不以为意,他微微一笑,又继续下注。
可惜鸿运不曾当头,财源也未见广进,接下来的几把,展千帆照样是赔得多,吃得少。
到最后,展千帆非但将身上带来的银子又输了个精光,而且又欠赌坊一笔赌债。
展千帆梃一挺背脊,向赌坊的弟兄打一个手势,立刻有人捧着砚墨纸笔来到他的台前,
由他挥毫。
在展千帆的身后,正侍立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厮,瞧他的模样儿,清清秀秀,挺讨人喜欢
的。
只是这会儿他眼中含愁,眉尖带忧,脚板儿直打着地面,不停地盯着那“七百两”三个
字,嘟起了小嘴儿嘀咕:“我家少爷写欠条练字呀!又是一个七百两。”
“展二少?您这就歇手啦?不再推它两把,扳扳手气,翻翻本?”
说话的人是一个相貌猥琐,一副青流气的小混混,他堆着一脸的谄笑,哈着腰,猛向展
千帆大献——。
“不推啦!”展千帆站了起来:“今儿的手无背得很,改明儿再来。”
青皮混混涎着脸,巴结道:“展二少。您是不倒的英雄,常胜的将军,改明儿准转
运。”
展千帆笑了笑,对小厮挥手示意:“信儿,别呆在那儿发愣,打赏刘四哥。”
展千帆说罢,和场子里的熟人打声招呼,离开了那片闹哄哄的赌坊。
信儿忙不迭的抓了一些碎妞丢在刘四的手中,急慌慌的跟了出来。
才跨出“如意赌坊”没走几步路,便听得信儿连连的哀叫:“惨啦!惨啦!相公,咱们
这回儿出门,不但没将帐收回去,少反而贴了几百两出去,回头老爷子问起,不剥了咱们的
皮才怪哩!”
展千帆酒脱一笑:“瞧你的激动劲儿,横竖老爸要剥皮也是剥我的皮,又挨不到你身上
去。”
“相公。您可别嘴硬,老爷子的手劲重,您又不是不知道。”
展千帆蛮不在乎的耸耸肩,目光却凝视着迎面走来的文衫青年,漫声回应:“好歹老爸
也得再过两天才回来,你到时候再替我发愁还不迟。”
说话间那名文衫青年也行到近前。
文衫青年杨声道:“千帆!可让我逮到你了!”
展千帆含笑迎上去,“浩威,你可是遇到什么绝色佳丽,眼珠子亮得出奇?”
“高!斑!斑!”来人拍掌大笑:“千帆,你何不改行去当个腰半仙,保管是门庭若
市,车水马龙。”
“得了!你“方浪蝶”既然寻上我“展逐香”,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儿,可惜你时候拣得
不巧,今儿正逢我阮囊羞涩,少不得只好却步章台了。”
“省省吧!”方浩威挥袖笑道:“你别在我跟前叫穷了,浔阳江面一块玉、“展家船
坞”的二少爷,哪儿会气短金帛。就算你一时两袖萧条,也自有我方浩威为你打点,绝不会
让你壮士无颜。走吧,千帆,别辜负了佳人美意,徒留一身情伤。”
“慢着!”展千帆搭住方浩威的肩膀:“这话怎讲?”
欢场欠真情,赌场尽仇家,展千帆竟把姓方的当朋友,他怎能不上当!
只听方浩威道:“今天江面上来了一位色艺称绝,艳冠群芳的美女,名唤掬欢,此女曾
泊舟洞庭,扬歌太湖,一曲缠头千金价。她不但胸有锦才,腹蕴珠玑,在她的“吟香小
舱”,当称进出无白丁,往来皆俊杰,眼界奇高,矜夸傲世。可是她今儿个一到江州,劈头
第一句话,便是先问起咱们浔阳的佳公子——展家二少君。”
“咦?”展千帆耸耸他那又挺又直的鼻子,笑嘻嘻地说:“怪哉!敝哉!我怎么闻到一
股酸味儿咧!”
方浩威拉链展千帆直驱江边,道:“岂只带酸,还带苦哩!”
信儿眼巴巴看着展千帆朝向江堤前进,一路上居然还能谈笑风生,癫得十分的轻松自
在,彷佛没事儿似的,而信儿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叫苦不已。
展千帆的父亲——也就是“展家船坞”的瓢把子——展毅臣,掌九江地界七成以上的船
舶航运,一向称雄于江上,名功于武林。
他为人刚烈如火,驭下极严,打从承袭家业以来,以二十五年的时间,将“展家船坞”
由一个地方性的修船工作坊,挤跃成为长江水道的四霸天之一。
这长江水道的四霸天,指得就是长江水域中四国最具实力的水上帮盟——赣境的“展家
船坞”,皖境的“绿衫会”,两湖的“石船帮”以及巴蜀的“三洙会”。
这四个帮会虽然各有各的势力范围,然而他们全都是仰赖长江水运在讨生活,难免有借
道过境的情事牵连,为了促使船行顺畅,所以他们一向互通消息,彼此往来。
而掌舵的四个帮会的四个灵魂人物;撇开展毅臣不谈,另外三人分别是:“三洙会”会
首谭伯华;“石船帮”情主姚立天以及“绿衫会”首领邢重石。
谭伯华身长八尺,轻功奇佳,舞得一双金链,打近巴蜀无敌手,别号“冲霄鹤”。
姚立天以水性见长,能伏活水底三昼夜而不现身,故人称日“长江矫龙”。
邢重石美称“金甲神”,是个着名的大力士,曾径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天候下,单掌撑抵
断桥石墩,勇攻一船无辜,被传为江湖佳话。
展毅臣素以剑术精湛,称雄于江南武林。
他在十八岁那年,仗剑诛杀了当时作案多起、杀人如麻的独行大盗钟作,当消息传出,
官府大悦,百姓额手,黑道变容,白道称庆,声名为之大噪,喝着如潮水般涌至,而“展家
船坞”也因此水涨船高,跟着便而显名江湖。
五年后,展毅臣的父亲——展怀远,因病缠身,处理船坞事宜常感力不从心,遂将“展
家船坞”传于独子经营。
当展毅臣接掌家业之后,便开始朝航船运输探路,两年后,他以一艘船,开始第一次的
运输生意,为“展家船坞”的事业前途划开了新的里程。
未几,展怀远病逝,其后的六年间,展毅臣的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展家船
坞”在他的努力不懈经营之下,事业蒸蒸日上,成绩斐然。
可是他年愈三十,中馈犹虚,他自个儿不急,却让他的母亲——展老太君晋若菡,伤足
了脑筋,担足了心。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武林一位性情古怪却才华洋溢的前辈——斐汉文,猝逝道途,展毅
臣特地南下抚州去吊祭他,不意在道场上,惊见一位艳色绝伦、风华绝代的不凡女子。
那女子纵然白衣素服,未施姻脂,对不减天生丽质,反而衬出一股脱俗的神韵,尤其是
那双明眸慧眼,传导出动人的力量,瞧得展毅臣怦然心悸,久久难忘。
而那位带孝的女子在看见展毅臣的时侯,也同样被展毅臣那份昂轩坚卓的气概所震撼,
两个人的视线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
“在下展毅臣,特来拜祭斐老英堆!”
“展当家侠驾当前,小女子斐云玑若有怠慢之处,万请展当家谅解。”
“姑娘忒谦了,展某眼拙,不识得姑娘便是斐老英口中的明珠宝贝,玉样孙女儿,实在
惭愧得紧。”
斐云玑目露奇光。
“小女子双亲早逝,一直寄养在世伯家中,先祖若非至亲好友,绝计不谈小女子之事,
展当家既然能知贱名,想必与先祖忘年称交。”
“不瞒斐姑娘,“展家船坞”能有今日之局面,多赖斐老鼎力相助,而今南极星沉,在
下无以追报,仅能在其灵前吊致哀,亏负斐老良多,心实不安。”
两年后
这位明艳照人的女子,便成为展毅臣的妻子,而他们伉俪情深,形影不离,被称为武林
中的神仙眷侣。
结婚后的三年间,斐云玑生下两个漂亮的男孩,长子——展千舫,索以敦厚谦和见称于
乡里,而次子便是今日在锦阵花营都帅头的展千帆。
不过,一提起展毅臣教子之严,督子之厉。九江城里或许是首屈一指,无世其右。
以展千帆为例,他虽然已经二十朗当,关逼而立,可是他一旦有什么蛮短流长到展毅臣
的耳里?仍难免不了会遭到父亲的板棍拳头。
在过去,当展毅臣大发雷霆时,还有斐云玑能够安抚他的情绪,然而在七年前,当斐云
玑因肺痨不治,与世长辞之后,便没有人能够在展毅臣盛怒时,浇熄那座火山了。
偏偏展千帆野马不羁,率性奔放,那付浪荡笑傲的调调儿,便常常惹得老父动藤条、马
鞭,已经无法算出他究竟吃过父亲多少棍子了。
幸亏展千帆极得老太君的宠爱,是好是歹,总有老天君在一旁为他称腰。
另外,展家的长公子也时常为这个惹祸的兄弟缓颊说项。
不过,当展毅臣动起三昧真火,气在头上时,那些软语慰劝反而成了助焰薪材,没有丁
点儿的用处。
凡是在展家待过的人都知道,一旦风暴涌起,哪怕是太上老君临凡,观音菩萨显灵,也
甭想开口讨情面。
正因为天威难犯,所以也难怪信儿会如此的忧心忡忡、局促不安了。
第三章
展千帆和方浩威一行三人来到了码头,一名美婢立刻迎上了展千帆。“婢子小娟见过展
爷、方爷。”
展千帆目光微凝:“姑娘你是……”
“我家小姐为免俗客惊扰,故而泊舟江心,特遣婢子在此恭候展爷的大驾。”
展千帆顺着小娟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但见夕照江帆,一叶画舫轻覆珠帘,曼胧烟波,对岸的枫风似火,更衬托得一片凄美。
“船离江岸遥远,令主人可是要展某人祈翼登舟?”
小娟微微一笑,“婢子备有小舢一只,不过我家小姐说展爷是天堑神龙,应该用不上婢
子的舢扳。”
展千帆双眉攸扬,旋即笑道:““展家船坞”什么不多,破船倒是有几只。”
展千帆回头对信儿说道:“备舟桥!”
信儿衔命而去,不多时江边儿郎一阵忙碌,只见舟舟首尾相连,直奔画舫。
展千帆和方浩威踏舟而行。
画舫上歌声悠扬,灯火已燃。
一位艳丽绝伦的女子,端坐在琴台之前,玉指纤纤如笋,撩拨岑弦,逸出音符。
她抬起明眸,望着登舟访客,漾起笑容,恍若春阳。
“昔年展大少,飞楫救美,成就了一对姻缘佳偶,传为武林美谈,掬欢这次造访江州觅
迹琵琶,窃想机缘见识展二少的神威,不意塞翁得福,目睹了二少串舟成桥,踱板相会,果
然是豪情风流,匠心独运,不愧为江右才子,掬欢能蒙江公子青睬,何幸如之!”
展千帆笑了笑,清吟道:“我之思兮,在水之央,奈佳人兮,高居云上,彼为织女,我
为牛郎,张望银河,寒月清光,展某俗人,难求鹊桥以渡,而心系佳人,欲睹朱容,总不肯
教恨水长流,揉痕了这一怀的相思,说什么也得引舟住栈,一尝心愿。”
竺掬欢婉转余韵,起身置拨。
“人称展二少轻狂舒放,今日相见,果然轩昂不凡,更甚闻名。”
竺掬欢走到展千帆和方浩威的面前,微施一礼。“掬欢骄恣,未曾远迎,望公子恕
罪!”
展千帆发出朗朗笑声,也为这一夜欢叙拉起了序幕。
且看此刻,波光鳞鳞,流水荡荡,画舟外,金乌沉江,月照桅樯,画舟里,酒酣意扬,
歌美曲甜。
在方浩威的怂恿下,展千帆拍案吟咏:
“世事短如春梦,
人情薄似秋云,
何须计较苦劳心,
万事原来有命,
幸运三杯美酒,
况逢一朵花新,
片时欢笑且相亲,
明月阴晴未定。”
竺掬欢笑意灿然,跟着抚琴应曲:
“奉扫平民金殿开,
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
尤带昭阳日影来。”
方浩威听罢,连连摇手笑道:“不妥!不妥!掬欢姑娘已逢顾曲展郎,圆满了宿愿,岂
能再翻此怨凤吟,得罚一盅才行。”
竺掬欢含笑欢尽,只见她娇嫣微红,眸波带醺,更增添了一番风采。
方浩威又继续催她歌咏一曲,竺掬欢再转旋律,银铃轻吐秦少游的鹊桥仙。
她歌声婉转,却似带幽怨与悲忿,因而词与声不太相衬。
展千帆神色微动,他飞快地瞟了竺掬欢之眼,双唇乍启,却忽然间站起身来。
“江岸有异,我去瞧瞧。”展千帆走出舱外,伫立舷旁。
虽然此刻夜浓如墨,月隐星黯,他却仍旧双目如电,看出江岸上有一名汉子正挽着一个
女孩儿奔向码头。
到了长堤之后,那名汉子拦腰抱起女孩,便朝向画舫这儿纵身凌跃。
由于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那名汉子尚未到达伶舟,身体就开始往下沉,他当机立
断,将那女孩直抛入舟,自己则准备接受落水之危。
展千帆双唇攸扬,顺手拾起舷旁的绳索,凌空卷向那名汉子。
彷佛曾经演练过似的。
只见展千帆一只手安然地接稳那名从天而降的女孩,另一只手居然还能够从容不迫的振
挥绳索,缠绕住那名汉子的腰间,在他落水之前勾上甲板。
不多久
江岸又出现一群弁勇装束的人,他们在江边不停的巡搜流连,未几,便听到有人对江心
发话:“这儿乃是九江府合钱大人麾下——魏同德,请舟中主人现身答话。”
“在下“江右不肖生”展千帆,黎大人寅夜莅临,兴致不浅。”
“原来是展二少在此携美夜游,黎某受命捉拿一对飞贼,但不知二少可曾看到什么形迹
可疑的人?”
“说来惭悔,在下沉酣美酒,倒不曾注意什么,如果黎大人不弃酒冷肴残,何妨过舟浮
白,同浸秋凉。”
“黎某刻下公务缠身,只好敬谢展二少的隆情盛邀,如果二少发现飞贼踪迹,请遣贵栈
通知钱大人。黎某这就告辞,不打扰二少的游兴。”
展千帆隔江拱手,他等到黎同德一行人消失于江岸之后,才回身面对那两名意外的访
客。
那汉子站在那女孩身后,显然正在为她推脉解|岤。
展千帆这下子才看清楚他们两人,那汉子约二十七八,身材硕壮,朗目浓眉,生俱一张
挺有个性的脸,而那女孩——事实上,应该称作那女子,大概已有花信之年了,瑶鼻朱唇,
长睫垂目,别俱一股庄严之美,看得展干帆没来由的一阵怦然心功。
展千帆走上前拍一拍那名汉子,“我来试试看!”
那名汉子抬目端详展千帆一段时间后,他放开胸怀,收掌后退,挪出一段距离给展千
帆。
展千帆不再客套,他来到那名女子身后,手掌轻贴在她的背心上,推功内功,缓缓渡
气。
饼了一会儿,只见展千帆眸光忽凝,两眉扎结在一起,流露出沉思之色。
“这点|岤手法,颇似桐柏一脉!”
那女子睁开眼,道:“展二少法眼如神,一语中的。是的,这是桐柏的点|岤手法。”
那汉子面现喜色,走过来向展千帆抱拳施礼。
“陆翔青与师妹连丝藕见过展二少君。方才既蒙二少援手之德,现在复蒙二少解|岤之
恩,我兄妹二人五内俱铭,大恩不言谢,请容后图报。”
“那“报”字说俗了。”展千帆微微一笑,“我看二位目清神正,不似翦径夜盗之辈,
但不知黎同德口中的飞贼二字……”
话尤未完
“江风萧瑟,夜冷霜浓。”竺掬欢的声音自舱中飘出,她才掀启珠帘,便觉一阵香气袭
人:“展二少,您不怜惜玉人织柔似水,我还心疼佳人的罗衫单薄,难耐秋寒哩!”
竺掬欢走来搀住涟丝藕的手腕,盈盈浅笑:“来!连姐姐,咱们进舱里去,那儿灯暖酒
美,比这儿舒服。”
“有客自江上来,当是一翻奇缘际遇。”展千帆长笑一声,聊作自嘲:“展某尽彼说
话,怠慢了贤兄妹,倒让竺姑娘抢白一顿。不过,这顿数落,展某挨得不冤,陆兄,还请进
舱再叙,并容小弟谢罪。”
“谢罪不敢,是我兄妹二人冒昧叨扰。”
展千帆洒然挥袖,豪迈大笑,他迳拉链陆翔青直入舱中。
当他们是重叙宾实主,分席坐定之后,展千帆为陆翔青斟上一杯酒,接着陆翔青伸出右
手轻轻覆在展千帆的手背上,然后他从展千帆的手中取饼酒壶,回斟展千帆,再依次注满方
浩威、竺掬欢前面的酒杯。
陆翔青放下酒壶,凌视着他们道:“在喝这一杯酒之前,小弟有一件事情必须先吐为
快!”
展千帆的目光深湛如潭,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陆翔青说下去。
“先师乃是新野连公,敝师妹的尊父,号明凤,诸位可有耳闻?”
方浩威“啊”了一声,道:“连老英雄以一手“追星剑法”威震南阳,名显江湖,七年
前,他与南阳府的罗山浦巡检,共同扶佐南阳巡抚金叔权剿灭丹江水寇扬霸永,为地方翦除
大害,极得南阳父老的感戴。在下久闻令名,常思拜谒,却不知他老人家已驾鹤仙台,遂返
道山。”
连丝藕忽然将目光投射在窗外悬挂的宫灯上,她那双深湛的明眸,逐渐缩聚成两点寒
芒。
陆翔青看了连丝藕一眼,他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一团冷硬的声音自缝间迸出:“当年金
叔权丹江除害之后,功勋彪炳,得到朝廷钦赐一尊玉佛为犒赏,据闻那尊玉佛原是吐番进赏
的贡品,质地细致,雕工精美,金叔权十分珍视它,一直将它锁藏在金府的库窖中,从未示
人。”
“想当然耳!”展千帆淡然一笑,将背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吊儿郎当:“遗失御赐的
宝物,重则斩首,轻者削职,岂能等闲视之。”
“但是在去年的七月间,那尊玉佛却不翼而飞,现场只有一具尸首,是金府一位十四岁
的僮仆,叫做金义。”
陆翔青由于语调涩窒,他顿了一下,舔一舔唇,才继续说道:“在金义的身上,却有先
师名传武林的追星剑痕——胸前三斜痕,喉间一点红。”
展千帆目光攸闪,他长吸一口气,微垂星眸,神情变得深沉而不可测。
倒是方浩威十分激愤:“连老前辈一世英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陆翔青脸上的肌肉,因为无法控制而 ”
方浩威不禁大皱眉头:“这样一来,两位前辈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陆翔青试图缓和自己的声调:“案发当日,先师和罗叔接到一封意外的挑战书,书上署
名——“丹江恨生”扬勋维,二老疑是扬霸永的后裔,故而双双齐赴新野城郊,践约候人,
没想到下书的人退退未至,竟是预伏好一招调虎之计。”
展千帆抬起目光:“依在下愚见,这椿杀人劫宝之案,处处斧凿痕迹,分明是别有玄
机。”
连丝藕豁然惊视展千帆,她的目光里闪过万般情绪,最后皆化作锥心的沉痛。“当日若
逢展公子,怎会教六出冰花,飞降于三伏之天,空使钩台血染。”
展千帆的目光停住在连丝藕的脸上,“连姑娘,你让展某无地自容了。”
连丝藕微微摇头:“昔年丹江水窀,先父和罗叔及时斫杀扬霸永,才挽救金叔权于开膛
断首之危,也为三人奠下一场非常的情谊。因此,当案发之后。金叔权以公事为由,让两老
暂时屈栖府衙大牢时。二老也不疑有他,坦然而往。不想隔天清早,大牢里惊得二老猝逝的
消息,而日后,金叔权伍交给寒家一名狱卒的尸首,声称那人即是下毒的元凶,搪塞其
实。”
展千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里隐泛精芒:“物盗人亡,这件布恐怕已成南山铁案
了。”
“然而,愚兄妹委实不甘冤沉大海,所以仍旧四处侦查此案,皇天不负苦心人,终究让
我兄妹二人探出扬霸永确实育有一子,名叫杨勋维,他自幼被送到桐柏习艺,所以知者不
多,可是当父亡之后,他却别师下山,依说已投身公门。而去年下书先师和罗巡检的人,经
过我们查访的结果,发现他颇似九江府台里一位年青的都事:姓韦名俊扬。于是我兄妹二人
寅夜造访九江府台,一探究竟,不想那韦俊扬的手下工夫的确不凡,敝师妹没过三招,即被
他拂|岤一点,在下不敢恋战,抱起师妹急退,直走江岸,所幸在此得遇展二少执掌相助,愚
兄妹二人方能安然脱身,免遭擒拿。”
展千帆一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贤兄妹既捋虎须,今后行止将如何安排?”
陆翔青咬了咬下唇道:“天涯亡命,索仇本冤。”
展千帆不禁微微蹙眉,低声道:“岂非冤冤相报,黑白难分明?”
陆翔青目闪惑光,显然不懂展千帆的意思。
一会
陆翔青甩甩头又说道:“无论如何,今日既承二少援手,复蒙诸位缓邀,愚兄妹二人只
要不死,必当涌泉以报,另外,还望诸位垂谅愚诚,今夜别后,他日路上若是相逄,请切莫
趋前相认。”
展千帆双眉一杨:“陆兄此言差矣,展某虽然不才,倒知道“义、礼”二字怎写。”
“展二少这么说,真是教陆某难堪。”陆翔青恳切地道:“为君家业着想,请千万别让
愚兄妹沦为祸害的源泉,而愧对恩公。”
展千帆紧闭双唇,凝睛注视眼前一张粗旷的脸庞,一时之间,空气变得有些儿沉闷。
竺掬欢见状,正想启口以打破僵局,却听得展千帆发出豪迈的笑声,他混身上下迸射出
一团耀眼的华丽,不禁让竺掬欢感到一阵晕眩——这个俊逸的男人,知不知道他俱有何等的
魅力,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足以收买所有挚诚的心。
笑罢,展千帆举起酒杯,道:“来!来!来!樽前莫话明朝事,且让我们趁此良夜,畅
饮终宵,喝它一个不醉不归。”
“干!——”
“哈哈!——”
□□□
信儿张着一双无助的眼睛望着展千帆。
他简直不敢相信展千帆到了这个节骨眼,还能他够向他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
信儿也不难想得出,他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面如白纸。
展千帆推开厅门,带着一夜的宿醉走进展家的大厅。
他看见父亲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厅上,身旁正肃立着他的兄长。
展千帆暗吸一口气,继续跨出稳定而坚实的步伐,走向父亲。
椅旁的台上有一老油灯,照在父亲的身上,透视出父亲一身风尘,它也同时照出父亲的
眼窝里正布满了红丝。
展千帆心中雪亮,那就表示父亲奔波回来之后,一直不曾梳洗,更不曾合眼,他是吃了
铊?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