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光微亮,太阳出来,才下了高架。赵海神色紧张起来,他拨通乔木的电话,那头的人只一声响就接了起来。赵海心里得意觉得这次赌对了:“乔木,时间提前,五个小时之内我要看见钱,记得只准你一人过来。”
十乔门是个荒弃的废宅,之前赵海在乔木手下做事的时候,作为交货地点用过两三次。乔木来得很快,赵海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还没有坐热。大门响起敲门声,赵海站起身,示意虎子去开门。
虎子透过猫眼往外看,只一男人站在门外,他打开门搜了一遍乔木的身体放他进去。乔木走进去就看见唐牧荑坐在大厅正中央的那张木椅上,身上缠着绳索连同木椅一起缠住,脸色难看,也不抬头看他,闭着眼睛像是昏了过去。
乔木当即沉下脸来:“赵海,我说过不能动她。”他说着要走过去。
“站住!我的枪一定比你快,要不我们试试。” 赵海站在唐牧荑身后,用枪抵在她的太阳岤,他拿枪的手用力,把唐牧荑的脑袋戳得往左侧偏去。
“还没死,你急什么。”他说着伸手到唐牧荑身前,捏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唐牧荑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乔木,眼神陌生。
“钱呢?”
乔木把左手的手提箱放下,赵海朝虎子扬了扬下巴。虎子把手提箱拎到赵海面前打开,里面满满的纸钞。
“很好。”赵海大笑起来,让虎子端着枪看好唐牧荑,他自己走到乔木面前,用枪抵住乔木的脑袋。
他兴奋非常,用枪托砸乔木的脑袋,额上被他猛砸出一条口子,乔木却还是面色不改站在他身前,眉头不皱一下。他气乔木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绕到他身后踢他膝盖内侧,乔木被他踢得跪下来。
“乔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赵海左右摇晃着枪,“你说我先废你哪条腿好?”
“要不就和我一样,先来条左腿。”赵海手指用力扳动扳机,乔木的左边大腿现出一个血洞,血流了出来,他抿起嘴闷哼一声,眼睛却不离开她。
赵海被鲜血刺激到想起当时的自己,变得焦躁起来,大声吼道:“怎么不说话,求我啊!”
赵海低头看他的眼睛,见乔木一直看着唐牧荑,恍然大悟:“看来不止要在你身上开个洞,她也要。”
“乔木,就是因为她,你才会像现在这样,被我指着太阳岤任人摆布。”他说着朝唐牧荑举起枪,“看在你提拔过我的份上,我今天帮你除了她。”
“砰!”
赵海低眼看枪口,他还没有开枪。
“海哥!”虎子大叫着朝他扑来,赵海低头往下看,胸口鲜红一片,他惊恐地望四周,有不少的枪支从窗子眼塞进来,“乔木!”
赵海举枪朝乔木打,只动作了一半,就被人打在食指上,手指断裂,枪滑了下去。他支持不住倒下去,跌落在乔木的脚下,看见男人跪着俯视下来的眼神,像两年前一样,狼一样的眼神,就像自己是死人一样。
“海哥!”赵海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好远好远的声音。他有些累得想闭上眼睛,却又觉得不甘心。
“海娃子。”
“海娃子。”
“谁?”谁在叫他,赵海张着嘴转头看。
“海娃子,快回家,你家阿母又要骂你了。”那个老妇人颤颤巍巍走过来,蹲下来摸他的手,“看这瘦的,你阿爸又要怪你阿母太宠你,不好好吃饭。”
赵海扯着嘴笑:“你看见我阿母了?我阿爸也在?”
“都在,快回来,我们都等你好久了。都快过年了,一直看不见你的影子,总算找到你了,走,老姆带你回家。”
“诶,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唐牧荑被人松了绑,她有些累站不直身,只微微站起就朝旁边磕去。
虎子站在她身侧,他面上有还未褪去的伤痛,却还是放下枪扶住她。他小声对她说:“我不知道会变成这种样子,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让海哥伤害你。”没等她回答,他就松开她转过身,蹲下去擦赵海脸上的血。
他身体高壮,蹲下去像座伟岸的山。唐牧荑忽然明白,这种人虽然很傻,走错了路,但本性总还不是全坏。
乔木被人扶着走到她身边,靠近她的时候脸上就露出笑意,眼神温柔,和刚才判若两人。他把她揉在怀里,手指都是微微地抖,像失而复得的欣喜。
“我们回去。”他松开她,拍她的背让她先走,“我腿上有伤,你先出去,我马上出来。”
唐牧荑低头看他的腿,皱起眉头,只看了一眼被人拦着的虎子:“赵海已经死了。那个人你就放了他吧,他还不算太坏有帮过我。”
“好。”乔木点头。
唐牧荑走出去,有许多生面孔,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她低下头钻进车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的霜,觉得哪里不对,停下来看了眼四周,直到有人喊了她一声,才回过神。
坐在驾驶座的青年等她刚坐下,就发动车离开。
“不等等他吗?”
“不了,乔哥说我们先走。”那人带着鸭舌帽头也不回地说。
车子开了三分钟左右,唐牧荑突然开口:“我有东西拉下要回去拿。”
那人拿着手机递给她:“打个电话吧。”
“我藏得偏,他们要费些时,还是自己去拿。”她不好意思地笑,“麻烦你了。”
“没事,嫂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人说着开始调头。
守在门外的人看见他们的时候有些吃惊,拦着她不让进。
“有什么好瞒着我的?”唐牧荑横冲直撞,他们不敢动手,费了些力就进了去。
唐牧荑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乔木的那张脸了,却还是又一次感到陌生。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骇然,看见她惊地站起来,腿上有伤晃了下被身旁的人扶住。唐牧荑被他吓到,却还是咬着牙低头看,虎子跪在地上,身下都是血,肩背发着颤,极痛苦的样子。
她是医者心肠,见不得人受痛,她走过去蹲下去看虎子的脸,面目已经被打的浮肿。虎子感到有人靠在身前,睁着肿胀的眼睛看她。
“虎子有错但是帮过我,算他无功无过,你放了他吧。”
“好。”
怕男人再食言,唐牧荑守着和他一起走,他们走的时候,虎子叫住她:“你叫什么?”
虎子极力睁大红肿的眼睛想看清她,却还是只能看见血糊的一片,他有些焦急地伸出手探她。唐牧荑蹲下去,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见他露出笑容,哭笑不得:“傻瓜。”
唐世慈腿受伤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养伤,那些陌生的人又消失了。唐牧荑本就身体不好,索性辞了玩票性的工作,留在家里照顾他。
两个月后,唐世慈已经能站起来行走。
唐世慈觉得唐牧荑最近有点疏远他,平日还好,夜里却十分明显。他每次搂她,她都会僵硬,然后些许颤抖。一开始还好,现在几乎是立刻躲开,问她怎么了,她都会说怕踢着他的腿。他说没事后,她还是会躲,很干脆的样子。
晚上,等唐牧荑吃完饭,唐世慈就站了起来把她抱起,看她皱着眉头很抗拒的样子。
唐世慈没有办法把她放在沙发上,蹲下/身问她:“最近怎么了?”
唐牧荑看了他好一会,像是下定决心地开口:“我有件事要问你。”
唐世慈抬头去亲她的嘴,被唐牧荑躲开。
“我一直想问你,你脸上到底哪里动过刀?”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笑了:“我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
“你以后嫌弃那里,不亲它怎么办?”
唐牧荑捧住他的脸:“其实你怕的不是这个。对不对?”她凑到他耳边:“乔木。”
“怎么突然叫这个名字,很不习惯。”男人退开脸,神情坦然地看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做这些,我马上就要退下来,往后都不会再用这个名字。”
“我的世慈虽然喜欢欺负人,但是却很善良。就算他变了很多,但至少对我不会那么狠心。”唐牧荑摸他的脸,“我每天晚上睡在你身边都觉得好怕。”
“那天赵海把我带到十乔门的时候,其实你们已经到了。我理解你没有马上冲出来救我,你不想打草惊蛇,这我信你。但是为什么在屋内的时候,在他打断你腿之前,不提前制止他,他们一直都在屋外,就守着他开枪打你的腿,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苦肉计,让我更爱你吗?如果你一直都是他,那么你就不应该怕,我怎么可能不爱他。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猜来猜去就只有一个原因,你想让我觉得这是我欠你的,对不对?”
“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到了那里?”
“那天我出来的时候发现地上的泥土很软,踩下去就是一个极轻的脚印。而且刚好是早上,结了很厚的霜。然后我发现除了屋子周围的那些脚印是刚踩上的,还有些脚印却是被霜盖上了,那里人很少,不可能一两天之内一下子有那么多人。所以我就猜,你们提前一天去了。”唐牧荑看男人沉下来的脸,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乔木,你心太狠。如果赵海当时开的那枪对准的是你的脑袋该怎么办?或者是对准的是我又该怎么办?”
“不会,我清楚他的习性,他肯定会先对我开枪。而且我和他们说过,如果对准的是你,就立马开枪杀他。”
“那就更可怕了,你连你自己都狠的下心。其实你做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他,那我肯定会对你死心塌地。不过这也没差,我还是骗自己你就是他,可我装不下去了。我生病的时候你照顾过我,现在我也照顾你了,可能没有你做得好,但看在我也真心待过你的份上,就扯平了,好不好”
“阿荑,我就是你的世慈,你还要怀疑多久。”男人说着想伸手楼她,她抓住他的肩膀,不让他靠近。
“不,当初我就不该信你。我简直太蠢了,竟然相信一个面目全非的人,连怀疑都没有。”唐牧荑无地自容地掩住脸,六年前的自己疯了一样地想他,痛苦非常。楚妍恨她,她更恨她自己。如果她没有犹豫不决摇摆不定,早就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的话,或者说不去瞒他,那么世慈就不会死,是她亲手把他害死。所以突然有人告诉她,他就是世慈,而且真的说出了那么多两人的过往,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是寻常的动作却是有些像,除了最初时的信以为真,和后来留了心地小小观察后,她就从没怀疑过他,她不愿怀疑。
直到赵海清楚地告诉她,乔木九年前进了北城,可是世慈八年前出的车祸,怎么可能九年前就进了北城,那个时候他分明还在家里。
唐牧荑想起乔木手机里的号码,他分明就不是他。
可是她还是不敢就凭这些怀疑他,时间的事有可能弄错,号码的事也有可能真的有人会记自己的号码。她离开世慈四年,之后才短暂的相聚,她所知道的的世慈,只有和她在一起时的体贴和霸道,其他的事还不如叶娘了解。所以她还是不敢怀疑乔木,她没有直接问他,如果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那会多伤害他,她是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忍受心爱的人竟然怀疑自己是个假的。而且乔木如果真的不是世慈,那么他既然决定骗她,怎么可能说真话。
“我前段时间找过于舒阳,因为爸爸和楚妍的事。他们死的时候我没有守孝,但我总要知晓原因。他那天言辞有些闪躲,我觉得有问题,一再逼问他才说‘楚妍死得蹊跷。’我就问他最后一个见她的人是谁,他说是你。”
唐牧荑说完,男人有些无奈,好像她无理取闹一样:“阿荑,他只是看不得我们好。”
唐牧荑摇头:“的确因为阿城的缘故,他很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但我之前和他处了六年,我知道他的为人,他不会做这种事,他更不会负了阿城的心意。他告诉我楚妍的病情虽然危重,但是他有九成的把握她能活下来。她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照道理说不该怀疑你,但她死得太突然,他觉得不对,多了心去验最后抓着呼叫器的手纹,那手纹既不是关月的也不是楚妍的。”她说着抬起头,“那天回来后,我骗你用玻璃杯喝水。我抱着侥幸心理,只希望不是你,可是结果真的是你。”
“我不能说楚妍真的是你杀的,但是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世慈会在那个时间去抓呼叫器,可呼叫器却没响,而楚妍又恰好死在那段时间里。”唐牧荑缓缓摇头,声音哽咽,“我实在想不出理由来为你开脱。”
“就因为这些你就怀疑我?”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楚妍死的时候,你抓了呼叫器,呼叫器却没有响?”看见男人皱起的眉,唐牧荑敛下眼不看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我猜不出来,难道是她不肯让我们在一起。她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也总算知道我母亲林晚和她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她不喜欢我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就只因为这些?”
“我不相信我的世慈会这样对她,她是他的妈妈。”
“你要我信你,你总该给我个信服的理由,让我可以继续信你。”见到乔木难看的脸色,她绝望地闭上眼:“我猜的没错,你真的不是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我不该总是摇摆不定,我不应该骗他,我应该早就告诉他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唐牧荑泪眼婆娑,见乔木皱着眉头不说话,惊慌起来扑在地上,拽他的腿:“是不是他不要我了,我总是说不喜欢他,他一定是嫌我烦了。是不是?”
她说的时候脸色惨淡,乔木怕她发病,想把她抱起,被她推开:“你还是不要碰我了,我这么不干净,他一定不会喜欢。”
“阿荑……”
“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找他,他不原谅我,我就自己找他。”
乔木不忍看她,遮住她流泪的眼睛:“阿荑,忘了他吧。”
“不!”唐牧荑尖声叫道:“我连骨头里都刻着他,怎么忘?怎么忘?乔木,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
“他说已经不想见你,你也找不到他。”
“你走吧,他既然不肯见我,那我就自己去见他。天上地下,我都要找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乔木二十岁时开始接管几家小型娱乐场所,那天他和兄弟庆祝,喝得有些高,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那些没有义气的家伙都已经散去。他跌撞地站起来,不小心把满桌的空酒瓶掀翻。
他喝得迷糊怔愣地站在那里。酒店里的服务员站在一旁,面上有隐隐的怒气,却不敢言语。后来有人拍他的肩,他转过头去没有防备,被那人一拳打在脸上,然后就是腹腔。他痛得蹲下去,刚才入肚的酒水全都吐了出来,酒也醒了一半。
那人等他吐完,揪住他的后领,他顺势站起身,回头看见少年青涩的脸,眉骨处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右侧眉骨贴着眼睛一直滑到耳迹。乔木确定那伤要是再偏上几分,少年的眼睛就会瞎了,现在倒也不差,硬是添了几分硬气,显得血性。
乔木想着的时候,少年打过来,他酒醒了大半,自然不会再任他打,他也用了十分的力挥向少年。两人都退了几步,弯下腰喘着气。
乔木吃过几次亏,这种痛受过好几次,适应过来后迅速直起上身。少年见他直起身,也咬着牙站直了看他。乔木知道自己出拳的力气不比少年少,见他此刻强忍着痛面无表情的行径十分可爱,忍不住扯起嘴角笑。
少年却是黑了脸,又想向他打来。乔木看清少年穿着厨师的衣服,摆手道:“我喝得有点高,不是想闹事。”他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反常,竟然解释起来,“多少钱?我赔。”他不看少年僵住的脸,掏出钱包往收银台走。
乔木走的时候,少年蹲在外面的花坛上抽着烟,有点萧条的样子。乔木有些不快,才多大点年纪就不学好。他却忘了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早就坏事做尽,比起少年来更是不堪。
乔木走了一半回头看少年,少年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也不躲开视线,而是站起身神情极不屑地把手中的烟扔在地上,用脚尖去踩,眼神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已是极挑衅的动作,乔木却不恼。他突然觉得少年就像以前的自己,眼神孤冷,像一头困兽无声哀鸣,恳望着什么却又排斥所有人。
乔木转过头不理会他径直离去。
乔木再一次见到少年,已经是几个月之后。少年也进了北城,权利没有他大,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弟。
少年被分到了他的手下。
乔木看着少年和一排人一起站在他身前,他突然觉得很好笑。其他人都是一脸谄媚地笑,头低了不下半个,只有少年一人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神睥睨过来,让他险先以为自己是他的小弟。
乔木把少年留在了身边,手把手地教他帮内事务。他很喜欢少年,他觉得少年就像年少时的自己,一样的意气风发。
对了,乔木问过少年的名字。少年当时很冷硬地回他:“¥¥。”听见少年的回答,乔木以为自己没有听清,重复几次后,乔木开始明白少年不是很想告诉自己,或者说有些不喜自己。少年总是和他对着干,他有些无奈,觉得自己表现的已经足够善意。
乔木平时不喜笑,总是板着脸,时间久了也会有风声传入耳。别人说自己心狠手辣,他觉得这对于自己来说是极无辜。他做过的事,他们没少做,他们做过的事,他却不一定做过,要说他狠,顶多只是一报还一报,难道是因为他这张不爱笑的脸。
乔木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多笑是因为有次回去,他站在屋外刚想推门而入,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乔木一天到晚板着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乔木当下就苦了脸,心里有些难过,想自己对他们还是很不错,再说自己也不是个东西啊。他皱起眉头,怎么自个儿骂起自己来。
他心情复杂站在门外,抬了一半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
“他人其实不错。”少年低沉的声音只一瞬就淹没在其他苛责的声音中,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涟漪,屋内还是继续说着,少年也没再开口。但是乔木心里却是翻了锅一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少年和他一样是重情重义的人。
门被人突然从里面打开,乔木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躲,那开门的人见到他,又用力地摔上门。
他碰了一鼻子的灰,这里敢当着他面摔门的除了少年就没有其他人。
乔木却因为这件事待他更好,少年总是一脸很臭屁的样子,乔木总是安慰自己,有自己的风范,因为他也是一脸臭屁的模样,只是这样的人处在低位时并不讨喜,他就吃过好几次亏。
后来他找到机会就会苦口婆心地劝诫少年:“多笑笑,你这副样子跟着我出去办事,他们总以为我是你小弟。”他说是这么说,其实他是不想让少年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吃亏,逢人就笑的人总会多些捷径。他以为自己说得已是很委婉,却不想他说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语气透着不耐。
少年这时总会装作没有听见,极傲气地坐在一旁,眉头都不皱一下做自己的事。乔木有些头疼,几次想要翻脸,但又觉得少年是块料子。
后来情况开始有了转机,乔木发现少年总会一个人拿着什么东西看。他问过一次,看见少年冷硬的脸有些开融,竟然低下声音说:“没什么。”
乔木觉得奇怪,好奇心大增,拉不下大哥的面子逼问他,其实是因为问了也没用,少年不怕他。直到有一次少年和别人打了起来,他听说后没说什么,回去就找了他们。
打架的有五个人,少年一个人和四个人打。乔木觉得奇怪,少年除了争对自己,脾气怪点外,从不招惹其他人,当然他那副样子在他眼里就很欠抽,臭屁的不得了,所以不排除别人也是这么觉得。
那几个人被打的像猪头一样,鼻青脸肿。少年脸上也是青紫,只是比起他们好了很多。相比较那几个人苦着脸要他说句公道话,少年只是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头偏向一侧。
乔木被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气急,却还是有心偏袒他。他咳嗽一声,极威严地说:“起因。”
“他先动手。”那几人中的一个抬起手指着少年,乔木被他那副小学生的样子逗笑。
“为什么?”乔木问还偏着脸站着的少年。等了许久都不见少年回答,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那几人见机又说:“乔哥问你话都不回,吃了豹子胆了。”
乔木讪讪地摸了摸鼻梁,习惯性地拉不下脸面,也就不在意了:“散了吧,往后不许内斗。”
那几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非要留下吃点教训?”乔木沉下声音说。
“不,乔哥教训的是。”那几人见好就遛跑了出去。
乔木刚想和少年讨个好听的话,少年就转身要走,他心里怒极,这臭小子太不识趣,冷声道:“站住!”
少年脚都不打个疙瘩,朝外面走。
乔木憋不住气,自己实在太依他。他站起来一把拽住他,少年回首就是一拳。乔木挡住,沉声:“怎么那么大火气?”
少年冷静下来沉着脸。乔木见他一直握着拳有些奇怪:“你抓着什么?”
少年好像被戳到痛处,苦下脸,一脸的难过。
“到底是什么?”“没什么?”
乔木不死心硬是要看。“说了没什么。”少年发怒地大声吼,手却松了开露出几张皱皱的碎片。
看样子是张照片,乔木伸手去拿被少年躲开,他想了想说:“我可以把它黏起来,像新的一样。”
乔木说完,就看见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他有些不习惯,臭小子求人的时候倒是挺会做人的。
“谢谢。”少年看着他,把手中的碎片小心地放到他手中。
乔木长年板着的脸也露出笑意:“等我成了再说也不迟。”
后来乔木夜里就把照片黏了起来,有些麻烦,但还不至于难倒他。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学过这门手艺,为了混口饭吃。
照片黏好后,女孩完整的身影露出来,个子不高人很瘦,但五官瞧得顺眼,笑得很甜。乔木想难道这女孩是臭小子的心上人。
第二天的时候,乔木打开门就看见少年站在楼下,眼巴巴地往上瞅,见他出来,眼睛亮起来,乔木想起大型犬。
少年只一瞬就跑了上来,伸手要照片。乔木皱着眉头说:“没修好,挺难得。”
说完就看见少年沉下脸看着自己,眼中满满写着骗子两字。
乔木难得地笑了,摸出照片递给他,多嘴问:“谁?”
少年失而复得般的高兴,脸上没露出来,但乔木看的出他很开心。见少年不回答,乔木也没等转身下去吃早饭。
“唐世慈。”少年在身后说。
乔木以为自己幻听,转过身去。
少年还是一脸臭屁的样子,从自己身边走过:“唐世慈,我的名字。”
乔木很感谢那个女孩,因为之后少年就和他关系融洽了不少,至少会给他留些面子,再出去的时候,也不会丢太多的脸。乔木冷硬的脸下,常常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太没追求,要求太少。
乔木知道少年的名字后,就总是叫他的名字,喜欢差使少年做事,虽然大多被少年驳回。
比如说现在这样。
“阿慈,去把楼下阿良买的水果拎上来。”
然后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要不乔木黑着脸自己下去拎,要不就是有人送上来。
第二年的时候乔木开始做大,做的事越来有风险,乔木有些恻隐之心开始疏远少年,让他留在帮内,不再带他外出做事。
后来有一次乔木裹着枪伤醒来,看见少年紧皱眉头站在窗边,见自己醒来板起已经很难看的脸:“这么危险为什么只带五个人?”
乔木被少年那副严厉的样子唬住,忍不住想到底谁才是老大,过了会才冷冷道:“与你不相干,你管好帮内就好。”
少年极受挫的样子,握着拳垂在两侧:“我想出人头地,我想往上爬。”
乔木看着少年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斗志。
乔木就又开始带着少年出去,那些生意上的伙伴看见他们都会笑:“果然是自己带出来的,臭屁的样子一模一样。”这时少年就会冷下脸,好像和他一样不是件光彩的事,乔木气地咒骂一句,然后开始打量少年,越看越觉得和自己真的有点像。
乔木有时会拽着少年一起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阿慈,我们还真的挺像的。”少年就会翻个白眼,然后撇下他走出去。
乔木发现少年其实很粘人,一混熟就喜欢待在一起,然后连臭屁的样子都不怎么摆了。乔木最近有些烦,因为他发现少年喜欢找他聊天,还总是聊那个他喜欢的女孩,他开始怀念起那个不喜欢说话的少年,
现在少年又多愁善感起来,占着他的床不肯走。乔木天生就是冷性子,不习惯笑,却也总是顺着他摆几个笑脸,他不希望少年以后像他一样,成天板着脸。
所以少年找他聊天,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留了下来,虽然他很想拉下脸来说:“我是你的老大。”但是他想效果应该很小,索性就不提了。
少年刚开始总是语气凶狠地说着女孩:“等我回去,就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敢不敢跑。”他有时也会很忧愁地说:“怎么总是说不喜欢我。”然后会说女孩的好话,“其实我知道她难做,她这人心太软,总想着报恩。唐泽孺待她那么好,她肯定感恩戴德的不得了,阿木,你说我该怎么办?”
乔木躺在他身边,耳朵都快长茧,哼了一声,翻个身睡过去。
时间久了,乔木连那女孩的生辰八字都快背出来,当然前提条件是少年知道的话,那他肯定也已经说了。
乔木开始对那个神奇的女孩充满敬佩之情,少年这种说话难听,爱臭屁的性格她怎么受得了。
第三年的时候,乔木终于混得风生水起,少年得意洋洋地站在他身旁,又是一副他才是老大的表情。
此刻散了宴会,乔木和少年往回走。因为喝得有些多,乔木就说走路醒醒酒,少年用力拍着他的肩,大声说:“好。”
两人走在前面,后面的人走在后面,离得有些远,一路在后面吵闹。
乔木侧头看少年,他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少年只到他额角,现在同他一般高,那个睥睨的眼神做的越来越炉火纯青,搞得他整天想办法怎么让少年的这股气焰消下去,少得罪一些人。
他们走到江边停了下来,少年对着平静的江面说:“阿木,我该回去了。”
乔木又以为自己幻听,却见少年转过脸来,郑重其事地说:“真的要走了。”他说着停下来,低头笑了下,棱角分明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极英俊,“时间过得真快,我都十九了,我死了那么久,她一定是怕极了。我原先以为只要我做出一番事业,就可以抢回她,可是现在才明白其实都不重要,只要她爱我,就够了。”
“她性子那么软,肯定会怪自己,我要再不回去,她会哭的。阿木,我要回去她身边,如果她不再喜欢我,我也要把她抢过来。”他说着笑了起来,没有初见时的寒霜,脸上都是暖意,“阿木,你说,她看见我会不会吓一跳。”
他说着皱起眉,自问自答:“她那么蠢,神经粗线条,一定不会吓到。不过会闹些小脾气倒是真的,我得想想该怎么哄她。”
乔木拍他的肩:“想做就做,照你说她都二四了,别被那个卫息城给抢了。”
唐世慈骂他:“滚。”
乔木后来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兴起要走着回去,那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结果。
乔木想他总有天会把那些人都杀了,把皮挑开,让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来,让他们也尝尝那种恐惧,无能为力万念俱灰的绝望。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在一年里他把那个晚上出现的人都找了出来,连同那些背后指使的人,看他们跪下,求饶,最后绝望地哀嚎。
他却同他们一样绝望,因为无论他做什么,真的,都已经没有用了。
他想无论过多少年,他都不会忘了少年扑过来的身影,眼中都是惊慌,面上却还带着未退的欢喜。
有人趁着黑夜开乱枪,乔木抱着他滚到车子旁作掩护。他发了疯地翻少年的衣服:“怎么样?”
见少年身前没有血,他松了一口气,少年坐起身,神情严肃转头看四周:“应该是周青的人,我掩护你,你找地方跑。”他说着抽出枪。
他们合作了那么多次,已成习惯,乔木极相信他的身手,此刻犹豫不决只会误了事。他也不推脱,转身就看有没有合适的路径。对方的火力很足,乔木这边剩下的人不多。阿慈见对方火力停下来,朝旁边一辆车迅速滚去,火力又开了起来,乔木趁机往江边一侧的石墙冲,等到了之后立马帮他作掩护。
他看了许久却没看见少年的身影,他抓住身旁刚跑过来的阿良,吼道:“人呢?”
“人快不行了,乔哥。阿慈背后中枪,进了肺,看样子快死了。他叫我们先撤……乔哥,不能去!”
乔木回去的时候看见少年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他蹲下去想扶起他,少年睁开眼来看他,喘着气:“怎么……又……回来了?”
“别……折腾,快走。”唐世慈抓住他抖得不停的手,“走啊!”
“阿木!……阿木!”乔木却固执地背起他,唐世慈用力翻身滚下来,后背撞击地面又咳出血,见他又要背自己,无奈抓住他的手:“乔木!别这样!这么做,你也会死。”
“你不会有事,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乔木捂住他的后背,重三叠四地说,“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你马上就要回去见她,你还没有见到她。”
“……木……你帮……不要……哭……”
“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医生,阿慈!阿慈!”
“不!来不……及……了”少年指着肺部无奈地笑,“到了……这里,没用……的。”
“怎么办?我……好想见……她。她又该哭了。可是……这次真的……再也见不到了。阿木……阿木,你说怎……么办,她要是……一直见……不到我,一直哭。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乔木抱着少年的头,在他耳边说:“阿慈,我会想办法不让她哭。”少年却再也睁不开眼,面容安详,嘴角带着无奈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完)
两年后。
初春。
“你还是要回去找她?”秦越弄不懂他,见坐在对面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有些气馁,“乔木,她现在就和傻子一样,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且如果你现在走的话,那你所有的股份都会并入我的名下。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一直看着窗外的男人转过脸来,意味不明地笑:“这你应该高兴。”
“乔木,我不缺这些。”秦越垮下眉苦笑:“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到底是为了阿慈还是为了她?”
乔木心里一颤:“这有区别吗?”他说着看了下腕表,站起身往外走。
“乔木,冠上别人的名字被爱,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男人径直走出去,只稍稍停顿再没回头。
初春的天气暖和起来,疗养院里规定,只要天不下雨刮风,就要带病人出去透透气。护士胡玲早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等时间差不多,阳光最暖和的时候,带着病人往楼下去。
把病人带到楼下,让她坐在长椅上,柔声对她说:“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一会就来。”
女人抬起脸有些疑惑:“可是,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找他的吗?”
“乖,一会儿就回来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好。”
胡玲有些急,她还要给他男友送午饭,这都下午一点了,他肯定饿坏了。
太阳有些热,唐牧荑索性背上身去坐,过了会竟然有阴影投下来,她诧异地转过身去,看见有些面熟的男人站在身前。
“你是谁